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傅迎还在狱中,若是得知了老伯死了的消息,恐怕也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吧。但后日他们便就要启程离开曹州了,姜衍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带去狱中,告知傅迎。
花了些银子打点了狱卒,姜衍则拿着准备好的点心进了大牢。牢内阴冷潮湿,时不时的传出阵阵哭声,还有犯人的叫喊声……
跟着狱卒拐了几个弯,来到一稍僻静的地方。
狱卒指了指前面的牢房,“喏,前面那个就是了,不过公子最好快些。”交代完便离开了。
顺着狱卒手指的方向,慢慢的走了过去,见傅迎蹲坐在地上,靠着那发了霉的墙壁睡着了。姜衍小心翼翼的把带来的糕点从缝隙中塞了进去。
细微的声音,还是将傅迎惊醒,她抬起头,看到竟是姜衍,费劲的撑起身子站起来,许是因为坐的太久了,腿有些麻,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
平衡好身体后,冲着姜衍露出一个有些不自在的微笑,“姜公子千金贵体,怎来这腌臜之地。”
见她这副摸样,心中很不是滋味,“怕这里的饭菜不好,我带了些点心给你,吃一些吧。”
傅迎低头看着地上精致的糕点盒子,和她那日买给贺元京的盒子是一样的,心中顿觉愧疚。“贺姑娘她……”本想开口问问贺元京现在如何了,可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没资格问,便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那日太过用力,挣开了伤口,不过现下已经没事了。”姜衍察觉到她的心思,并未隐瞒,将实情告诉了她。
傅迎闻言点了点头,良久开口道:“迎儿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求姜公子,但我心中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能否求公子帮我和我爷爷说一声,叫他不要担心我,我很快就会回去了。”
见她如今这副模样,姜衍不知该如何开口将老伯已去世的消息告诉她。
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这对于傅迎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不敢相信,唯一疼爱自己的爷爷也不在了,都怪自己,那日不听爷爷的劝阻,硬是要求着姜衍救自己,若是那时自己本本分分,或许爷爷也不回离开自己了。
见傅迎哭的伤心,姜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站在外面陪着她。
在外等待的狱卒,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进去催促。
“姜公子,能否……再让我见爷爷一面……”傅迎跪在地上,不知疼痛一般,不停的磕着头,苦苦哀求。
姜衍见状,只好答应了她。约定好,明日会来接她。
其实傅迎犯的本不是什么重罪,是判官为了讨好温诉,才故意将的罪判的重了些。
还沉浸在上午狩猎的喜悦中,拿着温诉送给自己的弩,在满月斋的院子摆弄着,看得出来,她很是喜欢这个礼物。
“贺姑娘。”回头看了看,是姜衍。
这个时候来找自己,贺元京心里便猜到了,定是因为傅迎之事。
其实自己之前还是挺喜欢她的,面对困境至少能勇敢的做出反抗,且后来相处之中,觉得人也十分真诚可爱,可却做出了背叛自己的事,心中不免有些芥蒂。
“傅姑娘的爷爷去世了。”
贺元京心中一震,可面上却没什么变化,“那与我又有何干系?”
“其实只要温大人的一句话,她便可无罪,傅姑娘从小到大只有她的爷爷,章显赫拿老伯来威胁她,一个小姑娘,定是害怕,一时糊涂才犯下此错,我们与她相识一场,我想你也不忍就这么看着她在狱中堕落致死吧?”
闻言,贺元京摸了摸袖子里的手环,虽只有短短几日的相处,可她也能看出,傅迎其实心思很单纯,爷爷便是她的全部了。“所以姜公子是希望我去同表哥说情吗?即便我想救她,可表哥未必就会听我的。”
“只要贺姑娘愿意去说,就有一份希望,且我觉得……他对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是温诉吗?其实自己隐约也有过这种感觉。他……似乎还好。
“吱呀”一声,门开了,温诉正在案前看看书,见是贺元京,一点都不觉奇怪。
“表哥送给我的弩,我很喜欢。”贺元京在案前寻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喜欢便好。”嘴上说着话,眼睛却未移开半步。
贺元京又往前凑了凑,“我在想,要送些什么给表哥做回礼呢?这弩既是表哥亲手制的,那我总不能去花钱买些俗物送给表哥对不对?可元京又不是心灵手巧之人,若是……”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若是傅迎在就好了?”温诉合上手中的书,看向贺元京。
“正是呢,迎儿惯会弄这些女孩子家的小玩意了,我手上这个便是她送给我的,表哥可喜欢?”说着便挽起袖子递过去给他看。
“一普通手环罢了。”
“虽不赶大人送我的弩稀罕,但这也是亲手编制的,一样是十分有心意的礼物。”贺元京顿了顿又继续说:“迎儿她犯的应当不算什么重罪吧,可否花些钱,将人赎出来?”
