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濯缨笑盈盈望着她:“宛苑去哪,我就去哪。”
宛苑放下帘子,满心鼓舞,一颗心几乎都被欢欣喜悦给占满了,又来不及细细思量这种喜悦快活是因何而起。似乎只要把他带在身边,见见他,听他整日胡言乱语,就是开心的。
她打马上前,正要入城,头上风声骤起,她喊了一声“孟樱”,马儿受惊,往前顿下一跪,不知什么东西从城门楼重重坠落,摔在她马背上,弹了一下,又滚落在地。
宛苑紧紧抓住缰绳,拼命拉住受惊的马匹,感觉有人跳上了自己的马背。
她耳边轰鸣,风声嗡嗡的,只听见孟濯缨长长的一声“吁!”,马儿直立而起,终于在人群前停了下来。
宛苑双手抖的厉害,被人将抱下马护在怀中。守城将兵提着□□一拥而上,被孟濯缨喝开:
“蠢货!还不上城楼看看!”
不知哪个小将喊了一声:“这好像是太子殿下!”
有人上前确认,吓的脸色都白了:“真是太子!”
“殿下,殿下!快,快救人!”
孟濯缨将人护在怀中,长喝一声:“封锁城门!所有人许进不许出!你,上城楼查看。”
又将杨荣两家随行的大夫都叫了出来,给太子看伤。
地上的人白衣散发,浑身血迹斑斑,脖子软软的瘫在地上。孟濯缨伸出两指,探了探脉息,才猛地松了口气。
还活着!
刚才金濂从城楼落下,正好摔在宛苑马背上,反而被阻了一下,保住一条命。
大夫查看过后,颤颤巍巍的道:“人从高处落下,脏腑都有损伤,吐了血,不太乐观。还有肋骨也碎了好几根,人是昏死的,呼吸之间,气味异常,是不是被下药了?”
他说一句就哆嗦一下,说完后,带着哭腔问:“这真是太子啊?”
城门前后所有人都被看押起来,一个城门守将带兵过来:“这里所有人,通通带走。”
几个大夫吓的摔在地上,面色煞白。
太子落在地上,除了一开始确认他身份的孟濯缨,后来就只有他们几个碰过了,还仔仔细细摸过太子殿下的肋骨,人要万一不行了……
孟濯缨沉声道:“无妨,诸位用什么保命的手段,先使出来。”
荣家府医咬咬牙,先塞了一颗止血丹:“这是东越神药,一颗就要百金之数,止血有奇效。”
孟濯缨问:“人能挪动吗?”
府医道:“我要随时看顾,若等宫中御医赶来,人早就不行了。”
孟濯缨极快极轻的捏了一下宛苑的手:“等我。”
说完,轻手轻脚把太子抱上马车,叫几个大夫一起上车,孟濯缨亲自驾车,往宫门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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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孟濯缨:只要我紧紧抱住褴褛的小马甲,就没人能逼我承认我掉马了。
第三十七章 舅母
守将连忙带人追上去,一路投鼠忌器,不敢强行阻止,等跟到了宫门外,眼睁睁看见宫门守将恭恭敬敬的对那驾车的小白脸行了军礼,接着大开正门,畅通无阻进了皇宫。
下属目瞪口呆:“这……还追吗?怎么把刺客请进去了?”
“蠢货!什么刺客?那是贵人!”守将脸色大变:“快!回去,叫那些臭小子对城门外的人都客气点。”
能御马驾车入宫门,这位的身份还不知如何尊贵!他的家眷,必得礼遇不可。
宛苑与所有人一起被带进牢中,外祖忧心忡忡,被哭闹的人群挤在最后,悄声道:“若太子新丧,国朝必定大乱。”
宛苑没说话。但愿能来得及,但愿太子无事。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牢中来了好几个将兵,一脸赔笑的把杨荣两家人请出来,规规矩矩的请到另一处牢中。
宛苑一看,牢中铺了一层洁净的厚布,又备了茶水果子,铺盖桌椅,虽然尚且简陋,但也颇费心思。
为首的小将赔笑道:
“夫人,城门外出了天塌的大事,本就是要逐一盘查的,委屈您了。”
“将军依例行事,理当如此。”宛苑问道:“太子殿下如何了?宫中可有消息?”
