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南安叫道，打断了南帝。
南帝的身体一紧，动作凝固。
他起头来，眼中逐渐清明。
他的眼前，是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好看却也冷清。
“与沁儿的明媚截然不同！”南帝愣了愣。
他与南安近在咫尺。
以至于能清晰的看到他肩上的伤口。
表皮外翻，有一枚石块深深地嵌在骨肉里，被鲜血染得透红。
南帝的眼神柔和了两分。
“疼吗？”他问。
“不怎么疼。”
“这样深的伤口……”说到这儿，南帝低低叹了一口气，“确实。镇国大将军，你的承受力非常人能比。”
南帝默了默，才继续道：“镇国大将军，朕是信你的。这些年，你为南国付出了许多，朕记在心上。”
南安退后了一步，俯身一拜：“臣多谢皇上信任。”
“大将军，不必多礼。等一会，你与朕一道去内殿，朕寻御医替你看看。”
毕佐椋将锦缎藏衣中，待君臣两人谈话结束，走到南帝的跟前，向南帝行了一个礼：“皇上，下臣有要紧的事情禀告，能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可以。毕爱卿，你随朕一块儿去内殿。”南帝安排。
几人到内殿，还没来得及坐下，杨公公来报：血玉求见。
南帝沉吟了片刻，让毕佐椋先回避了。
他宣了血玉。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男子匆匆进入内殿。
他一身黑衣，一脸肃杀。
此人，南安记得。
是南帝的心腹。
血玉跪在地上，看了南安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南帝心想，血玉所禀之事，怕是与南安有些许关系。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你如实禀告。”南帝命令。
“皇上，今日，风雨楼里说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是《谁听见她在夜里说话》，讲述的是一个家族覆灭的孤女，挨过饥荒、躲过战争，终于迎来了光明，却又被权贵逼迫，走投无路的故事。”血玉低头禀报。
“然后呢？”南帝追问。
血玉取出一本书，双手奉上，递给南帝。
“皇上，您翻到最后一页，看看结局便明白了。”
南帝接过书，翻到最后看了起来。
书上赫然写着：她死了，有人听到了她在夜里说话。
逐渐有人站出来，想要推翻这暴戾不公的皇朝。
此路漫漫，站出来的人们无法预测结果如何。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终有一天能天下太平、人人安居乐业。
这段文字，叫南帝看得怒火中烧。
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极致。
南帝砰地将书摔在了地上，冷笑一声：“这是要推翻朕？”
血玉又继续说：“风雨楼今日开始说这个故事，说书先生并没有讲结局。属下查看说书先生的书，也没有这个结局。
今日风雨楼刚说完这个故事，市面上忽然流入了一大批有结局的书。
想来是有预谋。据属下调查，提供这本书的人，昨日在风雨楼与镇国大将军见过面。”
第157章
一箭双雕
内殿之中，暖洋洋的。
宽大的桌案上，摆放着一瓶浅白的梅花。
花开傲人，清幽的香气扩散开来。
南帝半靠在雕龙大椅上，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血玉跪在地上，半低着头。
南安站在他的身边，面色依旧清冷。
殿中寂静……
过了许久，南帝终于睁开眼睛。
他对南安招了招手。
南安走到离南帝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南帝皱了皱眉头：“再过来……”
南安走到南帝的身侧，他又补充了一句：“跪下……”
南安便跪了下来。
南帝取了一把剪刀，一根挑灯用的银针。
他剪开了南安肩上破损的朝服，摸了摸伤口边缘，问：“为什么要背叛朕？”
“臣没……”
“住嘴。”南帝说了一句，语气平平。
南安便不说话了。
他一身黑色，跪得笔直。
南帝低下头，扫过南安的脸庞，听着他的呼吸，又有些许失神。
他不说话，屋里便没有人说话。
