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浓瞪圆了双眼,脸色惨白。一瞬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十七紧紧抓着她的袖子,没发出任何声响。
一路上他都乖巧的跟在少女身边,跟着她的视线,百无聊赖的满场张望。
他是折仙的化身,魔修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而此刻,十七却不愿再去面对魔修的目光。
他靠近秋露浓,站在她身后,害怕似的用脸颊贴着她的后背。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十七琉璃般的瞳孔里满是难过,目光恍然若失,仿佛穿透了一切望向遥远的角落。
魔修的目光在秋露浓脸上打转,带着刻骨的怨毒。
他肋骨笼罩着的肉瘤上,几十只赤红的眼睛同时睁开,空中响起了嘶叫,又或者是婴儿的哭泣。
谢争春下意识的想捂住耳朵,忽然见到魔修镰刀般的肋骨刺向少女。
闪着寒光,马上就要贯穿她柔软的胸口。
这一击甚至都比之前所有都要快,浸满了他的怨恨。
世界万籁俱寂。 赫拉
谢争春想要怒吼,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骨刺接近秋露浓,像是一道窜向猎物的银蛇。
... ...
万朝峰。
这是风暴的中心,犹如狂风骤雨中一页平静的小舟。透明的风吹动苍绿色树叶,沙沙的响声从四面八方荡漾,青年衣袍狂乱舞动。
祁知矣和简行斐围着塔旁长满杂草的空地缓慢走动。
宛如是在布满画船的湖边,少年们吹着满是柳絮的风,词不达意的说着心里早已复述无数次的对白。
他们沉默许久。
空气都仿佛是凝固了。
祁知矣走起路来飘飘欲仙,颀长清隽,风掀起他的长袍,宛若下一秒就要飞升的谪仙。
身着瑰丽衣袍的简行斐摇着扇,浪荡的敞着怀,露出透明般的锁骨和胸膛。
“做这些事情的感觉怎么样?现在我觉得你像个疯子。”简行斐开口问。
“一开始会亢奋愤怒或者悲伤吧,现在已经没太多感觉了。不高兴,也不觉得难过。”
他认真的回忆,仿佛只是回答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
虽然偶尔会有一种钝钝的疼痛,像是被梦魇缠绕一般。
祁知矣无论说什么都是那副表情。一开始见会觉得如沐春风,而了解他后,只觉得让人心生怜悯。
“你真可怜啊。”简行斐轻声说。
“还好吧。”
祁知矣木然的说,“大家不都差不多。”
“不,我们不一样。”
简行斐猛地转身,祁知矣也跟着他,停在原地。看着简行斐轻飘飘挥臂,晕染绚丽图案的红色广袖猎猎舞动。
“在涿郡的时候你没发现吗?我少年时可比你骄傲多了,也不会像你那样什么事都埋在心里。我宁愿说出来,也不愿意一直假装朋友待在她身后。”
“她知道我喜欢她,虽然难过可我没有遗憾了。而你直到死都不敢说出来了,甚至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在我眼里也是为了弥补,你永远都走不出来。懂吗?”
简行斐语气中隐约还带着嘲讽,身影渐渐消散,如一抹而过的水痕。
消失前的最后一刹,他侧头从扇子上方瞥了祁知矣一眼。
头一回,没有嘲讽,没有厌恶,只是淡淡的望着多年未见的故人,简简单单,不带任何复杂的情绪。
简行斐走了。
他大张旗鼓的来,离开时竟然什么也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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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张旗鼓的来,离开时竟什么也没带。”
呜呜】
【没了】
-完-
第36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关心则乱◎
白骨弯曲, 折射出弧形冰冷的刀光。
一切都是静止的。
空中,甚至连少年颤动的睫毛都宛若悬挂的雕刻品。
秋露浓漠然的望着头顶。
漂亮的眼睛宛如镶着两颗漆黑的宝石。
在触碰到她的衣袍之前。
狰狞骨刺却仿佛承受不住力量似的分崩离析,一如被风吹散的灰尘。
秋露浓根本不需要什么召唤过程。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
只是一个念头, 源自折仙的力量洪流洗刷着她的身体。
少女对着惊惧的魔修怒吼:“滚!”
