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绳之墙——梦也梦也
时间:2022-04-29 08:04:38

  加兰想了想,问:“你想让我去弄清楚他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抓起来询问一下?我记得你好像宣称过你的部门从来不用申请逮捕令吧,老大?”
  科尔森很怀疑加兰根本就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能逮捕那个记者,但是她声音里的揶揄语调让他确定对方就是要抓紧这个机会恶心他一下,毕竟这就是加兰。
  “因为他是个见鬼的记者,询问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的,他搞不好会更认为自己接触到真相了,我估计除了把他杀人灭口之外可能没办法让他闭嘴。”科尔森干巴巴地说。“……不,莫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能把他杀人灭口。”
  “啧。”加兰哼了一声,“摩根斯特恩不能帮忙吗?”
  “恐怕不能,我们对锚帮动手之后,施威格家族恐怕正忙着吃掉多出来的那块蛋糕。”科尔森回答,他沉默了一两秒,然后才说下去。“莫德,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联系你的——因为这件事最好不要从安全局的途径解决,要是那个记者知道政府盯上他了,搞不好会弄出什么大动静来,现在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适得其反——我们还是不要兜圈子了,你有自己的途径解决这种事,是吗?”
  加兰停顿了一下。
  “这是不得了的指控啊,老大。”她轻声说。
  “你是奥勒留侯爵的朋友,我觉得从你的交友选择上就可以说明一切了。”科尔森轻轻地笑了一声,“好了,加兰,帮我们处理了这件事——我不会过问你是怎么处理的,只要能让那个家伙不搞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来,我可以帮你搞定复职的事情。”
  “我能用‘我自己的途径’直接弄死他吗?”加兰懒洋洋地问,“绝对一劳永逸,而且肯定不会让人联系到安全局的头上。”
  “军方的人还盯着我们的把柄呢,圣若翰洗者大教堂那事的处理方式可让冯·科莱因上校不怎么高兴。”科尔森头疼似的回答。“我不是怀疑你处理问题的手段,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更加谨慎……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是国家安全局的成员,而不是效忠于什么黑道组织或者杀手联盟,你真的能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吗?”
  对于安全局来说,“我可以干掉他并且保证不让别人查到我们的头上”这种发言还是有点过于邪恶了,虽然并不是说他们本来就完全不邪恶。
  加兰回以他一声冰冷的嗤笑,然后说:“那就勉为其难地成交吧,老大。”
  科尔森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利落地挂了电话,显然不想再跟她打交道了,这并不奇怪,科尔森在加兰面前的时候经常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像是个操心的幼儿园园长——是那种血腥、黑暗、暴力的精神病幼儿园的园长。加兰听着电话里嘟嘟作响的忙音,慢慢地叹了一口气,走回到欧阳和拉米雷斯那边去。
  拉米雷斯很快转向她——刚才加兰的声音很低,这两个人八成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但是拉米雷斯脸上依然有一种担忧的神情。那不奇怪,因为加兰的伤还没好利索,他可能很担心她又要被科尔森派去干什么。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但是我得出去一趟。”她说,然后注意到了拉米雷斯看着她的眼神。不知怎么这令她笑了起来,然后伸出手去温柔地捏了捏拉米雷斯的手指,“别担心,我很快就能回来,您就在这等我就行。”
  拉米雷斯注视着她,然后他得承认他接下来说的那句话是没怎么过脑子:“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这个嘛,亲爱的,”加兰向他展露出神秘莫测地微笑,“恐怕不行。”
  卢辛达艺术馆坐落在弗罗拉西北,这个城区是近二十年才发展起来,与拥有数目不少的古老建筑的旧城区不同,这个地段大部分都是有着闪闪发光的玻璃幕墙的高楼大厦——艺术馆本身是那种近年来受到设计师们的青睐的、外表奇形怪状的现代化建筑。
  这是一家私人艺术馆,馆内的藏品全都来自一位不知名的富豪的捐赠,据说如此。要一定要说那位神秘的富豪有什么特别的偏好的话,就是他非常欣赏霍克斯顿那位不太出名的画家,弗朗西斯·斯图尔特的作品,至少斯图尔特的好几次个人展都是在卢辛达艺术馆里举办的。
  有些评论家指出,这虽然不意味着那位神秘富豪品味堪忧,但也至少说明他在投资艺术品方面的敏锐程度绝不算太好:这些年流行的可不是斯图尔特画的那些风格古典的油画。
  此时此刻,莫德·加兰正穿过艺术馆前面宽阔的步道,艺术馆的墙体上镶嵌的那些闪闪发光的钢化玻璃给这个租金昂贵的街区制造了不少光污染。艺术馆的正门那侧有几个游客正在排队卖票入馆,但是就跟所有不太出名的私营的博物馆一样,这个艺术馆的游客可并不算多。
  加兰没有混进游客的队伍里去,她轻车熟路地拐向侧门,那扇门的门口立着一个游客止步的牌子,但是加兰连看它也没有看一眼。她推开门,艺术馆内开得过低的冷气扑面而来。
  “女士,这里是禁止游客入内的。”加兰的眼睛尚未适应室内的昏暗,就听见有一个声音说道——那是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女人,虽然一般穿着保安制服的可不可能是这么漂亮的金发妞。
  加兰向着她笑了一笑,虽然她以一个安全局探员的警惕性知道,那个漂亮保安其实正不引人注目地把手按在腰部附近,在她的制服下面,枪套里真的放着一把枪,而不是跟一般的保安一样配备着电牛棒一类的东西。
  加兰摊开双手,以示自己对对方毫无威胁:她的手里确实没有武器,但是掌心里平摊着一枚圆形的徽章,看上去应当是金质的;那枚徽章上面是一个抽象的浮雕图案,看上去像是一颗金色的苹果树,苹果树周围环绕着一条正在吞噬着自己的尾巴的衔尾蛇,蛇身上刻着一串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序号。
  那个保安没有说话,而是无声地往边上退了一步,把走廊的通路给加兰让了出来,加兰微笑着合拢手指,把那枚徽章握回掌心里面,然后她问道:“赫莱尔在顶层,是吗?”
