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123号——山重一一
时间:2022-04-05 08:53:05

  长右不可思议:“敢情你们聊了这么久是在闲话八卦?”
  西王母、凫徯、孟宫羽,三人你我互瞧,然后统一回复:“嗯。”
  “你们?!太过分了!”
  酒瓶爆裂,昂贵的松子酒飞散半空,瞬间混杂着碎玻璃渣冻结成利箭,朝着陆小柳的方向而去。
  来不及反应,准确说已经被吓傻的陆小柳,只觉眼前一花,一个身影翻越过吧台,挡在她的面前,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小柳!”是纪狣的叫喊。
  “找死。”耳边的低语,是孟宫羽。
  不知觉双手攥住她的衣服,陆小柳眼眶温热:“大姐?”
  “孟婆!”西王母尖叫。
  “孟姑娘!”是那个叫凫徯的男人。
  陆小柳不知道他们为何突然拔高了声音,听语气好像很害怕,就在孟宫羽捂上她的耳朵一刻——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来自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孟宫羽放开了手。
  迷茫地抬头,陆小柳愣愣地迎上那双一黑一灰的眼睛,平静、无悲无喜。只是在抹去她的眼泪时,陆小柳感到了一丝,悲天悯人。
  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告诉她:“没事了。”
  四周一片狼藉,而整间酒吧只有她们俩人。
  “他们?西王母?阿狣呢?”陆小柳喃喃自语。
  “西王母他们已经回去了,纪狣过会就回来,”孟宫羽丢给她一堆抹布,“碎了那么多酒,你老板哥哥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一会他来你就跟他说我肚子疼,先回去了。”
  “那我、我呢?”
  “废话,赶紧打扫啊。”
  然后,人不见了?
  “孟宫羽!”陆小柳怒吼着握拳,却在看到地面上与酒水慢慢融合的血迹后,低下了脑袋,“……明明,老是欺负我……”还能不要命的救她。
 
 
第18章 鱼儿(一)
  滥水出于其西,西流注于汉水,多之鱼,其状如覆铫,鸟首而鱼翼鱼尾,音如磬石之声,是生珠玉。——《山海经》
  人世间的美好啊,是那些终日待在阴暗下水道里的低等生物所期冀、渴望,却此生遥不可及触摸不到。
  不似它,只需要勾勾手指便能离开,轻而易举不费吹灰。
  “臭鱼啊臭鱼,外头天还大亮着呢,”啮齿畜牲忍不住讥笑,“别疯了。”整日说自己来自什么神仙美地,还不是一条又丑又臭的鱼?若不是那股子作呕的味,它们又怎会留着它占据唯一的阳光地,满嘴的胡说八道。
  啮齿畜牲仰头,望向穿过窨井盖网格照进这里的那一线阳光,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不由眯缝:“天气真冷啊,肚子好饿。”或许,它该跟同样饥饿的同类们商议一下,好歹也是块到嘴的肉不是?
  比起腐烂的馊食,这条鱼也算新鲜啊。啮齿畜牲想得出神,不由舔舐着嘴角。
  一滴、两滴,殷红落下渐渐汇成一滩,浓郁的甜腻转瞬之间卷起酸臭,充斥整个下水道。鱼儿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反光,尾鳍处泊泊渗血,生疼。
  曾以为此生都无法尝到疼痛的滋味,未料,离了山海的自己虚弱得像是不堪一击?
  硕大的鱼头扭转至奇怪的角度,斜斜地扫过身后这群啮齿畜牲们的污糟爪子,然后,咧开了肥厚的鱼唇……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一只小小的啮齿畜牲步步后退,直到挨上湿冷的墙壁蜷缩一团,瑟瑟发抖,失去光彩的眼睛透出一丝哀求。
  如果重来一次,它绝对不会赞同它们打这条臭鱼的主意——可惜,黏液断续滴落,作呕的味道近在咫尺,如钢铁般坚硬的尖牙正一寸一寸挑开同伴的皮毛、骨骼、内脏。
  死亡像一把利刃永远高悬在它们这类低等生物的脖颈上,它们满不在乎无畏无惧繁衍数百年。可惜,若没开灵窍,它们应该能够一直这么无视死亡的降临吧。
  鱼儿无声地笑了,即使它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恐怖。
  “赐予你等灵智终其是错事一桩,”它不过太孤单需要有人陪着说说话,低等生物啮齿畜牲亦不是不可,但是,“哎,错也错了,都是我的错呵。”
  既然是它的错,就由它来解决吧。
  “求、求你,不要吃我、我,”它不想跟那些破败残缺的尸体一般,被啃食被淹没在臭水中,“你、你可以去吃人啊!人类比我们好吃啊!他们的肉也比我们多!不要吃我啊!”小小的啮齿畜牲疯了似地尖叫起来。
  尾鳍啪地一顿,“吃人?”鱼儿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思考它的建议。
  “对对对!吃人!把人类全部吃光!”生存的希望重燃,啮齿畜牲梗直了脖子,想附合点头,身体却依旧僵硬。
  “把人类全部吃光?”硕大的鱼头歪成了近30度的角度,显得滑稽。
  啮齿畜牲此刻一丁点也笑不出来,四肢不住颤抖。
  “可是,白帝不让我吃人,”鱼儿为难的口吻近乎天真,“他会生气,不行不行。”
  活在黑暗中的啮齿畜牲听不懂鱼儿的话,第一次感受到阳光刺目的时候,它已和它的同伴一样躺在了臭水之中。
  就像初离山海追随白帝的鱼儿,为了触摸到那片光亮,为了他的一个微笑——即使遥不可及,即使清冷如月。
  依然,无悔。
  忽然头顶上方传来窸窣声,紧接着阳光大片洒进来,又被一个阴影遮挡。
  “鱼儿,我来接你了。”
  想仰起头看清是谁,脖颈却转不动。直到那个人跳进下水道,不顾血腥肮脏抱起了自己?
