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的人缓缓拨开帘子,朝外四处张望了下,疑惑道:“姜公子呢?”
“死了。”男人漫不经心的抬起头,闭上了眼睛。
“姜衍,寻个时机杀了他。”贺元京脑海里突然闪过那晚温诉说的话,想到这里,她立刻跳下马车,嗔怒而视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见贺元京如此着急,温诉睁开双眼,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你好像很在乎他,就因为之前帮助过你?”见贺元京站在原地默不作声,他指了指贺元京身后的那棵树说到:“放心吧,你的心上人在那呢。”
贺元京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姜衍正在树下拴马,这才将提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温诉跳下马车,走到贺元京身后,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低下身来,在她耳边低语道:“你知道我要杀了姜衍吧?那晚我都看到了,你躲在石头后,偷听我谈话。”
闻言,贺元京一怔,原来温诉早就知道她那日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一时间不知所措。温诉松开了手,向前走了两步,与贺元京并肩站到了一起,继续说道:“不过你知道了也没关系,我就是想告诉你,看在贺家的面子上,就算你妨碍我,我也不会杀你,但我的手段,你应该多少听过一些,与我为敌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回到马车里,贺元京还未缓过神,呆呆的坐在一旁,阿喜见状赶忙上前询问:“怎么了姑娘。”
愣了许久,贺元京才从刚刚的惊恐之中缓过神来,转头看向阿喜,淡淡的说道:“没事,就是天气太闷热了,有点不舒服,不必担心。”
傍晚,一行人行至堌阳,因地处偏僻,便寻了个看起来还算比较干净的客栈,客栈老板是一个老妇人,老伴在几年前就去世了,自己便在这里开了个小客栈,客栈不大,一个院子里七拐八绕的,有几间屋子,几人便决定在此住下了。
在附近又随便找了家面馆,点了三碗面,行了一天的路,大家都饿的没了力气,见面迟迟未上桌,温诉便起身去后厨催了一下老板。
“抱歉,让一让,久等了各位客官,面来嘞!”店小二端了一个大盘子,上面盛了三碗面,小二正要将面端下来,温诉阻止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吧。”说完,把面挨个端到大家的面前,拿起筷子说道:“吃吧。”
正要动筷,贺元京猛地想起,刚刚温诉去了后厨,会不会趁他们不注意时,偷偷在面里下了毒药,并且刚才还那么反常的替他们端了面,定是因为他下毒时给面做了记号,才故意这么做。
想到这,贺元京放下筷子,看了眼姜衍手中的面,思考许久,一把将面抢了过来,并把自己那碗推到姜衍那边,说道:“姜公子吃我这碗吧,我喜欢青菜多一些的。”
姜衍浅浅一笑,伸手接过了贺元京的面。
贺元京看着手里这碗被换过来的“毒面”,心想着,姜公子虽是安全了,可自己也不能吃这碗面啊,于是又看了看温诉手中的面,心里又打起了算盘,一边伸手,一边笑盈盈道:“我突然更喜欢肉多些的,表哥吃我这碗吧。”
温诉一把攥住了贺元京伸过来的手,含眸看向贺元京道:“搞什么名堂,好好吃饭。”
见计策失败,贺元京灰溜溜的收回了手,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温诉见此,将自己碗中的肉全部夹到了贺元京的碗中,又瞟了一眼姜衍的面,将里面的肉也全部夹到贺元京的碗中,低声道:“都没毒,吃吧。”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向贺元京。
一旁的姜衍看着自己碗中的肉被夹走,不悦的看向温诉:“你若想心疼贺姑娘,便在叫一叠肉嘛,好歹是朝中二品大员,怎么连叫盘肉都舍不得。”
温诉转过头,锐利的双眸直视着姜衍,后者也识趣的不在说话。
入夜后,贺元京躺在床榻上,回想着刚刚吃面时的场景,平日里的温诉虽看起来十分虚伪阴毒,睚眦必报,但却因为自己一句话,就默默的将肉都分给自己,或许并不像表面看的那样?那些不过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想到这,贺元京猛地坐起身,拍了拍脑袋告诉自己,不能被他这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说不定就是为了让自己放下戒心才故意那么做的。
不经意的瞥向房门边的窗户,一个人影闪过,贺元京顿时警觉起来,暗想道:“此客栈地处偏僻,来往的人并不多,会不会有人见他们是从外面来的,而起了歹心?”贺元京越想越怕,赶忙披了件衣服,悄悄的将头伸出房门,四处看了看,确认安全后,偷偷的溜了出来。
贺元京踮着脚尖,边走边看,生怕有人发现一样,来到了温诉房门口,见里面还亮着,正要敲门,就听见将离的声音:“属下刚刚去看了一圈,周围没有可疑的人,公子可以去姜公子的房间了。”
去姜衍房间?去做什么?要下手了吗?贺元京在心里暗自想着,就算是被温诉发现以后,他会报复自己,她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就算不是姜衍,是别人,她也一样会阻止。
姜衍房门外。
贺元京偷偷的趴在廊下的窗户边,向里面望去,房内也是亮着的,想来姜衍还未入睡,若是此时温诉偷偷来杀他,应当也会有所警觉吧。正想着,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还不等贺元京有所反应,那人便一把将贺元京拎起,朝黑暗处奔去。
到了一无人之处,那人才将她放下,贺元京着实被吓得不轻,靠着石头蹲在地上,嘴上却还威胁道:“大胆贼人,我……我表哥就在此处,他功夫了得,若是……你敢动我分毫,他必定不会放过你!”
