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脉的入口,刻有“玄天宗”字样的石碑矗立于此,上千年不曾倒下。
美人轻轻抚过石碑,触感粗糙,没有任何灰尘。
衣袍被风吹起,她抬头,看着白色云雾下,巍峨的山峦并排而立,仿佛一座又一座深色的墓碑。
她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沁出了寒意。
“这是你最爱的地方啊。”
沉默了许久之后,她颤抖着开口,声音苦涩疲惫。
“这就是你为此耗尽了心血的门派。”
她笑着摇了摇头,笑容凄凉孤寂,“玄天宗。”
那一刻,她宛若听见了时间的风声,裹杂着无数碎片尖锐的向她袭来。
酒水淅淅沥沥的淋在了地上,转瞬消失。
美人对着玄天宗举起空空的酒瓶,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并没有人发现这一幕。
对于玄天宗这种庞然大物,大部分人和事都显得微不足道。
到了夜里。
玄天宗内,四处响起弟子慌忙的脚步声。
“大师兄!出事了!宗内好几处突然就着火,弟子们都在救火。”
“但此事太过古怪,掌门正在和其他门派的掌门商议事务,没有人能主持大局。”
“大师兄,太上呢?”弟子问。
余子骞答,“今日审讯结束后,太上吩咐我,他要开始闭关。”
“如非必要,我们不能冒然打扰太上。”
思索片刻,余子骞又皱眉道,“你先带我去现场看看情况。”
... ...
“是你啊......”
注视着像烟雾般现行的女人,祁知矣轻声说。
女人白皙的指间缠绕着墨一般的发丝。
“我这样的小人物,也值得尊上记住吗?”她把玩着碎发,似笑非笑,“真让人感到荣幸呢。”
“很多年以前,我见过你,在王行之身边。”祁知矣缓缓道。
月光下,他漆黑的眼眸里卷动着漩涡,如被搅动的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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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女幽姐姐啊 杀胚和尚确实是反差萌啊 以杀止杀 以杀证道 杀胚美人 斯哈斯哈】
-完-
第60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就像是一根蜡烛,我已经把自己燃尽了,我还能再回头吗?”◎
羽衣刀的生活水平, 还停留在刚解决温饱的阶段。
睡觉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吃东西.....对不起,他辟谷多年, 全靠一身修为扛着。
跟着羽衣刀的第一晚,秋露浓就后悔了。
午夜子时,秋露浓身下是硬邦邦的树干,耳边是自己肚子咕噜声。
她干瞪着双眼, 悔不当初。
觉得自己还不如去惩戒堂坐牢呢,起码牢饭好吃。
羽衣刀犹豫了下, 似乎也觉得这样对不住秋露浓
乘着夜色,羽衣刀偷溜到最近的一个村镇,想向村民要几个饼子。
毕竟做和尚多年了。
化缘这种小事,是刻在基因里。
凄诡的夜色里,敲门声响起, 羽衣刀笔直的立在屋檐下。
门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条缝。
下一秒, 村民被那一身煞气吓得痛哭流涕, 跪地求饶。
不远处偷窥的秋露浓:“... ...”
几百年来第一次化缘的羽衣沉默了。
一刻钟之后, 他盯着吃得很香的秋露浓,眉头微皱。
虽然要到了几张饼。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为什么要救我?”
秋露浓嘴边还沾着饼屑。
“我师父飞升之前, 曾交给过我一个任务。”
羽衣刀认真的看着秋露浓,一字一顿。
“要我杀了你。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 神情平淡。
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秋露浓愣住了。
嘴里的饼一下子就不香了。
她看着羽衣刀。
羽衣刀看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 一时间格外安静。
“那......”
秋露浓低头看了眼这饼。
心说,这总不会是给她的断头饭吧?太磕碜了。
她又盯着羽衣刀的眼睛, 小心翼翼的问, “你要听你师傅的话吗?毕竟他也是把你养大的......”