  “鱼儿。”
  逆光下,她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貌,与汉水岸边的回眸浅笑重叠在一起。
  少昊给鱼儿准备了精美透亮的玻璃缸,可口的水草,新鲜的牛肉,小虾米是她最爱的零食。每个月还有个勤快的姑娘来到他们的住处,替少昊整理屋子,为她换水清洗玻璃缸。
  这一天又到了姑娘来的日子,鱼儿满心欢喜。她有一个小秘密没有告诉过少昊,就是她真的好喜欢待在一尘不染的玻璃后,静静地望着少昊忙碌的身影随着水面浮沉。
  就跟在西山在汉水那时候一样。
  “不会错的,我都偷偷查过了,这个男人明面上是个放映员,实际背后有人!”姑娘一边擦拭着玻璃,一手拿着手机笑得愉悦,“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出过错?当然不会有错啦。一定是的,听我的!”
  鱼儿不明所以,愣愣地停止了游曳。
  “没听过有这么一句话,大隐隐于市么?”姑娘也停下了手里的活,一本正经地对着玻璃哈了一口气,末了,“与其怎么红都红不起来,不如试试这条路咯。”
  若说此时的鱼儿听不懂,但夜幕降临后,姑娘褪下衣衫倒在少昊怀里的瞬间,还有什么可不懂的。
  愤怒、悲伤交替轮换,鱼儿强压住的感情,最后被疯狂的嫉妒冲破理智的防线。
  少昊面色苍白,举起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姑娘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纤细的腰肢失去了一半,一双勾人的长腿被拆散,再也不能缠住少昊了。
  鱼儿吃吃地笑着,舔舐着嘴角,依旧一派天真,“果然不管什么动物,肝是最嫩的呢。”讨好地扒拉下一块推到他的跟前“少昊,吃啊。”
  满嘴的血腥,这是何鱼儿第一次吃人。
  “少昊,吃啊。”
  鱼儿期待地望着的这个男人,终于还是颓然地放下了手。
  “不许再吃人了。”
  “为什么?”鱼儿不解地拨弄着模糊的血肉,寻找着下一块美味。
  “这里是人间,不是山海。”少昊低头看着脚边的残肢,一簇青色火焰自掌心落下。
  “少昊,你喜欢人类吗?”鱼儿说,“我也做人类好不好?”
  待到屋子清理干净,少昊停止了忙碌,望着玻璃后的鱼儿笑得温柔:“随你,你觉得好那就好吧。”
  不曾注意着他的指腹有意无意地划过玻璃边缘,傻傻的鱼儿一般摆尾。可脱口而出的话由不得自己:“像她那样的吗?”鱼儿指的是死去的那个姑娘。
  修长的手指在一端顿了顿,少昊偏过脑袋努了努嘴:“随你。”
  可惜鱼儿的本事有限,费多大的劲也幻化不成那个姑娘。
  这厢鱼儿日以继夜地绞尽脑汁,那边,反观少昊,自打进了一间不开灯的房间后一连数日没见露面。
  再见时,少昊给鱼儿指了一条明路,一条明知前面是深渊,鱼儿义无反顾往下跳的死路。
  何鱼儿第二次吃人,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一件心爱之物。
  锋利的鱼鳍颤抖着,从脑后的发根处沿着脊柱缓缓往下,丝毫不敢怠慢,直至完美地剥下这具皮囊。
  顾不上血淋淋的美味,鱼儿迫不及待地将人皮往身上套——刺拉,右肩至腹部的位置撕破了一个口子,半张人皮脱离了滑溜的鱼身。
  “见鬼!”气得鱼尾重重地甩在大理石地面。
  “奇怪,”少昊双手环胸喃喃自语,“哪里不对吗?”
