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停在廊下一边瞧着,说起悄悄话。
江幸玖打量她眉眼神色,低声问道,“你那婆母,没因着邢大郎的事,迁怒你吧?”
箫莲箬唇角翘了翘,轻轻摇头,“她能如何迁怒我?顶多是寻不到三郎的时候,嘴上说几句不好听的。”
“何况邢大郎能安稳无事,不都是靠三郎在圣上面前美言?不过是降了职又罚了俸禄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日后啊,三郎掌着兵部,邢大郎还要在他手底下做事,邢家人哪还能在我面前说一句重话?”
江幸玖默默听完,心下感慨,果然与她之前想到的一样。
只是,她看了眼箫莲箬,知道箫平笙故意设计邢大郎被贬一事,箫莲箬定然是不知的,一时间心下还是有些复杂。
“不说这些了。”她正想的入神,箫莲箬突然笑了一声,握着她手道,“告诉你吧,我与四郎商议好了的,预备寻个合适的时机,便从邢家搬出来,自立门户。”
江幸玖听罢月眸微怔,惊问,“搬出来?自立门户?!”
箫莲箬笑眯眯点点头。
江幸玖失笑,“邢尚书还健在,哪有小辈主动分家的?邢家必然不会同意的!”
箫莲箬不以为然,“你不知道我那公婆,心偏的没了边,眼珠子都盯在邢大郎这嫡长子身上,因着四郎一心从武不服安排,便一直说四郎天生反骨倔强任性,待他从没有待邢大郎上心。”
“四郎养成了自强自立的性子,想要独立门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早先在北关,就与三郎谈过这些念头的。”
江幸玖哑然,合着,箫平笙心里明白的事儿,可真是太多了。
——这人一天天盘算的这么清楚,也不知累是不累。
又听箫莲箬掩着嘴,伏在她耳边小声道,“年前我那婆母,又要给四郎塞人,家宴上四郎给她甩了脸,她便记在我头上,前几日我有了喜脉,四郎这才又提起……”
“真的?!”江幸玖心下惊喜,眼睛瞬间就亮了,下意识打量了眼她的肚子,“这,这得小心些!你怎么现今才说呀!”
她左右看了看,连忙扶着箫莲箬,要进亭子里坐。
箫莲箬忍俊不禁,却也跟着她进了亭子,声线压低道:
“我身子骨硬朗的很,原本是说头三个月不让乱走动的,可三郎如今掌了兵部,我便想着回来瞧瞧,我那婆母自是巴不得我与娘家多走动,别说拦我了,便是礼都塞了半个车厢。”
“我这次回来,也是想与三郎说一说,搬出邢家这件事儿。”
江幸玖挨着她坐下,“这意思,今晚你不回去了?宿在将军府?”
箫莲箬含笑点头,“四郎晚些时候过来。说是自立门户,日后也没再想着分邢家一分一厘的东西,就算如此,也不是说一说就能办成的。我们如今能依仗的,也唯有三郎了,万事,还得与他多商量。”
江幸玖眼睫低垂,「嗯」了一声,想了想,细声说道:
“这事,真到敞开了说的那天,迟早要与你公婆闹不愉快,我看,要想名正言顺地离开邢家,还不惹他们,唯有姐夫调任这一条路。”
——只是,年前官员调动刚刚完善,这个时候再想从中操作,就不太好下手了。
——就算真成了,邢修远调去别处,箫莲箬也是要跟着走的……什么时候还能回来,就还要再盘算了。
箫莲箬听了默了默,抬眼看向园子里,长舒了口气。
“晚些时候,看三郎如何想吧,实在不行,硬要搬出来,邢家人也不敢动我。”
江幸玖黛眉轻蹙,“到不了那一步,真的硬撕破脸了,对你名声也不好,你这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箫莲箬抿唇,歪头靠在她肩上,喃喃道:“阿玖,嫁人可真麻烦呀,早知道,我宁愿做一辈子老姑娘。”
江幸玖知她定是被婆家后宅那些人给恶心到了,不然也不会想着要跟邢四郎搬出来自立门户,一时心下替她酸楚,抱着她肩轻轻拍了拍,软声安抚她。
“真做一辈子老姑娘,哪还能遇见姐夫,怀上肚子里的小人儿呢?你舍得呀?”
