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浩初年龄大了,并非孩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她也就不再过问。想想曾经君泰把自己的儿子打的皮开肉绽,她不免心疼。
今天早晨从太极苑回来,跟楚若钰走了一段距离,说了几句话,知道了君淮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免也想起前些年君淮在君泰那里过活的样子,也是可怜,如今见君淮成家立业,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心里也算是稍微好受一点。
过了这些年,她也知道当年赵氏的苦楚,为了自家兄长和整个君府的清白,赔上了自己。
如今当家的却是那小肚鸡肠的郑氏,在这君府过日子,靠不住谁,只能靠自己了。
楚若钰从太极苑出去便去了楚府,正好遇着楚明清在生气。
刘方仪爱女心切,好说歹说,说张予安如今做官,日子过的不差,咱们的女儿怎么就配不上人家了?
楚明清实在不愿意,就像周素宁说的那般,若是真将楚家嫁过去,没了面子,失了分寸。
刘方仪见楚若钰来了,便赶忙过来求,“钰儿,你说的话你父亲会听,你去求求你父亲。你也知道,你妹妹她喜欢张予安,你既然已嫁人,那张予安也没了跟你的婚约,怎么就不能成全你妹妹呢?钰儿,算是姨娘求你了。”
楚若钰确实丝毫不在意那张予安了,只是难为了这前世的一对狠心人,今生竟然连成婚都难。
她心里暗笑,前世的鸳鸯,今生在一起或是不在一起,她都想看看结局是什么。
她连忙拉着刘方仪的手,道:“姨娘放心,我会去求父亲的。”
刘方仪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轻巧。但是想想她确实也没有理由再吊着张予安了,能成全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便笑着道谢了。
楚若钰果然去找了楚明清,楚明清一开始还不愿意,总觉得对不起了她。
但听她说了那么久,也知道了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钰儿与张予安终究是陌路人了。
张予安做官之后便很少再来楚府,楚明清想开口,便请了他到家里坐。张予安心怀感恩,知道楚明清的教导之恩,带了礼品来做客。
到最后,楚明清才开口说了楚锦对她的心思,说是都到了年龄。
果不其然,张予安委婉地拒绝了。
楚明清也只能就此作罢,然后跟琉璃院那母女俩说「此事休要再提」。
反正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好人」自己已经做了,楚若钰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在乎,便不再多管。
没想到楚锦又找到了自己,求她去跟张予安说。
楚若钰自重生以来都巴不得见不到那姓张的,楚锦竟然提出这种要求?楚若钰便佯装身子不爽利,说这件事还是求父亲最好。
她当然知道楚明清已经找过张予安了,自己这么说还不是为了摆脱楚锦,随便找的理由。
到了君淮寄家数回来的日子,楚若钰看了君淮写的信,写的都是些趣事,有时候惹得她笑。信的最后还是一句「吾妻钰儿,念你成疾」。
楚若钰收起信,专门找了个盒子放着。
出门和彩雀一起去了胭脂铺子,又见到了那卖甜糕的老翁,顺道买了些回来。
今儿个出门就此两人,到了傍晚,见路上人不少,檐上挂灯,圆月明亮,才想起来到了中秋。
主仆两人没回去,便在街上看了会儿玩意,见人祭拜了太阴君,那身上的甲胄让她不免想起远在南疆的君淮。
看得没意思了,便往回走,谁知路上遇着个人正往自己这边来。
楚若钰连忙回头,加快步伐,就连彩雀也紧张起来,暗暗骂道:“怎么又见到他了?”
楚若钰的步伐一会儿就被张予安赶上了,她一下子被拉到了街边昏暗的小巷子里。
楚若钰挣扎一会儿,才将手腕从张予安手里抽出来,连忙欠身道:“张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
张予安在楚若钰面前,旁边是些草垛工具,她被拦着,也走不了,只能装作镇静。
彩雀则害怕这一幕被人看见,拉扯了一会儿他,拉不动,便赶忙走远一点儿去放风。
张予安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口,道:“你我见面有什么不合规矩?你也不必叫我张大人,像以前一样,唤我「予安哥哥」不好吗?”