那人冷哼一声,也蹲了下来:“既然你的表哥这么厉害,那你为何不听他的话,好好待在房中?”
听到这个声音,贺元京一惊,转头看向贼人,竟然就是温诉!一股怒火立刻就冲了上来,站起身怒目道:“温诉!你又耍我!”
男子也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垂目看向眼前这个气的脸蛋红扑扑的女孩,低声道:“叫我什么?真是放肆。”除了圣上和温父温母以外,还从未有人敢直呼他的大名。
贺元京这才意识到刚刚丢了分寸,尴尬的别过头去,解释道:“对不起表哥……我是因为太着急了才失了规矩。”
温诉并不打算再与她计较此事,后退了几步,盯着贺元京的脸说道:“好好解释一下,这么晚了跑出来,还在姜衍房外鬼鬼祟祟的,是想做什么?”
温诉这一问,又给贺元京弄得不知所措,总不能说为了保护姜衍吧?那温诉岂不是更要撕碎自己,在脑子里疯狂打了个草稿后,开口道:“我那房间里有老鼠,我害怕,想着表哥赶了一天的路了,怎能再去麻烦表哥?便想着找姜公子帮我去看一下。”
温诉沉吟片刻,正肃道:“既是如此,就别麻烦姜衍了,我去你房间看看。”说完转身就要走。
房间哪有什么老鼠啊,若是温诉去了自己的房间,发现没什么异样,肯定就要离开,那他在去暗杀姜衍怎么办?想到此,贺元京立刻跑上前,挡住了温诉:“表哥现在去,那老鼠肯定不在了,但若表哥走了,它又出来怎么办,那元京这一晚是不用睡了。”
温诉无奈道:“那便给你换个房间。”
“那个奶奶年纪那么大,而且这么晚了,肯定都休息了,就别麻烦人家了吧?”贺元京试探的说,眼睛悄悄的向上瞥着,观察着温诉的表情。
“那你倒是给我说个办法?”
贺元京想了想,小心的说:“倒是有个办法,反正我们就只住一晚,明早就走了,我就到表哥房间对付一下吧。”
温诉闻言一惊,眯起双眼看向贺元京,正要开口,贺元京又赶忙说:“表哥别误会,表哥就睡在榻上,我只要趴在桌子上休息就行了,天亮我就走,反正就一晚,也不会有人知道。”说完贺元京咬了咬嘴唇,不敢再看男子。
许久无声。
“好。”温诉应了下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贺元京见温诉同意了,连忙跟了上去,暗自窃喜道:“我可真是个聪明蛋,这样我就能时时刻刻看着表哥了,看他怎么逃过我的火眼,嘿嘿!”
回到温诉房间,关上房门,贺元京不自在的靠在门上,似乎做什么都觉尴尬,温诉却毫不在乎一样,进了房,便将外袍脱下,此举吓了贺元京一跳,忙转过身,脸羞红到了耳根。
见贺元京如此,温诉意味深长的笑道:“不是说要来我房中休息吗?站在那做什么?喏,桌子在那。”
平复了一下心情,贺元京缓缓转过身,朝桌子走去,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硬硬的板凳上,什么也未说。
温诉将蜡烛熄灭后,也躺在床榻上,睡了过去。
第4章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头顶的木板,发了好一会呆,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贺元京猛地从床榻上坐起,看了看四周,是温诉的房间。“糟了,”贺元京拍了下脑袋说道,怎么自己竟睡过去了,而且还是在温诉的床榻上,赶忙穿上鞋子跑了出去,边跑边在内心祈祷:“姜衍,千万别出事。”
“起这么晚,行程都被你耽误了。”远远的传来一个声音。
贺元京停下脚步,转头看去,温诉正靠在廊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快步上前质问道:“姜公子呢?”
温诉冷眼看着她,并未作答。
“贺姑娘,在这同温大人做什么呢?还不去用早膳吗?”听到姜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贺元京猛地回头,见姜衍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这才放下心来。
“快去用膳,我们在门口等你。”温诉说完,便同姜衍离开了,留下贺元京自己在原地发愣,竟什么事都没发生?
