苏屹抱着贺沧笙,一路直奔望羲庭。进了屋把人轻轻放到床上,谁知贺沧笙环搂着他脖子的双臂不肯放下,似是不愿离开他的怀抱。
这忽如其来的依赖和亲近让苏屹飞快地僵了身体,却还在狂喜里还端着样子。其实他梦寐以求的就是贺沧笙如此这般粘着他,可终是碍于身后还站着芙簪和一众婢女,只得轻轻地扶了贺沧笙的手臂,把人先从身上扒下来。
贺沧笙蹙眉,非常不情愿的样子。
“殿下,”苏屹贴着贺沧笙的耳朵低语,“殿下,该入寝了,嗯?”
贺沧笙被他弄得痒,肩头小幅度地颤了下,薄唇微张,极小声地道:“不要……”
这一声让苏屹的心都化了,这猫儿一样的人就知道在他心口挠着撒欢儿,让他完全招架不住。
“先躺好,”他俯身,跟哄人似的道:“一会儿还抱着你,好不好?以后也……一直抱着你。”
只要你还能允许。
贺沧笙像是被念叨烦了,松了手,还很有小脾气地抿了嘴。苏屹看得几乎要控制不住笑意,直起身后立刻放下床边垂帘,挡了底下人的视线。
“都出去,”他对围观的人稍稍抬臂,“我会照顾好殿下。”
芙簪犹豫片刻,苏屹在贺沧笙心目中分量不一般这事儿她早已察觉,但殿下的身份却不是儿戏。然而眼前的少年冰冷又坚定地看着她,几乎一字一顿地重读道:“放心,我会照顾好殿下。”
而床上的贺沧笙在此刻呢喃出声,竟是唤了声苏屹的名字。
苏屹立刻露了得意,对着芙簪挑了眉。
芙簪这才屈膝行礼,挥手示意身后的人退出屋外,自己对苏屹道:“有劳苏侍君,奴婢就在门口,有事您尽管唤人。”也退了出去。
苏屹听着房门轻阖,回身蹲在了床边。
贺沧笙的大氅还不曾脱,整个人陷在被褥里,舒服地蜷起身体,真真像极了猫。窗前垂帘已落,烛光笼着贺沧笙,显得很柔和,那肌肤的颜色和质地都美得让人没话说。
还有双颊和眼尾的红晕。
太勾人了。
她今夜是真的饮了不少,又累得提不起精神,因此睡颜安静,整个人毫无防备。苏屹动作轻缓,给她脱了被雨濡湿的氅衣和常服,撤冠散发,又把人塞回被子里。
锁骨深陷,青丝乌柔,亵衣雪白,又被颈间的红狐皮毛这么一衬,看得苏屹心神不宁。
偏贺沧笙还在这时极轻地梦呓了一声。
她眉头紧蹙,眼尾的红看着像是因为哭泣而留下,侧脸蹭着软枕时显得委屈又娇憨。
苏屹在床头蹲身,正好能平视着人。
其实做到这一步,他就可以离开了。按照两人平时的习惯,又到了他到外间睡软榻的时候了。
可是苏屹没有这么做。
他伸出手,捧贴着贺沧笙的脸颊。
他不知道贺沧笙今日喝得这般多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这是个极其坚强自持的女子。若是独自在外面买醉至此,那么一定是碰到了真正扰她心神的事情。
他又凑近了点儿,让两个人呼吸交缠,他甚至清晰问得道贺沧笙身上和着烈酒气味的梅花香。他俯首,轻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贺沧笙没有醒来,却往他这边挪了挪。
这一下两人几乎薄唇相碰。
苏屹猛地屏住呼吸。
他剧烈地希望贺沧笙再往前一点儿。
就一点儿。
他们就可以吻在一起。
但贺沧笙就停在了这里,贴在他掌心的脸蹭了蹭,像是猫特有的那种亲昵。
还真是贺沧笙的风格,魅惑得让人难以把持,偏生她又在勾\\引到你之后退开一步,还要保持距离,更是一种折磨。
苏屹胸前起伏,有点儿懊恼,有点儿生贺沧笙的气,又颇为庆幸,因他希望和贺沧笙堂正磊落地在一起,这样不明不白的行为只算是占便宜。
“殿下自己说的要我,我就记着了,可不许反悔。”他的指尖轻轻地点过贺沧笙的唇,沾到了星点湿润。
他在邹沉蒿面前自信跋扈,可其实那都是撑着的场面。他根本不知道贺沧笙醒来会不会还像先前那样对他好,毕竟两人已经半月没见,而昨晚在何栀晴院儿里时也不曾相谈。
“可是你喝醉了还在想我,叫的我的名字。”苏屹像是痴迷,就这么喃喃地说;了下去,尽管贺沧笙不会回应他。他呆看着人,小声道:“这是不是代表,你……你心里,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
他沉默少顷,轻轻笑起来,问:“是不是不止一点?”