她甚至不愿提起他,怎么会愿意这么叫?说着有些可笑了,她却得装作恭敬,道:“那时儿时不懂事,现在若是还那样叫,那真是没有规矩了。”
“钰儿,君淮把你抛下自己去了南疆,你还在执迷不悟?那里不是他能去的,生死难料,你该为自己考虑一下后路了。”
边疆的生活很难,她知道,也知道君淮归来必是长缨策马、满城繁华。
她以前图他的权势,图待在他身边能活下去,如今却图他的真心,图他平安。
“钰儿,你父亲找过我,他想让我娶你妹妹,说是就当补偿了你。可你是你,你妹妹是你妹妹,我欠你的只能补偿给你。”张予安眼神泛着光,清晰可见。
“男婚女嫁,女已嫁,怎么补偿?我只愿张大人日后在官场之上能善待我的夫君,如此便够了,妾身感激不尽。”
楚若钰要离开,道:“张大人,合不合规矩,规矩就摆在那,你我都无法抗衡,还请张大人日后不要再这样了。”
张予安只能稍微后退,让了地方,叹笑一声,道:“若是君淮死了,钰儿就会来找我了。”
楚若钰一怔,欠身道:“张大人的好意,妾身心领。请大人晚些再出这巷子。”
灯火阑珊的地方,楚若钰出来,再无闲逛之意,过了许久,张予安才出来,一身看着还算不错的衣裳,再也没有了寒窗苦读时的困苦,只是心上的困苦日渐递增,丝毫不减。
楚若钰急忙回了屋,不敢想刚才发生的事,那张脸,看着有了丝丝皱纹,好像前世她临死之前的样子,熟悉,有了害怕的感觉。
她喘着气,按着心口,突然感觉一阵涩味往上蔓延,干呕了一下,险些吐了出来。
彩雀叫了大夫过来,楚若钰昏昏沉沉地坐着,等大夫看完,只见大夫大喜说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楚若钰不敢相信,只听大夫又继续说:“少夫人心悸受怕,才导致反应激烈,日后一定好生保养,切不可再受大惊。”
她松了口气,送走了大夫,正欲休息,便见外面一阵脚步声,是范婆带着几个下人过来了。
第52章 休书
如今君淮正在南边,君泰也不在府上,郑汀云便是这个家里说的算了。
楚若钰起初不知为何,范婆带着几个下人把她叫去太极苑,本想着是中秋,家里男人又都不在,这个婆婆可能是要找她说说话。
没想到一进门,还未等行礼,只见范婆身边的下人过来一把将她按倒在地。
彩雀被拦在了外面。
楚若钰发觉不对,连忙挣扎起身,却被人按着,起不来。
“妾身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母亲这是做什么!”
那郑汀云带着一丝愁容,却丝毫掩盖不住她急切地想要将人绳之以法的心情,故作担忧又无可奈何,道:“淮儿如今不在家,你便着急私会外男?可有将淮儿放在眼里,将君家放在眼里?”
没想到仅仅过去一个时辰,这个婆婆就已经知道了她与张予安会面了的事情,当真是用心良苦。
想想曾经那些事,楚若钰的每个举动都被太极苑这边无时无刻不监督着,像是故意瞅准了时机,像现在这样,把人按在地上,等待着审判。
“妾身并未私会外男,那是我的表哥,楚家的远房亲戚,他在京任职,偶然遇见,这才停下来说了几句话。”
“若是真的亲戚见面,还要到那街巷昏暗处?不让人瞧见?你那表哥可是姓张的?”
当初楚家长女与张秀才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一对青梅竹马原本好好的,楚若钰突然被赐婚,然后为情投湖,寻遍名医才救回来。若是要说她与张予安无情,谁都不信,这君家想必也是知道的。
看来郑汀云知道得清晰,就差把这两人具体何时何地、做了何事都说出来了。
虽然他们确实什么都没做,但她被张予安逼到墙根说了那番话,若是也被郑汀云知道了,那就不是小事了。
如今君家父子不在,郑汀云便着急拿她了,不会听一丝一毫辩驳。
她咬咬牙,道:“来人,楚家之女私会外男、不知检点,毫无悔过之意,明日一早便将她遣回楚府,连同休书一起送过去。”
楚若钰心里咯噔一下,面前的人愣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就连休书二字都说出口了。
她刚要挣扎,便被身后的人死死钳制着,只觉得头晕目眩,随后便见她拿出了休书。
“母亲事先写好了休书?是不打算让妾身说一句话吗?”她着急地问。
“你口中可有一句实话?”
楚若钰说的确实是实话,只是此情此景已经不容她任何的话了,不管是实话还是假话。
“我是君淮的妻子,我要等他回来亲口告诉我他要休了我!郑夫人是想先斩后奏,先把我赶出去?”楚若钰急得大喘着气。
这话戳中了郑汀云的心口,她一瞪眼,立马反驳,道:“我是淮儿的母亲,做什么还要向他奏明!给我把她捆起来!”
楚若钰的手被绳子勒在身后,半个身子跪在地上,只能硬抬着头。
「母亲」二字可笑的,君淮从小到大可有把她当成过母亲?
