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锁——醉红烛
时间:2022-04-24 07:33:13

她把饭盒往前送了送,“还没吃吧,一起。”
谭芸迟疑了一会儿,双手接过,“谢谢。”
姑娘坐到她旁边,“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谭芸摇摇头,“不会。”
林仙把头发扎成马尾,打开饭盒,“哇,闻起来很好吃啊!”
谭芸也打开了饭盒,夹了一口白米饭。
两个人自己吃自己的,没什么话说。
谭芸本来话就不多,坐一天一个字没有也是常事,林仙就不行了,她怕尴尬,怕脚趾抠地的感觉。
林仙:“你和陈骆是在谈恋爱吗?”
“没有。”
林仙比划着自己的嘴,“那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他女朋友?”
林仙笑说:“他妈是这么认为的。”
谭芸看向林仙,“家里介绍的?”
“嗯,他是第二十一个。”
谭芸咀嚼的速度明显放慢,之后解释道:“今天的事是我单方面的过失,其实我——”
“——干吗道歉啊?我又不喜欢他!你们俩爱怎么样怎么样,千万不要顾虑我的感受!我最爱磕cp了。”
林仙俏皮地眨眨眼睛。
“……你们不是在相亲?”
“我都相了二十个了,不差他一个。”
林仙跳脱的思路很让人印象深刻。谭芸不由笑起来。
林仙也笑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林仙,你叫什么?”
“谭芸。谢谢你的盒饭。”
“欸,好说好说。咱俩加个微信吧!”
谭芸没拒绝,扫码加了好友。
之后,谭芸又没话了,林仙偷偷打量着谭芸,这姑娘真厉害啊,能把陈骆和陈洲同时拿下,肯定不是一般人。
林仙:“陈洲挺生气的,我看你还是回去吧,陈骆醒了我通知你。”
谭芸:“没关系,再等等。”
“你还能等到天亮么?再说陈洲那个臭脾气,他还不得找你茬啊?”
“我不会和他吵。”
“啧啧,这才是高段位,无视是最气人的回击!陈洲到现在还气着呢。一会儿我先回去看看,你要还没走,我再出来找你玩儿!”
“嗯。”
吃完饭林仙就回去了。她对谭芸的第一印象挺好的,这姑娘干脆个性,怪不得招人喜欢,但也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了,这兄弟俩啊,陈洲大概没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不经意间就到了深夜。
走廊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偶尔路过的值班医生,还有在病房门口地铺上打呼的家属。
谭芸去露台上抽了一支烟。盛夏,风里像夹着水汽似的,裹着人身,十分不爽利。
“你还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走了。”林仙哈欠连天地往露台栏杆上一趴,“哎呀,刚才睡着了。”
“他还没醒。”
“没。医生说他疲劳过度,听陈洲说他经常好几天不睡觉,欸,是我不懂的存在。”
“陈骆要见你!”
谭芸和林仙一起回头,陈洲站在跟前,说完话就扭头走了。
陈洲推开房门,陈骆站在窗边,手里夹着一根烟。
陈骆说:“你们俩先出去吧!”
陈洲:“哥——”
陈骆:“——没关系。”
林仙:“哎呀走吧走吧!让他们聊。”
林仙把陈洲拉出去了。
夜深人静,陈骆却目光如炬,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有神采。他应该睡饱了。
走廊里小护士推着小推车经过,发出些声响,打地铺的家属呼噜声也是此起彼伏,刚才在外面坐着的谭芸被这些声音催地昏昏欲睡,而现下,她被陈骆的眼睛盯得无处遁形。
陈骆看着站在暗处的谭芸,“你过来。”
谭芸向他走了几步,停下。
“再近点。”
谭芸又往前走了两步。
陈骆看着她,“你也会怕?”
 
