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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曾让所有仙门世家一触即发的危急时刻,在五百年后无人知晓。
不知从哪一个月内,一连好几个秘境都不太稳定,魔气大肆泄漏。
仙门被迫在秘境门口设下限制,想等着秘境自行好转。
可这种情况就像是瘟疫,被传染的秘境越来越多,到后面大部分秘境内都出现了魔域。
就好似气球上破了几个小洞,里面的气体随着压力往外扩散,并且,这个洞还会逐渐扩大。
四大世家的行动迟缓,各方推辞一轮之后,情况已经很危机了。
他们都派出了最顶尖弟子。
可魔界忽然就成了一个有去无回的黑洞。
一批又一批的人过去,没有人再回来。
随后,世家的人做出了一个很无耻、但又在祁知矣意料之内的事情。
他们装模作样的派出使者,请求当时作为最强者的秋露浓,“为了天下百姓苍生,前往魔界。”
这是什么老套路树?
祁知矣觉得秋露浓会把使者踹出去。
可秋露浓答应了。
祁知矣很迷茫,问她为什么。
对方支支吾吾半天,然后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说,这是个一个秘密。
后来这果真成了一个无人得知的秘密。
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噩梦。
祁知矣的整个后半生都在回想,这究竟是为什么。
如果不去魔界就好了。
如果没发生那一切就好了。
世家给秋露浓配备了一批弟子,也都是出窍期以上的强者。
这是祁知矣唯一满意的。
因为不放心,祁知矣也混进了弟子中,即将踏入魔界大门之前。
他又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王行之和秋露浓起了争执。
王行之速来温和的眉目皱了起来,秋露浓也皱着眉。
他们看着对方,神情中似乎都有太多的话要说,但都因为愤怒而闭嘴,还混杂着不耐和委屈。
因为设了限制,祁知矣并听见两人在吵什么。
那次行动,从一开始就透着不祥和诡异,处处都让人细想。
可当时的祁知矣只是一个未出师门的少年,他那是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门派任务时昆仑雪境。
他很努力的想要思索原因。
可是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就像一个瞎子,一个聋子。
他看不到世家内的小动作,也听不见世家内各类错综复杂的声音。
如果清晰的回望自己的人生,祁知矣敢肯定,自己是那一刻起,生出“想要掌控一切”的想法。
魔界内是另一番景象,诡异又死寂,和此前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越发让人不安。
天空斑驳,他们行走在黑色的雾气中,像缓缓走入陷阱的猎物。
刚进入魔界不久,祁知矣就被揪了出来了。
秋露浓给了他一个护身符。
也幸好给了他那个护身符。
那是一场残酷的战争。
修士和魔族搏杀,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狰狞。
数不清的血和数不清的残肢肉沫,直到最后一方连牙齿都动不了了,才会停下。
祁知矣不知道自己何时晕过去。
他醒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惊恐的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在王行之的背上。
这人正背着自己往魔界入口赶去,身后的鲜血几乎快淌成一条细长的河渠,步履蹒跚。
那一身他最常穿的白月色宗袍,被自己和别人的血染成了深红色。
祁知矣脑中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不敢想,因为王行之看起来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死去一般,奄奄一息。
他背起王行之穿过魔界入口。从未如此焦急过。
入口出是个悬崖,山下有世家的弟子等候他们。
“等等。”
王行之拉住祁知矣,无比用力,在他手上留下血痕。
“你要牢牢记住我和你说的每一个字。”
“之后见到的每一个人你都不能相信。”
“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不要相信王家。”
他盯着祁知矣的眼睛,眼睛燃起从未有过的光亮,仿佛是要耗尽自己死前最后一丝心力。
祁知矣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只能用力的点头,用力的抓着王行之的手。
“我,绝,对,不,会,让,王,家,如,意。”
王行之想到什么,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似乎是怒火攻心,他又猛地吐出一口血。
“不要再说了......”
祁知矣的嘴唇颤抖,眼泪无声的往下落。
那张惨白却依旧俊秀的脸庞,见到祁知矣的眼泪,立即愣了下。
一瞬间,这张脸变得柔和起来,冷冽和仇恨仿佛消融了。
王行之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顶,眼神温柔。
“对不起,让你背负太多东西了,
“从今天起,这世上或许再也没有人会相信你,但是,你要一直往前跑。加上我们的份。”
我们?
对了,秋露浓也死了。
如今这世上只剩下他了。
祁知矣一下子全明白了,或者已经疯了。
他呆呆的看着王行之,目光千疮百孔,眼泪越流越多。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祁知矣抱住他,语无伦次,像失去一切的孩子。
“我们先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回去?
王行之的视线一滞。
不能回去。
一旦进入王家。
他能闭嘴的权力吗?
王家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开口。
只要他还活着,就会是王家的矛,王家的盾。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
“对不起啊.....”
声音如云烟般在祁知矣的耳边掠过,转瞬消失。
王行之一把推开祁知矣。
虽然受伤,可回光返照,他也不是没有一点力气。
他挥袖往前奔去,宽大的衣摆随风舞动,从入口到悬崖不过几步。
王行之一步跃下,没有丝毫犹豫。
所有的一切发生在顷刻间。
祁知矣的脸上表情如掉帧的电影般,卡在那一刻,连哭都忘记哭了。
他惊骇的伸手,试图去抓住王行之的衣角。
世界寂静无声。
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刻都消失了。
直到。
“嘶——”
布料被撕扯下来的声音而耳边回荡,祁知矣抓着那一角,趴在悬崖边。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圈。
悬崖下的弟子纷纷抬头,挥手望向空中的身影。
青年在祁知矣的视线中,逐渐缩小。
越来越小。
明明那么的遥远,可那一幕又太过清晰。
几百年过去了,祁知矣连王行之坠下时嘴角微笑的弧度、飞舞的黑发都记得一清二楚。
青年的模样,还是和祁知矣第一次在玄天宗大殿见到的一样,那般隽秀、清俊、温润如玉,如圆月般不可直视.....
