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辞从台阶走下,并未收回视线,而是礼貌唤道:“苏先生。”
苏至砚走过去,然后温和笑道:“小辞是随林爷爷一起来的吗?”
他的声音温润,仿佛没察觉到宋晚辞的冷淡与疏离,连笑意也未曾收敛半分。
“前些日子听爷爷说小辞在小镇里住了下来,是前几天刚回来的吗?”
苏至砚走到宋晚辞面前,站定时暗色的影子从上方落下,将宋晚辞笼罩。
宋晚辞不喜欢这样说话的方式,她往后退了下,然后避开了苏至砚的影子。
苏至砚自然也注意了宋晚辞这下意识的动作,他眉眼温和的笑意顿了下,却并没有收回。
宋晚辞抬起一些视线,然后应了下声:“嗯。”
这毕竟是苏爷爷的家里,她总是不好态度太过于冷淡的。
苏至砚又道,“小辞是打算在这小住几日,还是长住?”
宋晚辞安静了几秒,最后回道:“暂时住些时日。”
苏至砚注视着宋晚辞,最后又温和道:“天这样热,小辞不进去吗。”
到底是夏日,阳光刺眼而灼热。
宋晚辞垂下眼睫,又淡声道:“外公和苏爷爷在另一间屋子里下棋,吃饭的时候到了,我去喊他们。”
宋晚辞说完,从旁边走过去,并不想多言。
苏至砚转身注视着宋晚辞走过去的背影,最后缓缓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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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宋晚辞垂着眼睫安静着喝汤。
这样炎热的天气,她本就没没什么胃口,也没有什么想说话的心思。
苏钰怀瞧着宋晚辞安静的模样,又对林敬山打趣道:“这一晃眼孩子们都长这样大了,我还记得从前我们从前说过等这两个孩子长大了,要结为亲家的。”
林敬山笑了笑,视线扫过坐在一起的宋晚辞与苏至砚道:“是啊。”
苏钰怀:“我瞧着这两个孩子也般配,这样一想从前的玩笑话也不是不可能。”
宋晚辞闻言停了下手中刚勺子,不过也仅仅只是停顿了下,很快恢复自然。
“辞辞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瞧着哪样都满意,而且我们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小砚和辞辞也算是青梅竹马,我看着就挺合适。”
林敬山笑道:“现在的孩子都可有自己的想法了,哪里是我们两个能做主的。”
这一番话说下来,苏钰怀的目光再次放在了宋晚辞身上,“辞辞,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家的小砚?”
被唤到名字的宋晚辞只能放下手中的碗,她抬起眸子,浅笑了下,然后道:“苏爷爷说笑了,我与苏至砚这样久未见面,都有些不太熟悉了。”
苏钰怀放下手中筷子摆摆手道:“不碍事,感情总是能慢慢培养的,只要辞辞愿意考虑一下就行。”
宋晚辞眸子顿了下,随后再想往下说时,一旁的苏至砚适时开口:“爷爷。”
苏至砚笑道:“看您这话说的,这哪里是考虑的事情,小辞有男朋友了。”
他说完视线转向宋晚辞,眉眼上依然是温和的笑意。
宋晚辞视线注视几秒后,淡淡收回。
此刻林敬山与苏钰怀的视线都看向了安静着的宋晚辞,不同的是林敬山没有一点惊讶之意。
苏钰怀:“辞辞有男朋友了?”
宋晚辞顿了几秒,最后温温点头,“嗯。”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与事情,她顺着往下回答道。
苏钰怀视线看过宋晚辞,有些惋惜道:“不知道是哪里人?辞辞是打算与他长远发展下去吗?”
