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下了床，取了杨公公替他备好的黑色便衣，穿在身上，跪下了：“您要处置臣，便处置吧。”
南帝沉默……
“传大将军夫人来，一块儿用膳，就在这里。”过了一会儿，南帝吩咐杨公公，又补充了一句，“膳食不必更换。”
杨公公跟了南帝许多年，默契自是有的。
南帝说膳食不必更换，本意是不想叫宫女太监们打扰。
他遣了一个得力的宫女去请林无澜，自己则守在了大殿的门口。
南帝低头，看着跪在身边的南安问：“皇后，为什么要置你于死地？”
“是臣太强了。”
南帝愣了愣，哑然失笑。
“朕倒是没有想到，你这样不谦虚。”
南安低头不说话。
南帝又道：“这件事情，朕想了许久。皇后，自然有对你下手的理由。
尤其是当她知道你的身份后，怕是会誓不罢休。
可朕觉得，你同样也有嫌疑。
毕竟，你的能力这样出众。
这个天下，能布这样的局，还能布得这样完美，大约也只有你了。
况且，宫外，还有一本要推翻暴戾皇朝的书。
皇朝暴戾，与你的想法……且说是不谋而合吧，朕总觉得，过于巧合了。
所以，以你之见，朕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你不要和朕说丧气话，朕不想听。朕命令你，好好替朕分析，不带任何感情。”
南安想了片刻，回复南帝：“皇上，您不妨静观其变。背后的人，来势汹汹。
若是皇后所为，知道蓝胖子突然被控制，必定不安，很快会有动作。
而若是臣所为，更好办些。臣的身体底子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今日又和蓝胖子对战，受了内伤，若是过些天暴毙，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你愿意配合？”
“臣知道，您这里有一种药，服下后几天，就会死去，也查不出中毒的迹象。臣现在愿意服下。”
南帝静观南安的神色，没有起伏，眼中冷冷清清的，与以往无异。
果然是不带任何感情！
南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反复几次，终是叹了一口气：“这几天，你尽可能留在宫中，朕的眼皮子底下。你不在宫里的时候，朕会叫血玉跟着你，寸步不离。
不要怪朕不信任你。逸儿，朕无法接受你的背叛！只要你没有背叛朕，等事情过去之后，朕会补偿你！”
南安低下头，不说话。
他依旧跪在地上，腰背挺得笔直。
“逸儿。”南帝叫了一声。
南安抬起头来，清清冷冷地道：“皇上，臣没有关系，您不必在意。”
真的没有关系吗？
在这一刻，南帝固执地认为，南安是在说反话，他是有感情的。
他就是一个不被信任的孩子，跪在地上，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倔强。
没有关系，不必在意，只是他的伪装。
南帝的心，有些疼痛，还有一些酸涩。
他弯下腰，亲手将南安扶了起来，再一次道：“逸儿，以后，朕真的会对你好的。朕不会叫你受伤流血了，也不会再叫你受委屈了。”
在昏暗的烛光里，南帝的神情说不出的柔和。
第161章
希望破灭
南安愣愣地望着南帝，心中已经琢磨开了：若是有空，可以多看看夫人写的小说，虽然不大明白其中的奥秘，实用性倒是挺强的。
他默了默，再一次说明：“臣没有关系。”
这一句话，叫南帝内疚得一塌糊涂。
在这个关口，林无澜已经到了内殿门口。
杨公公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见殿中还算平和，对南帝禀报：“皇上，大将军夫人到了。”
“进来吧……”
南帝走到餐桌前，扫了一眼膳食，眉头皱了皱：“将麦食都撤了。”
镇国大将军不能吃麦食，杨公公是知道的。
南帝能体恤镇国大将军，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回避了这么一会儿，变天了？
杨公公的身子一僵，险些以为自己耳目不聪了。
等反应过来后，他有些激动。
南帝这会儿，倒是没那么多想法。
他招了招手，示意南安与林无澜坐下。
南帝坐在上首，南安与林无澜分坐两边，面对着面。
林无澜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南安的脸上五指印明显，肿胀得厉害，显然是被打脸了。
以南安如今的地位，谁能打他脸？