  “伊斯塔先生一直都在。”那个保安低声回答,她显得有些惊讶,可能是因为加兰称呼赫莱尔·伊斯塔的名字的方式。加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从她身边越了过去,身影迅速隐匿于黑暗之中。
  实际上加兰来过这地方许多次了,她记得她第一次来卢辛达艺术馆的时候甚至还尚未参军——这是希利亚德·拉米雷斯并不知道的部分,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对方一辈子都不要知道这个部分。
  现在她轻车熟路地沿着艺术馆的员工通道一直走,从一架货运电梯上到了艺术馆的顶层:在航拍中闪闪发光的玻璃花房,可惜游客们只能从下面的街道上看见屋顶的这一抹绿色,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上到这上面来。
  这个玻璃花房看上去完全是电影里会出现的那种要放绿幕才能做出来的美妙场景的混合体:修建得当的花朵和一些看上去就很舒适的家具,绒布沙发柔韧的坐垫和从木架上面垂下来的攀援类植物,就好像舒适的起居室和花园被用一种怪异的方式缝合在了一起。
  而加兰要找的那个人正懒洋洋地躺在一个长沙发上面,毫无感觉地把穿着皮鞋的长腿架在沙发的绒布布面上头。长沙发后面是一块雕刻着图案的断壁残垣,足有三米多高,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搬运到这里来的;如果有懂行的人来看,可能会发现那是一块真正的拜占庭时期饰板雕刻壁画。
  壁画上描绘的是一条红色的巨龙,那龙有七个头,十只角,七个头上戴着七个冠冕;龙身上覆盖着蛇一样的鳞片,长长的尾巴卷着天上三分之一的星辰。
  而沙发上躺着一个黑发男人,看上去或许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很难判断精确的年龄;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衬衫领口随意地散开着,衬衫的袖口是一对闪闪发光的金色树枝。
  如果仔细看的话,这个人温和的面孔之上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虹膜的蓝色中隐隐透着一点紫,就好像大银幕上的伊丽莎白·泰勒似的,放在现实生活中看上去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他眼尾的弧度十分锐利,眼角微微地往上挑,这双眼睛破坏了整张脸塑造起来的温和假象,让那张本应该没什么特色的英俊的面孔在人群中显得特别出挑。
  倘若有人有幸听过流传在霍克斯顿的“特工小孩和杀手小孩的睡前故事”的话,就必定会知道,那个故事的某些部分会出现一个穿着丧礼一样的黑西装的黑发男人。在这样的传言里,他像是个变异的神仙教母一样可以实现让什么人无声无息地“自然死亡”的愿望。
  当然,那只是个传言罢了,连安全局本身也无法证实这个城市里真有一个叫做“金枝”的杀手组织存在。
  “亲爱的莫德,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那个随意地躺在长沙发上的男人说道,甚至懒得为她直起身来一下,“泰兹卡特说你忙着谈恋爱去了——弗罗拉大主教还好吗?”
