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您刚才忽然消失是为了抢救文物?!”克莱曼婷头疼地问道,她真的不是很懂这些神职人员,“您刚才忽然消失,都快把我们吓死了。”
紫衣主教苦笑了一下,扶着石墙面前站了起来,他的脚扭得好像还挺厉害,刚站起来的时候连腿都在抖。他低声说道:“所以才不跟你们说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实在是不能把它们扔在哪里不管……但是你们几个还是赶紧逃命比较好吧?”
“……”但是亚瑟那个笨蛋还是跟去了啊!克莱曼婷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瞪了亚瑟一眼,长着一头乱蓬蓬的红发的技术人员讨好地向她笑了笑。
而紫衣主教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解释道:“这里面装得是圣安东尼的苦衣,还有圣奥古斯丁的《论自由意志》的手抄本,这两样的东西都收藏在教堂的小礼拜堂里。”
“但是,”欧阳犹豫着说,“我还是觉得,这些东西和人的性命比起来……”
“的确如此,这些物品和生命比起来不值一提。”紫衣主教温和地纠正道,“我们的信仰并不会因为这些信物的损毁而被摧残,但是就我本人而言,如果不能把这些东西呈现在更多信徒面前,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还是说,我不会鼓励别人和我一起冒险,但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这话说得充满了乐观,就好像他真的相信自己能带着这些圣物逃出,但是他们很清楚,他们被困在地下了。
拉米雷斯看着加兰:后者的手臂还是脱臼的,她站在墙边,把一边的肩膀抵在墙上,然后找了个角度一用力,生生把自己脱臼的肩膀关节卡着墙推了回去。
发出的声音听上去都让人牙酸,加兰皱着眉头活动着一边僵硬的手指,努力把痛的吸气的声音压住了,她的肩膀已经完全肿起来了,这样硬生生把脱臼的关节复位一定疼得要命。过了几分钟,她好像感觉到好一点了,然后就伸出手去,咬着嘴唇把另外一边脱臼的肩膀推了回去。
拉米雷斯能看见她的嘴唇白得吓人,甚至在微微地发抖,整个牢房里再没有别的人,好像是门从地下室入口那里就已经是锁住的了。虽然屋子里可能有监控摄像头,但是他思量再三,还是问道:“……疼吗?”
“您要是亲亲我就不疼了。”加兰平静地回答道。
她看着拉米雷斯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最后还是笑了起来:“我观察过了,这地方没有摄像头,您这点可以放心……霍夫曼说这不是他的地方,我猜这是他在锚帮的那位朋友给他提供的。”
她扫视过小小的牢房,最后在靠拉米雷斯的那边墙角坐下了,身体就贴在冷冰冰的栏杆上面。“这些,”她对溅上了深色液体的墙角点点头,“应该是血,我猜锚帮在这地方处决什么叛徒……这种地方没必要装摄像装备,要不然被警察查抄之后又是一件麻烦事。”
拉米雷斯叹了一口气,然后也在牢房的角落里坐下了——他们中间就隔着几道冷冰冰的铁栏杆,可他的手指还是能碰到加兰的衣角。自加兰十八岁以后他们几乎没有好好坐在一起过,那个时候的拉米雷斯肯定想不到现在的场景。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道:“手。”
加兰疑惑地看着他,但是还是把手伸过栏杆,递给了他。
她的手指是那样的凉,让人想到墓地的石碑和雪白的大理石,拉米雷斯把她的指尖握进掌心里的时候绝望地想把它捂暖。他知道加兰可能在看着他,但是并没有抬头,只是低下头去亲了亲她冰凉的指尖。
加兰低声说:“希利亚德……”
拉米雷斯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他们两个坐在阴冷逼仄的牢房里,面对着外面走廊上的斑斑血迹。他的嘴唇颤抖,只能在心里默念祷词,为了在他们面前惨死的人,为了外面正在同命运作斗争的人,为了他们自己不可知的未来。
[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
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
他的嘴唇压在加兰的指节上面,这是这个世界稳定的核心。
注
①《哀悼基督》:米开朗琪罗早期的雕塑作品。
②伊莱贾所说的“崇高”应该是指美学范畴的崇高,下文出现的“从苦痛中得到力量,从不自由中获得自由”是美学范畴中崇高的定义(的一部分)。
我直接从百度百老师()那复制一段给大家看好了:
//它主要指对象以其粗犷、博大的感性姿态,劲健的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雄伟的气势,给人以心灵的震撼,进而受到强烈的鼓舞和激越,引起人们产生敬仰和赞叹的情怀,从而提升和扩大人的精神境界。
就审美对象而言,崇高具有强大的威力,表现在人格与道德行为中、自然界事物的状貌样态中、艺术作品的形态与格调中;就审美经验而言,它使主体受到震撼,带有庄严感或敬畏感,甚至伴有某种程度的恐惧或痛苦。同其他审美范畴相比较,崇高与悲剧性相近,都伴有巨大的情感跌宕。//
但是即便伊莱贾说了这么多鬼话,他的意思其实就是:你是我的杏癖(。)
③默西亚:和合本译作“弥赛亚”,希伯来文含义是“受膏者”,指被上帝选中的人,现在用来指救世主,也就是基督。
第二十三章 骨中之骨
[你高居在石缝的隐处,盘踞在峻岭的山巅。你自以为惊异,你心内的骄傲欺骗了你,即使你像老鹰一样高结你的巢穴,我也要从那里将你推下。]
爱德华·科尔森站在大屏幕前面。
他面前的屏幕被分割成许多小块,上面全都是各地新闻频道正在进行着的突发直播: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的穹顶已经整个塌陷下去,滚滚的烟尘直冲上天空,旁边修道院有一部分建筑受到爆炸的波及而起火,消防车已经就位了,修道院里的一些教士正在试图抢救有一角已经开始燃烧的图书馆。