答案呼之欲出了。
林无澜默不作声，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
南帝瞥了林无澜一眼，见她一脸冷冰冰的，丝毫没有关怀之色，脸也冷了下来。
他也没有胃口了，冷不林丁地说了一句：“大将军治国不错，治家却是不怎么样啊。”
林无澜愣了愣，有种给南帝递镜子的冲动。
这狗皇帝，也不照照自己是哪般人，是怎么对待手下的大臣的。
南安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了。
南帝给他的回报就是无止境的痛疼，加上响亮的巴掌。
林无澜都替南安觉得憋屈。
可这话，到底是不能说的。
替红月复仇的路，她才开始了第一步，断不可前功尽弃。
林无澜也只能厚着脸皮，假装没有听到。
树欲静而风不止，南帝将矛头对准了林无澜：“大将军夫人，你出嫁前，风评不大好，或者说是极差的。当初，朕是不想要同意这门亲事的。
奈何大将军喜欢……
现如今看来，烂泥果真是烂泥。进门到这会儿，也没见你关心关心大将军，更别提伺候了。在大将军府，你就是这样对待镇国大将军的吗？”
“皇上，臣妾也是伺候大将军的。”林无澜回答。
“这会儿，怎么不见你伺候啊？”
林无澜语塞，过了半响，才道：“臣妾想着，大将军这会儿大约是不需要伺候的。”
“大将军，你不需要伺候吗？”南帝问。
“皇上，臣不需要她伺候。”这是南安的回答。
南帝愣了愣，有种胳膊肘往外拐的痛惜感。
可将南安的话仔细琢磨了一番，他又是满意的。
南安说的是她，而不是内子之类的称呼。
「她」，这是当陌生人看待啊。
不要一个陌生人伺候，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这么一会儿，南帝暗自揣测了许多，自认为已经将南安的意思解读透了。
他抬眼看向林无澜，一脸傲气：“看来，大将军对你很有意见啊。”
“哦。”林无澜浅浅地应了一声，“或许是吧。”
“不是或许，是肯定。”南帝纠正。
林无澜垂下眼皮，不说话了。
南帝皱眉：“像你这样不贤的妇人，是该被休弃的。大将军夫人，你说是不是啊？”
林无澜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心里也是郁闷的。
这顿晚膳，她揣测过南帝别有用心。
倒是没想过，南帝会不要天子的威严来嘲讽她。
这一波操作，不知道的人，怕是要以为是婆媳之间的较量了。
林无澜无奈道：“大将军要是不满意就休了吧。”
南帝的脸，便黑了下来，他冷笑了一声：“要休，也是大将军提出来，怎么轮得到你提？”
这一回，林无澜也笑了。
“不曾想，皇上管得还挺多的。连朝中大臣的内宅之事，也要管。那皇上是不是也要管大将军的房事？”
房事二字，将南帝堵得面红耳赤、瞠目结舌。
南帝拥有后宫佳丽三千，说是阅女无数，也完全不过分。
可纵使如此，他也没有遇到过一个女子敢当着外人的面，张口闭口说房事的。
南帝脸色精彩！
而那个躬着身子的杨公公，完全被吓得面无人色了，从不信佛的他，在心中默默念起了「阿弥陀佛」。
一个内宅妇人，当场顶撞皇帝就算了，还拿房事来堵人嘴。
这得多彪悍才行！
杨公公拍着胸口，脊背发凉。
唯有南安，还端然坐着，看不出喜怒。
“大将军，你是什么想法？”南帝忍下心中的不快问。
“臣听凭皇上做主。”
“那就休……”话说了一半，南帝迟疑了。
他瞧瞧南安，又瞧瞧林无澜，忽然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寻常女子，被休弃，必然是哭着闹着不愿意的。
主动提休弃……
南帝改口道：“这事儿，还是大将军自己拿主意。天色不早了，先用膳。”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
用完晚膳，南帝便叫杨公公安排送镇国大将军回府。
临出门前，他又警告了镇国大将军夫人：恪守妇道！
这警告，将林无澜唬得一愣一愣的，险些要翻脸开撕，好在，最后还是忍住了。
南帝将林无澜打发走后，眉宇之间颇有几分忧虑。
他背着手，打量了南安好一会，又怜惜道：“逸儿，你老实告诉朕，你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南安揣测不透南帝的意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南帝长叹了一口气，怜惜升级成了痛惜：“安国侯的这个外孙女，抛去名声不说，长相是极为出众的。说她是红颜祸水，也不过分。