宋晚辞迟缓地落下眼睫,思绪忽的想到薄景年。
安静几秒后,她掀起眼帘,礼貌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是有些太早了。”
苏钰怀听后点了点头,倒是没再问了。
这个话题就这样轻轻揭过。
……
傍晚时,汽车平稳的驶入巷子,最后在林家老宅停下。
宋晚辞坐于后面,她低下眉眼去解安全带,最后将要下车时,她抬眸礼貌道:“麻烦苏先生了。”
原本林敬山也是要一起回来的,但走时想起那盘棋还未解,而宋晚辞每日所吃的药是需按时服用的,所以便让苏至砚送宋晚辞先回来。
宋晚辞说完,打开车门,要下车时苏至砚喊住了宋晚辞,“小辞。”
宋晚辞停下,转眸看过去。
苏至砚没有笑,但眉眼却是温和,他看向宋晚辞缓缓道:“我知道我们关系疏离了许多,有些话我说出来也不合适……”
他讲到这语句停顿了下,似乎是略有犹豫。
但他见宋晚辞收回了视线,眉眼清冷的样子,大抵是不愿意多与他讲话的。
苏至砚又莫名的想到了从前,宋晚辞尚未因为那件事情疏远他之前,那时哪怕她的态度是礼貌客气的,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淡至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我听画画说了你和薄先生的关系……”
宋晚辞淡淡转眸看向苏至砚,眉眼平静,并没有什么反应。
苏至砚:“小辞,这种关系持续下去是并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他只说到了这里,后面的话便没有再讲下去。
宋晚辞神色如常,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注视着苏至砚,最后,她道:“苏先生多虑了,如您所说以我们的关系来说这些是不合适的。”
她话落,并不再多言,只是礼貌道:“多谢苏先生送我回来。”
她说完起身下车,鞋跟踏于地面上,发出清晰而细微的声音。
宋晚辞转身去关车门,做好后她收回视线,转眸时在院门口看到了一辆陌生的汽车,以及神色冷淡的薄景年。
男人倚靠在汽车前,衬衣西裤,瞧着斯文矜贵。
他的眸子注视着刚刚下车的宋晚辞,本该是漫不经心的动作,偏因他眸间的阴郁而显得深不可测。
注视着宋晚辞的眸子缓缓转向她身后的汽车,在视线接触到随后下车的苏至砚时,眸子一点点的冷了下去。
宋晚辞顿了下,最后缓缓收回视线。
她还未走过去,薄景年已经向她走来。
夏日的傍晚,风中也带着黏腻的热意,橙色的光线鲜明而清晰。光线斑驳的落于青石台的地面,晕染着一层浅浅的杏色。
薄景年走到宋晚辞眼前,垂着眸子,侧脸与眉眼上都晕染了一层暖色的光线,本该是深墨色的眸子也因此变浅了一些。
那道熟悉的阴影随着他而覆下,而那道明亮的光影也被他欣长的身影遮掩住,只有他出现在宋晚辞的视线里。
仿佛已经是宋晚辞眸子里的全部,她只能看到他。
宋晚辞只是眸子动了动,却没有避开。
薄景年注视着宋晚辞,眸色深晦,与刚刚不同,他已经敛了因别人而出现的冷意。
苏至砚自然也看到了这样微妙的一幕。
他转身取走车内的礼盒,温声唤道:“小辞。”
苏至砚走到宋晚辞旁边,然后温和一笑,他道:“这是爷爷让我给你的荷花酥,你刚刚下车时我忘了拿给你了。”
与刚刚在车内的气氛不同,之前的冷漠与冒失好似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很快揭过,而苏至砚也温和平常,像是刚刚的对话已然过去一般。
宋晚辞视线落在苏至砚递过来的中式礼盒上,最后,她还是抬手接过。
她抬起眼睫,温温道:“还请苏先生代我向苏爷爷道谢。”
宋晚辞说完收回视线,抬起的眸子落入薄景年深晦的目光中,她视线微微顿了下,原本平静的神色微有变化。
安静对视几秒后,宋晚辞迟缓地眨了下眼睫。
最后,是苏至砚温润的声音打破了这样沉默而微妙的气氛。
“薄先生……”
苏至砚的目光看向薄景年,清楚地看到男人视线转向他时而逐渐阴沉。
“你好,这是第二次见面了。”苏至砚极礼貌道。
薄景年注视着他并没有应声,眸色冷,神色也平静太过。
苏至砚仿若不在意地笑了下,他直视向薄景年道:“小辞因为需要按时吃药,所以我才送她回来的。”
一句看似解释的话语。
他说完又对宋晚辞道:“小辞快进去吧,耽误了时间可就不好了。”
宋晚辞视线转向院子门,最后微微点头,眸子收回时,视线撞入薄景年晦暗的眸子里。
男人注视着她,眼底墨色因为光线而褪去,清晰而浅。
是宋晚辞看不懂的情绪与神色,或者说她不想看懂。
最后,宋晚辞敛了眸色,从那道阴影下退出去,直至完全走出去。
薄景年侧目看向宋晚辞从他身边走过去的身影,眸色暗了下。
宋晚辞走后,苏至砚的视线也随之转向薄景年。
他情绪变了下,然后开口道:“薄先生。”
“我不太了解您和小辞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我还是清楚小辞的性子的。”
“她性子冷了些,有些事情也不爱讲出来,住在一起时间长了总是会生出避免不了的习惯,哪怕是现在薄先生与她之间。”
“薄先生还是不太了解小辞。”
他说到这,其中的意思已然明显了,不需要挑破讲的事情,尤其是对于薄景年这样的男人。
一个商场中沉浮多年,冷静而深重,自然能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在讲宋晚辞与薄景年的这段关系。
薄景年带着郁色的眸子淡淡扫过苏至砚,最后淡漠开腔:“苏先生想说什么?”
