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要一个人走偏僻的地方,不安全。”
“我也没想到我会迷路,我记得你就是走的那边,我是去找你的。”
“那就不要找,我会找到你。”
这句话,不是什么表白,却让人怦然心动。她说不出话来了,只感觉心跳得厉害。
“白真在家吗?”
有人来了,周培深没动地方,白真爬起来应门,是村里广播站的老梁大叔。大叔操着一口浓重的当地口音,嗓门也不小,“在家呀?”
“梁叔来了。”白真迎过去。
“啊,有你快递,在村口广播站。”
“快递?”
“嗯,城里来的,挺大的,你要不方便,我一会儿让柱子给你送来。”
“不用,我这就去拿。”
“我去。”周培深说。
周培深跟老梁一起去往广播站。
周培深没什么话,老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往前走,幸好村子小,没多久就到广播站了。
周培深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编织袋装的包裹,老梁说就是那个。
他拿过袋子往肩上一扛。
老梁赞许道:“小伙子劲儿大呀!”
周培深出于礼貌笑了一下,快出门的时候,老梁忽然说:“小白很少有朋友来。”
周培深回过头。
“她表叔看得紧,你要是休养好了,也早点走吧!”
第10章
周培深没说什么,扛着编织袋走了。
周培深走后,老梁拿起当天报纸看起来,又给自己添了新茶。
过不多久,柱子来了,拎了两瓶二锅头。
老梁白了他一眼,抖抖报纸,大白天的喝什么喝。
柱子却兴致不减,“喝点嘛!”
“不喝!”
“亏我想着你呐,好酒!”
柱子亮出酒瓶。
柱子家与老梁家是老相识,相比于柱子和他父亲,他和老梁倒更像父子。柱子向来不喜欢自己那个刻板的爹,还是跟老梁比较合得来。可能是入了眼的缘故,老梁就算骂他,他也不生气,反倒跟自己亲爹七吵八吵的。
柱子今天从朋友那儿得来两瓶二锅头,第一时间就奔着老梁来了。
可老梁却没兴致,反而总泼他冷水,还说什么以后白真再有包裹他就别去送了。柱子心想这老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老头却说什么,别总想着天鹅肉。柱子不服气,老头怎么忽然像是被他爹附体了,“梁叔,您跟我说实话,我到底差哪儿?”
老梁撂下报纸,“不是你差,而是你脑袋不清楚!”
“欸?我怎么脑袋不清楚了?”
老梁一边喝茶水一边说:“你要是脑袋清醒点,就不该惦记白真。你跟人家不是一个道上的。”
“您不就是嫌我没文化没钱么?”
“你还知道呐,不傻呀!”
柱子无力反驳,他的确是没文化,“可是我有力气,我能赚钱,我能供妍妍读书就能再供一个老婆。”
“你这话说的,人家愿不愿意让你供啊?还真以为白真是个农村姑娘啊?”
柱子没明白,“什么意思?白真不就是农村姑娘吗?”
老梁往茶壶里添了开水,说:“看什么不能只看表面,他们没搬来到时候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老梁说到这里,往白真家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说:“还有白真表叔,你觉得他是个普通的农村人吗?还有这个周培深,为什这么巧,偏偏让白真捡着了呢?”
柱子头脑简单,从来没想过这些,不过他大概明白老梁的意思。两年前,老梁就有点不对劲,好像就从白真搬家到这的时候开始的,但他从来没多想,今天听老梁这个意思,好像还有些背后的故事。
“梁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梁赶紧摆手,“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是说那个意思。再惦记,小心她表叔再收拾你一顿!”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柱子就生气。但同时也生了几分惧。
两年前柱子也是借故给白真送包裹,结果被她表叔冯陆挡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让他进门。这人精儿早就看出来他的心思,就是不想让他如意。柱子实在气不过就找了几个朋友去吓唬他,结果几人十分不争气,不但没吓成人,还被人家给揍了一顿,嘴像棉裤腰一样松,立刻就把他给供出去了。柱子第二天一出门就挨了人家一拳,差点倒下起不来。
柱子就这么跟人结下梁子了,但他也只能到这个程度罢了,打他打不过人家,骂也骂不畅快,那人是个知识分子,从来不动粗口,能动手的绝不动嘴,柱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先保住自己是正事。
后来,冯陆走了,柱子安分了半年,等确定对方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的时候,高兴地多吃了好几碗饭。
这两年,柱子时不时伸出友谊的手,白真也待他很和气,两个人有来有往的也算不错了。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一来就住进白真家了。
周培深几乎是捅了冯陆设下的所有雷,死一百遍都不够。
“欸,梁叔,那个周培深,不都说他脑子不好有点傻吗?”
