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笑容干净又支离破碎,维系不了一会,便被属于“入魔后”的神情就占据了。
“这条路,我最终还是没能走到尽头。”
祁知矣抬起手来,缓缓向着秋露浓伸去。
可能是要抚摸她的脸庞,又或许是要掐断她的喉咙。
秋露浓实在难以从那张复杂混乱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可没有人会知道了。
因为。
那只手在即将触碰到少女面容的前一刻,无力的垂下,轻轻在她眉间留下一点血痕。
他......怎么了?
秋露浓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从刚才起,她震惊到现在,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她无力应对。
祁知矣为什么会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抱住了她?。
他为什么要那样说?
他口中的所说,究竟是什么?
祁知矣的头也跟着垂下,像是人突然昏睡过去。
可躯体还直直立在那。
下一秒,他抬起头来,瞳孔中的光亮并未黯淡几分,反而愈发的刺目和狂热。
眉间一点嫣红。
祁知矣此前自我博弈的举动停止了。像是在他身体中打架的两人,忽然停手了。
终于平静了。之前明显的魔气消失,被他吞入体内。
还是那副芝兰玉树、谪仙般的皮囊。
可全身的根骨在快速重建。
灵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雄厚的魔气。
几近滔天巨浪。
魔气以一种要将周围所有生灵吞噬的气势喷涌而出。
狂风四起,空中形成一股黑色龙卷风,被魔气吸引着,通往云层。
这下,这世间所有人都知道祁知矣入魔了。
简直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祁知矣在阴影中注视着秋露浓,嘴角往上,滑出一个诡魅的弧度。
“尊上入魔了!尊上真的入魔了!”
“快!禀报掌门和长老!”
“快!戒备!”
此前心存侥幸的弟子,终于行动起来。
“不要靠近太上!快离开这!让师弟师妹们先走!”
祁知矣对满场乱窜的弟子,显然没什么兴趣。
在他眼里都是蝼蚁。
他握住自己胸口插着的那把剑,用力,缓缓往外拔出。
剑被他随意扔在地上,那个洞,还没来得及流出一滴血,就被黑色的魔气堵住,快速愈合。
整个过程,祁知矣脸上都带着淡淡笑意,轻轻的哼起什么曲子。
然后,他迎着风,衣袍舞动,缓步向秋露浓而来。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秋露浓是亲眼看着那股魔气将祁知矣吞噬的。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人向自己走来,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疑惑。
祁知矣的心魔,究竟是因何而生的?
心魔是由无数被压抑多年的魔障凝结而成。
一般压抑的越狠,时间越久,入魔失去控制的那一刻,举止越激烈,甚至完全失去神志。
可眼前这个人,虽然完全入魔了。
反而比之前更爱笑,看起来更亲切了。
四处的声音嚣乱而嘈杂,到处都是慌恐的弟子。
最近的长老已到底现场,对着祁知矣出手,被他轻易化解。
连手都懒的抬。
术法的光亮划破天际,照亮了秋露浓的脸。
秋露浓终于想起来,自己该逃跑了。
她还想带走天女幽的尸体,可祁知矣离她越来越近,只差几步。
一个人影御剑落下,挡在祁知矣面前,拖延住脚步。
余子骞断喝。
“师妹.....秋姑娘,快走!入魔之人生性残暴冷酷,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敌人。”
秋露浓道了声谢,转身背着天女幽的尸体,飞下了山。
即便妖族在秋露浓混入玄天宗后,便已离去,可玄天宗还是乱成一片。
没人管秋露浓。
她很顺利的找到了简行斐的手下,把天女幽的尸体交给他。
安置好一切后,她在玄天宗门口,回头望向亮若白昼的山上。
灵力和魔气的光,照亮了云层,也照亮了山头。
正道的大部队,估摸着也到了。
那边正在进行一场大战。
要走吗?
直接把祁知矣这个包袱,扔给玄天宗和四大世家,看他们狗咬狗,岂不是妙哉?
