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深还活着的消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毕竟他的葬礼是有官方媒体报道过的。
现在来了这么一出,各路媒体都睡不着觉了,有的已经连续两天没合过眼了。
真气人,这些人就不能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放话吗,搞的人没法儿睡觉。
杨氏传媒的周炎已经一夜没合过眼,黑眼圈这半年就没下去过。
她有些懵,“一个死了的人怎么就能活呢?”
她迷迷瞪瞪去洗了个脸,回到电脑前继续拼命。
电脑屏幕上列满了文件夹,其中一个总是让她难受地窒息。但她还是要把它放在桌面上,每天被它折磨。
文件夹的名字是两个英文字母“YF”,里面记载着她曾写过的一个女企业家的报道资料,那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一个女人,她在她心里投下了令人窒息的阴影。
同事的电话忽然来了,周炎一边接电话一边说:“来了来了,已经在车上了,马上就到。”
是的,她今天要去FS科技蹲点。
除了她们公司,大大小小叫得上名字的媒体全都去了。明明也知道没什么用,因为这个周培深是个隐形富豪,从不参加什么公开活动,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儿。但人家都去,她就得去。
如他们所料,啥有用的都没拍着。
阿赞已经把周培深送到家楼下了,但看周培深茫然的表情,显然是不记得这回事。
“培深,我们到家了。”
周培深下了车,环顾了一圈地下停车场,上下左右都看了看,没找到什么让他灵光一闪的东西。
阿赞帮他打开家门,请他进去。
周培深以为到了熟悉的环境能想起什么,但很遗憾,他什么也没能想起来。
从客厅到卧室,再到厨房,没一个地方让他有熟悉的感觉。
他拍了拍厨房的门框,“很干净。”
阿赞说已经叫保洁来收拾过了。阿赞把钥匙交还给他,说:“一会儿你的助理就来了,有什么事儿交代他干就行。”
“助理?”
“嗯,考虑到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一个人生活,我帮你找了一个,你先用着,用不惯再换,没关系的。”
阿赞都已经安排好了。
周培深点点头,“麻烦你了。”
阿赞笑说:“不麻烦,过去都是你照顾我。”
周培深暂时还搞不清楚他跟阿赞之间到底什么关系程度,仅就目前看来,阿赞是很友善的。
周培深知道自己是有钱人,但不知道自己是个有强迫症的有钱人。
他的房子不算很大,大概因为他一个人住,用不了那么大地方,这么看来他还算个正常人,只是他的衣柜,书房,实在让他头痛。
衣服全都按照颜色,款式分门别类地挂好,文件夹也都有编号,又以颜色和大小做了分类。但他的不自在又不完因为这个,总之,他很不自在,就像忽然闯进了别人家里一样。
阿赞以为他不满意,解释说:“时间长没人住是有点味道,要不我再找人过来。”
“不用!可以了!”
“保洁阿姨勤快干净,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也告诉过她尽量别用有香味儿的洗涤剂,我去把窗户全打开。”
阿赞这个反应充分证明了周培深的猜测——他有洁癖,和强迫症。
“我洁癖?”
阿赞呵呵笑,“是有一点!”
虽然他现在的形象完全要用洁癖的反义词形容。
不出五分钟,他的生活助理就来了,他姓季,阿赞叫他小季。小季大概二十多岁,人很阳光,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言行举止也很自然,不讨人厌。
阿赞看看手表,“我还有事就不能陪你了,有什么事就让小季做。”
周培深点了一支烟抽,问小季,“你要住下来么?”
“这……”小季笑得有点勉强,“周董需要我住下来吗?”
阿赞在一旁看了半天,摇摇头说:“培深你从来不喜欢家里有人,也从来不抽烟的。”
第19章
“原来的我,又无趣又讨人厌,对吧?”