“可是殿下后院有好多人啊,”苏屹偏头,还蹲着身,神情是像极了犬类的兽,叹息道,“他们都想要你,喜欢你。”
贺沧笙长睫颤了颤,没有醒来。苏屹察觉,伸手为她掖好了被角,干脆坐到了床沿,握住了贺沧笙蜷在脸侧的双手。
“可是你不许喜欢他们,一丁点儿也不许。”他道,“我会不高兴的。”
少年肌肤微烫,包覆着贺沧笙冰冷的纤指。贺沧笙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力度和温度,轻轻地蜷身,向他这边来了一点儿。
钓鱼成功的人笑起来,满意又开心。
“那些人都要和我争,那我也要和他们争,”他像是赌气,又很坚定,“殿下,你别看旁人,也别理旁人,更别喜欢旁人。”
他侧身吹熄了烛,靠在床头,就这样在昏暗中看着贺沧笙。
蕴明星辰的眸光直接又强烈,他微微俯身,拇指缓缓摩挲上贺沧笙突兀的腕,道。
“你只宠着我,好不好?”
贺沧笙虽是酒醉,却睡得很安稳。她一贯噩梦缠身,身子又弱,这一夜竟没做任何梦,淋了雨也没发病。
其实那些情绪也还是积在心头,无奈的,疲惫的,悲伤的。她少时不是没有过承欢母亲膝下的时候,与赵紫荆也不是冷漠至此。只是随着时间,权势算计接踵而来,她逐渐分不清自己和皇位哪个在赵紫荆心中更重,索性冷心冷性地活了下去。
她原本觉得冷,却被什么人握住了双手,像是支持,也像禁锢。这人似乎离她很近,她甚至能听到他略粗重的呼吸。她睡得迷糊,察觉到那暖人的手又贴上了她的侧脸,而后稍稍向下,堪堪停在狐裘领上方。
似乎怕她闷着,还向下压了压。
换到平时绝对要一跃而起的楚王殿下这会儿也不知为何,却颇为满意地蹭了蹭,一副很舒服的样子。
她自是不知道,她这幅模样,让这坐在床侧的人受了多大的折磨。
就差默念经书来控\\欲了。
贺沧笙醒来时隐约记着昨夜在花园中发生的事,却不知后续。她猛地睁眼,本能地摸向脖颈。
谁知双手却被一个人握着。
她蓦然慌了神,立刻就要挣扎。这人力气却打,抓着不让她动。
紧接着床帷挑起,苏屹的脸探了出来。他对贺沧笙笑,小虎牙又露了出来。
“醒啦?”他还覆着贺沧笙的手,就这么靠坐在贺沧笙身侧,显然是守了一夜。他就着这个姿势俯身,问:“殿下可有不舒服?”
贺沧笙停了时才挣扎不停的手,沉默地看了苏屹一会儿,最终答非所问:“昨夜,赶到园中的人是你?”
一提这事儿苏屹还有点生气,沉声“嗯”了一声。
“你……”贺沧笙微滞,“你送我回来的?”
苏屹道:“嗯。”
贺沧笙已觉出自己只穿着亵衣,发也散铺在身侧,好在风领没被解下。她问:“你就这样守到此刻?”
苏屹抿嘴,道:“嗯!”
贺沧笙沉默片刻:“多谢。”
这话说完苏屹没回话,两人就都没声儿了,就这样一坐一卧地对视。末了还是贺沧笙在此挣了手,低声微恼道:“……你抓够了没有?”
苏屹如梦方醒,轻轻地松了手。
他伸手扶贺沧笙起身,其实两人都暗自摩了指尖,各自羞赧地重新体会彼此的体温和质感。
贺沧笙拥着被,问:“什么时辰了。”
苏屹拿过软枕,让她靠着坐,道:“寅时刚过。”他扶了下贺沧笙的肩,“你醒得早,其实还能再睡会儿。”
贺沧笙抬手按在额角,有点儿疲惫地道:“无事,让芙簪进来伺候吧。”
苏屹下意识地按她说的往外走,结果走到屏风侧边又停下了,回过头来拿一种深邃的眼神看着贺沧笙。
贺沧笙不明就里,却莫名觉得脸上发烫。
“殿下。”苏屹低声唤了一声。
贺沧笙“嗯”了一声。
苏屹面上彻底露了不满和委屈,问:“殿下真的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第36章 刺杀
贺沧笙靠坐在床头,犹豫了一刻才与苏屹对视,缓缓问:“昨夜,发生了什么?”
苏屹此刻的表情简直贴合“气鼓鼓”这三个字,几步就走回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沧笙。
她竟不记得昨夜的事了吗?
在外面买醉,回府了还不来他这里,一个人在园子里逛,结果碰上个天天上赶着来找人的邹沉蒿,差点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什么翠鸢阁。要不是他及时赶过去,有可能发生的事苏屹想都不敢想。他原本还生着气,结果贺沧笙就抱着他不撒手,一直念他的名字,还说只要他,黏着人像只猫。
这些,她竟都不记得了!
