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屹回忆起来,有些恼怒地抖了纸,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你……从那时便贴身带着它吗?”
贺沧笙似笑非笑,也不骗人,回答道:“是啊。”
“姐姐!”谁知苏屹陡然低头,逼在贺沧笙近前,收紧手臂,感叹道:“你怎不早说呢!真是……你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贺沧笙颊上飞了红,并不回答,只抬手道:“还我。”
“不给。”苏屹扬手,让她够不到,“你先回答我,是不是早就喜欢我?”
贺沧笙起身去抢,却被轻而易举地压住。苏屹一手拿着那画纸,一手环过贺沧笙腰际,道:“说话。”
他一旦收了乖巧就有点儿野蛮的意思,这一点连刚见面的赵毅公都看出来了。贺沧笙斗不过,最终靠回椅背,道:“……一点点点。”
“只是一点点?”苏屹把纸啪地放桌上,朝贺沧笙瘪嘴,又问:“那现在呢?”
“现在么,自然是看你表现。”贺沧笙飞快地拿过了纸,在苏屹旁边对照了下,眉梢微挑,道:“真的像。”
她将纸叠好收起来,伸手勾了苏屹的下巴,引诱道:“叫主人。”
苏屹都张了嘴,又改了主意,道:“那要先给点甜头,情深吸引屡抛砖[1],礼尚往来啊,姐姐。”
这一声“姐姐”听着是实打实的撒娇,贺沧笙问:“想要什么?”
苏屹道:“给我亲一下。”又凑近了点,“就一下,不然不做你的狗狗了。”
“哪次都说是一下,”贺沧笙不上当,因这段日子被少年弄怕了。她伸手挡了下,道:“哪次也没见你守信。”
“这次肯定就一下,”苏屹眨眼,好不真诚,道,“姐姐看我表现。”
贺沧笙抬起下巴,两人气息相交,还带着桃气香甜的薄唇近在咫尺。就在苏屹半阖眸的时候,这坏透了的猫儿却退开了,轻戳了他撑在她身侧的手臂,很蛊惑地道:“苏相公怕是不知道,本王最厌威胁。既然要凶,那就索性两败俱伤。”
苏屹炸了毛,星眸黯然伤神,眼角也耷了下去。他磨牙的声儿都给贺沧笙听见了,低声道:“姐姐又欺负我,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对啊,”贺沧笙双目含了波儿,“怎么,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苏屹抵抗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低了声音,道:“可你也喜欢我,所以不许不要我。不管谁说什么,你都不许不要我。”
贺沧笙看着他,恍惚间真觉得这人变成了只无主又无助的犬。
向来混迹风流场的美人也会被引诱,不自觉地“嗯”声应答。
苏屹又开心了,眼眸晶亮,俯首贴着贺沧笙的耳朵,道:“主人。”
这一下滚烫暧昧,贺沧笙轻笑出声,抬手抚正了他的脸,主动吻过去。暖唇相抵,已经憋到饿的苏屹当即进攻,快速又灵巧。这下是贺沧笙败了,还没怎么反应就被掠夺了个干净,被吮得唇舌酸麻。
少年分开时还舔了她唇角,真是对得起狗狗的名儿。
贺沧笙面上泛红,往日的苍白一不见就格外勾人。眼尾绽开春时花色,眸中带了湿漉,唇上也湿润。
猫儿扒在狗狗胸前,略微羞恼,小爪子却只虚虚地挠人,媚色顿生。
苏屹撑直手臂,给贺沧笙喘\\息的空间。皎皎月华浮过窗影,和烛光相融明亮,他却只把贺沧笙圈在胸膛下,只让她在这儿。
“主人。”他似乎挺喜欢这称呼,又叫了一声,舌尖飞快地舔过小虎牙,好像回味。
贺沧笙看着他,潋滟的眼里都是诱人的深情。她红唇翕动,道:“阿屹。”
这一声以前从未听过,轻缓缱绻,让苏屹蓦然吻住了人。贺沧笙不做防备,允他长驱直入,直到怀中人软了腰身,也不愿意分开。
他衔住了贺沧笙的脖颈,胁迫道:“再叫一次。”
贺沧笙用不上力,挣扎了片刻,侧脸在他耳边道:“阿屹。”
这一声还没落了音,贺沧笙就觉得后腰一紧,人已经被抱了起来。苏屹转身走几步,将人抵在屏风上,手还护在她脑后。贺沧笙被这忽如其来的高度吓了一跳,不过她从善如流,小臂搭压了苏屹的肩,低头和少年对视。
少年眸中都是亮光,瞳色漆黑也能耀眼。贺沧笙在这明亮中迷失了,被亲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道:“……熄灯。”
“不是说两败俱伤么,姐姐竟如此胆小。”苏屹轻松地端着她,道,“倒像只猫。”