  他今天没有出门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不,准确应该说是这个从头到尾目睹鱼儿表演的男人,故意留下的。因为,地上那个可怜女人就是他昨晚亲自带回来的。然后,将女人交给了满怀期待的何鱼儿。
  干净白皙的双手,实则沾满鲜血,如沐春风的笑容背后藏着毫不留情的利刃。
  “少昊!”鱼儿不高兴地扭捏着身体,他分明告诉她,只要穿上人皮就会变成人类的呢。
  “没事。”他宽慰她,神情像极了宠溺女儿的父亲,紧接着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别吃了,太脏。”
  是啊,他本就不是一个好父亲啊。白帝少昊,最后将共主的位置传给了他的侄子颛顼,只因他的儿子们都是不才子。
  最为后世所熟悉也是最不才的一个,就是凶兽穷奇。(少昊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史记五帝本纪》)
  “不能吃?岂不浪费?”
  正在气头上的鱼儿才不管那么多,扑向地上的尸体,扯开骨架便开始大快朵颐。方才光是剥层皮弄得她已是精疲力尽,此刻少昊说再多也是多余。
  “……”少昊想制止也晚了,沉吟了一会,也就由着她去了。
  当吃人变成习惯,当习惯渗入血液骨髓,鱼儿愈发活得欢快。嘴里咀嚼着女人的心脏,一边欣赏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天际线惨白,就像脚边了无声息的女人皮肤颜色。
  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了,依稀记得看见鱼尾幻化成双腿的那刻,鱼儿竟会感到莫名的激动?!她,好高兴。
  作为罪魁祸首的白帝少昊,一如既往地宠她,任由着随她。所以,鱼儿是幸福的。
  日复一日,鱼儿不知何时开始不再一味地追求完美的皮囊,她找到了一个比少昊的建议更有效的办法:吃掉。
  皮肤、骨头、血肉,甚至牙齿和毛发,一干二净全部不剩地吃掉。化为己有,融入自己的身体。
  啊,对了,少昊还表扬她了呢。
  “鱼儿真是聪明。”掌心温润覆上她的额头,少昊笑起来果然真是好看。
  可是为什么心底仍不满足?那涌上来的不甘、嫉妒,令她渴望拥有更多、更多。她不要他的眼睛看着海报上的那个女人,不要他的专注留给那个女人。
  “我要吃她。”她任性地要求,扭动着浮肿的双腿,试图贴近他的后背。
 
 
第19章 鱼儿(二)
  少昊没有避开,湿滑冰凉隔着外衣触动了他心底某一根弦。
  “鱼儿,你也觉得她漂亮吗?”
  漂亮?鱼儿不知何谓漂亮,不过这张海报放在书桌很久了,少昊看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那一定就是漂亮的。
  “嗯,漂亮,”大声肯定地回答,她故作乖巧地等待,“少昊,你把她带来吧。”然后她也会变得像这个女人一样吧。
  “呵,傻鱼儿,换一个吧。”少昊头也不回,目光也未离开,指尖落在女人饱满娇艳的红唇,“她不行。”
  唯独海报上这个女人不行。
  这是少昊第一次拒绝鱼儿的要求。
  “为什么?”鱼儿像个讨不到糖果的孩子,不乐意地嘟起了嘴,不依不饶,“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吃呢?她是谁很重要吗?不就一个人类吗?少昊!”一边埋怨,一边用脑袋蹭他的后颈。
  “鱼儿,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他说过的话那么多,她又怎么知道他指的说的是哪一句。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山海,”少昊似乎也并未在等她的回答,更像是自问自答,“因为从西山看东边,我们永远只能看到虚幻的景色啊。”年复一年的落日,与黑夜重复交替,像是看不到希望的尽头。
  “鱼儿啊,你说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去东边呢?”就因他掌管的是反景吗?谁又问过他是否愿意呢?
  他厌烦了,厌烦所有的一切、曾经,亦或现在。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鱼儿循着少昊所指的方向看去,女人柔媚的黑眸里有闪闪的微亮。
  “这是镁光灯的光亮,”他又指着一个模糊不清的阴影,开口道,“人类的眼睛里有这个世界的倒映呢。”
  奇怪地仰起脸,鱼儿不解,人类看到的世界与她、少昊看到的是一样的啊。
  “那我可以吃她了吗?”
  “傻鱼儿,听话。”
  少昊最近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她讨厌这种笑容,腹部绞痛般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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