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江幸玖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边被褥一掀,熟悉的冷松香与寒雪气息围了过来。
她侧头靠了靠,梦呓般呢喃一声。
“回来了……”
箫平笙将她揽进怀里,低低应了一声。
“回来了,接着睡吧,天还没亮。”
江幸玖贴在他怀里,没再吭声。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身边没有人,隐约还能听见院子里稳哥儿高亢的笑闹声。
不知道在玩儿什么,竟然高兴成这样。
一大早就听见孩子快乐的笑声,心情自是被感染,她眉眼含笑坐起身,掀了床帏唤人。
明春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盆热水,没等江幸玖问,她就笑盈盈说道。
“侯爷和箫胡在院子里堆了雪人,还有匹高大的马,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小郎晨起瞧见了,高兴的不得了,在院子里缠着箫胡和桑叶几个打雪仗呢。”
江幸玖浅笑颔首,顺口问她。
“侯爷呢?”
“侯爷去江府了,说午膳时回来陪夫人。”
江幸玖垂下眼点了点头,默着声起身洗漱。
心里却琢磨着,这人大半夜才回府,还抽空堆雪人。
起的倒是比她还早。
真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凭的让人心疼。
第264章
稳哥儿以后也要继承他父亲…
洗漱更衣过,江幸玖从屋里出来,立在廊下,就瞧见院子里陪着稳哥儿玩闹的众人。
她呼出口白雾,扬声唤人。
“稳哥儿,过来。”
稳哥儿穿的厚厚的,像个小肉球,浑身滚着雪,远远跑过来。
“母亲!大马!父亲堆的!”
他玩儿疯了,小脸红扑扑,一双大眼也炯炯有神发着光,顺着台阶扑上来抱住江幸玖的腿。
明春连忙弯身扶他,哭笑不得的哄着。
“小郎小心些,您再摔倒了撞着夫人。”
江幸玖扶着腰,抿唇笑了笑,轻抚他面颊,触手清凉,便柔声问他。
“玩儿了多久?”
稳哥儿眨了眨眼,哪能知道自己玩儿了多久?一时张了张嘴,没接上来。
一旁的眉姑连忙替他回话,“回夫人,不过两刻钟。”
江幸玖点点头,又问稳哥儿,“你父亲允许你这么玩儿的?冷不冷?”
稳哥儿吐字清晰地回道,“不冷,父亲说,可以多玩儿一会儿,多穿些。”
江幸玖无奈叹气,“你已经玩儿很久,天很凉,会生病,回屋去暖暖,好不好?”
稳哥儿鼓了鼓腮,回头看了眼院子里的雪,最终还是小声应了。
眉姑便上前来,牵着他手,将他带回了屋子。
对于箫平笙养育孩子如何不讲究,江幸玖已经懒得再絮叨了。
她看向杵在一旁的箫胡,轻声问他。
“侯爷何时回的?”
箫胡老实回道,“寅时三刻。”
这么晚……
江幸玖蹙了蹙眉,“那这雪人呢?”
不能是早起堆的吧?
箫胡挠了挠头,“回来时堆的,侯爷寅时末进的屋。”
江幸玖微抿唇,这是压根儿没睡一两个时辰。
“知道了,既然你今日不跟着侯爷,那就下去歇会儿吧。”
返回堂屋,江幸玖转头就吩咐明春。
“吩咐小厨房,炖个补汤。”
箫平笙近日十分操劳,昨夜又没歇好,得好好补补了。
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熬。
明春扶她回了内书房,便转身下去吩咐。
她刚出去,清夏便挺着肚子进来了。
“夫人……”
江幸玖连忙抬手示意她,“快进来,坐下说话。”
两人的身孕就差不到一个月,如今清夏的身子也整个显了出来。
自打她住回劲松院,江幸玖就没让她跟着伺候过,她心里过意不去,便揽下了绣活,每日在屋子里做针线。
不止替江幸玖做了几双鞋袜,还替稳哥儿做了几身新衣,就连江幸玖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要用的小衣和襁褓,她都亲手做了五六套。
江幸玖劝过,她也不听,怕说多了清夏住着不自在,便由着她去了,只吩咐小厨房在吃食上要多照顾清夏,三不五时也会炖个补汤送到她房里。
不过这次回来,清夏倒是也知道自己大着肚子,不好在主屋里走动,未免给大家添乱。
只是今日,她是来辞别的。
她上前两步,也没坐,神情恬静地轻声开口。
“夫人,奴婢住了许多日,如今,想回江府去了。”
江幸玖听她突然做下决定,还十分诧异。
“怎么突然要回去?”