“你跟他说过话,你觉得他傻吗?”
柱子想了想,“还行吧!”
“还行……我看傻的是你。”
“欸?梁叔!”
“你就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要我说你傻呢?”
“行行,我傻,梁叔你跟我说说,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儿?”
“我哪知道,我就是劝你,人心隔肚皮,别一根肠子通到底。”
柱子一边觉得老梁说的有点道理,一边又觉得他想得太复杂了,“梁叔,你是不是评书听太多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那些神神叨叨的事。”
“我看呐你就是傻,就你这样儿,白真不可能看得上,你趁早歇菜吧!”
柱子不服!
“我看这酒啊,还是我自己留着吧!梁叔您一天也别总守着这广播站,没事儿跟马叔叔他们下下棋什么的比一个人待着瞎想强!”
老梁最听不得这种话,明里暗里说他不合群,脑子不正常。
“滚蛋!”
“好嘞,这就滚!”
大夏天的,没遮没挡,真要命!周培深扛着包裹,热出一身汗。
他找了一棵大树乘凉,树不是古树,枝不繁叶不茂,只能凑合一下。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卷,大树底下一坐。
这烟卷是白真亲手给他卷的,自他来后就从来就没断过。这些花销看起来不起眼,但加来加去的,就是个不小的数字。因为他,白真一直在紧衣缩食,吃了不少苦头。
树上不知道什么虫子在叫,兴许是知了吧!他不认识那些鸟鸟虫虫的,可能原来就不认识。
他又想起她那双清澈通透的眼睛,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看见这样干净的眼神。
像见过又不可能见过,大概是因为那些奇怪的梦吧,梦中的女人总让他想起白真,就像他们俩早就认识的。
很早之前有一个梦,到现在他也没忘。
梦里,月亮像洗过的银盘,闪着粼粼的光。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一片望不到头的草丛里。
草丛有半人高,把茫茫夜色分割成两半,上面是挂着月亮的深渊一样的天空,下面是几乎要把他攀附着吞掉的草丛。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后来他发现味道是他自己身上的。他双手粘腻,沾满血水,在倾泻而下的月光里泛着粘腻浓稠的光。
他喊了一个名字,之后就醒了。
白真上次说他喊了一个于什么的名字,脑子清醒的时候,他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也觉着自己似乎跟这个姓于的有点关系,不然为什么连着梦他/她。
第11章
周培深很快就回来了,白真正在做饭,“就放院子里吧,饭很快就好!”
周培深放下东西就跑去围栏那儿抽烟了。
他单脚蹬在大石头上,看着一片浅浅的云海。
美得像仙境,不真实。他不禁回头,红砖房的烟囱炊烟袅袅,白真围着围裙忙里忙外。
这里的一切都太容易让人不清醒,一个不留神就起了些妄念。
他踩灭烟头,明白自己是不能久留的。山里发生的事,让他对自己的身份又有了几分猜想。结合他倒在白真家门口那天的情况,他更是非走不可。
表叔过去给村里小学买过书本,也给贫困山区的孩子邮寄过,孩子们为了表示感谢,逢年过节会回寄卡片,土特产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没别的快递会到他们家。
包裹邮寄地址是南方来的,会是表叔寄来的吗?表叔已经到市里了,是不是就快回来了?
白真不禁笑了一下,才要开包,有人来了。
“妍妍!妍妍在你家吗?”
柱子慌里慌张跑进来,后面跟着同样焦急的翠荷。
“妍妍怎么了?”周培深迎上去。
“妍妍没来过吗?”翠荷忽然绷不住了,“完了完了!你这个混球儿,我让你接她下课,你跑哪儿去了你?现在孩子没了你高兴啦!”
“妍妍不见了?”周培深问柱子,柱子比翠荷冷静一点,一边懊恼地揪头发一边说:“都怪我,我接妍妍下课后就带着她一起去送货了,我让她在门口等我出来,结果我回来的时候妍妍就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她,旺民村就这么大,她能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她……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翠荷气道:“要不是你大白天喝酒会发生这种事吗?你这个混蛋!”