就在这个时候,科尔森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知道电话那头是谁,有一半的可能性,打电话进来的是他们的局长,对方一定也已经看了新闻,正准备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另一半的可能性——
“那是怎么回事?”兰斯顿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问道。
“如你所见,”科尔森头疼地回答,“那是一个陷阱,我们被人算计了。现在我们联系不上亚瑟和克莱曼婷了,还有拆弹小队的那个叫欧阳的——最坏的可能性,他们都被埋在废墟里面了。”
“加兰呢?”兰斯顿问。
“我们失去了她的追踪器的信号,”科尔森低声说,“或者,她为了不引起霍夫曼的注意力扔掉了那些设备,但是这八成意味着她已经落入敌手了。”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而入,这天的天气十分晴朗,但是科尔森一个人站在大屏幕前面还是感觉到心头发凉。他听见怀特海德继续问道:“那么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事到如今我们确实没有多少选择了,”科尔森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捏自己的额头,他估计他的决定大概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是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就算是真的会惹翻锚帮也罢——我会让他们逮捕保罗·阿德里安。”
那个身上只穿着黑色内衣的、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的女人优雅地把两杯啤酒留在了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了,扭腰的姿态看上去足以令人口干舌燥。
“没想到我的店里会来您这样的稀客,”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女士的声音低沉又柔软,她伸手把柔美的秀发勾到耳后,绿色的眼睛里面充满笑意,“您想要什么?”
伊莱贾·霍夫曼看着对方,他和施威格家族的继承人从未真正碰面过,但是等到他们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双方都不感觉到惊异。霍夫曼舒适地靠在椅子上,说道:“我想向您买一个情报,您的确是做情报生意的吧?”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咱们两个是竞争对手吧?”加布里埃尔笑吟吟地问道。
“我又不是想问您施威格家族走私军火的路线,”霍夫曼嗤笑了一声,他伸出手去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口,“我听说一些不可尽信的小道消息……您是国家安全局的线人吧?我想知道一个叫做莫德·加兰的安全局特工的资料。”
加布里埃尔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霍夫曼无声地把一张支票从桌子上推了过去,加布里埃尔把手上的支票抽了过去,然后拿在手里看了看上面的数额。她似乎满意了,那种笑容未曾从她脸上退却。
这个名为“索多玛”的酒吧里面,爵士乐的声音未曾停止,舞台上有一个半裸的女人一边慢悠悠地摇摆腰臀,一边唱着一首缓慢柔和的歌曲。霍夫曼完全没有往那个方向看一眼,只是紧盯着加布里埃尔。
加布里埃尔微微地坐直了一点,用手优雅地撑着下巴;霍夫曼以为她至少得先去调查一下的,甚至做好了几天之后才能得知答案的准备。
但是这个女人愉快地说道:“莫德·加兰是拉米雷斯枢机的秘密情人。”
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如果现在保罗·阿德里安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的话,可能正能发现电视里正播放着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被炸毁的新闻直播;或者,他本应该在他们的小礼拜堂里准备圣若翰洗者诞辰的感恩祭;他化脓的伤口终于得到了处理,烧也好不容易退了,不过现在站起来还是晕头转向的。
他站在他们的农庄里,看见警察和国家安全局的车辆把农庄前门堵了个水泄不通,警察和痕检人员牵着警犬把农田踩得一片狼藉,他的信徒们正被警察压近警车里。
“我觉得这只是一个误会!”阿德里安着急地说道,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头发几乎全白了的中年探员,挂在胸口的名牌上现实他叫做爱德华·科尔森。
“我们有证据证明圣若瑟教堂和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的爆炸案都是伊莱贾·霍夫曼策划的,”这位探员皱着眉头回答道,“甚至,他有可能把剩下的爆炸物藏在了这个农庄里面。就连您也必须跟我们一起回局里接受调查——”
“不,我是了解伊莱贾的,”阿德里安着急地说道,他的嘴唇干燥且起皮,就连站着都有点摇晃,“他不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探员急匆匆地走过来,手上牵着一条黑色的大狗。他的目光不知道怎么看上去有些惊恐,喘着气对科尔森说道:“长官,您得来看一下长官——”
科尔森点点头,转头对面色惨白的阿德里安说道:“一起来吗?”
