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听到了,里面不是什么香丸,而是马齿苋汁。”
“那又如何。”长孙如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之人,哪里知道这东西的厉害。
“哼,如何,药婆你说与她听。”
“是。这马齿苋是味寻常草药,味酸,性寒。归大肠经、肝经,清热解毒、凉血止血,属清热药下属清热解毒药。但孕妇若不慎食入,则会导致流产。”
“事到如今,王妃还有什么想说的。”
“王爷,王爷,都是奴婢不好,不关王妃的事,真的和王妃没有任何关系,你要罚就罚奴婢吧。”花烛朝着李琼磕头,脑袋都磕破了。
“长孙如佩你怎么能如此歹毒,做出这样不堪之事,在侍郎府中十几年,净学会这些下三滥的本事吗。”李琼怒起。
长孙如佩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出身和品行,她怎么忍受李琼这样指责她,一怒而起,仗着家世,不肯服软,气得说胡话:“是,是我做的,你能把我怎样,不过是个低贱之人,你到底为何要如此宠爱她,别说是她的孩子,我连她也要弄死。”
“来人,王妃善妒,言行疯癫,送入静庵休养四月。”李琼命令道。
随即,四个大汉将长孙如佩和花烛拖走了。
长孙如佩挣不开,嘴上仍在嚷嚷:“放开我,李琼,王八蛋,你敢把我送到尼姑庵去,我姑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混蛋……”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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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醒过来时,先是觉着身子不像是自己的,只是意识被困在了这躯壳里。她睁开眼,艰难的转过头,屋子里两个丫鬟守在门口,一个老妇人坐在床前撑着脑袋打盹儿,阿苗不知去哪了,李琼和南星也不在,心里空落落的。
她试着动了动发麻的手指,将没了知觉的右手甩了上来,用左手顺着肚子摸下去,肚子已经瘪了,孩子没了。她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落,又动了动干瘪的嘴。
“水,水,给我水……”
“啊。”那老药婆醒了,连忙招呼丫鬟给月见倒水,自己起身将月见扶起,“姑娘醒了,给姑娘倒水。”
两个丫头听到了趋步替月见倒了水,送到床前。
药婆喂月见喝水,只见月见喝得急了,溢出不少,另一个丫头赶紧掏出帕子细细替月见擦着。
月见喝下一杯水后,那老药婆脸上满是喜悦,扭过身子对着端着茶盘的丫头说:“姑娘平安醒了,赶紧去叫王爷。”
“哎,好。”
“等等,你等等,咳咳……”
那丫头答应着,却被月见叫住,她声音很轻,却透出浓浓的焦虑:“你过来,可是你们替我收拾的屋子。”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不知月见问此是何意。
一个丫头向前,俯下身子来:“是,是我们替姑娘收拾的。”
“咳咳,有没有看见一个胭脂盒,它,咳咳……”月见有些着急,“它应该掉地上了,或者你们替我换衣裳时,有没有瞧见?”
那个丫头仔细一想,还真有一个胭脂盒,并且长得和府里发给下人的一样,她知道不是自己丢的,还问过另一个丫头,也不是她的,于是就收起来了。
“有的,姑娘。”
“给我。”月见很虚弱,但是她不能拖着这事,自己怎么可能无端失了孩子不管,事到如今,自己谁也不能信了。
“我去给你拿。”
那丫头从妆匣里拿出那胭脂盒,将东西递给了月见,月见抬起无力的手,死死撰着那胭脂盒。
“咳咳,你们下去吧。”月见皱着眉将那两人打发走,“这屋子小,人多了闹得我心慌。”
那两人却迟疑了会儿,直到药婆开口。
“你们都去吧,把王爷叫过来,姑娘这,我守着就行。”
两人应着就退下了,合起了门,屋子里只剩月见与药婆两人。
月见扶着床沿下了床,吓得药婆连忙起身:“姑娘干什么,地上凉,你身子还没好全呢,快上去,快上去。”
月见非但没有上去,反而“扑通”一声跪下来了,她一手捂着下腹,一只手撑着地板,若不这样,或许她就要倒下了。
那老婆子更是惊恐:“唉哟,姑娘这是作甚啊,您这一跪老身怕是要折寿啊,快起来。”
说话间药婆想要扶起月见,月见却固执不动:“大娘,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你若肯答应,我那些金银珠宝首饰您只管拿去……”
“你先起来。”
“咳咳,您可愿意帮我?”月见脸难受得发青,一咳嗽,整个身子尤其是腹部都觉着要散架。
“好好好,老身答应就是,姑娘快快请起。”那老药婆生怕出事,只得答应。
月见在老药婆的搀扶下回到了床上,老药婆替她盖好了被子,她躺着又说:“您说了要帮我,莫不可反悔,但这空口无凭,我要您发个毒誓。”
那老药婆拗不过月见,只得拔下头上一细木簪,双膝着地,对着月见举簪发誓:“若食言或假言与姑娘,老妇当如此簪。”
说罢她便用力狠狠折断了那木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姑娘看,这样成了么?”