白真也急忙跑过来,“报警了吗?”
“对对,报警!”柱子清醒过来。
妍妍失踪了,村里人很快全都知道,纷纷出谋划策一起找人。旺民村不大,但找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在山里,只怕有个万一。
警方已经出动警力进山找人了,隔壁村也挨家挨户地排查起来。
周培深和白真也进山里找人去了,白真对山里不熟,周培深就不用说了,好在他记忆力惊人,夜视能力也超乎想象,外加方向感超强,带带路不是问题。天渐渐黑了。
白真有点着急了,“她会去哪儿呢?妍妍从来不是乱跑的孩子。”
周培深没说话,安静地跟着她。
白真的背影,与梦中女人的背影,极其相似。是错觉?是巧合?
他的头猛然痛起来,像被人用电钻钻开了一样。
这种剧烈的头痛让他不得不抱着头蹲下来,他甚至有些呼吸困难了。白真见过几次他头痛的样子,但这次感觉比以往剧烈。她有些担忧,“周培深,你怎么样?”
周培深痛苦地抱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出了一身汗。
“没事了,接着找。”
周培深跟妍妍的感情不比她差,担心她也是有的。
白真跟着他,看他好像还走不稳当,上前轻轻牵住他的手,“你还是小心点吧。”
忽然被她牵住,周培深愣了一瞬。两个人的手第一次这样牵在一起,谁也没收紧,谁也没放松,生怕惊扰了什么。
找人找到后半夜,大家都疲了,但搜寻的脚步一刻也不能停。白真和周培深都没有手机,柱子临时把自己的借给白真,以便随时交换情况,但很遗憾,大家都没有结果。
一直到凌晨三点钟,白真困得眼皮打架,硬撑着两条腿在林子里穿行,这时候已经是周培深牵着她走路了。走到一棵古树下的时候,他们俩不约而同地停下来,互相看了一眼。
好像有哭声。
“你在这里别动,手电关了。”
周培深交代了一句就窜进林子,白真听话地关了手电,老老实实地等着他。
不多时,她听见男人的惨叫和妍妍的哭声。
白真手心全是汗,心脏猛跳。又焦急又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子里渐渐没声音了,周培深还没回来,白真怕他有什么意外,就寻着去了。她怕,但她更怕周培深出事。
同时赶过去的还有接到白真通知的其他队伍。他们到达现场的时间都差不多。
翠荷和柱子早她一步,妍妍被翠荷捂着眼睛搂在怀里。柱子呆呆地站在那儿。
白真寻着柱子的视线,看见周培深正在把一个人往死里揍。
天很黑,那个男的在周培深的控制下一动也不能动,被打到喊也喊不出来了!但周培深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
“周培深!”
“住手!”
白真一声大叫,把柱子吓回了神。
周培深停手了,他恍然看着自己的拳头,被白真拉起来。
“周培深,不能再打了,会出事的!”
这个时候,接到柱子电话的警察队伍也赶过来了。
领队的警察是今年才调任过来的,姓周,叫周勤,三十多岁,梳分头。本人平时看着挺和气,还有村民怀疑他的办事能力,说他一天总是笑呵呵的太温柔了。他的助手李小萌跟她也是一个风格,温温柔柔的。
经过李小萌的一番查看,那人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现场安静得诡异,所有人都看向周培深。
周勤走过来,手电筒的亮光打在周培深身边的大树上。
“人是你找到的?”
周培深点头。
“这伤也是你干的?”
周培深又点点头。
“出手挺狠呐!见义勇为也不能这么打。”
周培深没说话,站在一旁的白真说:“对孩子下手的人,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白真喜欢孩子,对妍妍也有深厚的感情。她的愤怒情有可原,只是她从来没有这样表达过愤怒,哪怕被人当面戳脊梁骨的时候。
在某一个瞬间,似乎有阴冷的寒意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周培深握住她的手,她抖得厉害。
周勤:“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有法律在,以暴制暴可不行。”
李小萌却不这么认为,这些人整天东跑西窜,时常让人找不到把柄,有人治他们,解恨!
李小萌在村民和白真那儿得到了一些周培深的信息,转头汇报给了周勤。
周勤头一回听说这种事,“失忆?真的假的?”
李小萌说:“看着不像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