作者有话说:
写完后我爽到了 :)
◎最新评论:
【今天会有更新吗?】
-完-
第62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那张芝兰玉树般的脸庞上落下几滴温热的血,像是点了朱砂痣,美不胜收。◎
那是梦吧?
只要一想起那一幕, 祁知矣就会这般期望起来。无比软弱。
如果只是梦就好了。
思索片刻,祁知矣又觉得,实在没必要让天女幽知道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
难道他要和天女幽讲述那些连自己都不想记得的细节?
为什么要让另一个人也遭受这般痛苦呢?
“他死在了我面前。”祁知矣说。
“我亲眼看着他从悬崖上摔下去。所有王家人也在下面看着, 之后他们带走了王行之的尸体,我很想阻拦但没有成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
天女幽不敢置信。
祁知矣从未如此低眉顺眼,望向天女幽,说, “我很抱歉。但是我以前就是那样无能的人。”
“我很抱歉。”
“他!他!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人?他怎么可能会放弃自己生命?”
天女幽的眼神破碎,宛若整个世界坍塌了。
她怒吼道, “你明明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为何不抓住他?你为何不救他?!”
“对不起。”
祁知矣轻声说。
除了对不起,这两人间好似没话可以说了。
可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天女幽暴怒了,冲着祁知矣抓起花瓶摔了过去,在空中粉碎。
无形的灵压以她为中心扩散,屏风瞬间化成碎片, 头顶的白玉横梁纷纷掉落。
房间在颤抖, 祁知矣笔直矗立在那。
没有回头, 也没有看天女幽。
他像是一颗枯萎的老树, 任何东西都无法让他的心中再度泛起涟漪。
“那你做了什么?你有做什么? ”
天女幽质问他。
“报仇。”
祁知矣站在一片废墟中,“以我自己的方式。”
“还有, 守护着这个地方。”
就这?
天女幽冷笑着望着祁知矣,纵声嘲笑起他。
她觉得有些恶心, 又无比痛恨他。
她胸膛里, 那颗因为青年脸上的悲伤而感到犹豫的心,再度变得坚硬冰冷。
如果是天女幽, 她会怎么做?
“你为什么不让王家付出代价?你为什么不告知天下, 真正的王行之是什么样”
“你明明做得到?你为什么不做?”
天女幽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语速很快, 每一句都透着对祁知矣的鄙夷。
后者默不作声,微风拂起两人的衣袍,再缓缓垂落。
风里满是嘈杂的声响。
深夜,月色如水,狂风吹走了云层,席卷了整个山脉。
此刻,他们脚下的玄天宗一片狼藉。
三座山峰同时失火,还都是妖界珍贵的丹火,只能用灵力幻化的水来剿灭。
这是天女幽的手笔。
所有弟子都被安排去灭火了。
师长刚处理好一切,头顶的结界被妖族撞击得晃动,一抬头,妖族不断从各个角度往玄天宗赶来。
宛若一次狂热的浪潮,要涌向玄天宗。
“我去!”修士咋舌,喊道,“快去禀告掌门和太上!”
“大师兄!”“师兄!”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这种情况下,余子骞成了弟子的主心骨。
他面面俱到,安置好每一样事物,却始终不让人跨过自己,去打扰祁知矣。
师父闭关前给他的交代的任务,就是任何事都不要惊扰师父。
按余子骞的性格。
除非下一刻玄天宗就要灭派,不然他绝不会后退半步。
即便如此,余子骞头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
弟子们的灵力不够用,虽然火势得到控制,可要完全浇灭,最好的方法还是请师父过来。
不断有人向他施压。
“大师兄!大师兄!有人打进玄天宗了!踢馆来了!”
一个弟子御剑飞了过来。
“谁?”余子骞焦头烂额。“怎么恰好在这个时候?”
“小师妹!那个被羽衣刀带走的!她从玄天宗大门一路杀了过来,弟子中敢阻拦的,都被她揍了!”
“她要干嘛?!”余子骞又惊又怒。
刚问完这句话,少女透亮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让祁知矣给我出来!”
... ...
“所有的的事情......”祁知矣沉吟一刻,缓缓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有我的理由。”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我并不需要任何人理解。”
“我想做的这件事,很危险,也不需要任何人知晓。”
月光落在他脸上,透着淡淡的冷色,他收敛神色,一瞬间显得更遥远了。
“你恨我也好,厌恶也好,都没有关系。我并不在意。”
“我今日同你说了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做蠢事。”
“你这些年在做什么,想做什么,我全都知晓。”
“我已经劝过你不止一次,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天资聪慧,道途平坦,前途一片光明,实在是没必要这样做。”
末了。他补充道,“你本可以过得很好。”
“很好?”天女幽喃喃问。
眼神飘忽。
“对。我一直想这样劝你,可我其实并没有资格。”
祁知矣看着天女幽,眼神笃定。
“你和我像是同一种人啊。”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连祁知矣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语气中暗藏的喟然。
他们两个人,本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如果你想报复我,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祁知矣幽幽道。
“让我死去不是复仇。”
“让我这样活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