“只怪我疑心病重,害大娘受辱了,莫要见怪。”月见掀开被子,跪坐在床上朝着药婆行礼。
“无事,无事。姑娘好好躺着吧,且说何事老婆子我能帮上忙吧。”
月见拿出丫鬟给的胭脂盒:“您且仔细替我瞧瞧这胭脂有何异样。”
老药婆接过胭脂盒,拧开盖,凑上去仔细一嗅,有用手指捻起一小撮,揉了揉放到鼻下,脸上忽然大变。
“这……这东西姑娘哪来的?”
“这胭脂不是我的,只是巧,我刚好捡到,便收着了。”月见答道,“瞧大娘脸色难看,可是瞧出了什么异常?”
“老婆子我发过誓的,就和姑娘说实话吧,这里面掺了麝香的。”
“麝香?”
“没错,麝香味辛,性温,归心、脾经,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消肿止痛,但对有孕妇人极其不利,《名医别录》记‘中恶,心腹暴痛胀急,痞满,风毒,妇人产难,堕胎,去黑黾,目中肤翳。’”那老药婆合上盖子继续说,“这东西无论外用内服都可使孕妇流产。”
月见听了这一番话后,撑着身子的手突然无力,整个人都塌下去,眼里透着绝望,一行泪就那样落了下来。
“那……若是时常将麝香佩戴与身上会怎样?”她问道。
“女子若时常佩戴此物,时时与此接触,会导致女子不孕,不过麝香名贵,寻常人家不多见,这掺在胭脂里,我也是头一次看到。”
她才刚刚成婚不久,怎么想也想不通她有何种理由舍了一生幸福同那天杀的一起苦心害我。
“姑娘,姑娘。”药婆见月见发呆便叫了她数声。
“哎。”月见应着,“大娘,多谢您,那梳妆台上的是首饰你随意挑,你别同我客气,为照顾我的小心眼还叫你白白折了一根簪子,我那有你看得上,你只管拿就是,就是有这样一件事,你切勿将今日我问你只是说出去,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你也什么都没见过,若不小心说漏嘴了,只怕是害了您,月见会过意不去的。”
“哎哎哎,姑娘客气了,老婆子我啊绝不会同他人多嘴的。”老婆子乐呵呵觉着捡大便宜了。
“是,您是聪明的,您去吧,只管挑了顺心的拿走就是。”
“好好好,姑娘可真是个大善人啊。”她起身往那梳妆台去,也不挑拣,只往怀里塞了三四件看着金贵的首饰。
“您去吧,记着我同你说的那些别告诉他人就是,我困了,想歇会儿。”
“那我就下去啦,姑娘好好歇着吧。”药婆转身便要往外走。
“哎。”月见叫住她,“对啦,还要问您个事,可看见我身边的丫头阿苗啦?”
