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美好得一幅画,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他们纷纷转身,对着秋露浓伸出了手。
秋露浓看着对面的青年,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很温暖。
他们微笑着,眼神像是在说,留在这吧。
这里不好吗?
不用去攀那不知终点的长路。
不用忍受痛苦和寂寞。
秋露浓只是在原地停了一秒,抬腿,继续往前走。
她抽出腰间的剑。
斩断了便是。
寒光划破了衣袍,所有的一切都消散了。
再往前。
她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站在半空中。
所有人都在膜拜她。
天空湛蓝,乳白的石柱上雕刻着花纹。
广场上跪满了人,几乎整个大陆的大能都在这了。
跪拜着的人里,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她甚至还看了祁知矣,他臣服的跪在她的脚边,像亲吻珍宝般捧起她的衣摆,仰头望向她。
力量。权利。
想要拥有一切的欲望。
你掌握了别人的生死。
你被身边所有人重视和喜爱。
你受世人崇拜。
你的名字被刻在史书上,名垂千古。
你看清楚你的欲望了吗?
如今,你全都拥有了。
高台之上的少女轻声笑了下,拔剑指向了众人,剑刃折射的光亮如玻璃般锐利刺眼。
秋露浓杀出了一条血路。
鲜血溅到脸上,又开始消散。
“同学。”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秋露浓扭头,看到了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的街道。
男同学的鼻尖还挂着汗珠,递过来一瓶打开的可乐。
秋露浓穿着一身校服站在树荫下,对面校门口有车辆进出。
烈日高照,她感觉自己的嗓子快冒烟了。
路边,属于现代的红绿灯交替闪烁。
秋露浓面前,那瓶冰镇过的可乐噗滋噗滋的冒着气泡。
这是曾经秋露浓心心念念的一切。
她的家乡。
她偶尔午夜梦回的地方。
秋露浓也曾经高喊过,有WiFi处是我家。
没有抽水马桶和可乐的世界,不值得任何留念。
这可能是秋露浓到这个世界后,最纠结的一次了。
这个什么漱心林,确实有两把刷子。
给秋露浓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她出了漱心林后,心里还有阴影。
妈妈呀,我刚才竟然在夏天拒绝了一瓶冰镇可乐。
“今天的日常在曲明堂,这是给考生登记的地方。”弟子一边说,一边抬头,瞟了眼秋露浓,整个人愣住,“你出来了?”
“我出来了。”
“用了多久?”他和旁边的人一起手忙脚乱的看时间,“半、半个时辰不到?”
“我看没时间限制,就随便逛了一会。”秋露浓问,“我太慢了?”
逛这个词,听得这两个人心头一颤。
我的姑奶奶。
那是你家后院吗?那是万年凶境漱心林。
多少弟子进了漱心林后,要么出来边痴呆,要么就是永远出不来了。
之前考生最快通过通过漱心林的记录是多少?
弟子想了想,好像是两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不到是什么概念?
莫不是带了什么让漱心林失效的法器?
弟子偷偷去瞟秋露浓。
发现这少女出来后,脸色也不太好,他这才觉得正常点。
负责新弟子的师长回来,连连称赞了几句“道心坚毅。”
然后在玉碑上写下了秋露浓的名字。
谢争春是第三个出来的。
走出漱心林,顾不上等候他多时的家仆,谢争春冲到师长前问,“我是不是第一名啊?”
“你出来的很快了,第三名。”师长鼓励他,“很不错了。”
谢争春一脸失望,“我前面两名都是谁啊, ”
“第二名是王家的王岭,天生剑心。这第一名吧,还不是世家出身的。”师长说。
“那是谁?”
家仆们正在给谢争春端茶揉肩,看到自家少爷飞快的跑开,站在玉碑前。
名字是按出来顺序排列的。
最高处,玉碑最上方,赫然刻着三个大字。
秦珑珑。
秦珑珑?
