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绳之墙——梦也梦也
时间:2022-04-29 08:04:38

  “希尔。”她声音轻轻地说道,慢慢地睁开眼睛,拉米雷斯能看见她眼里的血丝和深刻的疲惫。
  “……嗯。”拉米雷斯低声回应,感觉到自己的咽喉某处泛起一阵疼痛来。
  加兰依然握着他的手,发烫的嘴唇贴着他的手背,她缓慢地眨眼,沉默了好几秒钟,然后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说道:“……对不起。”
  “什么?”拉米雷斯愣了一下,问道。
  “很多事,”加兰依然低着头没有看他,声音非常平缓,发烫的呼吸微微拂过他的手背,“当初忏悔室的那件事,还有后来的很多事情……我并不真的认为你是伪君子。”
  拉米雷斯皱起眉头来,她的语气让他心里升起了某种不祥的预感,但是他只能尽量轻松地说道:“现在说这个做什么,我并不——”
  加兰看了他一眼,眼里仍然挟着那种怪异的亮光,这种光芒向来指引着他,从一个黑暗之处向唯一的出口走去。他们忽然听到外面某处向前了一阵嘈杂的声响,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加兰忽然往拉米雷斯的手心里塞了某样东西:苦像,五十三颗木质的珠子,他在加兰九岁那年戴在她身上的那串玫瑰念珠。
  “抱歉,”加兰小声说,她迅速松开了他的手,于是覆盖在他手指上的那一点热力也迅速地飘散了,“但是我们确实没有时间了。”
  下一秒,地牢的门又一次被用力地推开了。
  住在隔壁的那个叫伊洛娜的小女孩惊恐地尖叫起来,而伊莱贾·霍夫曼大步走进来,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每个人都拿着武器,有几个还挂了彩,走廊外面的某处,他们能听见一连串枪声响了起来。
  霍夫曼看着加兰,低声笑了一下:“您能做的事情真的是多到让我吃惊啊,加兰小姐。”
  “我的同事们来找你了?”加兰微笑着回答。
  ——二十分钟之前。
  要是让莫尔利斯塔评价,他就会说:科尔森看上去脸都快绿了。
  他不得不跟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通话,而这个名声狼藉的情报贩子——可能兼黑帮老大,虽然并不是人人都知道那是她的副业——声音低沉又柔软,透着一丝的慵懒,正是这柔美的声线里的某个部分让他们的行动部主管更生气了。
  当时科尔森已经把一部分钱汇过去了,字面意思的,跟这个人做生意总是要大出血的。从那美丽的红唇里吐出的每一个地点都是一笔大价钱,而现在加布里埃尔正在说:“……位于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对面,那是锚帮用来处决叛徒的。据我的一位线人说,这个地点的地下有个很大的牢房。”
  克莱普在地图上标了一个点,又转头向着科尔森点了点头——这个地点也正好位于他们怀疑的区域之内。科尔森那边正在联系其他小队的人,把他们分成不同的组去查证那些地点了,科尔森沉吟道:“这是最后一个地点?我看这个的可能性要大些。”
  “这是我知道的最后一个地点,”摩根斯特恩小姐笑眯眯地回答,“跟你们负责情报的部门提供的文件大概重合了百分之三十,而我是个很讲道理的商人,你把你不知道的那部分的价钱付了就好。”
  科尔森没有试图掩盖自己皱起的眉头,他自动掠过了价格的部分,问:“保罗·阿德里安还在你那里?”
  “嗯哼,”摩根斯特恩小姐轻松地回答,“我给他讲了很多他肯定没听过的老故事。”
  显然科尔森完全不想知道她到底讲了什么老故事,他冷冰冰地哼了一声,提醒道:“你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吧?”
  加布里埃尔轻飘飘地笑了一声:“那当然,我向您保证,等到您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一具尸体了。”
  然后她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在一片嘟嘟的忙音里,科尔森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对面的神色各异的几个人,说:“那么这就是要检查的最后一个地点了,其他小队已经派出去了,你们来检查最后一个据点吧。”
  这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因为他们显然是真的要因为这件事惹翻锚帮了。正如加布里埃尔所说,他们还没到准备好颠覆这样体量的黑帮的时刻,之后造成的动荡显然也够他们受的。但是在场的几个人只是点点头,只有怀特海德·兰斯顿多问了一句:“我们要和这个人一起去吗?”
  他指的那个人当然就是莫尔利斯塔。
  奥勒留公爵冲着他眨眨眼睛,声音相当低沉而甜蜜:“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我弟弟的事情,另一方面,你得承认你们的人手确实不够……亲爱的,你为此感觉到不满吗?”