小将为难道:“这小的也不知。您夫君驾着马车,进了宫门,想来若有消息,您当比小的先知道。”
宛苑道了声谢,见秦凤澜目光无措,不知是不是吓到了,又给了足足十两银子,请这小将去买些饴糖来哄哄孩子。
一刻钟后,秦凤澜嘎嘎咬着饴糖,趴在桌子上:“红色,血,有血,好多血啊。”
宛苑:“你别怕,没人会伤害你。”
秦凤澜嘻嘻一笑:“怎么没有白色?白的是脑浆子,砰,摔出脑浆子来。”
宛苑:“……吃你的糖吧!再胡说八道我揍你。”
秦凤澜拽着杨朝闻嚎啕大哭:“坏!坏媳妇打人了!”
杨朝闻无奈道:“好了好了,你莫逗她了。”
三日后,被关起来的人才陆陆续续放了出去,宛苑一行刚出大门,孟濯缨早就等在门外。
鸿庐。
孟濯缨眼下青黑,问她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又再三解释:“太子是在城门口出事,众目睽睽之下,都见到了。我若提前接你出来,日后反而说不清楚。”
“狱中有人照拂。”宛苑不在意这些,问起大事:“太子如何了?”
杨朝闻连声追问:“是什么人,竟敢谋害太子?抓到人没有?”
孟濯缨叹了口气:“太子醒了,受了重伤,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但还没有抓到人。”
等回到房中,孟濯缨才一脸疲惫,靠在软枕上,轻声道:“若是再伤重一点,他人都要废了。若不是正好掉在你的马上,他当时就死了!可他什么都不肯说。”
他去城楼查看,找到了陛下新宠月嫔的尸首,同样白衣散发,与太子如出一辙,七窍流血而亡。
最不利的,是月嫔留下遗书,称与太子两情相悦,不容于世,故而相约殉情。
陛下震怒,将太子幽禁起来,连皇后秋霜明也受了训斥。
可唯一知情的太子,却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肯说。
他是被谁下药,又如何到了城楼上,与月嫔是否熟悉,一句都不交代。
太子是绝不会与月嫔私通,可从月嫔宫中却搜出不少太子的私信,言辞虽未有露骨,但太子与庶母私下来往,已经越轨。
更可气的是,他只对皇后说,自己清清白白,绝无苟且之念,却不肯交代细节来由。
孟濯缨喃喃道:“我睡一会儿,半个时辰后你叫醒我。”
话音未落,呼吸沉厚,已经睡死过去。
这三日来,宫中必定风云跌宕,如今也尚未平息,孟濯缨是不敢合眼的。
宛苑守在床边,看着他微微苍白的脸,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时辰。
湘弦轻手轻脚进来:“姑娘,时辰到了。还有,外面来了一位客人想见您,许是贵客。”
宛苑拨开屋内的小火炉,看着温热的鸡汤,下了半碗馄饨,嘱咐道:“让他再睡片刻。馄饨一好,就叫他起来,我先出去见客。”
到了偏厅,只见一中年妇人,背负双手昂首看墙上的画,朗朗读出上面的题诗,情态潇洒自若,不像在厅中赏画,倒似在名山之中,赏玩盛景,颇有山河自入怀中的恣意。
转身再看,妇人面若满月,眉长入鬓,不怒自威,明亮的双眼之中却又似乎含着笑意,使她的威严中又添上几分叫人难以抗拒的亲和力。
宛苑油然一见,便心生喜欢,不由笑盈盈入内拜见。
她心中隐约猜到妇人的身份,却更是佩服。
秋霜明含笑道:“不知缨儿那孩子可曾和你提起,我是他舅母,今日来的匆忙,不曾备什么见面礼。”
说完,拿了一块玉牌给她:“日后若无事,去寻舅母说说话。”
宛苑心头一跳,果不其然!
他的舅母,可不就是太子的母亲,当今陛下的元后秋霜明。
她手中这玉牌,也不是什么把玩的首饰,而是可以随时出入宫门的令牌。
宛苑盈盈一拜:“多谢舅母。”
秋霜明听她称呼“舅母”,就知道孟濯缨还没来得及将实情袒露,但也不以为意,相反如此以寻常人家亲眷称呼,格外亲切。
她的儿子,自出生就是太子,与她生疏,如今已是性命攸关时刻,都不愿意和生身之母说一句真话。
说话间,孟濯缨手里端着一碗馄饨,边走边吃,走到这里就吃完了。湘弦手里还端着托盘,孟濯缨盛了一碗,递给秋霜明:
“舅母快吃。”
秋霜明三日不曾好吃好睡,在这里才松快一刻,大口吃了一勺,问:“有酱萝卜没有?”
湘弦拿了一碟子,这二人吃了两碗馄饨,急匆匆离去。
孟濯缨问道:“陛下震怒,您怎么出宫了?”
