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绳之墙——梦也梦也
时间:2022-04-29 08:04:38

  “当然,我唯一不会出卖的是我的俱乐部里的客户,除非发生了非常、非常特殊且必要的情况。”加布里埃尔轻轻地笑了笑,显然,她之前就在安全局的局长面前毫无顾忌地出卖了他的儿子。“我虽然很乐意告诉您那位客户的消息……但是很遗憾,他真的够谨慎。”
  “什么?”科尔森微微地提高了声音。
  “我知道有些人叫他‘托比’,曾经是锚帮的杀手。”加布里埃尔依然用那种带着温暖的笑意的声音说,“他跟随霍夫曼离开锚帮,霍夫曼显然很信任他,或者不如说,霍夫曼把他当朋友。所以,他离开锚帮之后甚至没有再出现在霍夫曼的麾下,可能是因为他们是平等的,霍夫曼愿意放他自由,或者是他是最后的底牌,霍夫曼想保存有生力量……他甚至没有参加圣若翰洗者大教堂的那个行动。不过,他是通过中介人联系的我,他从没有亲自和我的人交涉。”
  克莱曼婷问:“所以,你也不知道可以从哪找到他了?”
  “是的,”加布里埃尔笑吟吟地回答,“因为如你们所知,我的情报网在黑帮之间很发达,而一些小道消息指出,这位托比离开锚帮之后,名义上是一个独立的自由杀手。出于各种原因,我不太涉及杀手行业的那些事情……莫德,亲爱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我明白。”加兰忽然说道。
  怀特海德深深地看了加兰一眼,目光如刀一般锐利。
  “我不明白。”科尔森硬邦邦地说道。
  “您不需要明白。”加布里埃尔愉快地回答,“这算是我最后一次跟霍夫曼的人做生意对你们的补偿吧,我相信莫德已经得到她想要的消息了——记得向我那位老朋友问好。”
  电话咔哒一声挂断了,科尔森鹰一般的眼睛转向了加兰。
  “她该死的在说什么?”科尔森硬邦邦地问。
  “她说得对,您不需要明白,”加兰回答,她慢慢地站起来,椅子被推开的时候发出一声长响,“您答应不过问我解决问题的途径,对吧?”
  科尔森喃喃地说道:“你是说——”
  “事情会得到解决。”加兰冷硬地回答,那双奇怪的灰色眼睛看上去冰冷得可怕,“霍夫曼的那个手下的事情会得到解决,里奥哈德·施海勃的事情也会得到解决,这是毋庸置疑的。”
  【愚人船 12】
 
 
第十二章 隐士的安宁
  [受他们诱惑的圣安东尼并不单纯是欲望的粗暴牺牲品,而更多的是受到好奇心的暗中引诱。他受到遥远而又亲近的知识的诱惑,受到那些半人半兽的微笑的诱惑。]
  “加兰探员。”
  莫德转身的时候,伊曼纽尔·弗格尔正站在走廊的尽头,洛伦兹神父在里面的房间里做笔录,他当然就只能站在这里干等着。这个在网络上备受年轻人的喜爱的美食评论家眉宇之间有一种不太引人注目的忧虑神色,他的脸上失去了那种标志性的笑容,看上去就好像是个血红色的尖锐箭头,明确地给旁观者指出了其中缺失的部分。
  “怎么了?”加兰顿住脚步,问道。她的时间宝贵,她不想把大主教一个人留在家里太久,但是回去之前,恐怕有些事情必须得办,无论她心里最想要的是不是尽快赶回家。
  “今天有个记者找到了我们,”伊曼纽尔皱着眉头回答,“我想他恐怕拍到了……某些我和埃弗拉德在一起的照片,我不确定。他威胁要曝光这些,除非埃弗拉德告诉他霍夫曼那个案子的真相。”
  果然。
  加兰轻轻地啧了一声:“那个记者是叫里奥哈德·施海勃吗?”
  “是的,”伊曼纽尔看了她一眼,“你知道——?”
  “略有耳闻。”加兰向他眨了眨眼睛,一般在这个时刻,她会向对方报以微笑,但是她今天没有这个心情。不管怎么说,她应该在回到希利亚德身边去之前调整心绪才对,对方最不应该知道的一点就是,伊洛娜身上的某些特质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她,他们还没到可以谈论那个问题的时候,或许他们最后永远也不要讨论那个问题为好。
  “总之,”加兰继续说,“他提出这种要求,然后洛伦兹神父揍他了没?”
