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白进想过不少办法,不仅提高了收价还降低了卖价,把亏损在白家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放到最大。
可这法子没能缓解燃眉之急,那些个自己熟悉的买卖草药的老板几乎在一夜之间态度转变,不仅不愿意卖给他草药,也不愿意从他这里买药。
如今他焦头烂额,实在没有了办法,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唤人给自己备纸笔,白进准备放下自己作为长者的面子,给那不知道名字的药铺掌柜写封信,他愿意多花些银两或买他放过白家……
信件写得他臊得慌,白进以清高品质自诩,可现在却需要给一个连名字都没有透露的无名氏写“求饶信”,尽管他对这封信有些别的见解,可白进还是把一封信写了一个时辰之久,才遣人送出去。
不多时人回来了,回禀道那掌柜太神秘,找不到人,信件只能交给药铺小二。
“你说什么?”白进不可置信,气得唇上的胡须都颤了两颤,“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
白进又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咬牙切齿地批判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商。
白日里,白进还是打理店铺的白家主,可不过当晚,他便如阶下囚般被突然闯进白家院子里的黑衣人带走了,下人们七七八八倒了一地。可黑衣人只带走了白进和他的夫人白彭氏。
被锁进一间在初冬里明显四处透风的库房里,白彭氏被狠狠摔在地上,低声呜咽着,原本华贵的脸上此刻脏污不堪,她推了推自己呆滞着的夫君,埋怨道:“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人了?”
“我没有……”
白进这般说着,却也心虚地喘了几口粗气,开始怀疑起来。
今日他的那封信写得冠冕堂皇却夹枪带棒,暗中讽刺了一番那无名氏行为不端,却又偷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若是无名氏敢回信接受自己的“贿赂”,他便立刻把无名氏告发,叫他信誉扫地。
顺着破碎的窗户纸灌进来的冷风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窗外森森月光映了进来,白进嘴唇被冻得发紫,他缩了缩脖子,打心底开始觉得恐惧与后悔。
……
“主子……”白诚悄声进门,却不曾想竟见到了白景明坐在床沿,而唐龄在床榻里侧睡得正熟,白诚立刻垂低脑袋不去看,小声禀告:“白进和彭氏已经带来了。”
“白景煜呢?”白景明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着的身姿也挺直如松柏,完全看不出左肩受了箭伤。
“他不在家,应该在花景苑,属下这就派人……”白诚恭敬道。
“等下。”白景明打断白诚的话:“我亲自去。”
白诚应声退了出去,带了些侍从在门外候着。
白景明起身整理好衣服,又拿起披风系好,临走时他微微垂眸,目光深深地留在唐龄恬静的睡颜上,片刻沉寂,他拿起桌上扔着的那封信,推门离开。
花景苑彻夜歌舞升平、灯火通明,老鸨又见到那日来过的公子不禁苦了脸,心想她这是做了什么孽,上次这位公子来过以后景煜公子便发了场火,把平日里喜欢的姑娘们通通赶了出去。
更何况今日景煜公子特意吩咐,他带了朋友过来不许人打搅,老鸨攥紧帕子狠狠心,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拦着这个男子,不叫他破坏景煜公子的雅兴。
谁知,老鸨扭着身子没等扭到白景明的身旁,便被他的贴身侍从以刀威胁,愣在了原地。
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一楼的客人和姑娘们纷纷惊慌失措,被刀剑相逼四处逃窜,给那气质清冷的公子让出一条路来,叫他一路畅通地上了二楼,老鸨脖子边上冰冷的铁器撤了下来,老鸨却全身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白景明上了二楼便示意噤声,二楼都是些雅间,时不时有客人从屋里开门,好奇地探出头来,纷纷被白诚一眼恐吓了回去。
熟门熟路地走到了白景煜的门口,上次便是这间屋子,白景明顿住脚步,却听屋里的曲子顿时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和女人的调情嬉笑声。
“杨培,你准备得怎么样?今晚我已经派人去了。”是白景煜的声音。
“景煜公子放心……”一个陌生但沙哑的男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二楼无比清晰,“我早就找了几个兄弟,就等着你把她带来了。”
白景煜玩味:“你打算怎么做?”
