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芸正在超市里转悠,超市信号不好,手机一进来就变砖头,最后还是现金结账。等信号来了,手机连着收到好几条信息 ,都是些促销广告,其中夹了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不是每回都有人帮你还钱的。”
谭芸看着这条信息,愣是没看明白怎么回事,立刻回拨了一通电话。
那头接起来就一阵笑,“您可算开机了。”
谭芸记得这个人的声音,“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有人帮我还钱?”
“哟,感情您还不知道呢,你楼下那位刚帮你还钱了!不用再躲我了。”
什么?陈骆?为什么?
男人拿了钱,满脑袋只剩好奇作怪,“看你这意思,你跟他也不是很熟啊!这就有意思了!听哥一句劝啊,这人肯定对你有所图,不然五万块这么痛快就给了,又不是五块。钱债好还,情债可就难喽!你欠钱行,你欠人情债,人家还能敲门来找你要啊!妹子,做人呢,还是得有点觉悟啊!”
谭芸什么也没说,挂掉电话,立刻回家。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帮她还钱呢?
他们俩刚刚闹掰,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帮她还钱呢?
是意识到自己的冷酷反省了?不,他这种人不会!
那是什么原因?拿钱收买她,还想让她接着为他做事?
也就剩下这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性了,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能让他这种人为她还钱。
站在陈骆门口的时候,她还是没想透。
陈骆一开门,一股酒味儿扑面而来。
再看陈骆,他手里拿着一杯酒,眼睛有点红。
第14章
这好像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时候,但来都来了。
“是你帮我还的钱吗?”
“是。”
谭芸十分费解,在他们闹掰了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什——”
“——太吵了。”
“什么?”谭芸还没太跟上他的思路。
“他太吵了。”
“太……”
谭芸被他噎得无语了。
只是因为太吵了,所以就帮她把钱还了?
可是……这算怎么回事啊?她又欠他的钱了。五千可以挤出来,五万块就有困难了,不然她也不至于被债主上门催债。
穷困会让人低头。
谭芸转开目光,头低着,一时间语塞了。她笑了,笑她自己,笑整件事情的荒谬。
她在那块小蛋糕前许的生日愿望,居然实现了,有人帮她还清了债务。
好像过了挺长时间,谭芸才说出话来。
“我好像只能说谢谢……”
陈骆沉默地看着她,没什么态度。
“陈先生,我看还是等您醒酒了我们再说吧。”
谭芸才要转身,陈骆说:“不用你还。”
说着就要关门。
这句话刺痛了谭芸的自尊心,她一下挡住大门,极其认真地看着陈骆。
“我说我会还就一定会。”
“我也说了不用还。”
“陈骆!”
谭芸有很多话要说,比如你不能这样践踏别人的自尊心,我不是欠钱不还的人,我不是乞丐,我不要人施舍。
但她一句都没能说出来。
她只有重复那句话,“我不会欠你。”
陈骆撸了一把头发,叹了一声,“你说完了吗?”
谭芸逐渐把手松开,“说完了。”
陈骆一个字也没再多说,把门关了。
谭芸原地站着,有很多事想不通,但这种不通又好像是通的另一种表现。她抬起脚,一步一个台阶,回家了。
陈洲走后,陈骆就一直在想办法睡觉,但怎么都睡不着,数羊,喝酒,看电视全都没用。
谭芸这一来,又让他没法睡了。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
头昏脑涨得又喝了几杯,又有人来敲门了。他知道,肯定是谭芸。
陈骆打开门,谭芸站在门口。
“我说的话你没听懂吗?”
“陈先生,我能进去吗?”
“不能。”
“那你来我家也行。”
“刚才不是说等我酒醒了再谈?”
“我看你还挺清醒的,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
原本谭芸是要等到明天再谈的,可刚刚陈骆的态度刺痛了她,她的自尊心不容她等了。
陈骆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然后往后让了一步,“进来。”
谭芸直接换上了地垫上仅有的一双男士拖鞋,进去了。
这个户型跟谭芸住的户型一模一样,只是装修大有讲究,明明又破又小的房子,他的家却有一种奢华低调的感觉。
他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两手搭着沙发扶手,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谭芸:“我可以坐吗?”