  说真的,安全局里的很多外勤特工都对怀特海德报告里那段“洛伦兹神父想办法在枕头下面藏了一把刀”的部分印象深刻,这从某种层面上也说明了他的特质。
  伊曼纽尔好像愣了一下,然后他脸上多了一点笑容:“揍了。”
  加兰看上去显然感到并不惊奇:“意料之中,或多或少的吧。我在关注着那个记者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他会报道有关霍夫曼的事情或者是关于洛伦兹神父的任何事情。我很快就会去处理……他的那些问题,我会把它放在待处理事项的第二条的。”
  不知怎么,伊曼纽尔不怎么想问加兰的“待处理事项第一条”是什么,她说“处理”那个词的时候,语气总令人有点毛骨悚然。
  “那就好,”伊曼纽尔喃喃地说,其实他并没有完全放心下来,“我知道他会尽力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我担心——”
  “我明白。”加兰的声音几乎算得上是善解人意了,但是她的目光依然锐利、冰冷,“对了,伊曼纽尔,等到现在这些事情解决之后,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狗狗温暖的皮毛就压在他的手指之间,伊曼纽尔给克普托喂狗粮的时候有点走神,心里更多想得是他早些时候跟加兰的那段匪夷所思的对话——事情就是这样,在你以为你近乎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位国家安全局的特工的时候,她总能给人搞出一点意料之外的幺蛾子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加兰会“拜托”他那么一件事,真的,这件事里透露出的信息量未免也有点太大了。
  他不确定现在要不要把他们那段对话最后那部分内容告诉洛伦兹神父,那太……匪夷所思了,而且现在看上去恐怕也不合时宜。
  ——对于他们两个现在这种状况来说,尤其不合时宜。
  埃弗拉德尽力想把自己装成跟没事人一样,但是那从各种角度来看都是完全不成功的。晚饭食之无味,同以往一样是伊曼纽尔做饭,然后埃弗拉德去洗碗,这种相处模式对于室友来说已然足够,但是……
  伊曼纽尔收起狗粮袋子,洗了手,在穿过起居室的时候被对方堵了个正着。
  洛伦兹神父的指尖还有点潮湿,恐怕会有一股洗洁精留下的人造香味,伊曼纽尔不知道为什么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要不要把洗碗机加上需要购买的清单,他确实喜欢做饭,但是或许世界上没什么人喜欢洗碗。他在想着某些日常的、漫不经心的事情,就好像这是一个锚点,带他们远离伊莱贾·霍夫曼造成的阴影。
  他在那场航行结束之后做了些自己的妹妹被杀死的梦,做了些埃弗拉德被杀死的梦,现下那些场景全朦胧在抽象的帘幕之后。他意识到,他们都尽力伪装自己确实全然无恙,但是往往越是这样,夜晚降临之后那些梦魇越会变本加厉地归来。
  神父说:“我们需要谈谈。”
  “呃,好。”这年轻人回答道,脚下不安地挪动着,“谈什么?”
  他担心——他确实担心,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他们之前的全部努力又会付之东流。埃弗拉德会回到过去的状态,会排斥他……更糟糕的,因为那个记者的事情,他会离开。
  因为从现实意义上来讲,他们确实是悖德的。埃弗拉德·洛伦兹是个神父,他当然不应该喜欢上一个比他小一轮的年轻男性,这段话里任何一个词被挑出来都足以令人身败名裂。
  (而加兰,在这一刻他在心中不受控制地想着。上帝啊,加兰,她是怎么做到的)
  洛伦兹神父当然是个勇敢的人,所以对霍夫曼的岛上其他人的遭遇,他不会吐露一个字。但是……那也并不是说他就应该自己受苦,对吧?或许施海勃会揭发他们,总之,也许最安全的处理办法就是让埃弗拉德离开,或者他自己离开。
  毕竟伊曼纽尔到底算是个公众人物,他知道那些窥探的视线和人类的喉舌的伤人之处,他知道那些不息的留言饥饿地咀嚼吞咽他们,柔软的舌头能折断骨头,确乎如此。
  所以他现在只是看着对方,等着埃弗拉德吐出下一个字,那就是他要做出的裁决。这位神父依然微微地皱着眉头,眉心被挤压出轻微的褶皱,让人格外想要伸手抚平。他开口之前显然踟蹰了一下,这让伊曼纽尔心里更慌了。
  然后,埃弗拉德低声说:“对不起。”
  “……啊?”