秋露浓心里的小恶魔叫嚣着。
蠢蠢欲动。
“师妹!快走!我们太上入魔了!”一个弟子经过,冲秋露浓喊道。
他抛下两道符文,转身飞去,继续指挥其他弟子逃散。
秋露浓抬手,一把握住,发现是两张传送符。
她叹了口气。
没犹豫太多,秋露浓径直入了门派,直奔山头。
杂草丛生的角落,受了重伤的余子骞躺在树下。
“你怎么回来了?还不快跑!”
余子骞见到秋露浓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头疼。
“我来带你跑。”
秋露浓说着,握住余子骞的手腕,用灵力探了探伤势。
不知是祁知矣没下重手,还是余子骞修为深厚。
竟然也没受太重的伤。
“我没事,还有其他弟子没来得及逃走,受了伤.....”
余子骞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那一句,“你先去看他们”,秋露浓按了下伤口,他痛得咳嗽起来。
秋露浓成功制止住他要说的话。
“大师兄。”
秋露浓把方才收到的传送符放在他手中。
余子骞看了眼,抬眸道,
“我乃玄天宗大师兄,定是没有先走的道理。”
他在战场般的地方,斩钉截铁的说着这句话,目光像礁石一般,除非被海浪碾碎不然不会后退半分。
秋露浓默默盯了他一刻。
有些心烦意乱,又觉得余子骞这人有些幼稚。
命运是很奇妙的迹会,她忽然想到了曾经的王行之。
一样是玄天宗大师兄。
一样的总是一副要把玄天宗抗在自己肩上的神情。
嘈乱到燥热的夜里,微风拂面,一道微凉的声音响起。
“真是感人至深啊。”
青年轻轻的笑着,声音如玉石碰撞,略带沙哑。
“尊、尊上。”
余子骞瞪大双眼,看向暗处颀长的青年。
秋露浓不知道祁知矣是何时来的。
其他人已经被他搞得风声鹤唳,而他还是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幽幽的出现。
步伐轻缓优雅,身影清冷如竹。
真当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没有理会余子骞。
祁知矣歪头,望向秋露浓,“你是喜欢这一种吗?”
眼角一抹绯红,诡魅如妖魔。
秋露浓:“?”
如果她没记错,这人不是刚被她捅了一剑吗?
“你喜欢王行之?对吗?”没等秋露浓回答,祁知矣上前一步,又问。
◎最新评论:
【秋秋不喜欢行之!!我喜欢!!!!】
【嗷嗷嗷嗷冲冲冲】
-完-
第64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他宛若遇见了极其高兴的事情,让他喜不自禁。◎
秋露浓愕然。
这究竟是怎样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啊。
又关王行之□□/事?
“曾经, 人人都仰慕王行之。他可真当得起“世家之风骨”这个称号,公子世无双。”
“每每看到他被弟子簇拥,出现在玄天宗内, 我就感到一阵恶心。”
祁知矣自顾自的诉说平生,眯起双眼,眸光中满是讥讽,嘴角含笑。
这个被囚禁多年、暗无天日的魔障, 幽幽的提起往事。
眼神怅然。
无数个他被忽略的日夜。
那个寡言的少年,在屋内默默的注视着秋露浓和王行之, 看他们并肩而行,看他们一起仗剑跨过天下山河。
所谓心魔,也就在这样的时刻诞生的。
原来祁知矣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秋露浓黯然了一刻,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一直看不透他的心思, 从那时候就是了。”
“那个蠢货......他是那种宁愿去死, 也不会和你提起的人啊。”
祁知矣轻声笑了起来,
“很久以前我就想问, 你为何只看向王行之呢?”