第20章
 
“第一次砸车,第二次直接上嘴,下次该干什么也想好了吧?”
陈骆一步一步逼近,把她逼到了墙角。
他靠得这么近,有实实在在的压迫感。
谭芸百口莫辩,也不废话,“今天的事——”
“——又要道歉是吗?”
“……是,是我该道歉。但我也……我也没想到,碰一下你,你就会晕倒啊。谁知道你会反应那么大?”
说完这句话,空气好像凝滞了。陈骆不说话,谭芸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说都说出去了。
谭芸心一横,“你说吧,你还想怎么样?”
墙上的挂钟,静悄悄地走着。谭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都想清楚了,欠下的就还,不管是陈骆还是谁,她欠的她来还。
近在咫尺,谭芸的眼中满是坚韧和决绝。
陈骆抽口烟,眼神没离开过她,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想怎么样都可以么?”
这句话往往指向一个不好的结果。
但谭芸也不是个胆小鬼,“只要不违反道德法律,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陈骆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烟,说实在的,他平日里戴个金丝边儿眼镜儿看着挺斯文的,但有时候,在某些时刻,会偶尔流露出一丝痞气。比如现在,他深深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用手指头掐灭。
“给我看看你的生活,必要的时候我会跟你在一起。”
谭芸看着陈骆,明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是中国话,但为什么就是听不懂呢?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什么叫看生活,还有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陈骆双手插兜,看着谭芸的眼睛,“字面意思,我想看看你平时是怎么生活的,必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跟你一起吃饭,走路。”
睡觉——谭芸自动脑补了这两个字。
“为什么?这样有什么意义么?”
“你应该理解不了。答应么?”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压准了筹码,成竹在胸。谭芸看着他,心里的天秤自然发生了倾斜。她要生活,她要过日子,她要解决一日三餐,她要维持弟弟的正常生活状态。
所以,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她已经别无他法了。
谭芸再一次向生活低了头。
“答应。”她的语气很轻。
“这样钱就不用还了,这回的事我也可以不追究。”
他转回身从抽屉里拿出个东西给她,“钱包丢了这么多天,没发现?”
有什么要紧,里面除了证件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和爷爷的照片她留了很多备份。
谭芸接过钱包,也没问为什么在你这里。她默不作声,冷冷清清的。
陈骆拿过床头上搭着的外套,谭芸在身后说:“为什么是我?那么多人的生活都比我的好看。”
“我不认识别人。”
“外面那两个——”
“——不合适。”
“那我合适在哪里?”
“无关紧要。”
“你说的是我无关紧要还是理由无关紧要?”
“你的提问就是本质所在。”
原来如此。
因为她是个不相干的,无关紧要的人,所以合适。
谭芸笑了一下,“明白了,那你想怎么看?”
陈骆:“方便的时候,我会跟你在一起。”
“陈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陈洲那么怕我,你就不怕我讹上你?”
“我不是陈洲,陈洲也不是怕你。”
谭芸没心思琢磨陈洲的事,问:“那你要看多久?”
“一年。还是那句话,这一年里,需要你的时候你要出现。”
“行。但是陈骆,我很好奇,如果你没遇见我,你怎么办?”
“如果那天在果园你也没遇见我,你怎么办?”
谭芸被他噎住了。
那天的情形,谭芸一辈子都不会忘。如果没遇见陈骆,她现在应该变成了一只笼中鸟,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谭芸不禁有些晃神。
“你是在提醒我,要时刻对你心存感激么?”
“忘了才要提醒,你会忘么?”
谭芸看着陈骆,知道这次是栽他手里了。别无他法的抉择后,竟然有些释然。
病房外面,陈洲靠墙站着,面色阴沉。
林仙在门口偷听,但什么也没听见。
林仙:“他们在说什么啊?”
陈洲看看她,“你就这么好奇?”
林仙笑呵呵地说:“我是替你好奇,我知道你好奇的要死。”
陈洲:“你再胡说我就把你扔出去。”
林仙抱起肩膀看着他,“你就会拿我出气,有能耐你去把她抢回来呀!”
陈洲刚要发作,房门开了。
林仙立刻假装打哈欠,“欸,你们聊完啦?”
谭芸点点头,“我先回去了。”
林仙瞄眼陈洲,“这么晚了,她一个人……要不送送?”
“她坐我的车。”陈骆臂弯搭着外套,嘴里叼烟,不疾不徐地走出来。
 