清夏抿唇笑了笑,“如松找过奴婢了,有些话我们都好好谈过,有夫人替奴婢撑腰,婆母那边,也已经低了头。”
江幸玖听罢,眼睫微低,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的性子,在这儿养胎,心里想必也拘束,总不肯让自己闲下来,若是回去了,只要你那婆母不寻事,你能好好养着。”
清夏弯了弯唇,眼眶湿濡,小声道。
“夫人待奴婢好,奴婢也不能总给您添麻烦的,日子,总是还得过下去。”
“等奴婢足了月,就回来夫人身边,继续伺候夫人和小主子,还请夫人别推辞奴婢。”
江幸玖不由瞪了她一眼,忍着心酸,嗔怪道。
“说什么傻话,我是想让你一直在我身边,可你得先顾好自己的孩子,你知道你这孩子盼的多不易。清夏,不论有任何难处,都回来找我,记着了?”
清夏捏着手,垂下眼点点头,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箫平笙往往交代会回府用膳,都是守着江太傅,等他用过膳,安歇下,才返回定国府陪一会儿江幸玖。
故而,没到这天,午膳的时辰总是推迟一些。
然而今日,他回来的早。
江幸玖一边吩咐了明春摆膳,一边跟着他进屋。
“今日怎么这样早?”
箫平笙解了束腰,脱下外裳,回头看着她笑。
“老孔说祖父的病症已经无大碍,祖父自己也说看烦了我们,日后不用去守着了。”
江幸玖听了,捂着心口大大松了口气,顺势上前接过他褪下的衣袍。
“太好了……”
她想起什么,抬眼仔细打量箫平笙的脸色。
看清他眼底的血丝,江幸玖黛眉轻蹙。
“用过膳,你先歇一觉,晚些时候你醒了,我们回江府去用晚膳好不好?我许久不见祖父了。”
箫平笙眉眼柔和,搂了她在怀里拍了拍,温声哄着。
“不急这一日,祖父刚下令不用我们守着,想清静清静,夜里就别去打扰他,明日上朝回来,我陪你去,嗯?”
这也没什么,江幸玖自然是点了点头。
小夫妻用过膳,箫平笙扯着江幸玖陪他睡了一整个下午。
起身时,已经是落日西斜,聂先生等在堂屋里,正陪着稳哥儿比划木剑。
一老一小的声音热闹得不得了。
箫平笙和江幸玖从里屋出来。
瞧见稳哥儿手里拿着父亲给他打磨的木剑,一通乱舞,有些招式还真像模像样的,板着小脸儿,嘴里嘿哈不停。
聂先生捏着酒葫芦靠在围椅上,姿态惬意,时不时装模作样的点拨两句,笑声爽快。
瞧见箫平笙出来,他笑呵呵指着稳哥儿,毫不吝啬的夸赞。
“这小崽子有韧性啊,还听得进去人说,比你当年可有出息多了,哈哈哈。”
箫平笙清笑一声,凤眸中笑意柔和,冲稳哥儿招手。
“过来……”
稳哥儿举着剑,故作粗犷的嗷了一嗓子,剑尖儿直点在箫平笙腰腹上。
他得意的笑弯眉眼,高声嚷嚷。
“稳哥儿赢!稳哥儿赢!哦——”
箫平笙一把将他架起来,含笑训了一句。
“这叫胜之不武。”
聂先生立即唉了一声,反驳道。
“别听你父亲的,沙场上什么胜之武不武的,赢了就成!这叫兵不厌诈!”
江幸玖闻言,眸中笑意微敛,看着小小的儿子,她心头复杂。
沙场……
稳哥儿日后,也要继承他父亲……
箫平笙没瞧见她神情,只无奈叹了口气,将稳哥儿放下来,拍了拍他后脑勺,低沉下令。
“收起剑,去净手,一会儿用膳了。”
稳哥儿应了一声,转身跑了。
第265章
箫平笙早琢磨好了,该如何去谆谆善诱
聂先生在劲松院用的晚膳。
江幸玖觉着他是有话要说,故而用过膳,就亲自送稳哥儿回了屋里,陪着儿子洗漱过,又陪着他念了一遍《三字经》。
直等到箫平笙寻过来,看了看睡着的稳哥儿,她才轻手轻脚起身,跟着他回了主卧。
夫妻俩一边洗漱,一边低声说着话。
“聂先生来,又跟你商量什么了?”