你与她同床共枕三年，没有个子嗣，朕早该想到的。明日里，朕会秘密安排好御医替你看诊。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镇国大将军略一沉思，忽地看向南帝，满脸惊愕……
惊愕过后，他又恢复了清冷，将计就计道：“皇上，臣请求等事情告一段落再安排。”
一句话，叫南帝心中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破灭了！
第162章
琢磨琢磨
诗情和画意站在镇国大将军府门口，翘首以盼。
灯笼的红光，映在两人的脸上，红彤彤的。
“都快立春了，天气还这样冷！”诗情哈了一口气，使劲地搓了搓手。
画意也跟着搓了搓手，望向夜幕之中，担忧道：“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儿？你不是得到消息，大将军打赢了蓝胖子？要说，镇国大将军还真是厉害，竟然能打赢天下第二的高手！画意，你说以后我们出去，得有多少人羡慕？”诗情咧着嘴笑。
“蓝胖子是天下第二的高手，击败他，怕也要付出许多代价吧！”
诗情萎靡了，抓着画意的胳膊问：“你是说，大将军重伤了，出不了宫？”
画意嫌弃地打开了她的手，郁郁地道：“我也不知道。等着吧！”
这下，诗情也变得郁郁了。
在两人担忧的时候，路的尽头，传来了微弱的马蹄声。
诗情和画意同时抬头，循着声音跑了几步。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
路边灯光昏暗，诗情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镇国大将军府的马车。
“他们回来了！”她喊道，有些激动。
马车驶来，轮子压着石板，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与马蹄声重叠在一起，打破了夜里的寂静。
诗情走到马车跟前，掀起门帘。
林无澜扶着她的手，低头从马车上下来。
诗情下意识地往马车里望了望。
里面空荡荡的。
显然镇国大将军并没有一道回来。
“大将军呢？”诗情急切地问。
“大将军是你能随便打听的吗？”画意没好气道。
两人对视一眼，尴尬笑了。
忌讳是都犯了。
做下人的，哪里能打听主子的事儿。
而主子没开口，做下人的也不能瞎说话。
诗情嘿嘿一笑，向林无澜解释：“夫人，奴婢……就是担心大将军对战蓝胖子，吃了大亏，伤重出不了宫。没有别的意思。真的！”
林无澜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
南安倒是吃了大亏，却是在南帝面前。
林无澜想起南安这样如谪仙一般的清冷美男子，脸被打的肿胀，心中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郁郁地无法呼吸。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笑道：“你心中的英雄，大约会在宫里留宿几日。皇上要犒劳他！”
诗情的眼睛一亮，骄傲道：“大将军可真厉害！放眼整个南朝，能在宫中留宿的，大约也只有镇国大将军了！以往，可没有大臣留宿宫中的说法！”
画意也松了一口气，开始催促林无澜：“夫人，您快回屋里去。”
“好。”林无澜点了点头，又责怪道，“以后，在屋里等我就好，别傻兮兮地在外面挨冻。”
诗情和画意脚步一顿，鼻子酸涩了。
回到屋中，林无澜喝了一杯热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她坐了下来，给画意使了一个眼色。
画意会意，遣退了一干下人，关上了门。
“白日里，风雨楼人山人海，听故事的人非常多。风雨楼说的故事没有要推翻暴戾皇权的那一段。市面上却是流入了一大批有结尾的书。这些书引起了轰动。”画意汇报，简言意骇。
林无澜点了点头，问道：“看书的人是什么态度？”
“私下里都在议论。还有说南帝暴戾，太子荒唐的。到了晚上，官府的人都出动了，收走了所有的书。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头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