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也稚
时间:2022-04-10 07:53:27

  有一天,施美失踪了。
  黎家小叔帮着找了一阵子,没找到,过了几年说发现人了,对方再嫁了,改头换面。说施美想把黎施宛接过去,过更好的生活。
  一个女人,有了美满的生活,哪还想和原来再有瓜葛。黎耀明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自欺自人,撒气要把黎施宛卖掉。舅舅施勇得知,想方设法阻拦。
  由于各中牵扯,施勇和黎耀明同帮派社团走得很近。
  施勇吸毒,黎耀明跟着染了瘾,最后什么都没了,女儿也没了,让福利机构领了去。黎耀明倒还去找女儿要钱。
  调查人员说,这一家子蛇鼠一窝,太可怕了。
  陆津南又来了一趟笼屋,把调查到的事情说给施太听。施太有时点头,有时轻“哦”一声,像是想起来了。
  “施勇有没有跟你说过和黎耀明一起做什么?”
  施太又不讲了。
  陆津南说:“人命关天,阿宛有没有事,就看你讲不讲了。”
  施太哼声,“那孩子,我不钟意。她心思坏,打小就坏,和她妈一样,就想飞出去。”
  不是每一个母亲都爱女儿。
  陆津南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似乎再问不出什么了,陆津南打算离开,施太忽然说:“他俩啊,又能好到哪里去。”
  “阿Sir,你不懂的,这个世道啊,就是想办法搵钱搵不到钱,走不走旁门左道都要赔命。”
  陆津南走出阴湿的房子,正好看见夕阳。密密麻麻的建筑朝道路尽头绵延,路上的招牌都逆着光。
  一辆巨大的飞机从建筑间穿过,如一头鲸,一摆尾就能吃了所有的人。
  上了车,陆津南给麦凯文打电话,“你那边怎么样了?”
  麦凯文说,老板娘心姐鬼得很,查不出什么,倒是按摩院的阿芬,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心姐也讲不知道。”
  “心姐……”陆津南思忖片刻说,“这个心姐的确可疑。有没有可能,她和黎耀明有不寻常的关系?”
  “黎耀明帮大龙做事,算是大龙的人。按摩院是春伯底下的,心姐公婆二人不会为了帮黎耀明得罪春伯吧。”
  “不好断论,还是要从黎耀明父女的证词下手。”
  麦凯文应声,顿了顿又说:“铁盒也是一项证据,你还不肯递交,到底想做什么?”
  陆津南忽然笑了,“不是讲了,我是想抓住机会升一升。”
  “这起案件是有蹊跷,但我不希望你有什么奇怪的想法。”麦凯文说,“这么多年了,文爸都已经放下了,真有什么也不该由你承担。”
  “不止我一个人在承担吧,你看阿姐的反应,她这么针对阿凤,是针对阿凤吗?她还在埋怨阿爸,当初没保全阿妈。”
  麦凯文叹息。
  陆津南说:“我先回去了。你有空多来看看Joe吧。”
  还没走拢poem咖啡店,陆津南就看见停在路边的宾士车。阿肯把探员做成护花使者,没有任务也要守着黎施宛。
  陆津南推门进店,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哦,阿南回来了。”经过昨晚停电小事,陆韵诗总算不再给陆津南脸色看,她说,“那我们准备吃饭吧。”
  陆韵诗把手里的活儿丢给陆津南,上楼准备晚餐去了。
  陆津南走到吧台里,旁边,黎施宛低着头,洗玻璃杯和器皿。
  他人高马大,把少女称得更为娇小。
  “黎耀明说的,你觉得我该信几分?”
  黎施宛意外,陆津南竟然当着客人的面,直接开始质问她。
  她心下不悦,却也找不出不悦的源头。她的谎言悉数被拆穿,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不可信的污点证人。
  “你什么意思?”黎施宛把杯子放上沥水架,抬眸瞧陆津南。
  “我们晚点再谈。”
  黎施宛不显情绪,解下围裙,说着“我这里做完了,去帮Sammy姐”,便快步上了楼。
  有Joe这个淘气鬼在,这些天家里气氛都和乐融融起来。陆津南和黎施宛却比往日更沉默。
  吃过饭,待到收拾碗筷时,陆韵诗悄声问陆津南,“案子有问题?”
  陆津南摇头。
  陆韵诗担忧道:“让她继续住家里没关系吧?”