陈骆抬抬手,请她自便。
谭芸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她正面朝光,而他背光。
他从茶几上拿过一盒烟,抽出一根,没点,“正好有件事,我也想问问你。”
谭芸:“什么事?”
“在食堂的时候,你为什么生气?”
香烟在他手指间翻来调去,他沉静地看着她。
谭芸:“我没生气。”
他笑了。
“你笑什么?”
“你那样叫没生气?”
“陈先生,我生气不生气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一边在手指间翻弄香烟,一边说:“现在重要?”
谭芸不明白了,“为什么?”
陈骆打开打火机,把烟点了。
谭芸思忖半刻,说:“算了,陈先生,我还是说重点吧。我就是想告诉你——”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想回答。”
“是因为他们说的话么?”
他在一团青烟后头,看不清楚表情。
“我好像猜对了。”
原来如此。
陈骆终于找到症结所在了。不是菜的问题。
“所以你是因为我生气。”
第15章
他把烟灰掸进烟灰缸,“就因为这个?”
“就?”谭芸对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有些愤怒了,“陈骆,在你心里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钱?只有钱吗?”
“你希望我的回答是什么?”
谭芸看着他,心越来越沉,脑海中浮现出一些让她不愉快的场景,还有那些冷血的人。
“陈骆,你真是个没温度的人。”
“怎样叫有温度?哭一场?这样他就能回来了?”
“不能!哭和笑都只是表达感情的一种自然流露,而你没有感情,当然表达不出来。”
话到这里,其实已经跑题了。这些事跟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其实这些,所有的所有,都跟我没关系。算我多管闲事,但我真想问问你,一个临死都在挂念你的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连你一丁点的同情都得不到?”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怒了他,打火机在他手中发出一声脆响,一簇颤巍巍的火苗窜了起来。
他的眼神忽然变了,他说:“你出去!”
事已至此,没必要再搞那些虚伪的东西了。面子不面子的,跟这种人也无所谓顾及不顾及了,谭芸一个字也不想和他说,转头就走了。
不欢而散!这就叫不欢而散!
谭芸极少跟外人搞成这样,她向来不理会外面的人和事,这次有点失态了。
她也觉得自己有毛病,干什么非得跟这种人较真呢?
可是一进家门,她就难过的受不了。
她想爷爷了,爷爷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最爱她的人。她时常会想,为什么自己没早生几年,这样就能在懂事的时候多陪陪他,照顾他。
爷爷去世的时候她上小学,临死前还在念小孙女,怕他死了就没人对她好了。遗憾的是,他的担忧都成真了。
谭芸当时哭得快晕过去,还被妈妈骂了一顿,说你哭成这样至于吗?你这么搞好像我对你不好似的,快把嘴闭上,要不揍你了啊!
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爷爷去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没有人再来爱她了。
那盏照亮她人生所有灰暗的灯再也不会亮了。
十多年过去了,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爷爷,甚至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想他。只是这份思念只属于她一个人,他们跟陈骆一样,很快就把那个慈眉善目的好人给忘了。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思念。
你发呆的时候它会来;你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它会来;你抱着自己哭的时候它会来;你和人争吵的时候;你受到委屈的时候;你一个人撑着伞走在雨中的时候,它会来!
它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可它只在你一个人的心里,不会有人知道。
喝了那么多酒,烟抽了快一包,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天亮。
太阳才露个头的时候,陈骆终于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可没多久就被楼下叫卖的小贩给吵醒了,一看时间,他只睡了半小时。
酒瓶子一地,烟头儿一堆,又一个晚上过去了。
陈骆在沙发上发现一个蓝色的钱包,钱包里一分钱也没有,但有一张身份证,几张银行卡,还有一张塞在塑料膜里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的腿边蹲着一个笑眯眯的女孩,看模样应该是谭芸小时候。
陈洲是早上八点半的时候过来的,当时陈骆刚要出门。
陈洲手里捧着一个大箱子,看样子很重,他腰都没直起来。
陈骆 :“什么东西?”