好得很,用完他就扔,想来再没有人能做得比贺沧笙更绝。
但苏屹偏要和贺沧笙一件件地掰扯!
“那我来告诉殿下昨夜发生了什么。”他就站在贺沧笙身侧说话,“殿下昨晚自己在外面吃醉也就罢了,归得那般晚,还不来我这里,偏要在园子里磨蹭。”
“不是,没有。本王是想来你这儿,”贺沧笙下意识地开口,“就是醉酒耽误了事。”
这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儿后悔了,觉得就这样露了心思,颊边不禁一热。
苏屹果然很高兴,他太好哄了,立刻蹲下身,变得仰视贺沧笙。先是盯着她通红的耳廓看了看,又偏头问:“真的吗?”
贺沧笙轻轻地吞咽了一下。
太像了。
太像大狗狗了。就是她之前在郊外时勾的那一只。
她缓缓道:“真的。”
“那殿下以后喝酒能不能带上我?”苏屹熟练地得寸进尺,“殿下与贵妃相谈不欢而散,想买醉当然可以,但是得带上我。我既能陪你喝酒,还能护着你,不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靠近你。”
贺沧笙狭眸晶亮,问:“你怎么知道?”
“我去问了何栀晴,”苏屹理所当然地道,“到她院儿里去问的。”
“你去了她院儿里?”贺沧笙不敢置信。
“对啊。”苏屹又有点儿不高兴,“你昨日说了,归府就来找我,结果何栀晴都回来了我也没见着人。我去找,她说你未归,我就在园里等到天黑。”
“你这样,”贺沧笙稍作调侃,“不怕她觉得你是一心邀宠的侍君么?”
苏屹眨眼,道:“我本来就是殿下的侍君,至于邀宠么,”他微笑,“也不是不行。”
贺沧笙挑眉,道:“无耻之尤者[1],本王侍君苏屹是也。”
“那又如何,只要护得了你。”苏屹眼中沉了光,“昨夜若不是我,殿下怕是就要歇在翠鸢阁了。”
贺沧笙一滞,心里道了声险,手上出的汗略微刺痛了掌心伤。人却面不改色,轻浮又风致道:“大胆苏屹,本王原想去邹侍君处快活,却被你擅自坏了好事。”
她这一回过神儿来就勾人的本事是真厉害,苏屹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他一手撑在床头,一手负在身后,却在俯身时把贺沧笙完全地困在了自己身前。
“是么?怎和我记得不一样。”他露了虎牙,“殿下昨夜可是抱着我不肯松手,还说——‘我、要、苏、屹’。”
他把最后这四个字咬得重,在停顿中看着贺沧笙面上浮现桃色。
两人四目相对,又一次清晰地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
“那就是本王夜有所思,”贺沧笙伸出根手指抵了苏屹的肩,就这样四两拨千斤地把人推开,道,“只因白日里都在思考如何惩治你这恃宠而骄、跋扈无矩的人。”
苏屹乖乖后退,直起身时手似是无意地蹭过贺沧笙的风领,贺沧笙感觉到了,也没躲。
“那殿下可得好好想想,”他低声道,“在想出来前,不如就继续独宠着我吧。”
贺沧笙翻身下床,冷哼了一声。谁知苏屹对此穷追不舍,问:“好不好?”
他这会儿又恢复了乖巧的模样,上前给贺沧笙披了氅衣,对她道:“那些侍君都不如我,殿下别去看他们,就继续住望羲庭吧。”
贺沧笙的心跳得厉害,却只扫了他一眼,便拢了衣襟往外间去。苏屹看着她的背影仓促地消失在屏风后,有点儿失落,转而又笑起来。
他就当她是默认同意啦。
此刻时辰不算晚 ,贺沧笙赶在往宫中去前回了趟书房。进了院就见步光已候在廊下,身侧还垂首站着含柳。
贺沧笙脚步没停,问:“有事?”
含柳点头,小声道:“回楚王殿下,是、是康王来了信儿。”
含沧笙颔首,步光就押着人进了屋。贺沧笙没空久坐,就站在窗前先把药喝了,手里还翻阅奏疏。含柳跪地,双手呈上了一封密信。
芙簪将信拿给贺沧笙过目,贺沧笙接过来看了。
她一向读得快,这次竟看了许久。
到最后时胸前已剧烈地起伏,眸中光凝成了前所未有的寒凉,偏还要微微一笑。
“啊。”贺沧笙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语般道:“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么?”
这密信上的字是康王的亲笔,是要给苏屹看的。
贺峻修要苏屹杀了贺沧笙。
宣纸在贺沧笙苍白的指尖被捏出了褶痕,她觉得胃里翻腾,恶心欲吐的感觉压不下去。夺嫡确实关乎生死,但她未曾动过杀心,同父所出的兄长却率先决定痛下杀手,这让贺沧笙被纸上的“杀”字刺痛了眼,还冷了心。
她扶在窗棂上的手蓦然收紧,木棱突兀,硌着掌心的伤口疼得钻心。她稍微抬手,把密信递给芙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