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白把了别壬的手腕,“我看你的脉比帮你干活儿的长老都好得很。”
起身将一身红衣递给了他,又吐槽道,“这颜色穿了几百年了,不换换么,山下勾栏瓦舍青楼的男子如今都穿红色绿色这样的衣物,我看着怪怪的。”
别壬嘴欠道,接过话去,“那是他们俗人,和我怎么一样。”
濮白坐下喝着茶。
濮白和别壬是小时候认识的,别壬那时还是少门主,濮白是天资聪颖的孩子,自小留在门里钻研医术,两个人经常探讨法术问题。
一直到现在,两人共同经营着别雎门,别壬开口道,“不是让你把茨由揪回来么。”濮白品了品茶,慢悠悠地回道,“她好玩,叫不回来的。”
“你这一去去了几个月,看谁去了。”别壬好奇道。
濮白勾了嘴角,“看了以前的一个老朋友乐黎,她有趣的很,便一起游玩了。”
别壬翻着白眼,“看来是遇上好看的姑娘了,怪不得兄弟被困在别雎门让你回来帮忙都不回来。”
濮白好笑道,“不是你让我联络那边的妖么,我去找乐黎谈这事可是在帮你。”
“我看你是假公济私和姑娘赏风花雪月。”
“哪有,这不是被你催命似的催回来了么。”
“所以乐黎那边的妖族联络好了?”
濮白摇摇头,“不是很好说话,它们不想参与门派斗争,下次我拉你一起去,你说话比我管用。”
第27章
授课
青岳内门弟子天资聪颖,修炼上异于常人,品性上也得良师调教,早早地便协理各位师父管理青岳。
每年照例是大家挑个门目授学,我封印术学的好,便由我授学。
“好好学,学好了打不过就用封印和结界逃命。”我调侃道,讲着小时打不过师兄们,但是封印结界使得好,也常常打赢他们。
学法术,不止在攻,常常更在守。
授课时棤龄坐在下边,认真听着讲课,乖乖地练习着。
小的结界简单得很,虽费时长,但能挡攻击,可以按着自己心意变化着样子,是很好玩的。
课上弟子们玩作一片,有些有意思的结了结界,后边走来的人看不出来就不知怎么的撞上了墙,一看却什么都没有,旁边结法术墙的人早已笑成一团。
我好玩,和他们一般儿大,总是和他们也打成一片,掌门因此总是说我做学生不像学生,做老师不像老师。
大家散作一团,我便凑到棤龄边儿上坐,棤龄在青岳已呆了大半年,平日我在青峰,他在岳峰,见上一面也是难,练功繁忙,尤其总去找他玩儿似乎也不太好。所以我盼着这授课许久,见到他开心的不得了。
棤龄看到我凑过来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正是初秋,温阳与青衣少年,干净温暖的不成样子。
“原来是因为你结印法术好,它一直留到现在。”他轻轻扬了扬手腕,露出一圈柔柔的光,复杂的花纹随光点变换着。
我举起他手腕骨细细看了看,才发现是个守护术,不是个简单的防御术。
“自创的呢,这个法术效力随我功力在的。”
棤龄自己的手腕被姑娘温软的手握着,心下紧张,“你可是聪灵,打不过师兄就设结界幻法,把他们蒙的头头转。”
茨由俏皮地笑着,“有舍有得嘛,虽然攻击性的法术不精,结界幻术封印类我可是数一数二的。”
“那……镜像假身化神这一类的呢?”棤龄嘴角勾起,带着一丝寻味。
“那……这些「旁门左道」,我都是不错的。”我笑了起来。
弟子们有的聪慧的会了今日教的小法术,凑过来问我有没有些新奇的法术。
“学得倒快,那……没有人觉察今日有些不同吗?”身边的弟子面面相觑,争相问着。
“今日?师父你设结界了吗?”
我招了手,学堂外边的景开始涣散,身边一群人开始叽叽喳喳。
“师父你结了界?”