秋露浓越说越没底气, 感觉自己脖子有些凉飕飕的。
羽衣刀久久没有说话。
可他的视线也未曾退缩, 还是直直和秋露浓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我不知道。”
许久之后,他轻声说。
羽衣刀的眼眸漆黑,像两颗玻璃珠子似的,干干净净。
说话时的神态,宛若小男孩苦恼于老师交给自己的作业。
秋露浓心里苦。
知道这件事后,她吃饼都吃的不利索,途中呛到了好几次。
羽衣刀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默默的伸手给她拍了拍后背。
秋露浓发现,有时羽衣刀会莫名透出一种乖巧小男孩的气质。
他很像学堂里,那个永远第一名,乖巧懂事、干净沉默的少年。
唯一不同的是,别人的作业是作业,他的作业是杀人。
含泪吃下整个饼子,秋露浓见到简行斐的下属从草丛中蹦了出来。
他目光狐疑的打量了下羽衣刀,又被对方的眼神逼退。
然后他恭敬的蹲在秋露浓身前,递给来一封信。
“殿下让我转交给您的信。殿下说,您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她在哪?”
秋露浓接过,拆前开看了眼信封。
一见到“秋姑娘收”几个字,她就知道是谁写的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人的字迹竟然像极了王行之。
颜筋柳骨,铁划银钩。
“属下不知。但那人最后一次现身,是昨晚在玄天宗山脚。”下属答。
薄薄一张信纸,秋露浓却看了很久。
看得很仔细。
她看着满目熟悉的字迹,简直有一种时间回溯到五百年前的错觉。
在淮南、在锦官......她曾在世间各个角落,收到过王行之的信。
王行之骨子里就是这般风雅至极。
信中有时会附带一片淮南湖边的柳叶,有时附带昆仑雪境中奇形怪状的小石子。
无数有关王行之的记忆,随着这封信的展开,逐渐从时间的蒙尘中显形,被擦亮。
秋露浓却越看越快,到最后几乎一目十行。
她脑中闪过一幅又一幅的画面,每一张都能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对上。
秋露浓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女孩离开王行之后的遭遇。
她不敢相信王行之的死亡。
她试图寻找真相。
她刻苦修道,因为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越来越强,改名换姓。
世间无人再把她与那个人人可欺、因为要接客而日夜惶恐难安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她踏遍了世间每一个角落,潜入了四大世家,皇孙贵族。
她也像王行之一样,救下过很多女孩。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那个女孩的名字是——
——“天女幽。”
至此,所有的一切都浮出水面。
“我见过她。”秋露浓说。
“我见过她。”她又不自觉的说了一遍,瞳孔随之收缩一圈。
在几百年前,她曾经见过天女幽。
天女幽就是王行之捡回来的女孩啊。
秋露浓的呼吸急促,曾被遗忘在角落的往事浮上眼前。
周围墨色的树林如海浪般拍打,一如她们初见时,也是山林间的角落。
那是一个被雨水笼罩着的夜晚。
哗哗雨声一直未曾停息,绿叶拍打着屋檐,窗上一层雾气。
屋内的光亮泄了出去,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上重叠着穿了好几件蓑衣,显得整个人魁梧得像一座小山。
露出的那张脸倒是清俊秀美,没有沾染半分水气。
烛光下,秋露浓正倚在桌前看《霸道仙君爱上我》的话本。
见王行之这个打扮,她心里嘀咕起来,这是在搞什么?
修士遇到雨天,捏个避雨诀就行了。
几乎没有人打伞,更别提穿蓑衣。
王行之笑了笑,扯开蓑衣,里面是个小姑娘。
她瘦极了,长相稚嫩,一双眼睛的形状很妩媚。
即便脸上透着一股憔悴和疲惫,也看得出来,这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从进屋起,小姑娘就一直紧紧抱着王行之的腿。
见到光后,更是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小猫,眼睛瞪得很圆,黑白分明。
她警惕的看着秋露浓,身后那根看不见的尾巴竖了起来。
“一路上,她见到生人就很是激动。我怕她见到路人受惊,才勉强想出这个法子。”
王行之把蓑衣一件件解开,扔下,在桌前倒了杯热茶,递给小姑娘。
“赶来的时候,我又路过了淮南 ,在馥水阁里救下了她......”