谢争春又看了几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一路顺风顺水活了十六年的谢家小少爷,生平第一次遇到挫败,有些嫉妒,又有些不服。
三日后,在玄天宗入口的广场上,师长带着一群少年从飞舟上下来。
秋露浓望过去,看到萧柳气定神游的背手走下飞舟。
他一身黑衣,英气和俊美交织,双眸璀璨,抬眸时微微一笑,身边就有少女被迷得神魂颠倒。
看起来混的不错啊。
秋露浓在阳光下半眯着眼睛,恰好就和萧柳的眼神撞上。
见到她,萧柳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皱眉,用一种并不友好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端详着少女的脸。
秋露浓觉得很好玩,随便笑了下。
萧柳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飞快的移开视线,纤长的睫毛在空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
过了两秒,再次看向她时,假装不屑的切了一声,
“玄天宗本届大选,内试通过六十七名,门派外,选拔了二十二名,一共八十九名弟子。”师长掷地有声,“从现在开始,你们就都是玄天宗弟子了。”
即便相隔一块空地而站,此刻,内外试弟子们的欢喜却是一模一样的。
少年人的快乐很富有感染力。
一旁的师兄师姐也跟着笑了起来,师长纵容的等着新弟子们安静,才开口。
“明天,你们就要面临进入玄天宗后的第一次比试,到时候会公开所有人的排名,希望大家全力以赴。”
哦,入学考试啊。
秋露浓听懂了。
陶志伟顺利通过了大试,本来自信心大涨,听到这番话,又紧张起来。
他惴惴不安的问秋露浓,“我还什么都学呢?到时候我怎么都不会,怎么办?”
很多人和他一个想法。
世家子弟都还接受良好,毕竟在家中都是修炼过的。
外试的那批弟子中间,恐慌情绪开始扩散。
有的人,前一天还在土里种地,第二天就稀里糊涂的上了飞舟。
“仙长!玄天宗会发武器吗?”有个皮肤黝黑的少年问,“我只会用镰刀和锄头。”
世家弟子们全笑了起来。
“门派不给的话,我给你把锄头,正好我家后院还缺个种地的。”
“对啊,你要是不想比赛,来我家打杂也行,保你一辈子丰衣足食。”
...
黑皮肤少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蛋涨得通红。
“我看啊,明天的比赛若是比嘴皮子,你们几个肯定是第一名。”庄羽在一旁阴阳怪气。
庄羽这句话激起了千层浪。
她虽也是内试入门的弟子,可家世一般,弟子中也没有交好的友人,孤立无援。
之前,虽也有几个世家弟子觉得,这样嘲讽戏弄同门不不好,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可听到是庄羽第一个出头时,他们心底都有些不悦。
一个女子,就喜欢这样抢风头?做出头鸟?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庄妹妹,”少年走到庄羽身边,吊儿郎当的围着她晃了起来,“大家都是世家弟子,一同入学,怎么还帮着外人啊?”
一个之前一直沉默,名叫薛阳的少年说:“说不定是看上人家呢?”
少年们对视一笑。
暧昧和玩味的笑声在人群中陆续响起。
气氛不对劲了起来。
“确实,我没有薛兄想得周到。”少年在庄羽身侧停下,嬉皮笑脸的问,“原来你喜欢这一种风格啊,庄妹妹。”
其实,在此之前,很多人和庄羽也是互相知道姓名的点头之交。
只要不说话,默默的缩在人群中,大家就都还站在世家弟子的统一战线上。
可庄羽偏偏成了这个出头鸟。
顷刻间,本该发泄在那个少年身上的戾气和怒火,都转移到了庄羽身上。
谢争春皱眉。
这几个人当他是不存在啊?
“秋姐,他们这不是在欺负人吗?我们要不要,去帮下那个女孩子啊?”陶志伟小声问。
其实是陶志伟自己想帮那个女孩子。
可他第一反应是问秋露浓。
潜意识里,他觉得,如果是秋露浓的话一定能摆平这些人。
“等一等。”
秋露浓看着庄羽的拳头。
之前在攀天梯上,庄羽打人时候,可谓是虎虎生风,甚得她意。
她在想,庄羽会不会打人。
见庄羽没说话,她身边的少年觉得没劲,又往她那靠近些。
那只手,离少女的头发越来越近。
谢争春看不下去,准备出手。
秋露浓也准备出手。
可有人比他们两更快。
“不知道你们在嚣张个什么,我们外试里,可是有个筑基大哥。”那人语气很欠揍,“到时候谁是第一,还不一定呢。”
只想默默看戏的筑基大哥萧柳:... ...
