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是我的看法,用他的话说,这是为投资者指引前进的方向,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这只鹅本科毕业于悉尼大学,研究生毕业于剑桥大学,澳大利亚和英国对我来说就像天边的星星,听说过没见过。
在我眼里,上海就是世界的巅峰了。
“听说金融圈很乱,是真的吗?”虽然没吃饱,但是也挡不住我熊熊的八卦之情。
铁锅鹅又挠了挠头,一脸憨态可掬的样子:“可能有点吧,但是我的生活比较simple,不太喜欢复杂。”
“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不是吗?”铁锅鹅喝了一口清酒:“我认为,生活就是你心的形状。”
“心的形状?”我第一次听到这种描述。
“是呀!”铁锅鹅指着清酒:“你看这瓶濑祭,变成酒之前就只是普通的大米。但是机缘巧合下,它变成了清冽的米酒,含着时候能够感受到蜂蜜般的甘甜,咽下去以后余韵悠长。”
“酒与酒都不同,何况是人和人呢?”
“你觉得你是有什么样的心,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没想到,这铁锅鹅还挺有内涵的,胃没吃饱,鹅汤倒是喝饱了。
铁锅鹅看着我,呆呆地笑着,像个傻子。
我其实挺感谢他的,不为别的,就为这顿饭。
“话说,你为什么非要加我微信,还要请我吃饭?”
呆头鹅嬉笑着,露出一个小酒窝:“因为你帅啊!”
这个理由情理之中,我也欣然接受,都怪我那该死的魅力。
看着呆头鹅崇拜的眼神,我不由地翘起了尾巴。这要是能称兄道弟,我毕业后能进证券公司给他打个杂的概率将大大提升,我也就能算跨越阶级,就能光宗耀祖了。
对于金融经济专业的学生来说,能够进入顶级证券公司,绝对是一个很好的起点。
同时,我也有点疑惑,我这卓绝的皮囊值得他对我这么热情?
他怎么这么没有见识?
或者说,他对我有何企图?不会是看上了我,想跟我搞基吧。
我卖艺不卖身啊!
呆头鹅看我乱转着眼珠,像是知道我的胡思乱想:“你不用怕,也不要多想,我对你暂时没有过多非分之想。我想与你做朋友,有一点是因为你调的酒很合我胃口,另一点是,我在你身上闻到了阳光的味道。”
“?我还阳光?”我感觉我脑子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竟然还阳光?
等等,这呆头鹅说对我暂时没想法?我可是行走的荷尔蒙啊,人见人爱,多少男女看了我一眼都会浑身发抖啊!
“要不要再点份乌冬面?”呆头鹅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看了一眼时间,摇了摇头:“不了,我要去打工了,饿了可以吃店里的花生米。”
呆头鹅笑得很开心,我不知道“花生米”可以让人笑得如此之甜,果然呆头呆脑的。
“我也跟你去店里,今晚有报告写,我边喝边写。”他指了指手提电脑包。
“啧,你老板知道你如此敬业吗?”我揶揄着。
“我就喝一杯,不多喝。”
“那我老板可要嫌弃你了,坐一晚上只喝一杯。”我翻了一个白眼。
“不要要求这么严格嘛,下次再多点喽!”跟这呆头鹅聊天永远比较舒服,他很少反驳你,还会用一种云淡风轻的方式顺着你的同时,还能温柔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所以我明知道他对我有“贼心”,还是愿意跟他聊天。
因为他愿意真正平等地跟我对话。
我的室友们,多少带着点可怜和帮助的意味与我交往,宿舍的费用经常是不告诉我,他们就互相平分了;出去聚餐也很少叫我买单;吃零食做小抄等等,都一直明里暗里照顾着我。
这种感觉,温暖又有些隐秘的心酸。
包括我那废物点心老板和自由主义师傅,都在尽力地帮助着我。
我的命真好啊,有这么多人帮我爱护着我;我的命同时又有点苦,我爹去年在城里打工,给人搬水泥的时候不慎滚落台阶,头重重地磕在了台阶上。
好巧不巧,那是一个破旧的居民区,被一户人家放在外面的家具凸出的钉子生生地戳进了腰椎。
无论是雇主还是家具主人,都是那个小县城里的最普通不过的平民,一辈子就攒了这么个破楼。
我的母亲,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村妇女,只懂得哭。错过了父亲最好的救治时间,也不懂得利用法律武器维护自身权益。
就这样拖着,活生生地把我爹拖成了残废,雇主,家具主人和物业互相推诿,最后不了了之。
没有了证据,就没有博弈的底气。
我在期中考完最后一门后,得知了这个消息。
本来考完心情就如火葬场,得知这个如遭雷劈的消息后,我感觉自己已经真正地站在了火葬场。
电话里,母亲痛哭着:“你不要回来了,你爸看到你会骂死我的,你要好好学习,毕业找份好的工作,我们的日子就会变好了。”
“儿啊,爹妈没出息,对不起你,以后你要多努力了。妈……”母亲欲言又止。
我俨然已经听明白了我妈的意思。
我从师父那里借了些钱,尽管他也没几块大洋。
我坐在宿舍楼下的树林中,抽完了整整一包烟,最后问臧哲开了口。
我将东拼西凑的五万块钱打给了母亲,母亲吓得一直问我是不是去抢了银行。
因为我一直都有给家里寄钱,解释一番后,她也就接受了。主要是不接受也没有别的办法,爹要治病,弟弟还要读书,她还要照顾爸爸,总不能一家人浪迹街头喝西北风吧?
