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个名为伊洛娜的小女孩笑着把花花绿绿的头绳塞进霍夫曼的手里,同时问道:“伊莱贾叔叔,我为什么还是没见到我爸爸呀?”
“之前不是说了嘛,你爸爸很忙的,”霍夫曼一边给伊洛娜编头发一边柔声回答,他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拉米雷斯一眼——后者正在极力放松自己的肩膀,好像想让自己显得尽量轻松闲适。显然他不能把那个残酷的世界展示在那个小女孩之前,不管霍夫曼给她编了个什么故事,他都得该死的跟着演下去,“所以说你得好好等他回来才行……叔叔听说你不吃蔬菜?”
“蔬菜有什么好吃的!”小女孩扁扁嘴,小声反驳道。
“吃蔬菜能让你的个子长得更高,你不想和你爸爸一样高吗?”霍夫曼说着在她的发尾系上了一个蝴蝶结,他编头发竟然还编得像模像样,“伊洛娜,看看对面这个叔叔……你认识,对吧?”
于是伊洛娜好奇的目光转向拉米雷斯,拉米雷斯只能努力向她微笑,他们中间有三五秒令人不安的沉默,然后小女孩忽然又一次笑了起来,露出了牙齿之间换乳牙留下的天真无邪的空洞。她愉快地说:“啊,是主教叔叔!”
她父亲是个虔诚的信徒,他们在教堂里经常见到——那个时候拉米雷斯可没预见到今天。
“主教叔叔个子能长这么高就是因为多吃蔬菜呀,伊洛娜你可以问问他是不是。”霍夫曼继续哄他,间隙里微笑着扫了拉米雷斯一眼,笑容像刀锋那样锐利。
那孩子看着他的时候目光也好像是小鹿,拉米雷斯感觉到自己在虚弱的微笑。他想让自己的声音不要绝望地发颤,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做到了没有,他低低地说:“……是的,好孩子不要挑食。”
那孩子噘着嘴,但是大体上看上去还是快活的,霍夫曼拍拍她的头,温柔地说:“一会晚餐的时候我要跟主教叔叔谈事情,你去另外的小房间吃……就好像主教叔叔说的那样,要多吃菜,他吃什么你就也要吃什么好不好?”
拉米雷斯就在这一刻明白了,虽然他之前就有预感,但是这个人竟然——
伊洛娜害羞地笑着说好,声音又轻又软。霍夫曼笑着松开了她,摸了摸她的头,说:“去吧。”
他们就看着她一阵风一样蹬蹬蹬跑远了,一直转出了楼梯的拐角;霍夫曼整理了一下自己有点皱的衣襟,笑着看向拉米雷斯。对方感觉在这一刻他无法保持冷静了,他压低声音愤怒地说:“你这个——”
因为他意识到了更深层的意思:那个小女孩,九岁,穿着受洗的时候会穿的那种白色纱裙,有着长长的、卷曲的黑发,就好像多年以前他第一次遇到莫德·加兰的时候一样。
“我知道用你的小女朋友威胁您的话,您肯定也是会吃饭的,”霍夫曼安闲地摆摆手,“但是您这种人竟然这样容易为爱情妥协,那么做反而有点在侮辱您的意思,不是吗?所以说就这样吧:您吃多少东西,那孩子就有多少东西吃,而亲爱的莫德……还是什么都没有,怎么样?”
拉米雷斯盯着他,嘴唇微微地颤抖,但是显然是妥协了。他的声音可以让水结冰,但是对伊莱贾·霍夫曼来说毫无威胁:“那孩子的爸爸呢?”