“不愧是师父,好大的结界。”
一群人却没个能说出来的,往年我耍这个把戏,还能有一二看出来的。
棤龄不言语,和我会意地笑着。
结界散去,周围是片竹林,一群人又叫了起来「我们怎么到竹林了」……
我扶额,“我设结界还有些匆忙来着,竟没人发现鼻息之气不同在学堂上课么。”有些时候还有一两片竹叶飘在空中,隐隐约约,没人注意。
“好了,下课,大家去吃饭吧,今后有空教你们假身。”我狡黠地眨了眨眼,身形倏忽消失了。
棤龄是聪明的,我冲他勾嘴一笑,他早看出来我逗他们下了结界。
上课前他想着这课甚早,猜到我可能起不来赶不到岳峰上课,倒真猜中我幻了身形过来教课。
在庐居时,便是个爱睡觉的女孩儿呢。
第28章
深秋
我素来厌冷。深秋已至,门内进进出出挂上了帘子,还未至冬呢,上课就得揣个手炉子。
照例每三天一次我的课,好不容易从被窝爬出来不急不忙进了学堂,桌子上堆了一两个暖炉子,凳子上也铺了个绣垫子。
“感激感激。”我笑意盈盈坐下,每年总有些对我心生好感的弟子,不留名地对我好。
我尚年龄小,婚嫁之事还没定,所以总是招些桃花。
我挑了挑发梢,“害,魅力太大了。”心里想着,眼里要冒出笑来。
款款坐下,桌子暖和的很。
冷不丁下边儿好像有人看我,后背冒了层鸡皮疙瘩。我顺着略有些不满的眼光看过去,源头正是棤龄,朝我眨巴了眨巴眼睛,有些无辜。
我也眨巴了回去,心下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像做贼,扑通了好久。
虽是封印术的课,但是所授颇多,大概是不关于正面释法击敌的我都讲一些,尤其讲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慕名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学堂常盈盈满座。
在座尽闭着眼目,我缓缓念着心诀,弟子们端坐着,面容已有些迷离。
于是便可以入心境了,我随意走窜着每人的心境。每人心想出的场景各不相同,有小时候的,有长大的,有在家的,有在青岳的,心境的清晰度,各凭每人的心中定力如何。
溜达来溜达去,在心境中还碰到一些稍清醒些的弟子,迷惑地看着我和他们处在一个不同于学堂的地方,又迷惑地看着我闲庭散步地离去。
从一人的门中踏出,一脚竟跌进了一片及腰的水池,满目的雾气蒸腾,鼻间难以呼吸,这境如此真实,我低头看自己,仿佛身处学堂的衣裳也湿了。
再抬头一看,近在咫尺的竟是棤龄,我手中还拽着他湿掉的唯一一层里衣。
所以他半个肩膀地衣服被我揪了下来,紧实的肌肉就在眼前,棤龄低头,俊美的脸靠了我一呼吸近,眼睫低垂,迷糊的声音混着水汽凑在耳边,“……”
脑子像进瀑布一样涌入庐居和之后的事情。
和棤龄初相遇流鼻血,他监督我喝药,在后山同样是一个蒸腾着雾气的水洞,我把他给看了流了一地鼻血,和他与濮白送别,在庐居在茶水在闲聊在坦诚在默契在自在在书本在棋艺在烟花中大雪纷飞中在山下的集市,我们一起畅谈人世知晓身世过年吃元宵回到别雎门加封少门主,来到青岳看着他拜师艰巨修行,一起在湖边吹风炼丹御剑下山游玩,在冬雪春风夏热秋日中,我不知不觉盯着他看了好多次。
棤龄永远把暖暖的笑留给茨由。
我心中慌热,抬头看棤龄,他还在心境中,意识不算清醒,眼中是少年的暮黑,纯澈无暇,我飞也似得逃离。
我面不改色的回了学堂里的自己身体里,将大家唤醒,诸人都有一种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觉,睁开眼互相聊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简单说两句,我便下了课。
御剑回青峰,我总感觉棤龄睁眼后,眼底一片的清醒,还是带着盈盈的暖意看着我,看的我是,心中竟有些慌乱,彼时坐在别人送的垫子上,如坐针毡,手里别人送的炉子,烫手如山芋。
刹那,我迷惑地刹住车,云霖停在半空中,晃了晃,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
今日法术,我又未曾做什么手脚,只是将他们心境打开了,想什么,又与我何干。
我心中又撞着什么,在风和云中慌乱了方向。
第29章
走火
这日依旧是上课,近正午日暖,心下却渐凉,我低眉看握着暖炉的手指尖冰冷没了血色,心中气血阴沉着翻涌。
越觉着不对劲,撑着上完课,渐渐控制不住自己,全身灵力乱涌着,我急急忙忙御剑回去,身后隐隐有担心的眼光看着我趔趄离去的背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跌跌撞撞回了院子,下了剑已是撑不住了,两眼恍惚间,手心手背微微窜着细细的光,乱着闪着繁复的法阵。