杨公公躬身站在南帝的身后，脸色有些发白。
“她说不会背叛朕的，可最后，还是背叛朕了。镇国大将军，你也说过，你不会背叛朕。
其实，朕想放过你。你承受了这样多，朕知道你不易。朕时常在想，如果你真的对朕没有异心，朕……什么都可以给你。”南帝放下剪刀，取了银针，刺入南安受伤的肩头。
银针拨动石块，石块纹丝不动。
南帝使了几分力气，银针一滑，挑动了肩头的骨肉。
血顺着肩头，溢出来，染红了南帝的手。
南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南安。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又有些泛白。
“痛吗？”南帝问了一句，也不待南安回答，继续道，“朕也没有想到，石头钉到骨头了，你再忍忍。”
南帝使了许多力气。
只听吧嗒一声，被染红的石块，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南帝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色的帕子，捂在南安的伤口上，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背叛朕？”
「您问臣许多次了」。
南帝的脸色冷了下来，毫无征兆的。
他忽地拿起银针，刺入南安的胸口。
“为什么要背叛朕？”他再次问，脸上的戾气显而易见。
“您要审问臣？”南安问。
“是……”
“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有结果。皇上，您不能叫西月国使臣等太久。”南安提醒，他的身形晃了晃，嘴角溢出些许鲜血。
“都自身难保了，还关心国事？”
“臣若是死了，就解脱了，是好事。”
南帝心中一凉，戾气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怒气。
他抓紧南安的胸前的衣服，愤愤地道：“你就这么想死？”
“臣一个人活着，有些……辛苦……”
这样的话，南帝几乎没有听过。
在他的印象里，南安纵然被他百般盘问、为难，受再多苦，也没有示弱过。
只要不是昏过去，他便又是那一个挺直脊背，清清冷冷的人。
南帝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沉默了许久，他问：“你如何是一个人？”
南安不做声。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南帝想说，你还有朕，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了。
大约，因为他的存在，南安才不愿意活下去。
是自己将他逼得太狠了。
南帝心中揣测，看向南安的神色便有几分怜惜。
他沉默了片刻，问：“你与安国侯的外孙女，果真不合？”
“她是您叫臣娶的。”
南帝忽地愣了：“你是在怪我？”
南安低下头不说话。
在这一瞬间，南帝的心忽地痛了一下，竟是生出几分暖意。
“你……如果，你没有背叛朕……你这样聪明，向朕证明，你没有背叛朕，可好？”他问，脸上带了几分期待。
南安跪在南帝的身边，还是低着头。
过了半响，他低声道：“臣愿意将命给您。等事情结束，您怎么处置臣，臣都不反抗。这些年，再难熬，臣也没有拒绝过您。”
南帝的注意力，都在难熬两个字上。
他忽地靠近南安，抬起他的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些许情绪。
南帝有些激动。
他的呼吸急促，就好像在做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殿中，越发暖了。
暖的有些炙热。
南帝满怀着期待，神色在明与暗之间交替。
端详了许久，南帝脸上的炙热渐渐褪去。
“杨公公……传西月国使臣毕佐椋。还有，传朕口谕，留镇国大将军夫人在宫中用晚膳。血玉，你退下吧。”
南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南安的身上，交代完事情，又问南安，“大将军对朕的安排，可有异议？”
“臣没有异议。”南安低咳了两声。
南帝点了点头，拭去南安嘴角的血迹，又将插在他胸口的银针拔了下来。