周培深似笑非笑的。
“哪有的事,培深你是……”下面的话阿赞忽然有点说不出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你一直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没人说你一个不字。”
话还没说完,周培深就兜头脱了上衣,光着膀子,露出健康结实的腱子肉。没找到烟灰缸,就用手掐灭了。
下面的话阿赞是怎么都接不下去了,这完全跟温文尔雅没半点关系。
小季也是一脸瞠目结舌。
他做了那么多功课,了解周董的兴趣爱好,生活习惯,为人脾性,现在一看,怎么全都反了呢!
完了完了,这工作不好做啊!
小季偷偷看向刘总,后者跟他说:“好好照顾周董,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的,那刘总慢走。”
“嗯。周董身体还没康复,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
“刘总放心吧。”
刘总走了,小季一回头,周董不见了。
周培深正现在书架前看照片,那是一张他与领导人亲切握手的照片。
他手持一个省青年企业家的锦旗,笑得很灿烂。完全不像他现在的模样,除了长得一样。
“你是什么职位?”周培深放下相框,对过来找他的小季说。
“您的私人助理兼……”小季有些磕磕巴巴。
“兼什么?”
“保镖。”
小季说这话有些没底气,他和周培深两个人在一起,他单薄地像个毛头小子,反而周培深一身腱子肉,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你都会干什么?”
小季说:“我会做饭,开车,您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周董应该饿了吧,今晚想吃什么?”
周培深的厨房简直就像样板间,一点油星都没有。
小季说:“锅我已经买好了,在最下面的柜子里。”
小季很殷切,周培深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周培深想找件衣服穿,但看衣柜里一排排的西装,衬衫,私人订制,没一个想穿的,当务之急,是先有几件能穿的衣服。
周培深跟小季说:“帮我买点衣服来。”
“没问题,您要什么样儿的,定制还是……”
周培深摇头道:“最普通那种,能穿就行。”
能穿就行?
这一屋子都不能穿?
“哦,好吧,我这就去,那晚饭怎么办?我怕您等太久,不然点外卖您看可以吗?”
“不用管我,你去吧。”
“行,那我这就去了。”
小季一走,就剩他一个人了。
他忽然想起旺民山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床,漏雨的屋顶,那口水井,那张石桌,还有旺民山漫天璀璨的星辰,还有那个梳着辫子,眼睛清澈到底的姑娘。
那里才是他熟悉的地方。
小季去商场里买了几件“能穿的”衣服,都是大众品牌,价钱也挺亲民。回来的时候有点晚了,上班第一天就让老板饿肚子,十分不妥。
小季急急忙忙跑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手拿菜刀的周培深。
小季吓坏了,“对不起周董,我回来晚了。”
“进来吧!”
他拎着菜刀进厨房了。
小季有点懵,闻到葱香味儿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周培深居然在做饭,用他下午才买回来的电磁炉和锅做的,不是说他不会做饭么,不可能啊!看他单手打鸡蛋的架势,绝对是技艺娴熟啊!
小季慌了,他的功课难道没一个做对的吗?
小季电话响了,自己却没听见,还是周培深告诉他的。
电话是刘总打来的,小季当着周培深的面就接了,“刘总,嗯,周董他……他在做饭!是的,现在在做酱汁,看来是要做炸酱面……这个我也不知道……刚刚周董说让我去买点能穿的衣服回来,我一回来就看见周董在做饭。”
周培深一边炒酱汁一边说:“鸡蛋酱马上就好,你问他来不来。”
小季如实转达,“周董,刘总说他马上开会,来不了,让您多吃点。”
周培深把酱汁倒进一个精美的盘子里,“这是土鸡蛋,很好吃,真不来?”
小季再次转达,“周董,刘总说他得进去了先不说了。”
电话断了,周培深强忍着恶心的味道去到卫生间,一进门就吐了。
小季和阿赞都不知道他不能吃鸡蛋的事,不应该呀。
小季天天都来,早上天还没亮就来准备早餐,晚上都是周培深撵他他才走。
一些日子接触下来,周培深对小季有个大致了解。小季城府不深,人也简单,是个吃过苦的年轻人。
周五晚上,小季刚从超市回来,他买了些青菜,水果,还有一箱啤酒。
周培深等他忙完,招呼他过来。
小季一脑袋汗,周培深给他一条毛巾让他擦擦。他好像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接过。
“坐下歇会儿。”
“我不累周董,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什么学历?”