见温诉未回答她,又作出一副惋惜的模样,开始说起傅迎有多么惨,多么可怜,车轱辘话来回说了许久,竟还抹起了眼泪。
一看便知那眼泪是演出来的,但到底是个男人,见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哭的如此“伤心”,也是有些不知所措,“若是想赎便去赎,你在我房间哭,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贺元京哭的正来劲,闻言停了下来,噙着泪看着他,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此话可当真?”
“骗你可没什么成就感。”
也不管这话是不是在讽刺自己了,只要是能将傅迎救出来就好。
翌日一早,姜衍就来到曹州大牢,将傅迎赎了出来。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东寨村,见到爷爷一动不动躺在草席上那一刻,才知爷爷是真的离开了自己,很奇怪,现在想哭却也哭不出来了,默默的跪在爷爷的遗体前,看了许久。
直至黄昏时分,几人才将老伯的遗体葬在了后山之上。
如今爷爷不在了,她自己孤身一人,也不知能去哪,姜衍让她跟着自己,做个贴身伺候的侍女,同自己一起前往密州。
带着傅迎回到承华厅时天已经有些擦黑了,刚刚用过膳的贺元京跟在温诉身后,叽叽喳喳的说着今日的饭菜有多么和自己的口味。
远远的瞧见姜衍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傅迎,正准备上前打招呼,温诉一把拦住了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就不能摆摆架子?如此急不可耐的样子真是没出息。”
见温诉有些不悦,便不敢在上前,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的身后。
走到跟前,傅迎跪在了地上,重重的扣了个头道:“迎儿深知自己对不起贺姑娘,多谢温大人、贺姑娘不计前嫌,还愿给迎儿一次赎罪的机会。”
“不必谢我,是元京一直苦苦求着我饶恕你,要谢就谢她自己吧。”说完迈着大步继续往前走,身后的贺元京也不敢逆着他,赶忙跟在身后一同离开了。
离就寝的时间还早着,想到明日就要离开曹州,来了这么久,也未出去好好逛逛,温诉便提议一起出去看看曹州城的夜色。
夜晚的曹州城似是比白日里更热闹了,街上的人很多,各式各样的摊子也很多,吆喝声此起彼伏的。
几乎每个摊子贺元京都十分赏光的去瞧瞧,还要作出一副十分老练的样子露出赞许的表情。温诉则跟在她身边,也挨个摊子都要停留一会,寸步不离。
“算命,算姻缘,算仕途……”贺元京按着牌子上写的字一个一个读了出来,转头看向温诉,“大人我们坐下让先生算一算吧?”
温诉一向不信这些,可耐不过贺元京的劝说,被拉着坐到了长凳上。
对面坐着的老先生捋着胡子问道:“二位想算点什么?”
“表哥你想算什么?”
温诉并未回答,反问道“你想算什么?”
贺元京认真的想了想,“我一个女子,哪有什么仕途,就算算姻缘好了。”
那老者拿起贺元京的手,左瞧右瞧,许久才开口道:“姑娘手相纹路简单清晰,日后定是享福之人,至于这姻缘嘛,姑娘未来的夫君定是姑娘中意之人,与姑娘你缘分匪浅,乃生死之交,现在姑娘就只需牢牢抓住眼前人,莫要错过才好。”
付了钱,两人离开算命摊子,贺元京不解道:“表哥你为什么不让他给你算一算。”
“不过是捡了好听的说罢了,逗你开心的,难不成仅凭别人说两句话就定了自己命运吗?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凡事只有做了,才知道结果会如何。”
看着一脸认真的温诉,挠了挠头,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第11章
今日便是离开曹州的日子了,昨夜出去玩,回来的太晚,导致今早又没按时辰起床,什么都还没有收拾,越是慌忙的时候越是容易出错。
傅迎端着一盘糕饼走到门口,向里面瞧了瞧,“元京,我可以进来吗?”