  “她在这里,我比较放心。”
  “那就好,不过你千万不要把麻烦带到家里来。我和Joe经不起吓。”
  陆津南笑了笑,“有我在。”
  陆韵诗拍了下陆津南的肩膀,“我们阿南真可靠。可惜啊,就是一心工作,都不找个女朋友。改天你和我出去,认识一些律师楼的年轻女孩子。”
  “家姐。”陆津南无奈摇头,“我不和你讲了。”
  陆韵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嗔道:“真是。”
  “妈咪妈咪,舅舅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呀?”麦家章的声音冒出来。
  陆韵诗低头一看,笑了,“人小鬼大。妈咪也不知道,你哪天帮我问问他,好不好?”
  “喔!妈咪要我做侦探,那我Joe仔一定帮你。”
  小孩再淘气也是可爱的,因为是孩子,开心没有理由,眼泪没有理由,一整个世界还很纯真。
  陆津南一静下来,脑子里就是案情。他闷头想着,推开房门。
  瞧见黎施宛坐在床沿,穿着吊带睡衣裙,一头乌发披散,浅浅的光映照她肌肤,细腻如瓷。
  陆津南顿足,冷冷睇她。
  视线僵持了一会儿,他出声:“你做什么?”
  “我不想睡里面。”黎施宛绝没有半点多余的意图似的。
  陆津南心底愈发窝火,尤其想到早上黎施宛在审讯室里吸烟的样子,想到她有时作出的无辜、天真模样。
  他觉得她太坏了,她是怎么变得这么坏的?
  “你把衣服好好穿上。”
  “啊?”黎施宛睁大眼睛,晃动小腿,“为什么?我这样怎么了?”
  “哦!你要和我谈谈。”她这才恢复了记忆似的,打了个哈欠,“我是有点困了,可是,好吧,我得配合你办案。”
  住在这里好一阵子了,黎施宛从没动过这样的念头,至少没想明目张胆地勾引陆津南。
  可是眼下黎耀明突然出现,还主动联系警方,想摆脱嫌疑。黎施宛觉得再不做什么就来不及了。
  何况听了黎耀明的供词,和陆津南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一点信任,一下子颠覆了。陆津南不再相信她,甚至于,他可能在揣摩,她对黎耀明到底是什么态度。
  “你先前对我说,黎耀明不可能杀人。早上和黎耀明对谈,他让你证明他没杀人,可你又不愿意了。”陆津南朝黎施宛一步步走来,直到身影挡住光。
  阴影将她笼罩,她看见他冰霜般的眼神。
  “我,”黎施宛咬了咬唇,“不是你们劝我不要做伪证的吗?我无法再隐瞒了——”
  “黎施宛,”陆津南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压迫性,“你营造父慈子孝的感觉,是为了什么?”
  “你想扮演一个以来父亲生存的女儿,打消我们的怀疑,然后让我们相信真的是黎耀明杀了人,把他送进监狱,对不对?”
  黎施宛不语。
  “我一直在思考,是我们的人没搜查到现场有一盒‘美金’,还是那盒‘美金’,本来就不在哪里。
  “是你把‘美金’放在那里的,黎耀明把货给了你,想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拿。但是你有自己的算盘,你想把货放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然后去找‘和胜’的人。”
  “啊?”黎施宛露出诧异之色,“如果是我放的话,为什么要留下我的指纹?”
  陆津南冷笑,“就是因为应付现在这样的局面,不是吗?我应该夸你对不对,你真的很聪明,考虑得长远、全面。”
  “不是的,不是这么简单的……”
  黎施宛试图突破此刻被压制的场面,可找不出一句有用的言语。
  言语是这般虚假而无用啊,无论说真话还是假话,只要听的人笃定了不信任,就什么用都没有。
  “你以为是我愿意的吗?”黎施宛挤出眼泪,“是我愿意,这一切才发生的吗?我愿意在这里,被你这样逼问吗?”
  陆津南蹙眉。
  黎施宛单手撑起身来,一下没站稳,去拉陆津南手臂。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被黎施宛拽着跌在了床上。
  脸近在咫尺,他们都屏住了呼吸。
  “我不是故意的。”她的慌张好真切,说话时呼出的气,蹭着他的唇。
  黎施宛要撑起身,可裙摆被压住了,一抬起肩膀,肩带就落了下来。少女的曲线一览无余。
  陆津南迫使视线从她身上、她脸上离开,迅速起身,转过身去。
  “黎施宛!”