陈洲:“酒。”
陈骆:“给我的?”
陈洲擦擦汗,还在气喘吁吁,“嗯,你别再去那破地方买酒了,我送你,管够。——欸,你怎么还锁门了?就不能让我进去坐会儿啊,我这一步一步扛上来的!还有没有点同情心啊!”
陈骆:“吃早饭了吗?”
“啊?”
“走吧。”
“又请我吃饭啊,换个地方行不?养老院我可不去啊!”
陈骆把车停下来的时候,陈洲就老实了,再也没任何挑拣,乖乖跟着下车了。因为他看见了两个字“洛云”——这家中餐厅的名字。
同时洛云还是陈骆母亲的名字。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陈骆母亲姓杨,名叫洛云,陈洲和妈妈嫁进来的时候,陈骆母亲已经过世一年了。
陈洲一想起这事 就觉得欠了陈骆,而且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那种欠。
餐厅还在试营业阶段,但早餐时段的上座率还是很不错的。陈骆和陈洲坐在大厅靠窗的座位,点了包子,豆腐脑还有牛肉面。
陈洲吃了一口包子,说:“这包子这么卖得赔吧?肉也太实诚了!”
“好吃吗?”
“味道是没的说!”陈洲认真点评了一下,“面的口感也挺好,馅儿的咸淡也正好,牛肉馅儿掌握不好很容易硬,所以说你这个馅儿调得不错,火候也刚刚好,而且一点都不腻,就是怎么说呢,嗯,是我吃过的比较不错的包子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陈骆笑了一下,“没什么。有家的味道么?”
陈洲连忙点头,“有啊有啊,我刚才就想说,对,就是家的味道。”
陈洲说完就接着啃包子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越来越让他感觉对不起陈骆的话题。
陈骆:“来找我有事?”
陈洲:“事是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太长时间不睡觉,我怕你一个人晕家里。啊对了,那蹭你五万块钱的邻居怎么表的态?”
第16章
陈骆看向窗外,好像笑了一下,“不提了。”
“怎么的?想赖账啊?”
正说着话,陈骆电话响了,是工作电话,讲完电话他就要走。
陈洲欸了一声,“怎么就走了啊?你都没吃几口 呢。”
“你慢慢吃。”
陈骆说走就走,雷厉风行。
这的确是他的风格。陈骆是个没有个人生活的工作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天天在岗,从不放假。
陈洲就不一样了,他是想干什么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陈洲慢悠悠吃完早饭,抻了个懒腰,看大街上车来人往的,无聊的很。愣神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个事儿来。
陈骆那五万块钱还没追回来,他这个性子,做好事都不带留名的。
陈洲晃晃悠悠地就到了陈骆家楼上。
其实他也不是来追债的,就是想看看这户人家是谁,怎么幸运成这样!
入户门是深蓝色铁门,贴满了小广告,门廊上插着一束艾蒿。陈洲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玩意儿了。
他敲敲门,等了一会儿,里头静悄悄的。
大概是没人吧!
他又敲了两下。
这回里头好像有点动静,但很微弱,也可能是楼上楼下发出的声音。他也说不准。
谭芸难得睡个懒觉就被人敲醒了。她抱着被子听了一会儿动静才悄悄下床,走到门口的过程几乎是静音的。她轻轻跪在门口的沙发上,慢慢得靠近门镜。
陈洲?
他怎么来了?
谭芸放开手脚,搬开沙发,一道一道把门解锁。
陈洲本来都要走了,忽然听见里头有动静,声音还不小,好像锁了好几道锁。光听声音这锁得有四五个吧!什么人能闲着没事干给自己安这么多锁?看来不是个靠谱的人。
门开了。
陈洲的好奇在看见谭芸的时候完全收了干净。
“谭芸?”
谭芸睡眼惺忪,马尾辫松松垮垮,几缕发丝垂在耳边。还是那个淡漠的神情,仿佛他的到来并没让她产生任何涟漪。
“你住陈骆楼上?”
谭芸嗯了一声,“找我有事?”
原来那五万块钱是为了她。
这就说得通了。这个女人还是手段还真是一流里的一流,现在连他哥都上了她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