“死了,那还用说吗?”霍夫曼轻飘飘地笑了一声,他愉快地拍了一下手:“——好了,保禄,给我们上菜吧。”
那扇门打开了。
那个穿着黑衣的打手走进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一只手捂着小女孩的眼睛,然后把送进了加兰隔壁挂着厚厚的帘子的那个房间。当时莫德·加兰蜷在冰凉的牢房的一角,身上盖着拉米雷斯那件神父常服——那件衣服被脱下来之后扔在地上,然后被加兰从栏杆的缝隙里拽过来了。她把那件黑衣的衣角捏在手里,就好像那可以带给她什么寄托。
加兰听见他们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然后那个人又绕出来了,打开了加兰所在的牢房的门。另外几个打手站在牢房外面用枪对着她,而进来的这个人向着她束起手指,向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的嘴角扭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
——然后这个打手一步上前,一拳重重地揍在了她的腹部。
那其实真的非常、非常的疼,简直像是白热的刀子直直扎入皮肤之中,让人的手指都发抖。加兰踉跄了一下,重重地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同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任何咳嗽和吃痛的呻吟都咽下去,最后化为喉中一声低低的闷哼。
因为那个小女孩就在隔壁,那孩子不会想要听见这些声音的,虽然实质上她本人并不在乎,但是……
但是希利亚德将是在乎的,这就是问题所在。
——拉米雷斯食不知味。
霍夫曼定的是有五道菜的晚餐,拉米雷斯没法想象这样的房子里还有一个可以不令他雇佣的厨师起疑的厨房,但是事到如今,霍夫曼干出什么他都不会奇怪了。霍夫曼在这种情况下心情愉快闲适自如,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为他介绍佐餐的酒水,还会在第一道开胃菜上来之后语气柔和地提醒他很长时间没吃东西要小心胃不舒服。
拉米雷斯没他这么放松:此时此刻窗外天幕早已全黑了,能看见街灯在逐渐亮起来,正轻柔地连缀成一条灯河;之前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附近是有许多灯光的,它们在夜晚也会照亮墙壁上那些圣像和雕塑,令他们怜悯的、冷冰冰的目光无时无刻地俯视着人间。在爆炸发生之后那些残存的建筑物全黑了,现在看上去就好像一个怪异的、血盆大口似的缺口。
“您很在意那个吗?”霍夫曼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在大部分时候这个人的目光都令人不舒服地投注在他的身上,“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的,您知道那并不足够——如果我想成就保罗的话,这就还不足够。”
这个时候拉米雷斯正在切前菜里的鸡蛋,那上面淋着蛋黄调味酱;但他其实没有特别在意自己吃进嘴里的是什么,只是他吃完之后霍夫曼就会吩咐多米尼克去通知后厨做一份同样的给那个名叫伊洛娜的小女孩,这才是一切的最终目的所在。
拉米雷斯终于肯抬眼扫视着他,问道:“还有一次爆炸?”
他不确定自己知道这样的情报到底有什么用,莫德说得没错,他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在于他需要在一个霍夫曼觉得合适的时候死在某个地方,他可能并不能活着把他得到的信息传递出去。
“如果我向您承诺那是最后一次,您会感觉到安慰吗?”霍夫曼微笑着问,“最后一次……我要在这磐石的废墟上成就保罗,当然,在那个时候您会有一个漂亮的归宿。”
这个男人握着餐刀的动作其实非常优雅,他把刀叉放下的姿势也相当的优美——怪异地泰然、令人想不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伊莱贾·霍夫曼保持着那个微笑,然后一只手落在了拉米雷斯的腿上,手指隔着衣料压住他赤裸的膝盖。
隔着那层鲜红色的礼服布料和下面的长白衣,那只手顺着拉米雷斯赤裸的腿一路往上摸,没有试图掩盖那种色情的意味。手指推开层层褶皱,长白衣是柔软的棉麻质地,而枢机主教的礼服则是丝绸的。拉米雷斯的手微微地一颤,手里的餐刀铮的一声撞在盘子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在煮蛋被切开的截面上,半固体的蛋黄缓慢地流淌着,滴落在洁白的盘子上面。
——然后拉米雷斯把他的手推开了。
枢机主教不安地动了动,就好像想把自己挪到桌子较远的那一边去,但是又用某种强大的毅力克制住了自己。霍夫曼慢悠悠地打量着自己被对方推开的手,脸上还是微笑着的,没有丝毫情绪从那面具之下透出来。
“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认识另外一位神职人员,名叫埃弗拉德·洛伦兹,”他慢悠悠地说道,但目光却牢牢地钉在拉米雷斯的脸上,“他在当代神学领域似乎很出名,他是不是有一本著作叫做……《信仰的根基》?”
“洛伦兹神父在二零一零年的时候失踪了,霍克斯顿警方对那个案子进行了长达三年的调查。”拉米雷斯猛然抬起头来,“那是你——?!”