箫莲箬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那还真舍不得,四郎他,虽然嘴笨了些,但他待我是极好的,万事都知护着我,也从没劝过我忍让她们。”
她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眸子里印了笑,坐直了腰身,与江幸玖握着手低低道来。
“你不知道,他知我性子烈,刚过门时便与我说过,他说,做了别人家媳妇不比做姑娘自在。
何况家里还那么多女人,若是有什么委屈了,也不用憋着,叫我自己若是不好开口,不好顶撞的,回去便说与他听,他别的本事没有,但护着自己的娘子,还是义不容辞的。”
她说完就笑了,江幸玖听了也跟着笑,“真看不出来,这还叫嘴笨?”
箫莲箬笑的抿了抿嘴,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
“这话我压根儿就没信,那么个木楞子,知道护着娘子跟父母亲顶嘴?谁能信呀?”
“可那天,他正是这么做了,我才忽觉惊喜错愕。原来,他不是哄我的,他真能为了我去跟他母亲据理力争。”
听了半晌,江幸玖眼瞧着她眉梢眼角带出来的喜色,心下突然十分安宁。
——莲箬姐姐如今,一定是觉得很满足了……
“其实,要自立门户这话,也不是我提出来的,那日我诊出喜脉,四郎高兴坏了,他问我可是觉得在府里住着憋屈,若是,不如就搬出去,日后不住一起了。”
“我当时自然是没想过,但他这么一提,我就忍不了了。”
江幸玖握着她手,十分感慨的略略收紧,月眸笑弯,柔声道:
“即便是,要跟着他离开帝都,你也愿意?”
“我们俩想过了的。”箫莲箬眸子笑眯,轻轻点头,“大约能猜到,三郎会安排我们去哪儿。”
江幸玖眼睫眨了眨,“去哪儿?”
“边关呀。”箫莲箬语气笃定,一脸的理所应当,“要去,自然是去箫家的地盘。”
江幸玖心下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嗨。”箫莲箬耸了耸肩,“这都是我们自个儿猜测的,何况我这肚子,也不是说走便能走的。”
“具体如何,还是得等与三郎商议过。”
第123章
想着你是要来的,便等一等
既然箫莲箬和邢四郎今晚留宿将军府,外头的事暂时也已有了个定数,江幸玖直觉今晚萧平笙会来。
于是,她也没了睡意,裹张狐裘毯子,百无聊赖的歪在软榻上抄经文。
经文是准备送给箫夫人的,用细毫笔,染朱砂墨,抄的是《妙法莲华经》。
再过半个月她便要过门去,萧家人丁单薄,需要她上心的人并不多,箫祖母和箫莲箬自不必说,唯有箫夫人这个婆母,她是得添些小心。
箫夫人慈眉善目如今又吃斋念佛,按理来说待她算是很和蔼可亲的。
只是,江幸玖总觉得与她相处,没办法像与箫莲箬一般亲近自在。
可能是……
婆媳关系的确比较微妙,让人难以言说吧?
灯烛下了一半时,她手下的经文已经抄了五页,子时末,萧平笙推了门进来。
听见动静,江幸玖搁下朱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绕过月洞门框,一眼瞧见坐在软榻上,困的直揉眼睛的小姑娘,他又好笑又心疼。
“为何还没睡?”
江幸玖伸着双臂抻了抻腰肢,跪坐起身爬到榻边,素手撑在膝盖上,眼巴巴望着他。
“想着你是要来的,便等一等。”
萧平笙踱步靠近,瞧着她水眸含泪素美乖巧的小可怜样,只觉心都化了。
他伸了手握住小姑娘腰肢,先是将人托起来让她站在榻边,继而长臂一拦,抱住她腿腘处轻而易举将人抱起来,转身走向床榻。
“等的眼睛都红了,傻不傻?”
说着话,他眉眼带笑,抬手在小姑娘臀上拍了一巴掌。
江幸玖双手支撑在他肩头,咬着唇才没叫出声,羞耻的脸都红了,垂着眼娇斥一句。
“不许碰那儿!”
萧平笙闷笑,将人搁在床榻上,抬手自己解盘扣,瑞凤眸清润带笑睨着小姑娘,慢条斯理地话怎么听怎么流氓。
“人都是三哥的,三哥想碰哪儿便碰哪儿。”
江幸玖羞的瞪了他一眼,双手捂着臀,往床内蹭了两下,继而问他,“莲箬姐姐与你说了?”
将外袍扔在床尾,萧平笙'嗯'了一声,抬手将金钩上的床帏落下来。
“说了,她有了身孕,你可是也替她高兴?”
“我自然高兴了!”
江幸玖应了一声,见他坐到榻,又凑上前挽住他臂弯,月眸清澈澄净望着他俊朗的侧颊,贴在他手臂上软声道。
“我说的是,她跟邢四郎想独立门户,你会安排他们去北关?”