我真是谢谢您勒。
世家弟子,资源充沛,一般是修炼个五六年,二十岁左右就能筑基。
眼下大家都是十五左右的年纪,修为最高也就是炼气中期。
这段话把所有人的吸引力都转移了。
“筑基?怎么可能啊?”少年终于不再围着庄羽,他转身望向了说话的外试弟子。“你们是不是,压根就不知道筑基是什么概念啊?”
“呵呵,不信?”那人义愤填膺,“萧哥,快让大家看看,你是不是筑基期。”
心里再怎么无语,萧柳还是往外迈了一步。
他本就长得美貌,在之前吸引了许多人目光,现在更是所有人都望向他。
黑袍上未着丁点装饰,却衬得人面如冠玉,清贵俊美。透明般的阳光照映得他双目璀璨,少年挑眉,眼神所及之处,都是自愧不如的移开视线。
他懒洋洋的说,“明日,只希望你们内试弟子的实力,能像你们的嘴巴一样厉害。”
没有人骂他狂妄,也没人再跳出来质问。
因为这人他/妈真的是筑基期。
这波仇恨拉的好啊,还会换仇救人了,不错。
秋露浓很是欣慰。
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萧柳变了不少,已经感受到天女幽教育上的良苦用心了。
她偷偷冲萧柳竖起个大拇指,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没看懂这是个啥的萧柳:... ...
这个女人,虽然笑得好看。
但是有病。
... ...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晚风。
黑发凌乱的散在塌上,月光照亮了青年隽修的面容,鼻梁下一片浓稠的阴影。他皱着眉,在梦中喃喃自语,脸上的挣扎和痛苦带着让人怜惜的脆弱感。衣袍散开,露出清秀如竹的锁骨,月光下肌肤透亮的仿佛白瓷。
祁知矣在梦里见到了自己的心魔。
在玄天宗,那个他路过无数次的广场。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嫉妒和自卑。
他十六岁。
在大试中被污蔑的少年站在小道边,仰头,望见了玉碑上的“求仙问道,救世济人。”
他在想,如果修道真的能济世救人,那为什么不救他呢?
为什么不救他的母亲呢?
无依无靠的少年什么也做不了,心中愤懑不平。
可是,即便是这样,像是本能一般,他脸上还是挂着淡然的笑意。
被厌恶的表兄弟欺辱时,他依旧是在笑。
恶心得想吐。
好难受。
仙长告诉少年,大师兄力排众议,最终说服长老们,破例让他进入玄天宗了。
“莫要辜负了王行之的期望。”道风仙骨的仙长抚了抚胡须,匆忙离开,没有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少年脸上带着属于晚辈的谦卑笑意,目送仙长离去,在原地站了许久。
可是,明明他自己的实力也是足够进玄天宗的。
同门弟子羡慕他,问他是什么时候结交上大师兄的。
没多说几句,话题又转移到了王行之身上了。
大师兄少时叛逆,离家出走,在外面还顺手考了个状元,作得一手诗。
大师兄根骨出类拔萃,是最快进入分神期的弟子。
大师兄正直且温柔,就连对待祁知矣这种刚入门派的师弟,都无比上心.....
少年感激的笑了笑。
他看向他的同学们,一张张口,全都念着王行之的名字。
这人是的来救他的吗?
可为什么衬得他面目如此丑陋不堪。
他在想。
少年十七岁。
成了玄天宗一名普通弟子。
他隐藏实力,又暗自与周围的朋友比较,自命不凡,命比纸薄。
王行之和秋露浓都是很美好的人,强大得像天上悬挂的太阳,所有人都理应远远望向他们。
少年和他们在一起,难过又侥幸。
在雪山上那座小木屋边,秋露浓御剑而来,和王行之站在松树下谈笑。
阳光泛着暖意,她肆意大笑,挥起了雪球打闹。
少年在屋内一直看着秋露浓。
发现秋露浓在看王行之。
那眼神真美好啊。
可是从来不属于他。
少年看着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