还在翻箱倒柜找东西的贺元京听到声音,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看向门口,见是傅迎,愣愣的点了点头。
将糕饼放到桌子上,“见你还没去用膳,便知你定是起来晚了,我朝厨房要了一叠糕饼,等下若是来不及吃,就带着到路上吃。”
贺元京“哦”了一声,便又开始继续翻找她的行李。
阿喜有些不悦,做了那种背叛自家姑娘的事,怎还有脸来?冷冷道:“傅姑娘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我们家姑娘我自会照顾。”
一旁的傅迎有些尴尬,两只手在袖子里攥得紧紧的,咬着嘴唇。
贺元京听出了阿喜话里有话,训斥道:“阿喜,不许这样无礼。”
“元京,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我也没资格奢求你的原谅,如今爷爷已经去世了,现在只有你和姜公子是真心的待我好,我只想用以后的时间慢慢来报答你们。”
听着她的话,内心还是不忍责怪她,可想了想温诉的话说的也对,自己怎能那样没出息,于是用冷冷的语气说道:“往后跟着我们一路,不要在做那样的事了,若是遇到拿不定主意之事,说与我听,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帮助你。”
傅迎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在和贺元京房间忙活了许久,才将她的东西全部收拾好,拿着行李和还没吃的糕饼,赶忙到门口与众人回合。
与温诉和姜衍打过招呼之后,三人便上了马车。
行了一段的路,贺元京觉得马车里闷得慌,撩开帘子便坐到了前室。看着周围的景色,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温诉回头见贺元京坐在马车外面,故意将马行的慢了些,与马车并排走着。“怎么不在里面待着了?是觉得闷?”
贺元京抬头望向温诉,阳光刺的她眼睛有些张不开,便用手遮在眼睛上方,道:“外面的景色如此好看,怎能辜负。”
“可想下来骑马?”
贺元京摇了摇头,对那匹马还是有些抵触。
行至唐庙镇,已是下午,天空也有些阴沉,看起来是有场大雨要下,打听了一下,在往前就只有几个小村子了,也没什么人家,便决定今日就先歇在此处。
唐庙镇距离济州只剩大半日的路程,是这一路来比较热闹的村镇了,沿着镇上最热闹的主街一路走着,寻了一家客栈。
进了店里,掌柜的热情招呼着,带着他们挨个看了自家客栈的几个房间,还算干净雅致,挑选了几个房间住了进去。
“几位客官这是要去济州?”不用说,那老板便一眼就看出几人是行路到此地歇个脚的,唐庙镇乃是去济州的必经之路。
见几人没吭声,贺元京接过话茬,“正是呢,济州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提到济州,这老板便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哎呦,济州城那可是一等一的繁华,不过我劝你们最近还是别去了,这几日济州的流民啊,太多了,经常为了抢口吃食就打起来了,也没人管啊,又新上任个什么济州副使,那哪是什么好官,就是一公子哥,整日养尊处优惯了的,天天带着些官兵满城的驱打那些流民。”
济州新上任的副都御史?那不就是殿前都御史肖忠简的幼子肖自勉?今年不过20岁,温诉在心里暗自想着。
温诉的父亲,在枢密院手握调兵权,可统兵权却在肖忠简手里,圣上最怕的便是调兵权与统兵权都在一人手里,从而威胁到自己的皇位。
在京时,温家与肖家并无交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若是被圣上知道了,那怕是要落得个暗中勾结,谋图皇位的罪名。
果然进了客栈没一会,外面就开始下起了雨,这雨来的又急又大,街上的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淋得全身湿透了,贺元京站在窗户边,看着这景象,暗自庆幸:“幸好今日赶路时加快了脚步,不然如今被淋得就是自己了。”
本打算住一晚便走的,可这雨下了整整一夜,天亮了也不见放晴,怕赶路时在突然下起雨,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且这刚下了这么大的雨,路也必定不好走,便就决定在等上一日。
拿着刚刚命阿喜去买的丝线,来到傅迎房中,昨日早上在马车里时,就说好了要来请教如何编手环。
手把手的教了许久,可越编越丑,歪歪扭扭的,全是线头,一捆的丝线也不剩多少了。
捧着所剩无几的丝线,和一堆残次的手环,独自来到了客栈后院的长廊下,耷拉着脸,一看便知是不开心。
“这些难道都是你要送给我的回礼?”不知什么时候,温诉站在身后,指着那一堆手环问道。
赶忙将那一堆残次品往怀里揽了揽,“表哥如今怎也喜欢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温诉十分自然地坐到她的身旁,道:“我行事向来坦坦荡荡,是你不知在发什么愣,没见到我来。”
“答应表哥的回礼,恐怕是做不成了。”
从贺元京怀里拿起一只手环瞧了瞧,“的确,做的这么差劲,如何拿的出手。”
“罢了罢了,等到了密州,我回去挑个稀罕玩意送给表哥做回礼吧。”
“其实你这手环也不是太差,只是有些单调。”说罢,朝着贺元京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我瞧着你这脖子上戴的这青白玉坠不错,不如拆下来,系到这手环上,一同送给我。”
闻言,贺元京提起脖子上的玉坠,毫不犹豫地就摘了下来,系在了温诉手里的那只手环上。
举起来仔细端详,“虽然还是不怎么好看,但至少更值钱了些。”
贺元京讪讪的笑了笑,心想:“这就是你对我送的礼物的评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