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别再问了,就算你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真不怕她找人打死他,就不要捂住她的嘴嘛。
说实话,孟宫羽并不是真的关心蛊雕和凤、凰之间感情纠葛,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而他死也不说。
也行,纪拈不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追女孩不是这样追的,”笑容狡黠,她像只藏起尾巴的狐狸,“我来教你。”
欢欣雀跃的男人,手舞足蹈地感激她。
“不谢。”
“衷心地希望,有情人终成仇人。”
陆小柳削着苹果,忿忿不平。
“错了,”纪狣剥橘子,边剥边往嘴里塞,话语含糊,“凰不喜欢他。”
手一顿,陆小柳想了想:“忠心地祝愿,单身狗永远单身,看别人有情人成双成对,气死他!”
“他是鸟。”纪狣纠正她。
半个苹果塞进他嘴里。
“闭嘴!”
“再说一句,”吐出苹果,纪狣附在陆小柳的耳边,“孟大姐不会放过他,你等着看。”
为什么?陆小柳无声问他。
纪狣不语,只是得意地摇晃脑袋,继续剥橘子。
次日,蛊雕没有来。
一连数日,蛊雕仍没有来。
直至半月后,蛊雕满身酒气,脚步踉跄踏进酒吧:“姓孟的,你个骗子!祸害!”骂完,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陆小柳忍不住好奇:“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失恋了?那可太好了。”
既不关心也懒得动弹,稍稍挪了挪屁股,“怎么可能?”磕着瓜子,喝着小酒的孟宫羽,重回清净日子,分外开心,“失恋?人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好嘛。来来,我说给你哟。”只是,只能抬起一只手,另一只胳膊缠着绷带正挂在胸口。
在孟宫羽原先的计划里,差点命丧黄泉的仇不共戴天,而凰为仇人求情,原谅,没那么简单。
她是人,无法做到被妖怪玩弄于手掌心,继续无动于衷。她会教会他们,这里不是山海,是人类的世界,有人类的法则。
虚情假意的一套她玩得比他们还溜,否则,她早该回黄泉见阎王了。
送花、送礼物,请客吃饭、请看电影,她告诉蛊雕,看似越古老的方法,才是最有效的。
蒙在鼓里的蛊雕信以为真,一一照做。
当然,凰是谁?与凤最为般配的女子,终有一日要成为白鸟之王的神鸟。拒绝蛊雕的求爱,分分秒秒。
虚情假意做到极致时,以退为进。孟宫羽请纪拈出马,替苦命的蛊雕探探凰的口风,顺便不经意地提起,蛊雕追凰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没有信心纪拈会为了她,寻上那只令她午夜梦回恨之切齿的蛊雕。所以,她只是打赌,赌注是自己。
一侧肩胛骨骨裂,蛊雕果然没让她失望。
“是错手,不小心。”蛊雕急着向纪拈解释,他也不知道只轻轻一拍。
“算了,骨裂又不是骨折。”而她,只需做个大度宽容的人。
只是万万没估计到的,是进医院之后。
她再次见到了凰。
医院是纪拈陪着她去的,春风和煦,暖日迟迟花袅袅。
妖王到,无关鬼怪、孤魂纷纷避让。
然后,就没有妖王什么事了。
即使他脸色不善隐含怒意,孟宫羽也只嫣然一笑。有其它办法她一定会用,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强迫的人不甘愿。
正如骨伤科所在的走廊门口处于对峙的二人,怒目而视的女人,和背对他们一声不吭的男人。
女人一身护士打扮,是凰。男人个子很高肩膀削瘦,拄着拐杖,左腿的裤管空空荡荡。
视而不见假装路过,孟宫羽的愿望没有达成。
“纪先生。”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与此同时,背对他们的男人也转过身来,虽借助拐杖,动作却利落迅速。皮肤黝黑,线条冷硬,一双鹰目从孟宫羽的发顶扫过,停驻在纪拈脸上。
“您好,”
沉稳有力带着一丝刻板。
“回来了还走吗?”
不客气地反问,孟宫羽了然,纪拈与这个男人认得。
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左腿,“废了,怕是没资格。”简洁明了看来是男人的习惯。
在男人抬手的刹那,瞪着晃荡的裤管瞧的孟宫羽,眼尖地发现他的掌心布满了老茧,手背上一道道的皴裂。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做的是什么工作,但纪拈的话也问得,明知故问不是?孟宫羽如是想。
“走不成就别走了。”
纪拈的直白,在旁人听来似乎话中有话。
只听男人发出低沉的笑声:“不能。”
凰打断了他们,“纪先生,您帮忙劝劝他吧,”话语中透着心焦略带无奈,“他把机票都买好了。”
闻言望去,令孟宫羽感到诧异的是,方才还怒目的凰,神情淡然?!就像那话不是出自她口。不禁疑问盘旋,一时失了神。
看了看凰,纪拈问男人:“几时走?”