血涓涓地从胸口溢出来，染湿了他黑色的衣服。
南帝向南安的肩头与胸口洒了些许药粉，又取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裹在南安的身上，将他扶了起来。
“没有异议就好。你的事情，朕会慢慢查清的，希望你不要骗朕。只要你没有骗朕，以后，朕会对你好的。朕不会叫你再受伤流血了。”
南帝用杨公公备好的温水，洗去手上的血污，重新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一回，他叫南安也坐了。
南安坐在南帝的下首，微微闭了闭眼睛，流露出些许倦意。
没有过多久，毕佐椋在杨公公的带领下，到了内殿。
他见到南帝，顾不得行礼，从怀中取出一块锦缎，示于南帝跟前。
“皇上，此物从蓝胖子身上掉落，被下臣拾到。事关重大，还请皇上过目。”毕佐椋的语速较往常要快上不少，倒是有些焦急。
杨公公从毕佐椋手上接过锦缎，转交给南帝。
南帝展开锦缎，目光一下子被锦缎上的印章吸引了。
红色的印记，赫然显示「皇后之印」几个字。
是南国的文字。
印章的右侧，有一个凤样的图标。
是南国皇后的凤印无疑。
南帝将锦缎上的内容看了一遍，脸色骤变。
“皇后与北国人里应外合，袭击西月国使臣。作为交换条件，北国安排蓝胖子刺杀镇国大将军。
北国好计谋啊！
一则离间了南国与西月国。二则除去了镇国大将军，破灭南国人心中的希望。好一个一箭双雕！而皇后，也是好得很……”南帝的脸色阴沉。
第158章
不是合适的天子人选
又是要推翻暴戾不公的皇朝的书，又是皇后与北国勾结。
南帝嗅到了不同寻常气味。
他强忍着怒火，询问毕佐椋：“此事，毕爱卿是怎么看的？”
毕佐椋想必是已经考虑过了，这会儿倒是毫不迟疑地道：“刚才，臣已经安排人控制了蓝胖子。待他醒来，臣会再做盘问。
此事，涉及到南国，关系着南国与西月国之间的关系，臣希望南国一同参与。
臣也会实时禀报国主。涉及我西月国的事情，自会有国主决断。只是，臣有一事不明……”
毕佐椋引出了话题，却是没有说下去。
南帝摆了摆手：“爱卿但说无妨。”
得了南帝的许可，毕佐椋询问：“臣不明，既是南国的皇后，太子的生母，为何要与北国勾结？”
南帝一时无法回答，只将视线落在南安的身上，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毕佐椋没有给南帝过多的揣测，进一步道，“臣不明白南国的内务，也不想明白。所以，本质上，臣并不关心皇上您是不是借此机会除去皇后。臣关心的是，我西月国是不是也是南国设计的一环？”
南帝回过神来，脸色便不大好看：“毕爱卿，你多虑了。且不说，是不是有人想除去皇后。蓝胖子远在西月国，又是随着你来南国京城，我南国纵使想算计，也算计不到他的头上。”
“北国的京都离我西月国也不近，如何，他们就能算计到蓝胖子的头上？”毕佐椋反问。
他是西月国的异类，手无缚鸡之力，气势上却不输。
这一番话说得也算有理有据。
南帝无法反驳。
他一手搭在桌案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
“如若，蓝胖子本是北国人呢？”南帝问。
“皇上，蓝胖子也有可能是南国人。”毕佐椋反驳，他挺着身子站在台阶下，盯着南帝。
南帝皱了皱眉头。
他不喜毕佐椋盯着自己看，也埋怨他句句驳斥，全然没有做臣子的觉悟。
南帝审视着毕佐椋，终于没了耐性。
他往后一靠，似笑非笑地问：“毕爱卿是什么意思？”
“皇上，下臣没有别的意思。下臣既替西月国出使，自当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维护两国关系，以不负国主相托。在此，臣恳请皇上以诚相待。”此时的毕佐椋，没有摆出来咄咄逼人的姿态。
关系到南国与西月国的关系，南帝不觉慎重了几分。
他沉吟了片刻，与毕佐椋道：“朕也是这样想的。南国与西月国都希望真相大白，以避免不必要的嫌隙。此事，南国与西月国一同调查，互不隐瞒。”
“皇上英明。西月国这边暂由臣全权负责调查。
南国指派的是哪位大臣，希望皇上能安排臣与他见见。
既是要合作调查，早些熟悉也是好的。臣希望他能熟悉臣，而臣也被他所熟悉。相互了解，才能调查得更快，配合得更好一些。”
“毕爱卿希望是谁？”南帝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