于是阿德里安默默无言地跟在科尔森的身后,他们一路走向了庄园里的那座小礼拜堂,那座礼拜堂是整个庄园里最先建起来的建筑物之一,是伊莱贾自己找的设计师,在设计过程中也听取了很多保罗的意见,最后才呈现出这样朴实的布置。
但是他们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走向了一道侧门,那下面直通一道向下的台阶。阿德里安皱起眉头来,说道:“等一下……那下面只是一个堆杂物的仓库……”
科尔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看上去并不是那样的啊。”
地下室的活板门上的铁链已经被人剪开了,那个门走去一直是上锁的,阿德里安也从未要过那扇门的钥匙。现在他一走过去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腐败气味,简直熏得人眼泪直流。
科尔森啪地打开手里的手电筒,照着下面的黑暗,转头对阿德里安啊说道:“来吧。”
所以他们一路走过向下的狭窄台阶,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地下室里全然是黑暗的,科尔森手里的手电筒是唯一的光源,如同追光灯一般指引着阿德里安的视线,最后照到一片血泊上面。
阿德里安看见了那场景:他看见一个死人,腹腔已经可怕地膨胀起来,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污绿色。血泊已经干涸到发黑里,有苍蝇围着尸体嘤嘤嗡嗡的飞翔,又有白色的蛆虫在腐肉里面钻来钻去,屋子又有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里面涌动,那是老鼠正在跑来跑去。
他看见那尸体的手臂向两边伸开,两枚长钉从两边的掌心里面深深地扎进去,把他钉在了地板上面。
有那么几秒钟,阿德里安的脑子都停转了,只能听见一股不想的嗡嗡声在不停地回荡。然后科尔森忽然在他身侧说话了,这个男人的声音是那么轻、那么平稳,就好像幽灵在喃喃低语。
“这就是你的伊莱贾所做的事情。”这个探员轻飘飘地说道。
“科尔森,”加布里埃尔接通了电话,她坐在酒吧靠窗的位置,厚厚的窗帘后面,柔软的扶手椅中。她知道对方不太喜欢跟她说话,因此并不想在这件事上面浪费上面时间。“我知道了一个关于伊莱贾·霍夫曼的新情报,你想要花多少钱去买呢?”
她舒舒服服地沉默了几秒钟,听见对方报出一个数字,然后微笑起来。
加布里埃尔顿了顿,酝酿出足够的沉默,用以堆积悬念,然后说:“我猜他抓住了莫德·加兰,实际上,他到我这里来问关于加兰身份的情报了。”
她用足够的戏剧性说出了下面的话,并想象着科尔森脸上的表情。
“——我告诉他,加兰是弗罗拉大主教的情人。”
那些娇艳的玫瑰被掘出来了,这些花已经盛开了一定的时日,现在全都在地上折断了,在它周遭走来走去的痕迹检验人员们并没有看它们一眼。
科尔森走过去的时候正头痛欲裂,而保罗·阿德里安正怔怔地盯着那些玫瑰花从——痕检员们从里面发腐朽的骨头挖出来,一条一条在新鲜的泥土上码放整齐。那些是人的骨头,阿德里安已经从里面看见至少七个头盖骨了。
——他从不知道他的农庄里面埋着这些东西。
科尔森心如止水,从不因为这些埋在土里的白骨、或者死去的灵魂受到震动——实际上他已经快被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那女人气死了,对方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就算是加兰是梅斯菲尔德上校的朋友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