陡然间,秋露浓流露出不属于她的暴怒和凶狠,那张平时美得让人惊叹的脸,此刻宛如最凶神恶煞的修罗。
谢争春伸向秋露浓的手停在半空中, 开始颤抖。
他脸上惊愕的表情还残留着。
他是真的以为两人都要死了,做好和魔修殊死一搏的准备。
甚至还为秋露浓遵守诺言, 回来找自己而愧疚。
谢争春愤怒的想要阻止魔修。
又再次被秋露浓吓到了。
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局势在一瞬间扭转,谢争春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魔修想要逃跑。
秋露浓并没有留意魔修,弯腰,痛苦的捂住耳朵。
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
“不!不要,为什么会这样……”
有少女在轻声哭泣。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
另一个狂怒的声响回荡, 像是从心脏中崩裂开来, 在呼吸之间反复膨胀。
哭泣和嘶吼一同在秋露浓脑海里回荡。
仔细听, 这两个好像都是她自己的声音。
秋露浓感到一片陌生。
明明什么事都记不清楚了。
唯独愤怒是如此的真实, 像舔舐皮肤的火苗,炙热, 带着种烧焦的苦味。
“你们这些卑贱的逆贼!”秋露浓抬头,望向魔修, 瞳孔深处迸射出锐利的光芒, “怎么敢把刀刃对准我的朋友?!”
“一些蝼蚁而已!你们也配嘲讽他们的死?!”
“你们这逆贼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无法抵销你的所作所为!”
她暴怒的吼道,让人毛骨悚然。
魔修听到鬼啸般的风声, 他那身宛若盔甲的白骨被风吹得如枯叶般破碎, 簌簌抖落。
直到秋露浓最后一句消失。
魔修血肉化作的红色暴风雪还在空中弥漫, 血腥四溢。
这个人就像灰尘般被吹散, 不见任何痕迹。
谢争春呆呆的站在原地。
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
他视线一刻不离的盯着秋露浓。
喘息着,少女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像是耗尽全部力气。
秋露浓缓缓抱住自己,面无表情,歪头靠着自己的膝盖,脸冷像冰雕,距人于千里之外。
魔修死后,限制解除了。
空中飘下一片一片雪花般的光点。
秋露浓茫然的抬头去看。
瞳孔的光黯淡下来,宛若刚睡醒的稚子。
“秋、秋露浓。”谢争春紧张的喊。
秋露浓歪头看他,微微皱了下眉,“怎么了?你这样看我干嘛?我还没死呢。”
确认秋露浓一切正常,谢争春欢喜的向她奔来。
夜色浓重。
谢争春仔细的端详秋露浓两眼,抬头,后怕的用袖摆擦拭她脸上的血沫:“把血擦干净......真吓人啊。”
对着少年放大的精致五官,秋露浓半眯着眼睛,有些困倦,连手指也不想动。
谢争春想拉她站起来:“可能还有魔修的同伴,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秋露浓摇了摇头,声音倦倦的。
“我没有力气。”
“我、我带你去找师父看看。”谢争春着急了,背起秋露浓,穿过丛林,飞快往山顶奔去,“我们先回聚集地。”
本来,秋露浓闭着眼,正安静的趴在少年背上。
听到这句话,她虚弱的拉了拉谢争春的衣领,拒绝道:“不行。”
“不能让玄天宗知道... ...”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微弱。
最后归于平静。
谢争春愣住了,停在原地,害怕的扭头望向秋露浓。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少女的鼻尖。
“睡着了啊.....”
谢争春长舒一口气,终于放心起来。
继续向弟子聚集地跑去。
谢争春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速度能这么快。
可没走多远。
又冒出一个不速之客。
“站住!”