萧平笙修眉轻挑,侧头看她,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将人揽抱住,单腿屈膝斜靠在软枕上,静静与她说话。
“去北关,你也觉得好?”
江幸玖眼睫眨了眨,靠在他怀里没接话,反问他,“你觉着呢?”
萧平笙薄唇微抿,摇了摇头,清隽的瑞凤眸中墨色澄黑。
“我如今不管箫家军,有件事没与你说,兵符早给了圣上了。”
“什么?!”
江幸玖一惊,猛地坐起身。
萧平笙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笑语温沉和缓。
“听我说完。”
江幸玖鼓了鼓腮,只得趴在他怀里,盯着他看,耐着性子等他说。
“兵符上交,只是权宜之计,不这样做,圣上也不能对我放下戒心,眼下天下太平没有战事,兵符在哪放着都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呢?”江幸玖不能认同,黛眉蹙成个疙瘩,“箫家军就是箫家军,这是箫家祖祖辈辈带出来的兵!”
“你把兵符上交皇室,没有圣上允许,你不能再插手军中之事,便是日后真有战事,圣上可下派任何人率兵出征,你这是把兵权拱手让人了呀!”
她这样气急败坏,萧平笙反倒笑了,他抬手安抚的拍了拍小姑娘纤细的背脊,低声道。
“都说了是箫家祖祖辈辈带出来的兵,哪能那么容易就被别人收服了?况且,真有战事,自然是大召国战神首当其冲。”
“阿玖不必气,做决定前,三哥都是权衡过的,所谓兵符,不过是安抚圣上的表面功夫罢了,他号令不了乔家军,同样也号令不了箫家军。”
“短时日内,三哥也不回边关去,那边有我父亲出生入死的叔伯们盯着,还有我师父在,出不了乱子。”
“虽是交了兵符,表面上看失了兵权,却因此换了政权,实际上是里外里双赢,真没什么可气的。”
江幸玖就算是一开始气,但大道理她都想的明白,何况萧平笙这么说了,她自然也镇定下来。
不过,想着箫家军竟然都成了他谋划中的砝码,心里多少还是说不出的复杂。
月眸中乌瞳渐暗,她看着萧平笙笑意清浅的俊脸,不由咬了咬唇。
“既如此,你再往北关送人,的确是不太好。”
——容易引起圣上不悦和猜忌,萧平笙刚接下代掌兵部尚书的职务。
“那,莲箬姐姐他们想要独立门户,还得找别的时机了。”
萧平笙微点下颚,抱着她躺下,扯了薄被搭在身上,近段日子来的忙碌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消停下来。
他轻轻拍了拍怀里的人儿,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蹭,缓缓合上眼。
“邢大郎日后,还要在兵部混,阿姐又有了身孕,邢家眼下只会拿她当菩萨供着,独立门户的事,暂时还没那么急。”
“且再等一等,朝局不定,总有能立功升迁的机会,届时他们再搬出来,也算名正言顺。”
说着话,箫平笙已是语声懒散,困意上头,于是在她眉心吻了吻,将怀中的人抱紧,温声叮嘱:
“这些事,三哥都会掂量着来,你不必跟着操心,睡吧。”
江幸玖自然感觉出了他的疲惫,也没再开口,轻轻「嗯」了一声。
阔别多日的相拥而眠,两人自是一夜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黎明之初,箫平笙霍然睁开了眼,视线触及粉白的床帐,漆黑眸底的锐气渐渐消散。
常年习武习惯使然,他这个时辰已是该起身。
但今日是休沐,再看蜷缩在身边睡得香甜的小姑娘,箫将军顿时打消了要起身的念头,翻了个身将她抱在怀里,重新合上了眼。
到了早膳的时辰,明春正欲推门进屋,结果门闩自内上着栓。
犹豫了一瞬,她立刻收回了手,转身要走。
眼前突然瞧见身后杵着个人,很是吓了她一跳。
缓过来,明春捂着胸口,气恼的包子脸都鼓了起来,瞪了眼箫胡。
“你,你怎么不出声啊!”
箫胡呵呵一笑,“我以为你瞧见我了呢。”
——这么大个活人都瞧不见,怪他吗?
明春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身后的门,悄声问,“将军还没走?”
箫胡咧了咧嘴,点了点头,抱着臂站在了廊檐下。
明春没再理他,而是转身回了偏屋,找到清夏,叮嘱她关好院门,自己去大厨房传膳。
院子门关上,更不怕人来了,箫胡干脆坐在台阶上等。
第124章
随便谁会瞧见,他板上钉钉的小娘子了,他怕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