杨培带着色迷迷的语气喝了自己怀里姑娘递过来的酒,才回答:“我那几个兄弟可好久没碰过女人了……”
杨培贼眉鼠眼地伸手上姑娘的胸脯上揩了一把,惹得房内顿时发出一阵女人的娇笑,尖锐刺耳。
白景明在门口听着二人的谈话,深邃的眼底有阴郁戾气幽幽沉积。
“我派的人可不是吃素的,我只吩咐带活人,可没说带健全的。”白景煜笑着说。
“那有什么……”杨培脸上浑不在意,说出的话却咬牙切齿:“只要唐龄还有一口气,我就能叫她生不如……”
砰地一声响,没等杨培这句话说完,白景明一脚踹开了房门,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和血管都泛着细微的青白色,他难掩双眸里的愠色,冷冽地朝屋里来不及反应的几人睨一眼。
“白、白景明……?”白景煜紧张地结巴了起来,他没想过自己能在这个时候见到白景明,看了看他身后带着的十余人,白景煜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劝过你。”白景明踏着无异的脚步一步步靠近白景煜,白景煜吓得直往后窜,却猛不迭地撞上了桌几,跌坐在了地上。
看着男子的鞋靴在自己面前停住,白景煜想起昨晚父亲和自己的谈话,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抬头和白景明的目光相撞的一瞬间却又颓了下来。
“白景明,你不敢动我。”白景煜在自欺欺人,他明知道能看见白景明带着人出现在此地,便是有了把握,可他不愿意信,狡辩道:“你若是敢动我分毫,我父亲定会叫你付出代价!”
“你父亲?”
白景明嗤笑,他那张向来温和的脸上鲜少露出这般玩味嗜血的笑意,他微微屈身,居高临下地同瘫坐在地上的白景煜对视,“白进?”
“等下我就带你去见他,叫你们一家给我父母陪葬。”
白景明这句出口时依旧平淡无波,更像是在说家常般说出这般狠戾的话,可闻言白景煜彻底失去了希望,他双目空洞,下.身更像是失去了知觉般无力,瞬间一股温热流了出来,浸湿了衣裤。
白景煜吓得尿裤子了,白景明不屑地眯了眯眼后退了两步,吩咐人把白景煜带走。
眼前的局势叫杨培反应不过来,他那一只眼惊恐地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看见白景明投过来的视线时更是打算跑出去,却在门口被一道冰冷的剑架在了脖子上,他一动不敢动。
白景明看那男人恶心龌龊的面相叫他心底厌恶,刚刚杨培说过的话更是叫他怒不可遏,一想到今晚若是没有自己,唐龄会遭受的伤害……他没有和杨培多言,而是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就离开了,那眼神如冷血的毒舌般刺骨。
杨培见白景明离开了,本以为自己留住了小命,可没等他欣喜过多长时间,便有人提着利剑进了门,生不如死这四个字如实还给了杨培。
白景煜被人拖着到了那间库房里,白进一见到自己儿子,原本还侥幸的心思瞬间没了。
没等说上话,门口便多了一个身材挺直的身影,那苍白月色下森然的人,不是白景明又是谁?
白进见是自己的侄子而不是那个无名氏,瞬间有了底气,他仗着长辈的气焰,发怒道:“白景明?你这是做什么?你就是这般尊长的?”
“白进。”
白景明冷声唤了白进的名字,叫他一愣。
白彭氏见状指着白景明,话语因为寒冷而难掩颤抖:“你怎么称呼你叔父的?你眼里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吗?”
“我父母含恨九泉,我有什么脸认你们做长辈?”白景明自嘲地笑笑,白进和白彭氏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白进嗫喏着双唇,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怪不得自己这个侄儿总是带着一副想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神情……原来他早就知道。
白景煜不知晓自己父母与白景明父母之间的恩怨,他只知晓自己招惹了唐龄,眼下小命怕是保不住了,白景煜挣扎着一路爬到了白景明的脚边,卑微地乞求着,像一条摇着尾巴朝主人乞讨的狗。
“景明、堂弟……看在你我兄弟一场,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白景明没有耐心再和他们耗下去了,狠狠一脚踹开了白景煜,白景煜被这重重一脚踢在肋骨上,霎时觉得蚀骨般的疼痛蔓延,竟是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污血,这一幕吓得白彭氏昏了过去。
白景明转身就要离开。
“你、你……”
见状白进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伸出一指指点着白景明的背影,哼了一声,维持着自己仅剩的长者尊严威胁道:“白景明,你别得意,我们一家死了,不出一个月,你父母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家业就要被你败光!”
白景明顿住脚步,语气一如屋外冷冽的寒风刺骨。
“你写给我的信,我收到了。”
白景明把信扔了过去,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进最后一张底牌被打破,他瞬间像是失去了生气般苍老了下去。
第55章 香菇鸡肉粥
当晚之后,静阳城便再没人见过白进一家了。
白景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寝屋,左肩的伤口隐隐有些撕扯般的的疼痛,但是总算给父母报了仇叫他心情大好,几乎忽视了这异样的感觉,又想起屋里熟睡着的女子,血色淡淡的薄唇不禁弯了个愉悦的弧度,步伐也跟着快了些。
他轻手推开门,生怕惹得女子惊醒,却在一开门的瞬间,和唐龄望过来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唐龄在白景明走后不久就醒了过来,之后再没睡,一直坐在床边等着白景明回来。
“怎么不睡?”白景明把外衣脱下来搭在一旁,缓步走近。
唐龄明显发现了白景明原本神色里被他刻意隐藏的那丝狠劲,“你去哪里了?他们……你处理好了吗?”