他一抬头,贺沧笙又被吻得说不出话,什么也没问出来。
苏屹善解人意,自己解释道:“猫都这样,惹了祸就跑,一颗真心偏不承认,真到了惩罚的时候又害怕。”
他玩笑似的松手,贺沧笙往下滑时吓了一跳,立刻攀了苏屹的脖子。少年满意地笑起来,把人打横抱起来,绕过屏风的时候吹了烛。
那似极浓云的发铺了满床,月色也懂人心,涟开的都是妩媚。
“狗狗不懂事,”苏屹将贺沧笙的一双细腕擒在头顶,压着陷进被褥里,道,“姐姐担待,别求饶。”
他们都不是没有节制的人,这事儿又不是日日做,苏屹尤其顾念贺沧笙的身体,绝不会累着人。可今夜是这猫妖先勾的他,这一回暖香遇笙歌,苏屹放纵妄为,毫无保留,碎着星海的眸都像是染了红,直让贺沧笙的凤眸迷离地汵泪。
她唤他的名字,结果这人跟没听见似的,她又改成“阿屹”,却也不行。只那汗滴打下来,在被上晕开颜色。
“我说了,”苏屹耳语,顺道吮咬了贺沧笙的侧颈,道:“今晚是姐姐自找的,泪眼软语地求我也是没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1]:《斐然集》宋·胡寅感谢观阅。
第53章 夜聊
翌日天色轻阴,卯时不到的时候降了场春雨。青砖净瓦都被浸湿了,雨幕仿佛细雾,细风推响檐下铁马,月洞门依约掩着断香轻碧。
今日内阁还要入宫议事,最迟辰时,必要聚首。
然而。
贺沧笙起不来床。
一边儿的苏屹先坐起身,背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轻声唤:“姐姐。”他抚她的发丝,道:“起来了。”
贺沧笙眼都睁不开,懒劲儿一泛上来就谁也惹不起。她卷着被子朝里翻身,长腿蜷着,根本没有回应。
苏屹趴身过去,背部肌理分明,做奴隶时留下的伤疤上覆了抓痕。他凑到贺沧笙耳边,不再说话,就拿鼻尖蹭人。
贺沧笙都滚到紧里面了,挪身的时候轻蹙了眉。
那锦被稍微落下去,露出的锁骨和肩头也遍布印记,不知要延到哪儿去,看着好生可怜。
“姐姐,”苏屹声音压得低,吻她鬓时问有点儿紧张地道,“不、不舒服吗?”
“嗯……”贺沧笙迷迷糊糊,赌气似的不让他亲,“起开……我好困。”
这是赖床加上对他的脾气,碰都碰不得。苏屹略微局促,低声下气,认错道:“对不起……是不是疼了,我帮你揉。”
说着手掌就揽了人的腰,又到腿上,这才让贺沧笙舒服了点儿。猫儿就是要人伺候,还要哄,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了身。
可还是不理人,十分娇气,一点点往床下挪。
结果下了地就腿软,最后还是被抱去沐浴的。说好的两败俱伤,少年倒是精神得很。
等从浴堂出来时贺沧笙还在犯困,苏屹在身侧护着,让人坐下,又开门传膳。果然晚间的放肆都是要在白天还的,这会儿少年只剩下小心谨慎,恨不得将人供起来捧着走。
苏屹在的时候芙簪就不用在屋里伺候,少年自己端了碗,要一口口喂。
一是为着昨夜来赔罪,二是因贺沧笙的身体,瘦弱得让苏屹安不下心。
贺沧笙不看他,递到嘴边的粥倒是喝了。
“姐姐,我知道错了。”苏屹挨着她坐,向前倾身,问话跟求似的:“你别不开心。”
这人现在道歉认错是张口就来,贺沧笙终于看了他一眼,一边抬手系扣。她今日高领束到下颚,把脖颈挡得丝毫不露。苏屹又一个劲儿地往前凑,她本也不是真的生气,就轻捏了下苏屹的脸。
“昨晚兽\\性大发时怎么不是如此,再这样我……”她话里话外都是娇嗔,道:“下回不和你好了。”
谁能想到楚王能有跟人如此含怒赌气的时候,一颦一笑都是要勾魂儿的。苏屹做狗狗样儿,看着她鼓了脸,又舀了清粥过去,道:“多吃点儿,有了力气才能教训我。”
贺沧笙将那瓷勺含了,凤目微挑间漾了秋波。苏屹和她相视而笑,又探身用拇指擦过她水润的唇。
贺沧笙也不躲,就在桌上撑首看他。苏屹被看得有点儿面热,倏地探身过来抬了她下巴,偏头又亲了亲。
入朝世堂要正装,贺沧笙戴冠时苏屹就站边上看。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点别的。
不知何时何日,贺沧笙才能以裙钗示人。
镜中人朝服正经,金冠端正,高领一系就透出冷漠。这是她无比熟悉的装扮,走这条路她不曾后悔过,但也并非没有期待。
苏屹蹲身在侧,察觉到贺沧笙稍许的落寞。少年温暖的手滑进她的袖,与她十指相扣。
“楚王殿下玉树临风,”苏屹拇指指尖划拉在贺沧笙掌心,道,“不知要迷倒多少贵女和少年郎。”