“没什么,还是遗旨的事。”
江幸玖点点头,她知道自打祖父病了,箫平笙心里就格外惦记这事儿。
“有消息了?”
“嗯,前两日在祖父那儿,大兄便说过,御书房和昭和殿他都留意过,八成不在那儿,祖父也猜测,在长公主府的几率大。师父这些日也没闲着,他当真瞧见过类似的封泥匣子。”
江幸玖心口紧了紧,眼巴巴瞧着他。
“那,聂先生帮你取回来了?”
箫平笙无奈摇头,“不能这么贸然,师父好不容易留在长公主身边,如何也不能因为我的事,让他们之间再闹僵。”
江幸玖唇瓣抿了抿,“那你如何打算的?”
箫平笙凤眸微闪,勾唇笑了笑,揽住她轻声呢喃。
“已经有打算了,再等等。”
相信苏刃玦,不会让他失望。
苏刃玦是个精明人,很多事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引导,只要让他看到眼里,就不必多说一个字。
几日后,下了早朝,箫平笙正与江昀律边走边低声交谈着,就被一只手握住手臂,托着他不得不加大步子,他略显错愕,看清前头苏刃玦的后脑勺,箫平笙顿时眸光一闪,好笑回头与江昀律摆了摆手。
一路被拽出宫门,箫平笙打量四周驻足观望的同僚,无奈叹了口气。
“你这是干什么?有话你不能好好说?拉拉扯扯的,容易让人误会。”
苏刃玦将他拽到马车旁,闻言冷着脸扫他一眼,松开他手臂,抬手往马车的方向推了他一把。
“误会个屁!少废话,上车!”
箫平笙面上笑意漫不经心,一边跃上马车,一边嘴里打趣他。
“这么大脾气?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土匪。”
苏刃玦死死盯着他后脑勺,怎么看怎么欠,恨不能冲他屁股踹他两脚。
等箫平笙慢吞吞钻进了车厢,他紧跟在后,放下帘子前丢下一句。
“回府!”
马车徐徐驶动,车厢内的两人相对而坐。
箫平笙大马金刀,双手撑在膝盖上,似笑非笑盯着他看。
苏刃玦沉着脸,眸光发寒,看他这副表情,心里的火就烧的噼啦响,直冲天灵盖!
他没忍住,当先气怒质问,到底还存着几分理智,恼火的声音还刻意压了压。
“你是不是闲的?!啊!你有什么毛病!你他娘派人盯着我母亲!你早发现她身边有……有……”
苏刃玦气的拍了拍剧烈起伏得胸口,'有男人'三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抬手指着箫平笙,指尖都气的直发抖。
“你心肠子黑透了你!你还拐弯抹角的,你知道我最近不敢去长公主府,特意暗示我常去走动!你就是想让我自己发现,是不是?!”
看他气的眼睛都冒火了。
箫平笙多少有些拘谨,他抬手摸了摸鼻梁,清咳一声,好声好气地道。
“这事不能怪我,这种事儿,你让我怎么跟你直说?我若是直接告诉你,长公主梅开……嗯嗯,那你也不能信,你不得拿扫帚把我抡出去?”
苏刃玦捂着胸膛,只觉得箫平笙简直丧心病狂!
这种事,让他亲眼看见了,就更好接受?
深更半夜,一个老男人守在她母亲身边。
苏刃玦只要一回想起,自己发现这件事时的画面,他就觉得不可置信,以至于脑仁儿里直抽痛!
“箫平笙啊箫平笙……”
他一脸悲愤,死死瞪着箫平笙。
好半晌,低低开口,语气阴森森凉嗖嗖。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个人,到底在他母亲身边,呆了多久?!
箫平笙像是知道自己理亏,故而回答他问题的时候,态度和神情也很软和,实话回道。
“也没多久,就是太傅病了以后,我派人去长公主府想悄无声息的找那遗旨,箫胡发现的。”
苏刃玦想了想,江太傅至今,已经病了有两个月。
这么说,这个人,少说在他母亲身边已经陪了两个月起步。
他僵硬的面皮抽了抽,猛然意识到什么,唇角微颤,直勾勾盯着箫平笙。
“这事儿,箫胡也知道?”
箫平笙迟疑了一瞬,还是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