那老妇挠挠头,想起来了;“那叫阿苗的丫头啊,照顾您不利被王爷赶出王府啦。”
“赶出……王府了。”这一刻她恍然大悟。
那王爷果真好算计。
月见突然不愿醒了,这醒了便得面对这些令人心生悲戚之事,不过是昏过去了,醒过来怎么就什么也没了呢。
“您去吧,什么也不要说,问起来就说我好着呢,我想那位要来了。”
月见又把自己缩成一团,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觉着自己再也哭不出来了,之前所有的苦都抵不过这一次的伤害。她疯癫清醒过后也曾理解李琼为何不愿她生下这孩子来,以至于她觉得若是他能让自己好好生产,之后无论他认不认,她都会原谅他的,可是现在,不会了。
她似乎第一次看到这样他,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构害他人。
突然一切变得好陌生好陌生,她想起南星送来的长命锁,也不过是个幌子,他们是同谋,都是凶手,她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不同于一般的恨或愤,也不是单纯的悲或痛,胸口那还在跳动,可突然间它的作用便只剩下跳动了。
她又想起她娘来,想起自己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可她不曾见过她的孩儿,她只是想象着,关于这些她想得太多了,所有的期待全都化为了一场云雾。
那药婆出去了,月见觉着身上冷极了,但她仍保持着双手环抱双膝的姿势不动,她在想事情。若来了旁人一瞧,这哪里有点活人的样子,且不说她穿着一身荼白,脸上血气不足,单看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情,浑身上下透出的那一股寂静悲凉,没有一丝生气,便能看出这不过是一具空壳。
一时间不知喜悲。
她开始思考自己同李琼的关系,她对他的情感究竟如何呢。
一开始或许是有些恨的,恨他让自己家破人亡,可是她也知道这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变得高尚些产生的自我欺骗的情感,阿娘死后自己就没有家了,在江家、在千芳阁或是王府,哪里都没有区别,没有李琼自己也不一定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后来,自己便习惯了,不得不承认李琼把自己养得极好,她曾想挣脱王府的束缚,做一个自由的人儿,可哪里才是自由呢,这天下不过是一个比王府更大的牢笼罢了。
她爱或不爱李琼,从来不是由她自己的心意决定的,她过去活在那样的世界里,她只学会了逢场作戏,察言观色,那是一辈子都挥之不去,刻在骨子里的奴性,她原是要离他远远的,可却被他一句浑话蛊惑住了,就这样将自己抛去了,他说他爱她,她便信了,便爱上了他,这何等荒唐,自己爱的并非李琼那人,而是那份感情,或许换一个人对她如此,她也是会接受的,她同样也会义无反顾爱上其他人,她甚至搞不清楚了,爱是什么,突然她想起了沈云舒的话,他说得对极了,自己根本不会爱人。
她对他原来毫无爱意啊,她之前种种愤怒或悲伤不过是一种变态的害怕,害怕自己失去李琼对自己的爱,自己便又一无所有,她不爱任何人,她只爱她自己。
月见还在出神,李琼推门而入,南星紧随其后合上了门。
“月儿。”李琼迈着大步连忙将月见拥入怀中,脸上满是关心,“你没事太好了。”
“王爷,你弄疼我了。”月见也不挣扎,只是轻声说着。
李琼却真以为自己手上没了轻重,慌忙松开了手。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李琼起初爱她的鲜活可爱,而现在眼前这人如此憔悴,叫人好生心疼,但她过于平静了,他有些急促不安,原以为她该气愤或难过,可是都没有,她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李琼对这样的月见感到陌生,但他更多的是自责。
月见试图透过面具看到一个更清晰的李琼,却越发觉得模糊,自己已经记不起他的样子了。
“南星,我想和王爷单独说些话。”月见抬头望着南星,她不恨他们,但心里仍有难以消除隔阂。
南星犹豫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屋子里又只剩两个人了。
李琼没想好要对月见说什么,慢慢的连她的眼睛也不敢看了,只是默默地为她披上了被子。
月见替他摘下了面具,捧起了李琼的脸,很久很久,自从他受伤后,自己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他的了。
“月儿……”李琼柔声对她说。
“王爷,孩子没了。”她的话依旧那样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明明那么珍惜那个孩子不是吗,李琼觉出一丝异常,又觉得或许只是她难过极了。
他听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月儿,以后还会有的……”
“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月见低眸,两手垂了下来。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那个毒妇在你药里动了手脚。”
“原来这样啊。”
意料之外,月见没有发狂,反而像一滩死水,若她哭她闹,李琼仍会觉得正常,可她这样却更叫李琼害怕。
突然她扬起了嘴角了,朝着李琼笑:“可是,我的王爷啊,我根本就没喝那碗药。”
……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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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的王爷啊,我根本没有喝那碗药啊。”
李琼连着失眠好几夜,躺在床上,又想起了月见的脸和她笑着说出来的那句话。
他这几日是在别墅过的,府里多派了人两人盯着。
那日,李琼跌跌撞撞逃出了那件屋子,他也不懂自己为何这样狼狈,无力再去挽回,听到她说出那句话后,突然间他就明白了为何她如此反常,反常到让人不安,那样聪明的人儿原来早就看穿了他拙劣的计谋。
她明知故问,等待他自投罗网。
月儿一定恨极了自己,他想过解释,可是又觉得没必要,或许她恨自己才不会再被自己伤害,可他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无谓,这最让他不安。
又再床上躺了半个时辰,天还灰蒙蒙的,李琼便起了,这别墅离皇宫远了些,要多乘一个多时辰的路。
赶到皇宫时,南星将李琼扶下马车便随着马夫往回走了一段,静静候着李琼。
文武大臣正侯在廷外,三三两两交谈着,也有困倦得不行的正站着打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