“下月一号。”
走出医院时,凰再次挡在他们的面前,身边已不见那个男人。
她未说话,纪拈先一步开口:“既然他去意已决,你的心愿也已达成,为何还一副为难的样子?”
惊掉了孟宫羽的下巴,原来确实不是她的错觉。
“折断羽翼的凤,当真能再护得了一方平安?”丝毫没有被看穿的懊恼,凰的话让孟宫羽睁大了眼,口吻冷静得近乎无情,“残缺只会让他变成厄运的象征。”
那个男人,竟然是凤?!放在茫茫人海中,平凡寻常得稍纵即忘。
反观凰,那日虽不知为何会在那样一个寒夜,着一身华美礼服出现在玉清,但孟弓语对她无法做到不在意。过目不忘的容颜,落落大方的姿态,蛊雕会爱上她,合情合理。
“残缺的是身体,不是他的意志。”春日暖阳陡然消失,纪拈的话一字一句敲击在孟宫羽的胸口,“他的骄傲,最懂的应该是你,凰。”
“是,”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能让她变得更加坚定,“就因为最懂他的是我,身为同族,我不能放任这个样子的他不管,然后某一天,看着他带来灾难,危害世间苍生!”
最后一句,凰几乎是吼的,引来路人的侧目。
“你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被纪拈拖着走的孟宫羽忍不住回头,门诊大楼前的凰站在阴影下,几缕阳光挣脱云层的束缚落在脚步匆匆或是步履蹒跚的人们身上。凰凝视着她,露出艰难的微笑。
凰在哭,眼泪流进了心里。
孟宫羽拽了拽纪拈的衣袖:“那个男人,要去很远的地方?”而凰,不是不舍,是害怕。
“嗯,很远。”扯回衣袖,纪拈打开车门等她上车。
扶住车门的手稍稍迟疑,孟宫羽直愣愣地看着他:“如果凰说的话成真了呢?”世间有太多的万一,岁月的车轮在人类的历史,碾轧出深深浅浅的轨迹。
凤,不是普通的人类,上古异兽若要掀起滔天巨浪……经不起了。
她与凰一样眼里透着不确定,不自觉,纪拈屈指敲上她的额头:“他是凤,也是一名战士。”
炮火的尽头是一名战士向往的归处,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直至生命终结。
孟宫羽这才明白过来,哦了一声坐进车里。
“那个地方有多远?”既然能买到机票,她反倒觉得,是不是凰有些小题大作。
问题看似很难回答,纪拈坐在一边,沉默了许久后:“可能再也回不来。”
“那他会死吗?”
“不会,”纪拈望向破云而出的太阳,“他是凤啊。”
发动车子前,纪拈对孟宫羽说:“对了,把你的那点小聪明都收起来,别在里头掺和。”
“哦。”原来,被看穿的还有她,
折翼的凤会在烈火中永生,五百年又一个五百年,直至天下安宁。
最终,孟宫羽仍是没能从纪拈那得到一个理由。
“昨天,凰已经坐飞机走了,往后哪凤凰齐飞,祸福共享。完美结局,故事到此结束。”
至于蛊雕,约莫打击太重,整日郁郁寡欢借酒浇愁。她猜,距离被纪拈扫地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第23章 醉生梦死(三)
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宜祈福、沐浴、开市、出行、嫁娶。凫徯选的,带着一百万的支票,坐着心爱的桑塔纳来到纪拈的住处。
特级龙井配以精致茶点,待客之道纪拈做得毫不含糊,接过支票时也客气了一番。纪狣恭敬地候在一旁,适时地添水,一口一声:“凫老板,请。”。
上赶着给别人送钱的心,稍稍平衡。凫徯端起茶水,抿了一小口:“孟婆什么时候回去?”好不容易说服纪拈让自己入股玉清的生意,关于这唯一难以处理的员工,也是时候该好好商量一番做打算了。
纪拈没有作声,纪狣便接过话茬。
“酒吧要到凌晨打烊,孟姑娘还没下班回去。”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凫徯瞥了他一眼,忽又探究的目光落在只顾喝茶的纪拈身上,“以前不都派这小子后头跟着吗?”今天纪狣怎么在这奉茶?