第21章
 
林仙:“啊?陈骆你要走啊?你这样可以走吗?”
陈骆:“可以,你们两个也回去睡吧。陈洲,送送林仙。”
两个人楼上楼下的住着,当然是最顺路的。
陈洲迟疑了一下,转身下楼了。
林仙赶紧追上去,小声地喊,“喂,你等我一下啊!”
夜已经很深了,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车开在路上仿佛也没有声音似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安静得像在梦里。
谭芸只感觉身心疲惫。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原本就不太有章法的日子更混乱了。
陈骆口中提到的生活,是一个需要有闲功夫去思考的话题。
在别人的眼里,她的生活一团糟,简直遭透了。欠债,逃亡,苟活,就是她生活里的关键词。她从没可怜自己,也不觉得有多苦,只是在某些时刻,她会萌生出一些想法,希望老天爷能让她稍微好过一点。这就是她对自己所有的怜悯了。
谭芸头顶着车窗,眼神久久地定在虚无的前方,路灯从她的眼中迅速闪过,像亮晶晶的眼泪。
他们仿佛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走着,没有退路,也不知道前方。
黑洞洞的夜扑面而来,谭芸实在撑不住眼皮,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谭芸在梦里感觉电梯下坠,于是醒了。
原来不是电梯下坠,是到家了。
他们回来地太晚了,四周都是黑的。谭芸昏昏沉沉地跟陈骆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陈骆先到家,谭芸继续上楼。两个人没有道别,仿佛都很累了。
陈骆很快听见楼上有人走动的声音,拖重物的声音,夜夜如此。
十一点钟的时候,楼上安静了。
陈骆几乎睡了一天,这会儿完全没有睡意。
他洗了个澡,换上家居服,打开电视机,开了灌啤酒。
体育台正在转播篮球赛。
小时候,大概是八九岁的样子,他经常跟父亲一起看篮球,那时候母亲还活着。母亲总嫌爷俩看球像着魔了似的,母亲这一生从来没对任何事情着迷过,她理解不了那些球迷和影迷的疯狂行为。但母亲却为父亲疯狂了一辈子,而父亲负了母亲,也是一辈子。从开始到最后,母亲从来没有被爱过,陈骆只是一次意外的产物。
母亲去世后,他会时不时去养老院探望小姨,小姨是母亲唯一的妹妹,一生未嫁,无儿无女,待陈骆视如己出。
三天前,陈骆去养老院看望小姨,小姨给了他一封信,拿到那封信,看见称呼和第一句话时候,陈骆的手抖了。
是母亲活着的时候写给他的。他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封信。
信上写满了对儿子的不舍和担忧,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陈骆沉默地看完,把信叠好,重新放进信封,还给小姨。
小姨拍拍他的肩膀,“陈骆,你有什么难过都可以表露出来,没关系的。”
陈骆站起来,“我没事。”
小姨:“陈骆,你妈就是不放心你什么事都不说,太懂事,懂事过了头,就让人心疼了。欸,不了解的人都说你好,有钱有地位,什么都有,但小姨知道,你的今天是什么换来的。陈骆,你把自己封起来,不让任何人接近你,不跟任何人产生关联,这是不行的。”
“陈骆,生活不能这样,你得有生活,你得有人味儿。”
很多人说陈骆没人情味儿,没温度,但他头一回听说没生活这种评价。
小姨红了眼眶。
陈骆眼眶干涩,也不想哭。
他给小姨递上纸巾,宽慰道:“小姨您放心,我很好。”
小姨平复了一下情绪,叹口气说:“你那些酒是因为老孙头才送来的吧?”
陈骆送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老孙头已经离世了。
但承诺没有理由不去兑现,即使他已经不在了。
他答应过老孙头,输他一局棋,送他一年酒。
“您先休息吧,我该走了。”
陈骆没有正面回答,站起来要走。
“阿骆!”
小姨有点激动了,她一把抓住陈骆的胳膊。这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可谁来爱他呢?
“阿骆啊,听小姨一句劝,也圆你妈妈一个未了的心愿。看看别人是怎么过的,看看普通人是怎么生活的,找个可以接近你的人,和他多聊聊,高兴不高兴的事也有个人分享,你不需要完美,你可以做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发脾气,阿骆,你不需要完美,不需要无懈可击。这也是你妈妈希望看到的。”
陈骆还是那般沉静,“好,我会的。”
小姨喜出望外,将信将疑,“真的?”
“嗯。我会再来看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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