  克莱普在原地抖了一下,而兰斯顿那个表情简直让人怀疑他想拔枪对着这个人的脸开一枪。或者,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冲着这个人的脸开一枪。
  “行了,行了。”科尔森疲惫地挥挥手,“快走吧。”
  拉米雷斯不可置信地看了莫德·加兰一眼——前一天晚上大部分时间加兰都在昏睡,他们到现在尚未交流昨天晚上各自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或者拉米雷斯本人并不愿意说出口,而加兰身上发生了什么一望而知),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就会尝到因为信息不对等而导致的苦果。
  大主教真的希望她能多说几句话,而不仅仅是虚妄的安慰或者那几句遗言一样的交代,可是大概已经没有时间了。
  因为霍夫曼的一个手下已经打开了拉米雷斯这一侧的牢房,那几个人向他逼近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加兰,后者向他微微地弯了一下嘴角,那近乎是一个安抚的笑容。但是与此同时已经有一个人狠狠地卡住了他的手肘,把他往外面粗暴地拖过去,他赤裸的脚趾擦过地面,而霍夫曼看着他,抱歉地笑了笑;这种笑容是轻飘而浮动的,还尚未到达他的眼底。
  “我本来一定会给你们留告别的时间的。”他说,声音柔和得简直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要装模作样地擦擦眼角,“可惜这次我们的时间是真的不多了。”
  他的一个手下推了大主教一把,与此同时霍夫曼上前一步,轻柔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个男人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依然站在原地的加兰,轻飘飘地说:“杀了她。”
  他并没有去关注伊洛娜:拉米雷斯自己也意识到加兰是没错的,霍夫曼在这栋房子里的手下并不算多,至少没有多到他能再带走一个人质的程度,看上去他甚至在这关头都不愿意花时间去杀伊洛娜,可能就是想把他留在原地了,这让大主教感到了一种诡异的安心。他也没有在周围看见多米尼克,希望那个年轻人还活着。
  在拉米雷斯被挟持着走出房间、走出加兰的视野之外以后,他听见了从寂静的房间里猛然爆出的一声枪响。
  拉米雷斯脊背一颤,感觉好像也有什么东西也同时洞穿了他的心脏。
  加兰冷冷地注视着对方,在她背后的墙壁上、距离耳边几厘米处有一个枪眼,那个人的枪口正飘起一缕硝烟,缓慢地散进了黑暗之中。
  “吓唬人吓唬得倒是挺积极的。”她低声说。
  ——因为对方当然不能如伊莱贾·霍夫曼所说那样在这个时候杀掉她:要是她没搞错,现在安全局那边应该已经收到她的消息了(如果一条沾血的罗马领也能被称之为“消息”的话),现在估计有不少队伍在逐个排查锚帮在菲尔格兰特的据点……希望他们已经把范围圈定在菲尔格兰特市内了,毕竟如果霍夫曼想要知道她和拉米雷斯的消息就必然只能去问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
  当然,那个只要钱不讲情面的女人不一定是霍夫曼唯一的消息来源,如果霍夫曼通过那个岛结交了什么其他军方或者安全局的高层的话,把她和拉米雷斯的关系查出来也并不奇怪。但是如果他是从那种途径得知了这个消息,必然也会知道“鼠王”的事情,那样的话,以霍夫曼的性格绝不可能在她目前缄口不言。
  那么现在看来果然就是摩根斯特恩把她卖了,那样的话,那家伙肯定会去找科尔森腆着脸再把伊莱贾·霍夫曼卖一次,那样的话她老大肯定至少已经知道霍夫曼在这个城市了。
  这样说来,虽然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声音,但是算算时间,行动部的人肯定已经杀到霍夫曼的据点门口了。
  这是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如果霍夫曼急着带拉米雷斯走,他就必须得找人来殿后,那可能是他把一个安全局特工留到现在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霍夫曼认为加兰是拉米雷斯的女朋友而他是个变态——啧,这世界上第一个承认加兰是拉米雷斯的女朋友的竟然是个变态——现在那几个人估计正在某个隐秘的后门处准备撤退,而加兰就是那个用了拖慢行动部脚步的人质。
  但是其实行动部不怎么谈判:至少在涉及到他们的探员的时候,他们不怎么谈判。
  站在对面那位打手可能觉得刚才开的那一枪威慑力很足,现在把枪口戳在加兰的后背上强迫她往前走。加兰能在脑海里条件反射地想出阻止手枪击发然后拧断这个人的脖子的八种方法,那是长年累月的习惯留下的条件反射,如果她的腿不抖得这样厉害、或者她的手指没有开放性骨折,她兴许真的能做到。
  所以她被人用枪顶着一路走出去,跟昏暗的牢房比起来,外面的光线明亮得有些刺眼。伊洛娜的哭声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们显然真的不打算管那个小女孩了,这也符合霍夫曼一贯的风格:那个小女孩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只是在某个短暂时期用来威胁拉米雷斯的工具,现在这个时期已经过去了,她是死是活对霍夫曼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
  他们拐过了三条走廊,然后加兰才终于听到枪声——然后紧接着边上的一扇门就被撞开了,门板破裂合页被撞开、木头碎裂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直接从门框里掉了出来,和它一起倒出来的还有一个人血淋淋的尸体:这个人的脸真的眼熟,就是之前折断她的手指的那个人。
  鲜血无声地飞溅上地板,跟着重重倒在地上的那具身躯,一条握着枪的手臂直直地指了进来,响起的声音加兰很熟悉——一个冷冰冰的、听上去没有什么感情波动的声音,有多少行动部的探员在培训时被这个声音骂哭、然后在噩梦里伴着这个声音尖叫着惊醒。
  怀特海德·兰斯顿说道:“不许动。”
  但是兰斯顿身后站的人竟然是亚瑟·克莱普,后者拿枪的姿势倒是很标准,一如他是一个严谨的人一般,但是加兰知道这位打胸环靶的时候是个实打实的描边选手;这几天应该还不足以让他把持枪证考下来,这样说绝对是克莱曼婷出什么事了,要不然亚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可不算是个好消息,现在他们人数上占劣势:对面就他们两个人,霍夫曼留了三个手下殿后,手上还挟持了一个加兰——加兰自认为自己可以不算,怀特海德看长相就是能干出现一步击毙人质来清除威胁这种奇诡操作的人。
  现在那个打手用一条手臂卡着她的脖子,手枪枪口压在她的太阳穴上,喝到:“你们都退后!要不然她就死定了!”