她又何曾将他当成儿子?甚至到现在都还在恨着他的亲生母亲,也恨着他。
“妾身眼里,郑夫人还不算是君家的主母,公公到如今可曾承认过你是他的正室妻子?君淮是家中嫡子,他的母亲是君家前主母赵氏。郑夫人若是真想赶我走,不妨得了公公的点头,或者是君淮的点头。”
这个有名无份的君家的主母郑氏,竟被这个楚家女说的哑口无言,她在这府上活了十多年。即便是现在唯自己是君泰的女人,却始终不是正妻。
像是一块象征着身份的遮羞布被瞬间扯下,郑汀云怒极而吼,“还不将她拉下去!”
原来这君府真算是个虎狼窝,个个都是不好惹的,或是有心机,或是有力气,就等你稍微一不注意便将你拿下。
楚若钰因为那会儿心悸,又没休息好,现在觉得头昏脑胀。即便是挣扎了片刻,也感觉没力气了。
屋里那人生气了,看着被拖出去的楚若钰,依旧指着,喊道:“我未将你拉去沉塘已是格外开恩了!”
楚若钰脑子里闪过一个身影,心想,君淮怎么还没回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关在了哪里,第二日一早便又被拉了出去。
马车是早就安排好的,楚若钰连同着彩雀被一并捆着丢了上去。
恍恍惚惚中,听到了车架外面的声音。
郑汀云出来看她有没有被安稳的丢进去,没想到遇上了张予安。
张予安给她行了礼,笑着问:“郑夫人是要出门了吗?”
郑汀云总不能说这车里装着的是楚若钰,便笑笑,说:“正打算出门,不知张大人有何贵干?”
“楚伯父让我来给表妹送些东西。表妹先前最爱吃这甜糕,我又正巧路过,便买了些。不知道表妹在不在府上,多耽搁片刻,我怕这糕点要坨了。”
郑汀云心里一顿,赶忙道:“那是不巧了,钰儿不在府上,不如叫下人先拿进去吧。”
郑汀云心里暗暗说,这来的实在是不巧了。
车里人听到了外面的交谈声,特别是彩雀突然精神了起来,想发出点声音,便用身子猛撞了车身。
外面人听见车子轰隆一声,吓得身子发颤,郑汀云赶忙笑笑说是车里的孩子闹腾了。
彩雀又不傻,只不过是绳子绑着,又不是不能动,便一点点往外挪,在里面搞得让郑汀云疯狂心慌。
直到把头发搞乱了,头上的珠花掉了出来,掉到了车轮前。
张予安注意到了,便过去拾起来,范婆眼疾手快过去,也没来得及。
张予安便顺势将车帘撩开,正见到披头散发的彩雀怔怔地盯着他,嘴被堵的严严实实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有一个躺在里面被绑着的楚若钰。
屋里的话怕外面人听见,君家大门关了,张予安坐在里面喝茶,郑汀云却气得牙痒痒。这算是被这个姓张的抓住了把柄。
张予安喝了茶,道:“君家的家事,我这个外人自然是不该管,可是钰儿到底是我的表妹,郑夫人如此苛待她,我便不得不留下来替楚伯父询问一二了。”
楚若钰手上悄悄撕扯着帕子,轻哼一声笑着,说:“怎么能说是君家的家事呢?此事也关乎张大人,张大人留下来也是合情合理。”
外面人说话,楚若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是位大夫,然后张予安与郑汀云便进来了。
一个前世害死自己的人,一个打算今生害自己的人,真是让她烦了。
张予安过来关切几句,她便只能点点头,稍微说几句客套话。毕竟若是他不在,她可能就任凭郑汀云处置了。
待问了那大夫话,张予安面色一变,往她这边看了眼,随后又恭恭敬敬送大夫出了门。
让她没想到的是,郑汀云先前还说她与张予安私会,现在就敢让张予安与她同处一室,还没让人守在这里。
也不知道又打了什么注意,楚若钰现在没心思去想。
张予安道:“钰儿有了身孕,应该好好休息。”
“多谢张大人。”
“何必叫我张大人?昨日才见,钰儿便对我更生疏了。”
楚若钰在心里叹笑,她何止是对他生疏。
张予安垂了垂眸子,道:“你这婆母说你与我私会,所以才要将你休掉是吗?”
楚若钰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一笑,“若真是如此,我突然来这撞见她要把你送走。对你我来说,到底是坏事还是好事?”
若是他没来,楚若钰被休,他便能娶了她。但张予安从前从不会踏足君府,今日突然来此,怎么会是因为楚明清。
张予安道:“你那婆母傻的可怜,她把我当成你的情夫,扬言要我给她女儿铺一条道路,才不会把你我的事情说出去。钰儿你说,哪个情夫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楚若钰一怔,赶忙看向他,道:“你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