御剑的红衣少年喝住谢争春,从空中落下,拦在他面前。
“什么人?”谢争春警惕。
俊逸风流的红衣少年用着玄天宗的术法,却并没有穿宗袍。
“我乃玄天宗弟子,按辈分,应该是你们的师兄。”
少年抚起肩边一抹黑发,含笑道,“裴川。”
“刚才,我见这边有魔气溢出,特前来查看。”
裴川顿了下,脸上友好得体的笑容逐渐变淡,眼神锐利得犹如两把利刃,不放过谢争春身上任何的细微反应。
裴川挥袖,冷声质问道,“你们两个新入门弟子为何会出现在这?”
“你们和那两具魔修的尸体,又有什么关系?”
... ...
秋露浓的睫毛颤了颤。
她逐渐醒了过来。
明亮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秋露浓伸手挡在眼前。
等眼睛逐渐适应环境后,她看到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房子。
这玄天宗给弟子住的宿舍。
窗外阳光明媚。
屋内也一片亮堂。
幽静得仿佛方圆百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秋露浓坐起来,有些恍惚。
【姐姐!你终于醒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十七从床下方蹦了出来。
他骨架比一般少女还要纤细,缩成一团时,根本看不见他。
这些天,十七就像小动物一样,席地依偎在秋露浓床边。
十七凑近秋露浓,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她看,就差摇尾巴了。
【姐姐,你睡了好多天了!他们都以为你被魔修下了什么奇怪的咒术。】
【之前还常有师兄师姐过来看你,最近都没怎么来了。】
...
十七像一只可爱的麻雀,叽叽喳喳。
和秋露浓说着,这半个多月发生的事。
那一晚妖族的袭击,并没有给玄天宗造成太多伤亡。
授师大会如期举行,所有的新弟子都拜了师傅。
陶志伟被发现是丹修奇才,好几位长老争着抢他,不用和其他弟子一起上课。
庄羽选了符修,进步神速。
谢争春拜入掌门座下。
十七还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就好像要把这些天攒的话一次性全说完。
秋露浓猜想,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十七应该很孤独。
毕竟,在这世上,也只有自己能听见他说话。
十七骤然沉默,安静的望着秋露浓。
“汪汪汪!”
十七双手笔画着耳朵,学狗叫了起来。
秋露浓怔住了。
十七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吐了吐舌头,摇晃脑袋学小狗撒娇。
他非常真挚,想要逗她开心。
秋露浓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然后。
慢慢的,放声笑了出来。
【姐姐。你不能不开心啊。】
十七垂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你要是不开心的话,我也会很难过。】
【真想让那些害你不开心的东西全都消失啊......】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
秋露浓看着阳光,轻轻眨了下眼。
【刚才醒来时,我感觉好孤独。世界依旧有条不紊的运转,只有我被遗忘在这。有没有我,好像都不重要。】
她有些恍惚。
【拿到折仙之后,我总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周围顿时热闹起来,泛起鲜活的生气。
“我说你啊,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庄羽一脸无语的训斥陶志伟。
像往常一样的推开门,望着室内,向床走去。
她呆愣了一秒,摇了摇身后的陶志伟,喊道:“哎!醒了!秋露浓醒了!”
“你终于醒了!”
庄羽又惊又喜,扑到秋露浓身边,抓住她的手。
秋露浓低头看着庄羽的手,“我睡了很久。”
“之前看过你的长老们都说,你什么问题都没有,只是睡过去了。”
“哪知道一直没醒来,谢争春和我们都急死了!”
“对了。”
庄羽想起了什么,扭头吩咐陶志伟,“你用传音符告诉谢争春,他现在可以过来了。”
“谢争春怎么了?”
秋露浓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他最后不是和我在一起吗?”
一说到这,庄羽就来气了。
“不就是谢争春一直缠着你,非要和你下山比试,所以你们才遇见魔修的吗?”
“还好你们运气好,路过的大能救了你们,不然早没命了。”
“私自离开聚集地,本来你们两人都要受罚的。”
“不过,谢争春主动承认,是他挑起这次私斗的,主要责任在他。”
“他兄长谢元白出面,看在谢家的面子上,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庄羽气鼓鼓的,瞪圆了双眼:“就这样,谢争春那家伙竟然想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