他神色冷淡,眼底的郁色与情绪却是不减半分。
苏至砚神色重了些,最后他问道:“薄先生与小辞并不合适。”
薄景年眸色未变,他甚至于平静太过,只是淡淡的掠了眼苏至砚,他少见的耐下性子回复:“苏先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插手我与辞辞之间?”
苏至砚顿了下。
薄景年视线缓缓收回,最后冷淡一句:“合适与否,是辞辞该考虑的事情,苏先生多虑了。”
平静的嗓音,与他眉眼的冷淡都太过明显。
连最初的郁色也已经消失了。
-
夜色缓缓降临。
宋晚辞按时喝了药,准备去房间里等林敬山回来。
宋晚辞走回房间,走过廊庭时视线落在窗台下的地面上,原本干净的地面上此刻是一地的玻璃碎片,掉出的蝴蝶翅膀被碎片压住。
宋晚辞目光顿了下,随后抬起眸子看向窗台,窗子被打开,放于窗台边的玻璃瓶子全部掉了下来。
宋晚辞弯腰将蝴蝶标本捡起,翅膀上的粉末与颜色已经掉了许多,边缘也是残缺不全的。
前面的房顶上传出低声的猫叫,宋晚辞顺着看过去,一只黑色的猫趴于房顶上,黑色的眼睛幽幽地看着宋晚辞。
第48章 、出逃
◎只要你。◎
深夜。
暖灯下, 宋晚辞将蝴蝶标本小心的放回了新的玻璃瓶中。
只是破损的地方是再没有办法修复的。
宋晚辞用之前的牛皮纸封了口,用麻绳系好后放回了桌子上。
做好这一切后她才关灯休息。
这一夜,从前永无止境的噩梦换了个场景。
在梦中, “她”母亲坐在梳妆台前,房间内的光线太过于昏暗, 黑色的发像是夜间最清晰而重色的绸缎。
“她”靠着墙壁而站,并不敢往前走去。
“她”母亲拿着木梳子一下下地梳着乌发, 最后停下, 母亲未转过身,只是温和唤道:“辞辞……”
唤声过后,“她”母亲转身,眉眼上也是温和的笑意, 她放下手中的木梳, 手臂间是蜿蜒往下的鲜血, 暗红色并不清晰,几乎要与昏光融成一色了。
那样重的血色顺着手腕上的伤口缓缓流淌至地面, “她”想要往后退,面前母亲温和的脸忽的变成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 披散着发,向“她”走来。
宋晚辞从梦中惊醒, 掀起眼帘时入目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她适应片刻后,从床上起身, 缓缓按下床头灯的开关,光源随着倾落。
宋晚辞微怔几秒抬眸, 眼前的窗边忽的出现一道白色人影, 白色衣裙被风吹乱, 黑色的发遮盖住了脸, 阴森而可怕。
宋晚辞的瞳眸颤了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下,手心触到柔软的被面,所有的清醒思绪都在这一刻骤然回归。
她闭了闭眸子,再次掀起时,刚刚那道幻影消失了。
宋晚辞垂着眸子,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下的被面,那种熟悉的头晕目眩感也随着侵蚀思绪,直到到五分钟后,她才缓缓松开被面。
原本平整的被面已经起了褶皱。
她的心理问题愈加严重了。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那段时间她昏沉到几乎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每日反反复复只有那些细碎的片段,直到最后她出现轻微的幻视。
次次噩梦醒来时都会如刚才一般,出现幻觉。
那时她在医院住了近半年时间,封闭压抑,每日只能重复着吞下药,除了配合医生治疗以外,她见不到任何人。
只有她一个人,这样的困境里只有她一个人。
宋晚辞的目光怔怔的看向窗台,眸子里是没有情绪的,只是那一潭死水。
最后,她起身下床,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夜晚的风也带着热气,她视线看向窗外的景象,抬头是一轮皎洁的弯月,手搭在窗台上不自觉的捏紧了些。
她太需要安眠药了。
……
宋晚辞早晨出门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轻轻关上院子门,最后走去小镇的药房。助眠性的药物对现在的她来说起不到一点作用,整夜的噩梦与失眠让她不得不依赖于安眠药。
哪怕是深夜片刻的安宁,于她而言都太过于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