  “我觉得泰兹卡特这么说不太准确吧,”加兰讥讽地挑了一下眉,略过了对方对拉米雷斯的问候,在这个人面前抱着手臂站定了,“他应该最清楚我不得不花多长时间躺在医院里,毕竟从昏睡中醒来就发现他无声无息地从医院窗户翻进去、然后蹲在床边的经历也有点太令人难忘了。”
  “啊,他提了这事,他可能还拍了几张你整个人肿起来的照片给我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还特别强调了一下,那个时候弗罗拉大主教正躺在你的病床上呢。对于一个晚上翻窗户进的病房的人来说,那可是太吓人了。”那个男人微笑着说,他的声音听上去平缓而又温和,简直相当像是个好人。“我猜你不是来找他的吧。”
  加兰耸了耸肩:“显然。”
  于是那个人慢悠悠地坐起来了,他显然没费心多看加兰一眼,尽管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显然是个政府特工,身上还有三把枪。他低着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问:“我随便猜一下,跟伊莱贾·霍夫曼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不算很大,毕竟我确定他已经死透了。”加兰冷笑了一声,眼睛闪闪发光,“赫莱尔,我得处理一件很简单但是有点敏感的事情——所以,借我几个人用用怎么样?”
  注:
  ①赫莱尔·伊斯塔:
  显然是个不走心的代号,就跟弗朗西斯用的那个“泰兹卡特里波卡”代号一样,都是神话梗。
  “赫莱尔(Helel)”是希伯来文“הילל”的音译,这个词意为“明亮之星”;“伊斯塔(Ishtar)”是古巴比伦文明的农业及战争女神,也象征着金星。
  为啥他们组织老大用的是这个名字,因为维吉尔的《金枝》中提到手持金枝可以敲开地狱之门。以及圣经中那句讽刺巴比伦王的“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
  ②文中出现的拜占庭壁画内容见《启示录》:
  启示录第十二章三节:天上又现出异象来。有一条大红龙,七头十角,七头上戴着七个冠冕。
  启示录第十二章四节:它的尾巴拖拉着天上星辰的三分之一,摔在地上。
  启示录第十二章九节:大龙就是那古蛇,名叫魔鬼,又叫撒旦,是迷惑普天下的。它被摔在地上,它的使者也一同被摔下去。
  【愚人船 09】
 
 
第九章 悲喜剧
  [生活中的突发事件,偶然的姿态和语言,疾风骤雨般的疯癫:这种疯癫顿时使情节逆转,使人们震惊,使帷幕皱乱——只要将幕绳拉紧一点。]
  在最开始的时候,似乎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在变好。
  多米尼克终于出院了,就算是安全局也没法找那么多理由把他永远留在一个地方。不过欧阳常常带着伊洛娜去看他,有的时候还会带去自己的小女儿,或者他家那只金毛。欧阳在和加兰的对话中隐约透露出一些多米尼克似乎要答应去找心理医生的意思,这无疑让人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一直平稳地过了一个月左右,到了十一月一日,诸圣节:初期教会纪念殉道的圣人的节日,霍克斯顿官方在这一天没有假期,但是教堂还是会举行弥撒。
  在这一天,按照他们最开始的约定,伊曼纽尔照例按时联系了加兰。
  “呃,我想事情大概是这样的——我本来一个月之前就该跟你说了,但是那个时候埃弗拉德的状态实在是算不上好,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在最近的那个电话里,弗格尔先生这样吞吞吐吐地说道,“但是总之……如果我跟你说我们可能在谈恋爱了,你会怎么样?安全局会杀了我吗?”
  他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加兰正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演着一个主持人和嘉宾一起在路边吃香肠的访谈节目,而拉米雷斯正坐在她身边做抓握训练——他的手指还是会在拿细小的东西的时候颤抖,虽然他手上的伤口愈合的很不错,应该不会导致现在这样的问题。
  在他们上次看医生的时候,医生委婉地表示他怀疑大主教现在手抖的症状是心因性的——医生还要求他保持耐心,医生当然会说,“一切都会慢慢变好”。而加兰知道,拉米雷斯其实看上去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有耐心。
  “我从个人感情上来说绝对不会把你怎样的,”加兰笑眯眯地回答伊曼纽尔,“我支持你,真的——但是我的上司想把你怎样我就不太确定了。”
  要是科尔森知道了大主教之后又有一个神职人员给他搞出了这种幺蛾子来,可能会想把什么人砌进水泥墙里吧。
  伊曼纽尔:“……”
  加兰挂了伊曼纽尔的电话的时候,访谈正进行到尾声,至少坐在电视机前的两个人都没有太在意吃香肠的时候到底要蘸哪种酱。加兰伸出手去握住拉米雷斯的手指,弗罗拉大主教抬起头来,他是微笑着的,那个表情是一种强行伪装的漫不经心,以此来标榜他安然无恙,他确实不在乎。
  而加兰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会从梦中尖叫着惊醒的人。
  “怎么了?”拉米雷斯问。
  “洛伦兹神父那边的进展目前来看可能也不错。”加兰懒洋洋地回答,她把拉米雷斯的手拉过去,亲吻他的掌心,嘴唇触碰到了他掌心里那片伤痕留下的缝合后不平的伤口。他的指尖在她嘴唇附近颤抖,而加兰则保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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