  伊曼纽尔慢了半拍才给出反应,说真的,这种情况下最糟糕的反映。他脸上傻乎乎的表情可能出卖了他,因为显然埃弗拉德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摆出了他看着他的白痴学生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他的眉毛抬高了。
  “等一下,我没太明白,”伊曼纽尔急促地说,像是个急于补救的大学生。不知道怎么,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晕乎乎的。“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埃弗拉德打量着他,然后叹了一口气。
  “你看,我拒绝被施海勃威胁,我也不想向公众暴露霍夫曼一案的其他受害者。”他很有耐心地说,“虽然他手上有那份辞职信作为证据,但是说白了还是太过薄弱了,更不要说他还要顾及到安全局——总之权衡之下,他还是更有可能作为报复向公众公布我的情史。”
  洛伦兹神父顿了顿,他脸上竟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简直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事情。
  “伊曼纽尔,你很年轻,受到许多人的关注,前途大好。”他相当严肃地说,声音里似乎有一丝淡淡的疲惫,“我不知道你是否想要向大众公开你的性取向或者感情状态之类,但是在没有仔细考虑这方面问题的情况下就先一步去挑衅了那个记者,对此我很抱歉。”
  伊曼纽尔卡壳了。
  真的不能全怪他,虽然他又不是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伙但是……这不应该是一般神职人员的思维回路吧?
  对整个状况更没有帮助的是,他脑海的一角还在针对“摆出现在这个表情的洛伦兹神父有多性感”这个论点疯狂作诗。
  “我——但是这件事里最重要的不是我!”在一片混乱中,他听见自己在说,“埃弗拉德,你是个神父,如果施海勃打算曝光这件事情的话,你要怎么处理……?”
  “按照程序,”洛伦兹神父冷静地回答,“我会向拉米雷斯枢机申请豁免独身,他会把我的免职申请提交给圣职部,一旦圣部通过,我就可以免除铎职。”
  他说得未免太过轻松了,简直就像是一个普通人打算辞掉一份工作一样,但是伊曼纽尔明白其中的意义当然大不相同——因为这意味着放弃之前二十年的所有努力,违背自己领受圣召时的誓言,这无疑是一桩丑闻。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伊曼纽尔知道对方是真的、真的愿意为这个职业奉献终生。
  伊曼纽尔意识到自己在摇头,这真是又讽刺又痛苦,他激烈地反对道:“但是——”
  埃弗拉德·洛伦兹的目光固着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依然严肃、毫不动摇,意味着这件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他再次叹息了一声。
  “没有什么‘但是’,年轻人。”
  洛伦兹神父就这样冷静地一步向前,一只手按在伊曼纽尔的肩膀上,就着这个姿势堵住了他要说出口的每一句反驳。
  当时,伊曼纽尔出于一种极端矛盾的——“千言万语被字面意思上地堵在嘴里”和“被百万欧元大奖砸中了”交织在一起的非常复杂的情绪中,抛去这一切不提,埃弗拉德的嘴唇真的十分柔软,跟他内核的那种坚硬大相径庭。那些粗糙的、稍微冒头的胡茬的尖锐触感在他的皮肤上一擦而过,烙下了火一般的滚烫触感。
  “诚然,到那个时候我会放弃我在天主教会的职务。”埃弗拉德拉开了一点距离,轻声说道,那双色彩斑驳的眼睛之中的神情是那样的冷静且笃定,“但是并不因为此我就会疏远神,也不是说我因此就不能与教会修和——伊曼纽尔,这没什么的。”
  “这不值得。”伊曼纽尔小声回答道。
  因为最为不幸的是,一个人是无法就这样生活下去的——左右他们的人生的东西还有很多,名誉,社会地位,无数人沉重的目光。伊曼纽尔作为颇受网络关注的年轻公众人物,最为了解语言的力量。
  “在……那些事发生之前,我可能也会这么觉得。”洛伦兹神父的声音里似乎多了点笑意,他伸出手去,近乎温柔地摸了摸伊曼纽尔的头发,“但是相信我,这确实是值得的: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东西了。”
  伊曼纽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双美丽的眼睛依然注视着他,金色的睫毛轻微地下垂,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点抖了。
  “您要是再这样的话,”他轻声说,“我就控制不住要吻您了。”
  埃弗拉德看着他,目光锐利,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笑了一下。
  “你要知道,弗格尔先生,”这位神父的声音依然平静,只是掺杂了些微妙的、可亲的刻薄,“于我而言,实干家永远比理论家更加值得敬佩。”
  莫德·加兰站在街边的快餐车边上,穿着一件非常、非常没品味的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她的穿着打扮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萎靡不振的大学生,熬夜写了十天论文的那种,只要一个转身就会淹没在人海里。
  她手里拿着两个纸盒,是从快餐车买的咖喱香肠:被烤得焦脆的香肠被切成小块,上面淋了一层混合着番茄酱、咖喱粉和其他香料的酱汁,盒子的另外半边堆着配餐的、刚刚炸好的薯条,这堆食物小山上面插着几根木质的签子。
  她拿着这堆东西在路边站了三分钟不到,在薯条开始软掉之前,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拿走了咖喱浇得比较多的那份香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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