最后她啜泣着,内疚地叮嘱我好好学习,努力打工,记得还钱。
穷而有骨气,这是爹妈教会我的道理。
可是想要有骨气,也要先有活下去的底气。
我的脊骨软了,我想要钱,想要成功,想要有堂堂的骨气。
因而,哪怕是呆头鹅让我有点烦,我也不会不跟他联系,哪怕有一点人脉关系,也能够让我在这举步维艰的大都市里,维持着那一点渺茫的希望,坚守着最后一点尊严。
“对了,小城城,你考试考得怎么样?”呆头鹅埋完单,出门的时候突然问我。
“害,火葬场了。”我摊手。
呆头鹅又甜甜地笑了起来,傻了吧唧的。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赚那么多钱的。他这个级别的分析师,少说年薪百万,够我们家几代人面朝黄土背朝天赚一辈子的了。
我跟呆头鹅到了“红尘万丈”,师父已经先到了,正在准备水果和冰块。
见我和呆头鹅一起进门,扯起嘴角腐笑了一下。
那样子,甚贱。
难怪一把年纪没人要。
呆头鹅憨厚一笑,坐在了店内一个隐蔽的沙发上,叫我给他调了一杯玛格丽特,而后就开始对着电脑耕耘了起来。
他带上了金丝眼镜,这眼镜一戴,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不带眼镜的他像个稚嫩的呆头鹅,而带上眼镜的他,俨然一副斯文败类的精英感。
都说搞事业的男人最有魅力,古人诚不我欺也。
今晚人不多,多是些新客。上海这么大的城市,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有些地方去过一次便不会再去,有些人见过一面即是永远。
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都是命定的缘分。
临近半场,我停下来休息。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蓦地飘了进来。
钟霄离瘦了很多,她没有点酒,而是点了一碗混沌。
临近初冬,她穿的有点少。一件Fendi的毛衣,简单的牛仔裤。
她吃着吃着眼眶红了,我知道她又要开始跟我陈词滥调了。
我现在不会觉得不耐烦了。我想,如果有人愿意听,我也想把内心的苦楚酸涩说出来。
“ 人即是心的形状。 ”
我想,我不是阳光,我才是阴沟中渴望阳光的那个人。
钟霄离喋喋不休着,硕大的虾馄饨也堵不住她的嘴。
把我都听饿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呆头鹅凑到我身边,一股好闻的香甜味道扑面而来。
“ 我刚去排队买了两个肉桂卷,你找空吃了。“ ”
青柠戴上眼镜,成为迷人的橙子。
我想:“ 你才是那米阳光吧。”
第12章 万有引力
将尚未完全冷冻的冰球用勺柄搓一个小洞,倒出冰水,在空心冰球内倒入蓝色酒液,红苦艾酒45毫升。
点燃苦艾酒液,氤氲的蒸汽之上,浪漫的蓝色星球缓缓化出酒液,像极了天地共生、万有引力。
就如世间万物、人世际遇般,皆有因缘,同为命定。
钟霄离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前生不期来世,每一步都活在当下。想来她也是现实,更无错处,只是在横冲直撞碰壁后,才偶有想起福缘和造化。
陆丞浩依旧消失,如死了一般。钟霄离跟着赌气,也不去找他。
就这样过了一周 ,钟霄离没出息地忍不住了。她打开手机外卖app,给陆丞浩叫了一份蒸汽眼罩外卖,美名其曰让他好好休息,其实是想让他睁开瞎眼。
不一会儿,外卖小哥打来电话,说留的手机号码主人回复没有点外卖。
“还没死啊,这个傻缺。”钟霄离骂骂咧咧,给陆丞浩发去微信:“是我给你叫的外卖。”
陆丞浩诈尸很快,不一会儿给他拍了照片过来。
“泡妞有一套。”陆丞浩竖起大拇指。
钟霄离看着这样的对话,突然间甚是疲惫,于是不再回复,陆丞浩也没有再找她聊天,仿佛这个连接只是二人扑朔迷离关系的一个小插曲,转瞬消弭,不会影响漫天的迷雾。