贺沧笙知道他的意思,扣紧了纤指。
“朝上殿下自己留神,”苏屹小心地带着人起身,“王府里我盯着呢。”
贺沧笙披氅衣,侧目佯装感动道:“苏相公如此贴心吗?竟还能做本王的贤内助,从前倒没看出。”
廊下芙簪已备好了伞,贺沧笙出门前回了身,被苏屹吻在了脸颊。
春雨贵如油,这一场雨没有下大,却连日不停。京都中到处都被洗得干净,这种清澈一直维持着,直近六月。
嘉源的春耕一向不愁,此时已几乎可以预见秋收的民景,东边的瑜岚省是鱼水之乡,也很富饶。纥犍抗灾有了成效,大多处的修补都赶在夏至前后顺利收尾。朝廷前一阵子才整顿了矿税和贪墨事宜,侗岳得了拨款,连着南霄,两省都欣欣向荣。
京都的气候四季分明,夏日一到,按照敬辉帝的喜好,各地总督就都进奉了冰和果产。皇帝的咳疾在夏天也好了一些,竟能偶尔起身料理朝事了。
怎么看都是大乘的好年头。
然而荣枯咫尺异[1],春夏交季的暖风吹不到边关。那里背靠大漠,风过时只携沙尘,就是这个时节也要穿大氅揣袖筒。
天际斜挂玉钩,白得像雪。天幕漆黑,月亮和群星显得非常耀眼。
队伍原地休整,戈壁边沙丘上都躺站着人,大约近千。他们低声交谈,而且并不点火把,举止言行训练有素,像是军队。可细看又觉得不对,因衣着随意,并不是每个人都披甲,兵器也不规整。晚间天气寒冷,甚至还有裹兽皮的。
厉阿吉抱着他的刀坐在石上,风领破旧,风呼呼地往脖子里灌,他却连眼也不眨一下。斥候统领扈绍陵在他身侧仰躺着,腿跷得很不文雅,长弓和箭筒都放在胸前。
“歇会儿呗,”扈绍陵捅他的胳膊,“还有好几里地要走呢。”
这里不比平原,一程的风沙寒峭,就够他们走到明日一早的了。
厉阿吉最近染了点儿风寒,说话囊声囊气,道:“不用,你休息。”
“躺会儿得了,真要合眼我也睡不着。”扈绍陵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指向天空,比划着什么。
厉阿吉忍了忍,终于侧目看了会儿,问:“在干什么呢?”
“画星星。”扈绍陵手上一顿,偏头看厉阿吉,露出的脸比厉阿吉年轻,虽脏了点儿,但能看出帅气。他又看回上方,摇着头道:“不行,我还是记不住那什么北斗七星。”
厉阿吉不懂这个,道:“画它做什么?”
扈绍陵道:“就忽然想起来了,以前屹小公子会,能认清那些星星的名儿。那会儿在斥候军队里,我带着他,还是个小崽子呢。就那几年,他教过我。”
厉阿吉不说话,扈绍陵又想了想,道:“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多半是他娘教的。”
厉阿吉嗯嗯点头。
“你上次去京都时小公子怎么说的来着?”扈绍陵问,“他与苏姨娘如何了?”
“挺好的,”厉阿吉回答,抱着刀换了个姿势,改成盘腿坐,“姨娘自己住在嘉源,小公子还在楚王府。”
扈绍陵“啊”一声,问:“小公子也真是够可以!大哥啊,你也是心宽,这个楚王靠不靠谱啊?”
“小公子信任他,”厉阿吉道,“咱们跟着就行。”
“别是真好上了吧!”扈绍陵半撑起身,他还不到而立之年,头脑灵活,调侃道:“小公子要收复玄疆,那得费多大的劲。这叫什么,搏美人一笑?”
“男的,”厉阿吉皱眉,低声道,“楚王是个男的。”
“那就男的呗,”扈绍陵笑,“小公子乐意,你管那么多干嘛?重点是楚王对于咱玄疆是什么态度,别是和他那个皇帝老爹一样吧?”
“自然不是,不让小公子不会跟着他。”厉阿吉想了想,“楚王为咱们上疏这事儿不假,但被驳回来了他也没办法。可他也没就此停手,前一阵子那些接连以低价流入玄疆的粮食,小公子说了,那都是楚王殿下用私银买了送来的。说是转卖,其实就是救济咱们。”
“楚王仁义啊,”扈绍陵感叹,“小公子和咱们的渊源他不知道?”
厉阿吉摇头,吸了吸鼻涕,道:“小公子让先瞒着。”
“那咱们更得争一争了,如今咱就是小公子的本家啊,手里握的越多越好!”扈绍陵坐起身,“跟着咱俩在狄城的那些兄弟怎么说也得有四万人,要是明日能拿下沙依巴克,那才是真正的功绩!”
厉阿吉点头,随即又摇头,道:“难。”
沙依巴克是玄疆的首府,是大漠边不多见的富饶所在。当年玄疆因岑源崧的叛变而陷入动荡,不少原先的将领都改了道,不再从军。厉阿吉和扈绍陵带着残部往东北去,占了库洪山脚下的狄城。他们没仗打,也没边关可守,就成了山大王似的生力军,在狄城自给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