他对此耿耿于怀。
仿佛这就是这世间最重要的问题了。
因此他吞噬掉祁知矣的【本我】后,第一反应不是一统修真界, 而是一直寻找秋露浓。
“我没有。”
秋露浓再次否认。
不过是一刹那,一连串虚幻的身影闪过, 秋露浓什么都没看清, 祁知矣便到了她身前。
祁知矣眉目生春,含笑抬手握住了秋露浓的脖颈。
四目相对, 他瞳孔倒映着少女的面容, 莹然发亮。
青年这张如冰雪雕刻出的脸庞, 突然生动起来, 带着摄人心魄的美,古艳又清冷。
“真当吗?”
祁知矣虚虚的抚摸了下,细腻的肌肤,白皙又柔软。
真是像淮南旁的春日新长出的杨柳般。
“当真。”秋露浓就差以自己的性命发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祁知矣凑近她,又问。
秋露浓愣住了。
青年以一种近乎幼稚的语气问。
而她面无表情。
秋露浓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应对了。
“不行。不能这样。”
祁知矣忽然想到什么,否定道。
他转身,衣摆纷飞,在树荫下边踱步边说。
“你若是说了,那我又从何而来呢?”
“按我说,你就应该一直骗那个蠢货。”
“可我又真讨厌你这个女人。你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把那家伙玩的团团转呢?”
“我有吗?”
秋露浓茫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回事。
“当然。”
祁知矣笃定。“我能出来,还得多亏了你。”
他神色变幻莫测,歪头望向山脚下远处的灯火,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发呆。
暗红色的瞳孔里一片如水的光亮。
过了一会,祁知矣才说。
“如果你早知道的话......”
秋露浓打断他。
“我还是会捅出那一剑。”
“不是哦。”
祁知矣扭头看向她,笑了笑,像是在看待一个小孩子。
“虽说,你的那一剑加速了我的诞生。”
“你让祁知矣崩溃了。”
“可他入魔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早几日晚几日罢了。”
“他早就知道了。甚至都已经安置好后事了。”
“那是为什么?”秋露浓颤声问。
祁知矣缓步走到她面前,抚摸起她的头顶,神情亲昵无比。
宛若他们是关系再好不过的兄妹。
“因为你。我才会诞生。”
祁知矣语气喟然。
“因为你和王行之都死了,那个蠢货不愿接受现实,我才有机会长成这样。”
“我真是爱死你了。”
他的声音无比喜悦。
祁知矣突然大笑起来,神情炙热,耳边的墨发随风飞舞,挡住了半张面容。
依然熠熠生辉。
秋露浓安静的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正是因为你啊。”
祁知矣笑够了,再次回眸看她,带有几丝媚意。
赤红的瞳孔盈盈发亮,阴影中透着幽暗的光。
因为秋露浓和王行之,所以他才会心生魔障。
又因为。
两人的死对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才会让他的心魔爆发,
是嫉妒吗?
祁知矣的心魔,竟然只是嫉妒吗?
秋露浓觉得有些不对劲。
入魔后的祁知矣,像是一扇禁闭的门,终于舍得对她敞开一些。
可还是一如既往的晦涩难懂。
祁知矣微微摇头,不再纠结于这些东西。
“你啊,这些年可让我好找啊。”
他和秋露浓并肩而立,垂头看向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抬手,轻轻抚摸起少女的黑发,抓起一缕发丝,垂眸望了望,笑意并未直达眼底。
比曾经更为暗哑、冷漠。
默默听了许久的余子骞一惊,以为他要对秋露浓做什么。
他强撑起身子,往前一跃,抱住了祁知矣的腿。
余子骞心底,始终认为祁知矣是自己的师父。
抛开不想师妹受伤的念头之外。
他并不希望,师父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余子骞隐约感觉到,祁知矣对这个小师妹十分看重。
直觉告诉他,如果在入魔期间,伤害了小师妹,师父会非常后悔。
冲动之下,余子骞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做出行动。
“师父!那是、那是......”
余子骞忽然不知道怎么称呼小师妹了。
她究竟是那位传说中的剑宗之主秋露浓,还只是小师妹。
“还真是烦人。”
祁知矣皱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脚下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