唐龄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白进一家,便草草带过了,白景明点点头,长身挺直停在了她身前。
唐龄仰头看他,见他眉眼里有难以掩饰的疲态,便伸手拥住了男子劲瘦的腰,把头靠在他身上,从外头带进来的寒气被女子身上的温暖一丝丝驱散。
白景明抬手揉了揉唐龄的脑袋,低头沉声问:“怎么了?”
唐龄替白景明舒了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
“……”
“嗯。”白景明应了一声,二人相拥,暧昧的气氛正浓时,白景明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唐龄诧异地抬头看他,白景明瞬间窘迫地脸和耳朵红透了。
唐龄笑着松开手,笑他:“我这就去煮粥,你刚受了伤,而且晚上吃得太多也不好。”
已经快到子时了,白景明却拗不过唐龄,只好由她去了厨房,白景明告诉了她位置没有跟过去。
白景明见唐龄走远,他小心翼翼地脱下了上衣,左肩伤口的包扎已经渗出了丝丝暗红色的血迹,刚刚的行动白景明没有刻意在意自己的肩伤,果然严重了些。
黏腻的血液透过纱布,白景明皱着眉头拿着冰凉的湿帕子去擦附近的血痕,他一个人没法重新包扎,就只能这般粗略地擦擦算了,白景明叹了口气。
不过一刻钟,唐龄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菇鸡肉粥进了门,在寒冷的夜里,蒸腾的热气看起来便叫人暖融融的。
白景明见状赶紧把脱了一半的上衣拽了上来,却没逃过唐龄的眼睛,唐龄瞬间蹙紧细眉,快步走过来,把托盘放在桌上,强硬地扯开了白景明的衣衫原本白色的纱布已经被血色染红了大半了,隐约还有漫出来的迹象,唐龄谨慎地探出指尖却不敢碰,一双小鹿般的杏眸盈满了心疼。
“你等一下,我去把帕子浸湿。”唐龄说完便出了门,白景明看着女子匆忙的背影,心底不禁涌上一股热流。
唐龄端了盆温水来,把帕子浸湿,这才解开白景明肩头的纱布,伤口又骇人地绽开了皮肉,唐龄心头一紧,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伤口四周的污血,又重新上了药包扎好。
“好了,你快喝粥吧,等会凉了。”
唐龄心底有些闷闷地不悦,她垂着头欲起身把被血染红的那盆水端出去,却猛地被白景明攥住手腕,一个用力便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为什么不看我?”白景明温和地出口。
“……”唐龄咬咬唇,有些郁闷地抬眼,“你的伤口流血了,怎么不告诉我。”
白景明的指尖摩挲着唐龄纤细瓷白的手腕:“怕你担心。”
“你以后要事事都和我说,我可是你的……”唐龄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了,她是谁?她是白景明的谁?凭什么要求白景明事事都告知自己?
今晚的感情进展很快,但二人没有一个把那句缺少的告白说出口,唐龄抿紧唇别过头,不再出声。
“……”
“你是我未来的妻子。”白景明伸手轻轻扳过唐龄的脸,叫她看自己。
“我喜欢你……”说完白景明微微偏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应该是爱。”
“我爱你。”
唐龄鼻尖有些酸涩,她伸出胳膊抱紧了白景明的脖子,却还记着尽量不去碰到他的左肩,“嗯……我也是。”
二人又缠绵了半晌,原本滚热的粥都变得温了,唐龄才记起来,提醒白景明快把粥喝了。
白景明这才注意到这粥的卖相不错,米粒煮得十分黏稠软烂,散发着大米独有的醇香,鸡肉丝竟然也不柴,反倒嫩滑入味,和香菇丝的鲜美相得益彰,上头还洒了些嫩绿的葱花做点缀。
白景明尝了尝,口感绵滑,咸鲜味美,入口即化。就算是做给自己吃,唐龄也没有敷衍了事。
他不过片刻就把一碗粥一扫而空,唐龄则一直在他身旁托腮看着。
白景明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出口问:“陈春儿那边怎么办?”
唐龄这才记起来,陈春儿的店面都是白景煜出手打点的,如今白景煜被白景明给除掉了……陈春儿的店的命运自然是掌握在了白景明手里了。
“等等吧,还有五日,若不是我亲手赢了她,想必她也不会服气,百姓们也会怀疑。”唐龄把自己心底的想法和盘托出:“到时候怕是你我,都要被百姓的言论推到风口浪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