  “我觉得是你死定了。”怀特海德毫无波动地说道。
  加兰:“……”
  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清楚不清楚,挑衅手里掌握着人质的性命的家伙是一件特别不理智的事情——要么就是兰斯顿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加兰盯着他,这个往日根本没有什么表情的男人屈尊扫了加兰一眼,然后好像要跟她使眼色一样眨了眨眼睛。
  当然了,对于怀特海德·兰斯顿来说,眨眨眼睛很可能是他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使眼色了。加兰讥讽地向着他挑了一些嘴角,他们一起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听见一声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猛然响了起来。
  走廊尽头有一扇窗子,现在那扇窗户忽然出乎意料地破碎了,木框折断,玻璃渣向内部喷溅——莫尔利斯塔·梅斯菲尔德以一种怪异的轻盈动作越进窗户里面,他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发尾在逆光中甩出一星格外明亮的金光。然后是砰的一声枪响,离莫尔利斯塔最近的那个男人还没有发出一声惊呼就倒在了地上,鲜血从胸口喷溅出来。
  同一时刻发生了许多事情,同一时刻,怀特海德开枪了,子弹无情地击中了另外一个打手的额头,在他的身躯在巨大的冲击力的作用下往后仰的同时,挟持着加兰的那个家伙手指一抖,扣上了扳机。
  加兰猛然用完好的那只手抓住了枪口,尽力把手枪套筒往后推了一点点。
  ——咔哒,子弹没有击发。
  加兰轻飘飘的啧了一声:“……M1991。”
  柯尔特M1991——有不到位保险,为了防止由于子弹没有完全进入枪膛而导致弹壳炸裂,在套筒复位不完全的情况下单发杆下降,扳机连杆和阻铁脱开,使手枪无法击发。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那个打手愣了一下,与此同时加兰已经握紧套筒猛然往前一扯,腿猛地扫到了他的脚踝上,这个人踉跄了一下,就在他手里那危险的武器终于离开了加兰的太阳穴的同时,又是一声枪响。
  怀特海德又开了一枪,加兰离那个打手太近,看着他的后脑勺被子弹的空腔效应轰出一个打洞的场景简直像是个慢动作,这个人的血毫无选择地溅了加兰一脸——可能还有脑浆——他的身体倒下去的时候加兰稍微踉跄了一下,她真的不愿意承认自己实际上有点站不住,尤其是不愿意在怀特海德·兰斯顿这家伙面前承认这一点。
  在这个人砰的一声倒下的同时,莫尔利斯塔笑眯眯地说:“好久不见了,莫德。”
  然后他又扫了怀特海德一眼,说道:“你的枪法还是像以前那么好。”
  他这话的语调还挺温柔,怀特海德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倒不如说是特别刻意地忽略了他。怀特海德转头对加兰说道:“大主教在哪里?”
  这真是个好问题,加兰微微地歪了一下头,俯身——怀特海德注意到她弯腰的姿势不太对劲儿,希望别是她的肋骨真的断了——把那把柯尔特M1991捞起来,简单地说:“跟我来。”
  严格来说,爱德华·科尔森并不喜欢亲临现场。
  他是那种坐在幕后运筹帷幄式的人物,但是当被恐怖分子绑架的见鬼的希利亚德·拉米雷斯的时候,就算是他也不能留在幕后了。那家伙可能不算最有学识的红衣主教,但是绝对是最出名的红衣主教——就算是一个普通人能显现神迹也够出名了,这难道不是一个科学的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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