钟霄离浑浑噩噩了几天,不知所从。她对自己的认知开始动摇,什么唯物主义、什么理智,在陷入爱河后都变得唯心起来。
被俗情所困,寄托于酒,徒然无益。
钟霄离却不懂这道理,好像她整个人都被这段感情死死困住,每次呼吸、每口叹息,都是关于陆丞浩。
真的很没出息。
于是,在一场烂醉后,她选择放弃陆丞浩,不去看不去打听他的一切。
然而,人性本贱,陆丞浩竟然在某一天出差后,又神乎其神地出现在了苏州。钟霄离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屁颠地跑去苏州站接人家。
昔日的那些骄傲、那些高不可攀,都成为了昨日黄花,消失在蒸腾的火锅气中。
又是吃火锅。
依旧是陆丞浩给她调料碟。
钟霄离无语凝噎,这个谜一样琢磨不透的男人身上真是有着执着的专一,吃饭只吃火锅。
“你怎么又消失了,你手机是断网了吗?”
“你究竟什么意思?”
“不行的话你跟我说,不要勉强。”
钟霄离叨逼叨半天,陆丞浩则是一脸淡定地给她夹肉:“多吃点。”
所谓一物降一物,饶是如此罢。
钟霄离蓦地有一种奇怪的感受,要是硬在二人中区分出攻受方,她无疑是那个进击的攻,而陆丞浩则是那个隐忍的受方,错乱的逻辑背后隐藏着一个一直被钟霄离忽视的问题,她有没有考虑过陆丞浩的感受?
横冲直撞地闯入人家的世界,霸道地磨刀霍霍,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些?
钟霄离一时间觉得理亏,也不在叨叨,看着陆丞浩一副清风霁月的样子,霎时没脾气了。
一顿饭临了,陆丞浩突然来了一句:“你需要给我时间,我这个年纪,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激情了。”
33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正是拼事业的好年华,但与热血青年时代来比,也不能再同日而语。
血气方刚属于少年时,亦步亦趋最是中年姿态。
或者说,无论男女,过了30岁后,都不再如少年时代那么不顾一切了,渐渐地输不起。
钟霄离一愣,虽说陆丞浩每次都拿年纪说事儿,但是这次明显饱含情真意切。平淡的话语中却有着定山石般的力量,她终于如释重负般地笑了笑,那些踌躇和心碎,在这句话面前,有着冰释春暖花开之感。
二人吃完火锅,时间还早,陆丞浩不着急回上海。于是二人手牵手去找甜品吃。
观前街的赵记传承,二人面对面吃姜撞奶。
“港中文的柠檬批一绝,有机会想带你去吃。”
陆丞浩淡淡一笑,指着姜撞奶:“我还没怎么吃过港式甜品。”
“以后我带你慢慢吃。”
“嗯。”
其实钟霄离也不太喜欢吃甜品,二人在拧巴的交流和退让中,一步一步地贴近彼此。
吃完甜品,陆丞浩坚持送钟霄离回家,还是在玻璃防盗门看到她上楼后,才去赶高铁。
最后一班的高铁,接近凌晨。
钟霄离想,黑天与白夜,在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然而也只是她想。
翌日,陆丞浩还是消失了,又隐匿在手机屏幕后,神龙不见首不见尾。
钟霄离无可奈何,正赶上那几天冷空气来袭,她不小心感了冒,缩在被子里期期艾艾。
所谓“智者不入爱河”、所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她终于明了。
三日的煎熬后,接近凌晨,陆丞浩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你对他的感情挺深啊。”我打断了钟霄离的絮叨:“这万有引力怎么样?”
苦艾酒芳香浓郁,口感清淡而略带苦味,就如钟霄离的这段感情般。
钟霄离深邃的眼中倒映着蓝色的冰球,与她冷艳的气质合在一起,隐约有种八十年代港风的慵懒和迷离。
她看着蓝色冰球逐渐融化,最后消弭。
“昙花一现,真的美。”
“我可能是上辈子亏欠他的,亏欠的不多,还完也就彼此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