“馥水阁?”
秋露浓想了下,终于从话本中抬头,看了王行之一眼,“那不是个青楼?”
“那就是青楼。”王行之盯着自己的友人,很认真的说。
秋露浓淡淡的应了声,注意力又回到自己手中的话本里。
“怎么什么人都往我这扔?”
“她什么人都怕,我就在想,或许她不会怕你。”
王行之的笑容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中,透着玉一般的润泽文雅。
他垂下眼帘,抬头摸了摸女孩的头顶,动作温柔。
女孩正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两人。
视线不断从他们身上来回切换,观察揣摩着。
方才秋露浓提起、“青楼”时,她就戒备的瞪着她,宛若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可秋露浓的眼神透彻,没有任何附加含义。
她宛若随口一提。
王行之也只是随口一答。
两人都语气平淡,好像在谈论晚上吃什么之类的寻常小事。
甚至之后都没再提过一句。
她愣住了。
王行之还和秋露浓在有一搭没一搭着聊着天。
“可若是连你也害怕的话,那可怎么办呢?”
“我马上就要回王家一趟,要离开她一阵子。”
这张平日总是一脸淡然的脸,在此刻也透着苦恼。
“雏鸟效应吧。”秋露浓说,“在她最痛苦时分,你是对她伸出手的第一个人,因此她现在只相信你。”
...
之后,秋露浓和天女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部分时候,她对天女幽的印象,只是那个“黏在王行之身边的小鬼。”
面容模糊。
可原来,自己曾那么早,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了吗?
从天女幽一开始被王行之救出来起。
“难怪啊......”秋露浓喃喃道。
一下子,她全想起来了。
所以天女幽才会在见面的第一眼,就对她格外照顾。
就因为“秦珑珑”和秋露浓有几分相似?
所以天女幽才会之后的一路上都对她关心有加。
就因为她们长相有几分相似?
秋露浓很想告诉她,我见过你。
我想起你来了。
可紧接着,许多她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接涌而至。
一个念头让秋露浓猛地手腕一颤,那张信纸飘然落下。
她都没顾得上去捡。
“天女幽去找祁知矣了。”
秋露浓的全身都在颤抖。
巨大的恐惧在秋露浓心间膨胀着,马上就要爆炸,
天女幽为什么会找祁知矣呢?
答案就在嘴边了。
一切都如此直接明了。
可秋露浓打着哆嗦,不敢置信和痛苦让她失败了几次,才打着寒噤将那个词吐了出去。
“报仇。”
她找祁知矣报仇去了。
可明眼人都知道她这是在求死啊。
或者说,是要和祁知矣同归于尽。
... ...
“我们只见过几面吧。”
“像您这样事务繁忙的大人物,正道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还记得几百年前的一个小女孩。”
天女幽讥笑着,满目凉薄,“为什么呢?”
“为什么?”祁知矣顿了下,才说,“因为我们一直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
“你在开玩笑?”
天女幽笑出了声来,眼神鄙夷之极。
祁知矣的背影被月色笼罩,一动未动。
他想起了什么。
“王行之是个心怀仁义之人,只要见到无辜遭受苦难的人,不论凡间妇孺,还是敌对宗门的修士,他都会尽力相助。”
“我与他初识时,曾对他的举动嗤之以鼻。”
“世间芸芸众生皆苦,他如此的多管闲事,也只有从未受过苦、贵不可言的世家公子,才做得出这种事。”
“可是.......后来我发现他确实是这般的人。”
祁知矣幽幽的说,仿佛清醒的伥鬼在述说平生。
“他就是个认死理的人啊。”
“在你之前,他救下过无数稚儿,通通交给下人找人领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