“我吗?”他有些脸红了,“硕士。”
“硕士?一个硕士在我这里给我端茶倒水,不觉得大材小用么?”
小季笑了一下,“周董,现在工作不好找,尤其我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而且,能为周董做些事情,也是我的荣幸。”
“有女朋友吗?”
“哪有啊?我还这么不稳定。”
周培深笑一笑,然后递给他一个信封,小季不懂他的意思,“周董,您不让我干了?”
“差不多吧。”
小季揪着毛巾,整个人都僵住了,“周董,我知道我笨手笨脚的,菜也做不好,但我会努力的,您别辞退我呀!”
“你的厨艺很好,我是有别的事给你做,薪水是你现在的五倍。”
小季彻底愣了,冰火两重天啊!
“周董,您是说……您不是要开了我?”
“你现在的工作由你的人事部门管,不归我管。我说的是另一份差事,原来的薪水你照领,新工作的薪水我付。你只说干还是不干?”
小季想都没想,“干!”
“好,不过这份工作的所有内容只限于你我之间,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的上司,刘总。”
短暂地思考之后,小季答应了。
周培深把信封推给他,“拿去吧!”
从信封厚度上看,小季知道里面是什么,“周董,这么多钱?”
“这是预支你三个月的薪水,你也不用有压力,如果后悔随时来得及,这个钱也不用你退。”
第20章
冯陆在市里住了一个礼拜,本来还有别的安排,但听说旺民山出了事就临时改行程回来了。
他往家里邮寄的东西到现在都还没收拾,大概是被她忘了,并且忘得很彻底,到现在都没想起来。
包裹里是衣服和日用品,他平时看见她能用的就屯了,再找个时间一起寄回来。
白真有些怨他,但因为有更让她难过的事,所以没与他发脾气。不然他一走两年,她一定会跟他发火的。
白真有些感冒,打了好几个喷嚏。
冯陆帮她打来一盆热水泡脚,又给她披了一条毯子,坐在她身边,“想跟我说说么?”
“说什么?”
“周培深。”
白真一惊,“你都知道了?谁跟你说的?”
“隔壁村的都听说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他们……他们都说什么了?”
“别人怎么说不重要,我想听你说。”
白真看着水盆,情绪很低,“没什么可说的。”
“他欺负你了?”
“没有。”
“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有秘密了?”
“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喜欢他,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还算什么秘密。”
“那他喜欢你吗?”
“他要是喜欢我就不会一走了之了。”
“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我当然想和他在一起了,但是他拒绝了,我甚至想过要嫁给他。”
冯陆低估了两年的孤寂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现在他知道了,事情严重了。
“都怪我,我一走两年,你太孤单了。其实这两年,我——”
“——我知道,你一定过得很不好,所以才不和我联系,我懂,其实我也没有多怨你。我心里也知道你不可能不管我的,你有你的苦衷。只是我心里还是很难过,一个人的时候,好难啊!”
一个人,她几乎不怎么出门,也不社交,因为村里很多关于她的传言,说她水性杨花,说她不知检点,说她狐媚子一个,因为这些,她总是要低着头走路,她不喜欢,所以干脆不出门。
冯陆揪皱了裤脚,心中有愧。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内疚,你回来了,我却不高兴,是不是很伤你的心?”
冯陆摇摇头,“不会,你不用考虑我。你只需要让你自己开心就够了。”
冯陆才折腾回来,其实很累,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又睡不下。他把被子和枕头拿到院子里去晾。
白真这时候正在石桌旁坐着,手里拨弄着盆里剩的几颗樱桃,没注意他。
“白真?白真?”
连着交了两声,白真才醒过神来。
“嗯?”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想些没有意义的事。”
冯陆把被子挂在晾衣绳上,抻平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表叔?”
“嗯?”
“你为什么不同意我离开旺民山?”
果然,来了,这个问题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