鼻间久违地一股血流,一滴一滴迅速阴在衣服上。
就地打坐,手掌因体内灵力乱涌,变得燔热,热流在体内烧灼着,整个人快要炸开,我「哇」一口吐出喉咙里上冲的血气,嘴角烧起来一样。
秋风瑟瑟,整个人坐在风中,寒热交杂。
近日炼着偏火气的功法,但是体寒格拒热气,虽小心谨慎了,但是终究在体内乱了章法,练功走火。
整个人眼前昏死过去,倒地时躺进了一个凉爽的怀抱,便没了知觉。
厥逆之时,整个人跌入一片水池中,脸被热气蒸的发烫,手心似炭,体内气血烧着,要蒸干一样,身体泡进滚烫的热水中难受十分,眼却睁不开。
身体不断沉下去,水没过了鼻子,整个人挣扎着向上,手心触到一片凉,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断地浮沉,在热与凉之间往来,神志模糊。
赶来的棤龄被怀里的姑娘紧紧贴着,白润的脸颊烧起来,像抱了一个承受不住的火炉,棤龄静了心,手指尖流动着冰凉的灵力,游若细丝般注入茨由的手腕,许久后,茨由胳膊上乱流的灵力慢慢地归于平静,怀里的人也渐渐安静,像睡着一样,微微舒适地呼吸着。
棤龄把怀中的人抱到她自己的房间,弯腰放手后看着茨由,手触上她的发梢,给她捋了头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茨由。”茨由感受到凉气,习惯地凑近他的手,身上热退,脸还是温热的。
只觉十分舒适,满意地呼吸着。
棤龄见她可爱的样子,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笑意,轻声,“好好休息吧。”
我一觉睡的舒服,起来后才发现是棤龄为我理了灵力,心中满满的暖意。
不久后上课时,我才见到他,趁着弟子们练习法术,我坐到他旁边,开心地抿了抿嘴角,“终于有机会道谢了呢,若不是你,我昏倒在院子里,师兄他们来时,便晚了。”
棤龄澈清的眸子揉着笑意,“还好跟去看了,修炼多加小心。”我眨巴了眨巴眼睛,指尖探到他手腕处,灵力大不如之前充沛,“下次带给你我独门炼制的十全大补汤。”我玩笑道,心下却无比感动。
这次走火,还好是棤龄见着我不对劲,若真是青岳师父和师兄发现我练了略有些偏的法术,不知要怎么训我顽皮。
不多留,我便起身回去,在青岳,流言蜚语不少,关于我们两个的就更多了,什么身世,什么假兄妹,群众的想象力比说书的还丰富。
第30章
一年
温燥接着凉燥,接着就是初冬。
快进腊月,师父们多离开青岳,或是云游或是下山回家,课一个个结束,最早的弟子们腊月初已经下山回家,山上人少了很多,多了许多彩灯和红幡。
没想到这又一年了。
在青岳呆的日子漫长又短暂,每日除了练功也不做什么,多少天就这样过去。每年的腊月就像是一个结束一样,我才知道一年又过去了。
但是,或许是一个人呆惯了,在庐居,在别雎门呆着,在山川水流里溜达数日,不觉寂寞,自己一个人找乐子。
腊月下山做什么?我也没有爹娘家族,其实还是一个人呆着,下山上山,不差什么。
“今年一起下山吗?”大师兄穆麟敲敲我脑袋,看着我发呆。
“一起吧……”
“每年总是想着要你和我一起回家过年,从来一个人去逍遥。”大师兄又敲敲我脑袋。
我撅嘴,虽说穆府上上下下都欢迎我这个小师妹,但是老去人家家里过年是个啥事儿啊,大师兄一点脑袋都没有。
“棤龄和我们一起,这几天他结课了,我和他溜达溜达,到时候走知会我一声儿。”
“那个聪明乖巧师弟啊。”大师兄调侃道。
“帅气聪明乖巧徒弟。”我笑着,心里想道,和我在一起时,由着我闹,还真是很乖巧。
远远棤龄走过来,这十几日他忙着师父们课目的考练,昨日我给他传了讯息,身边的同学都下山回家,我也无事了,于是约他一起。
高高瘦瘦的身影走过来,三秋不见,看着心生欢喜。
穆麟歪头盯着我,“啧。”了一句。
山上的流言都已经传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说内门师妹和外门弟子怀棤龄拉拉扯扯怎么怎么,有好八卦者问怎么同姓,知道一点内情的人说啊呀人家表兄妹。
于是有人跳出来问怎么表兄妹拉拉扯扯,又知道一点内情的人说是远房表兄妹,哪里就犯了你的伦常,还有站我们这边的本着俊男美女赏心悦目的观点也是大力支持,捕风捉影编一些我和棤龄的神奇小故事,每次听到这些八卦我都觉得师弟师妹们真有想象力。
我看着穆麟笑盈盈的俊脸扶额,没反对。
棤龄走近,穆麟笑笑说:“你们玩儿吧,棤龄,小心别被她带跑。”
我啪叽打了他一爪子,怎么说话呢真是。
大师兄走后,棤龄盯着我笑道:“庐居一路都被带跑到这儿了,也是心甘情愿的,那,接下来去哪儿呢茨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