“洛伦兹神父是个性格挺强硬的人,刚刚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会跳起来试图用餐刀扎我的手。”霍夫曼微笑着说道,声音听上去不知道怎么带着点奇怪的骄傲。“但是您看,在我的岛上事情是这样的:做错事情是要被惩罚的,亚当偷吃了禁果就要被逐出伊甸园,加音谋杀了他的弟弟亚伯尔,就只能终身在原野上流浪——”
“你想要说什么?”拉米雷斯皱着眉头打断他。
“我想说,我们的小伊洛娜可以晚点再吃这道菜。”霍夫曼把椅子挪得离桌子远了一点,把之前放在腿上的餐巾拿起来,折了两折之后放在桌角,然后把椅子的方向转向了桌子外侧。“而您的反应不应该这样大的,您也知道……做错事情就要被惩罚。”
拉米雷斯定定地盯着他,而霍夫曼微笑着转过头,说:“保禄,亲爱的,过来。”
他瞧见拉米雷斯的眉头终于是皱起来了,那让他感觉到愉快。多米尼克过来了,依然微微地低着头,嘴唇在轻轻地颤抖。他站在霍夫曼和拉米雷斯中间,霍夫曼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颔看着他,然后慢慢地说道:“跪下。”
那年轻的助祭顺从的跪下了,拉米雷斯的角度刚刚好能看见他的侧身和微微颤抖的脊背。霍夫曼伸出手去,轻轻地解开了他胸前的黑色领结,然后用手指挑开了衬衫最上面两枚扣子,然后食指从他的领口里勾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十字架,那是由苹果枝条和蛇勾缠在一起构成的形状,上面装饰着红宝石。十字架坠在黑色的链子上,那个十字架后面可能有个类似于波洛领结的解构,因为两条带子从十字架下面垂下来,显然有一个活结可以把带子抽紧。
霍夫曼用手抓住一边的带子用力一拉,绕在多米尼克脖子上的链子猛然收紧了,那十字架就那样卡在了多米尼克的咽喉下面一点,他不得不在窒息的威胁中跪着向前膝行了两步,最后就停在了霍夫曼的两腿之间。
拉米雷斯觉得自己明白对方要干什么了,他不会要——
霍夫曼摸了摸多米尼克的头发,温和地说:“乖孩子。”
多米尼克的双手条件反射一样地背在身后,一只手把另外一只手的袖子都抓皱了,这是某种残忍的训练之后能达到的成果。他的嘴唇惨白,但是还是颤抖着附身下去,用牙齿慢慢地拉开了霍夫曼裤口的拉链。
拉米雷斯转开了脸。
“看着他,主教大人。”然后他听见霍夫曼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多米尼克喉咙中发出一声卡住的哽咽,“我真的不愿意威胁您,但是如我所说,这是一个惩罚……如果您在我的岛上,现在跪在这里的就是您。而如果您不希望别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的话,我建议您看着他,然后把每个细节记到脑海里去。”
霍夫曼的声音里某些不见血的威胁确实起了作用,拉米雷斯不得不把头转回来,看着多米尼克一边发抖一边把那粗长狰狞的性器官吞进嘴里。那年轻人闭着眼睛,睫毛颤抖着,眼睛下面全是纵横的泪痕,霍夫曼把手插进他的头发里,用手按着他的脖颈、毫不怜惜地把他往下按,看着他在窒息和不可避免地呕反射里轻微的挣扎。
“亲爱的,”他说,声音更低、更粗粝了一些,“把你的衬衫解开,给拉米雷斯枢机看看。”
多米尼克照做了——而拉米雷斯之前看过那位市议会议员家里的光盘,对自己会看见什么稍微有点心理准备。多米尼克的皮肤是一种牛乳一般的白色,两边的乳尖上穿刺着两个环:不对称的设计,但是都缀着红宝石,和那个十字架一般应用了蛇和苹果花的设计。多米尼克似乎已经对霍夫曼这样的命令很熟悉了,因此尽管发着抖,还是伸出手去玩弄着自己的乳头,动作粗暴,看上去就很疼。
“霍夫曼先生!”他终于听见大主教提高了声音,他很喜爱对方这种渐失从容的时刻,“够了——!”
“这您就错了,拉米雷斯枢机。”霍夫曼向着他微笑,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什么东西逐渐破碎的神情,“够不够向来都是由我说了算的。”
莫德·加兰的嘴里有一股血腥味。
说真的,她的人生中好像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场景了,她的一边脸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看着对面站着的人好像终于累了,甩着自己的手,鲜血从他的骨节上不断地滴落下来,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那可不是他的血。有那么一两秒钟,她会恍惚地想起自己还在陆军特种突击队的那些日子,莫尔利斯塔·梅斯菲尔德曾经不止一次把她拖进了类似的麻烦之中,而严重的一次则造成了她的服役生涯的终结。
但是那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个时候你会知道,只要你坚持下去一切就终会结束。然后……然后希利亚德会回来,她在苦痛的间隙里回忆对方的手伸过栏杆,温暖的手指擦过她的指节。这个世界都在背景里面怪异的嗡嗡作响,然后她听见一个稚嫩的童声问道:“那边是什么声音啊?”
——那个小女孩,操。
加兰看见那个打手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这么长时间以来等着就是这个时刻,就是为了看着她在这样的突发状况之下是怎样的狼狈无措。他慢慢地退出房间,然后抬手咣的一声锁上了铁门。
“你听见了什么声音吗?”加兰问道,她努力把自己的声音平复下来,但是估计说话的时候还是抖的。她现在每吸一口气都觉得自己的胸腹部疼得更厉害了,希望她尚未康复的肋骨没有彻底断掉。
“对面是个大姐姐吗?”那小女孩欢快地说道,“我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算是吧。”加兰回答,她努力把自己撑起来,好歹让自己靠在墙上。说真的她搞不懂自己现在一阵一阵的眩晕是因为低血糖还是因为脑震荡,有血正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最好不要上那么大的小女孩看见那一幕。
“大姐姐,我能看看你吗?”那个小女孩问道,加兰能看见帘子在抖动,可能是那孩子正努力掀开厚重的布帘,“我一个人住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