昨夜。
贺元京坐在凳子上,用手拄着脑袋,觉得脑袋沉沉的,最终想救人的心还是敌不过困意,竟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见贺元京睡熟,温诉轻轻起身,一把将贺元京扛起,放到了床榻上,穿上外袍,转身出了房间。
到了姜衍房门口,轻轻的叩了两下门。门开了,开门的人正是姜衍。
“怎么这么晚才来?”姜衍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温诉。温诉接过茶水,淡淡道:“出了点事情。”
姜衍淡笑道:“等你半天,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说正事吧,之前你让我暗中给圣上递折子,说密州知州贪墨赈灾银,就是为了让你能不被怀疑,正大光明的去密州,如今一切按照我们猜想的发展,你可有把握到了密州能说服他?”
温诉轻抿了一口茶水,平静道:“没有把握。”
姜衍立刻收起笑容,认真起来,正色说道:“没有把握?那你为何还决定要去密州?若是没有把握,倒不如留在京中,等吐蕃使臣进京后在静观其变。”
“等使臣进京后在考虑对策,就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即便没有把握,我也要亲自去试一试。”顿了顿后温诉继续说:“关于此次与吐蕃的和谈,圣上可有向你透露些什么?”
姜衍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扶了扶额说道:“听圣上的意思是打算送去一位和亲公主,好像……还想将泸定割给吐蕃。”说完眼睛瞟向正在喝茶的男子。
温诉闻言大怒,可很快便又恢复平静,沉声道:“竟主动将城池拱手让人?真是昏庸至极。至于送和亲公主,圣上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姜衍沉思片刻道:“宫中适龄且未嫁的公主就只有两位,我认为圣上应当会选四公主怀定,若是选六公主,淑妃怎么会同意?”
温诉攥着手中的茶杯思索道: “六公主也不是不无可能,毕竟是事关朝廷的大事,即便宋淑妃在不情愿,又能如何?”
姜衍又突然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奸笑道:“你说的也在理,不过,其实六公主原本并不是此次和亲的人选,但因为前几日你已向圣上禀明心意,现在可真是不好说了。“温诉闻言,一脸不悦,怒视着姜衍,并未说话。
见温诉似是有些生气,立刻收起笑容,又一脸认真的看着温诉:“说到这,我倒是挺好奇的,白天人多眼杂,我也没敢问,你不会真的喜欢贺姑娘吧?“温诉端起茶杯,顿了顿,又将茶杯放了下去,寒声道:“姜兄说笑了,我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倒是我那表妹,好像挺在意你的。“姜衍疑惑道:“在意我?我怎不知?”
温诉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夜,我与将离在府中园子里说话,突然发觉有人在附近,怕是圣上派的人,发现你我的关系,便故意说要寻个时机杀了你,过后我让将离在暗处看看是何人在偷听,没想到竟是元京,我也将错就错,就让她一同跟着了,为了你,她这一路可是没少折腾,不过,她身边那个侍女倒是很有问题,之前留意过,是陛下安插在我府上的内线。”
“什么?所以你才没告诉她我们的关系吗?”
“你我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不仅没告诉她,还添油加醋的多说了些威胁她的话,她倒是很有趣,看起来并未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随她折腾吧,不然这一路该多无趣。”说完,温诉仰头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客栈门口。
用过早膳的贺元京慢悠悠的从院子里出来,见温诉正在门口抱着双臂,倚靠在马车上等她,便快走了两步,到温诉跟前,抿抿嘴道:“表哥,我吃完了,我们现在出发吗?”说完瞪大了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温诉。
温诉垂目,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若不是等你,我们早就出发了。”说完利落的跳上马背。
见温诉如此帅气的就跳上马,贺元京心痒痒的,小的时候,自己很喜欢骑马射箭,但母亲不喜欢,说这是男子才做的事,硬是逼着她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父亲有一把旧的弓箭,即便十分的破旧不堪,贺元京也当个宝贝似的,每次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都要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拿出来把玩。
贺元京站在原地看了许久,默默走到姜衍的马下,轻轻摸了摸马头。
似乎是看出来贺元京的心思,姜衍冲她微笑着说道:“想试试骑马吗?”闻言,贺元京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一般,小心问道:“我可以吗?”
姜衍跳下马,走到贺元京跟前说:“当然可以,以前可有骑过马?”贺元京摇了摇头。
正想扶贺元京上马,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琢磨了一下,拉着贺元京走到了温诉旁边道:“我的马性子太烈,不如用温兄的马,他这匹马是圣上御赐,性格十分温顺,就如同温兄一样,定会好好教导贺姑娘。”
温诉微微皱了下眉头,低着头,直直的看着马下的二人。
见温诉还愣愣的坐在上面,姜衍冲着温诉喊道:“愣着干什么呢,下来啊,让贺姑娘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