一口又一口,纪拈好似口很渴,间歇回了一声:“今天您是客。”
言下之意他的到访很重要,听着令人舒心,但凫徯可不打算放过他。“我这客人从此刻起名义上也是半个老板了,对吧?”见到纪拈点头后,凫徯丢了块饼干在嘴里,“待会去酒吧见见我的员工,大家重新认识认识?”
一口酥脆香甜,像极了幻想中憋屈的丫头,乖乖低头认错叫老板的感觉。顺便报上回被无辜牵连之仇?
没想,“不行。”来自纪拈的直接拒绝。
“喂,纪老板,”凫徯不乐意了,指着他,“好歹我刚给你送了一百万哪?”
这是什么道理,一百万哪,还不够支使个员工?
搁下茶杯,纪拈面无表情地看着凫徯:“她说,没有劳动合同不构成雇佣关系。除非玉清池能注册张工商执照回来,否则别来管她。”
作为在人类社会摸滚打拼年数按百来计,凫徯接触的新事物,比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纪拈要多得多。“嗯,有道理,”他的金碧辉煌大酒店可是正规注册,三证齐全,“那更要去一趟了,待会见到她,以我的酒店名义和她补签一份劳动合同。或者,要不我现在就给人事部打个电话,先签个十年好了?”
届时,让不懂事的丫头好好学学,何谓真正的服务态度。凫徯越想越开心,迫不及待掏出手机,只等纪拈首肯。
一百万的支票,飘飘荡荡落在他怀里。
“呵呵,”干笑两声,凫徯仰天长叹,同情地将支票挪了过去,“听哥哥一声劝,尽快把这孽缘给了咯。至于之后是得到修仙上九天,还是遁入空门向佛祖,反正哪边都不会有她的位置。”
黄泉之下六道轮回,孟婆的归宿只能是幽冥奈何。
一如从前,他们每一次的相逢,命中注定擦肩而过。
***
从前,从今往前倒推八百一十一年。
那时朝廷中暗流涌动,谋权者蠢蠢欲动,各大派系偷偷开始结党为营。
表面看着攘外安内祥和太平,实质在远离皇城的塞外边疆,兵营内也是小心提防,生怕嘴皮子一秃噜,被人告发。
凫徯得到的这张人皮主人,就是站错队说错话,被灭了。
不过是个厨子,好好的放着菜刀不拿,又是长矛又是盾。不但把自己累得慌,最后还不得好死。凫徯也不知道这兄弟图啥?
想着相识一场,下手的时候还有点不忍。可军令如山,若不执行,不是他死就会轮到自己。凫徯做了刽子手,因为它不想在人类面前曝露身份。
离开山海后,凫徯也弄到过几张人皮,可惜总好景不长遭歹人谋害“丧命”。将就着穿吧,又容易吓着胆小的人类;不穿吧,倒霉催地被几波修仙门派的除妖师轮番追杀。
好不容易混进人多的兵营,与胖厨子也算缘分,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谁曾想混不到最后,胖厨子赴死前还不忘向远在京城的主子表明心迹,誓死相随。
留给凫徯的,倒不是怨恨,而是托他活着回去时,替他上京城看一眼他的酒楼。
胖厨子的主子赏给他的,一栋又破又旧,属于胖厨子的小酒楼。
木漆的招牌在风雨中飘摇,歪倒的梁柱眼看就快撑不住屋顶,只需再来一场暴风雨便可摧毁。
赶了半拉子月,躲过几波除妖师的围捕,一路跟逃亡似地,最后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坏心眼的凫徯想着,干脆点一把火给胖厨子烧了去得了,也省得他做鬼还惦记着。
火还没点上,呼啦啦围来一群官差,二话不说镣铐枷锁往凫徯身上一挂,架着就走。
如坠云雾摸不着头脑,回过神来时已在一处逼仄阴暗的囚牢。
垂下的竹帘,透出几缕檀香香味,凫徯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呢?咳咳,老实交代,是不是他们故意放了你?”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自竹帘后传来,被檀香的烟也给呛着了。
虽然穿着胖厨子的人皮,但凫徯终究不是真正的胖厨子。瑟缩着脖颈故作恐惧,脑子里飞快地思索,和胖厨子相识的过程中可有忽视遗漏的地方。
“哑了?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
说啥?连胖厨子一天上几次茅厕都想起来,就是想不起他说过什么重要的话?“我我我,小人与那要砍小人脑袋的曾以兄弟相交,是他给小人抹了一身鸡血,救了小人。”凫徯没有撒谎,他的确曾偷偷对胖厨子说过此话。
可惜,胖厨子说自个儿命贱本就属活一天挣一天,若不是主子见他可怜赏他一口吃食,他早饿死在冰天雪地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