秋霜明闭目养神:“在宫里也是受他的鸟气,脑袋长在鸟上的玩意儿!那月嫔是贵妃从女凉国内带来的女官,一看就有蹊跷,他不去审问贵妃和月嫔的侍女,反倒揪住太子不放吗,还真想立老三做太子。”
秋霜明没睡好,脾气格外暴躁,气的骂娘:“娘的,老三是贵妃之子,有异国血统,他真做了皇帝,数十年之后,这是大荆,还是女凉的属国?”
“我心里烦,想起你新婚不曾祝贺,索性来见见你的新婚妻子。”
孟濯缨吐出一口浊气。
他虽是陛下的亲外甥,但却一向受皇后扶持,陛下的确是个不长脑子的蠢货,看重他,也忌惮他,许多事做的不漂亮。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做皇后与陛下博弈的“杠杆”。
皇后私下来见他的妻子,陛下怕是要连杨老太傅都忌惮上了。
太子的事,不能再拖了。
孟濯缨问:“他还是什么也不肯说?”
秋霜明一拍桌案,茶盏都蹦了起来:“这个蠢物!真不愧是他爹的种,蠢的一模一样。”
孟濯缨:……
孟濯缨烦躁道:“殿下无谓过于忧虑。太子表弟生来恭顺,一向温和待人,如春风和煦,必能体谅殿下的苦衷,替殿下着想。”
秋霜明冷笑出声:“替我着想?在他眼中,月嫔柔弱可怜,既已身死,更要保她生后名声。至于我这个皇后,虽是他的母亲,但我一向坚韧,与陛下分庭抗礼,就算暂时受了训斥,也不会有什么实际妨害。”
“至于他自己,他多半在想,不做太子也无所谓。就算老三做了太子,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要分你我?”
秋霜明骂完丈夫骂儿子,孟濯缨自不可置喙,缓缓在心中盘算,如何破局。
对方似乎算准了太子的性情,城门外若是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若是不死,太子也闭口不言。
孟濯缨命人停车:“殿下,或许我有一计。太子表弟性情优柔,为情义所困,对方既然以情困之,那自然也能以情破之。”
秋霜明长眉一挑,似笑非笑望着他。
她这个母后,在大儿心中,是个天降神铁打造的巨人,自然打动不了他。
孟濯缨也一样,百战百胜,在太子心里,是个满手杀戮血腥的罪人,也打动不了他。
如今能出面做这桩事的,要一个生面孔,既能察言观色,又能以情动人,机敏利言,秀慧出众,倒有个现成的人选。
秋霜明问:“你可舍得?”
孟濯缨摸摸鼻子:“我先回鸿庐吧。殿下自便。”
秋霜明道:“那我回宫骂儿子去。”
……………………
金濂推开药碗,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宫女内监急的手忙脚乱,太医连忙把脉,反被太子呵斥。
他却掀翻药碗,轻声道:
“你们几个,去取纸笔来,我要自陈罪书,请求父皇饶恕我的罪过。”
宫女内监跪倒一片:“殿下,不可啊!殿下,三思啊!”
金濂满目伤情:“月嫔娘娘因我而死,如今又得了污名,连死后一个追封谥号都没有。原是我的过错,我有负友人之托。母后因我伤神,父皇更为此气怒,我也不配为人子。”
“如今之计,只有我诚心认罪,才能减轻我的罪过,何必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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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好冷好冷!我离冻死就差一口气了o(╥﹏╥)o感谢在2021-12-24 21:41:25~2021-12-27 10:3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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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知己
僵持之时,皇后阔步入内,厉喝一声:“别管他,去取纸笔来,让他写!”
太子垂首不看母亲,以掌拍床:“还不快去。”
宫女内监却无人敢动。
太子剧烈的咳喘起来:“你们是我宫中的人,素来与我亲厚,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为首的宫女痛哭失声:“殿下!您若认了这样的罪名,咱们阖宫都是死罪啊。”
太子冷笑:“胡说!我一人之罪,何至于连累你们?”
宫女哭诉道:“先月嫔宫中的宫女指称,您曾夜入后宫,与月嫔多次私会。这其中自然有奴婢们的错处,您若认罪,您与陛下是生身父子,即便见罪也或可情归于好,奴婢们的命却只有一条。”
一群人跪倒在地,哀哀哭泣:“求殿下垂怜!求殿下三思!”
见满屋众人哭声震天,太子怜悯奴婢命不由人,亦随之落泪,哀叹道:“诸事竟不遂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