  不用听,她都知晓他隐忍到极限的怒意就要爆发。
 
 
第十九章 
  黎施宛想要辩解,可那无疑火上浇油。她牵起肩带,坐起来,等候陆津南发落。
  陆津南一贯懂得隐忍,克制着压下情绪。
  他说“我抽支烟”,迈步往卫生间走去。而后想起黎施宛根本不避讳烟味,又觉他此前真是过于体贴,不免气结。
  穿好你的衣服,给我滚去里面睡。
  陆津南原本想这样说,前半句说出来了,侧身,余光瞥见黎施宛捂紧自己的模样,他耳根发烫。
  “黎耀明在安全屋,安全起见,你暂时还是跟我住。”
  “哦。”黎施宛垂着头扮乖巧。
  陆津南抿了抿唇,说:“你要睡床就睡吧,我睡里面。”
  黎施宛感到意外,又想到,今晚还能问什么,他一定是打算明天带她去警署,严厉审讯。
  “那……我睡了。”
  等陆津南在里间铺地的床垫躺下时,才发现他从他的床,到睡沙发,然后彻底失去自己的领地,进了这逼仄的空间。
  就该把她扔出去。
  陆津南这么想着,郁郁难以安睡。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很快就停了,似乎昭示着多雨炎热的季节彻底过去了。
  清早,陆津南提着裤腰走出来,只见铁床上被单铺得整整齐齐,已然不见少女的踪影。
  太阳穴突突跳了一下。听见卫生间响起冲水声,他松了口气。
  他踱步到卫生间门口,敲玻璃门。
  “我马上就好了。”
  半分钟后,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少女走了出来。无论如何,不能不承认黎施宛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陆津南因此愈发冷脸。
  黎施宛见状,低声底气地说:“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做事,但是,可以的话,我想你听听我的理由。”
  “理由?”陆津南有点烦躁。
  黎施宛缓缓说:“黎耀明怎么对我,你们看到的仅仅是一小部分。只要有他在,我不可能好过,我没办法上学。要为他赚钱,和烂人搅和在一起,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知,你们讲‘司法正义’,你以为我没报过警吗?每次都不了了之,那些差佬收了钱。还有差佬想要我呢,黎耀明嫌人出不起价,才没同意。”
  停顿片刻,见陆津南没什么反应,她又说:“其实,你知道我是不可信的,一开始就该找我。你觉得我是同谋也好,参与了也好,反正你有证据啊,铁盒上有我的指纹,你审判我好了。”
  “审判是法官做的事。”陆津南说。
  “哦,那你们定罪,拘捕我啊,然后起诉我,让我坐监。”
  “如果证据确凿,我不会放过任何人。现在你是我的证人,关于黎耀明和施勇的事情,到了警署,你可以慢慢讲。”
  黎施宛走出来,让陆津南进卫生间。
  看着小吧台里一瓶瓶酒和玻璃杯,她想起那杯玛蒂尔达。
  她翻过杂志,影评说,玛蒂尔达和杀手莱昂是彼此的救赎。
  黎施宛觉得,陆津南当时根本就是捉弄她。
  审讯室里,黎施宛和阿肯面对面坐着。
  “施勇……我没见过几次。”
  “我们查了电话公司记录,施勇接到过公共电话亭的电话。我们找了很久,到底是谁他打的电话,却一直疏忽了你这个可能。电话亭就在你们原来租屋附近,今早附近seven-eleven的店员和我确认,他见过你,你找他换硬币打电话。”
  阿肯说:“八月十五号,你给施勇打了电话。然后施勇来找你们,你们就从出租屋搬走,回到了废弃的唐楼。”
  黎施宛说:“对,我们没钱还债,讨债的要来了,就搬了出去。而且说了多少遍了,他和黎耀明之间的事情我不很清楚。施勇死了,可你们也清楚,凭我不可能杀掉施勇,还把他藏在按摩院杂物间。”
  阿肯压低声音,“阿宛,我现在是在帮你排除共谋的可能性。”
  黎施宛摇头,单手撑住额头,“你已经问了我一整天了,黎耀明的事,施勇的事,是不是还要问我阿妈的事情?”
  “阿宛,振作一点啊。你看,如果你早一点配合南哥,现在也不会和我待在这个地方。你早一点把所有知道的说出来……”阿肯懊恼道,“都怪我纵容了你。”
  “关你什么事啊?”黎施宛蹙眉,“你可不可以不要一幅为我好的态度了,你要审就审问。”
  阿肯黯然道:“从现有的证据来看,嫌疑人不止黎耀明一个,但他主动找到警方寻求帮助,让事态变得复杂了。我们现在认为施勇一案,背后有更深的牵连。我希望你尽早抽身,以免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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