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吴若离
时间:2022-05-02 11:29:45

  莒绣羞红了脸,忙道:“那日是我鲁莽了,小郡主身边,想来是跟着人的。都是我不好,险些惹出祸来。”
  黄衫姑姑笑得十分和气,温温柔柔道:“那孩子淘气,时常找不着人,又是个倔的,轻易不肯喊人帮忙,那日多亏有你。我们早该上门道谢,只是你这边……韦家人不好相处,怕给你惹了麻烦,这才把你哄过来。”
  莒绣松了口气,忙道:“姑姑,不妨事的。小郡主天真烂漫,我喜欢得紧。我一直挂念着,只要没给郡主家人添麻烦就好。”
  蓝衫姑姑人长得美,声却粗,冷笑了一声,斜对着空的一旁道:“那混账被人挑唆着胡作非为,你也不用怕,已经废了她位份,跟她生母塞一块去了。至于大的那个,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你放心,谁要惹你,你只管和他说。”
  他?
  人家话里话外都是好意,莒绣不好意思细问,只道:“多谢姑姑体谅。”
  黄衫姑姑又笑,声音好听又温和,道:“这孩子,也太多礼了些。本该我们来谢你,到头来,倒又让你谢了。好孩子,快别这样,都自在些。我们明日要离京出远门,就想着临走来见见,了个心事。只是来得仓促了,有些失礼,我知道你不会怪罪,也就不跟你客套了。”
  梦榆方才一直盯着蓝衫姑姑,这会帮衬道:“好姑娘,你家是哪的,家里有哪些人?她们行商,常到处走动,说不得就能上门见个礼呢。”
  莒绣不好意思地答道:“家在陇乡,离京有一百多里。乡下小门小户的,当不得如此。家父早几年去了,家里还有祖母、母亲和叔叔婶婶。我父母只生了我一个,叔叔婶婶有一子一女。妹妹和我一块来了这,弟弟念着书,没有跟来。”
  梦榆忍不住道:“你们那,必是好山好水,才养得出你这样的好苗儿。”
  莒绣腼腆地笑。
  黄衫姑姑跟着道:“是啊!”
  蓝衫姑姑注意的却是其它,皱眉道:“陇乡,不就是朱靖那地方吗?”
  莒绣一惊,下意识问道:“姑姑也听说过猪说话那事?”
  蓝衫姑姑和黄衫姑姑都看过来,莒绣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忙道:“我以为姑姑说的是这个传言,抱歉,我不该提这样荒谬的事。”
  两位姑姑对视一眼,黄衫姑姑和和气气问道:“你先前是不是和方书音走得近?”
  莒绣见她们不再提那事,松了口气,忙道:“原来姑姑也认识方姑娘。她也在韦府借住过一段,我们性情相合,一起看过书。”
  黄衫姑姑淡淡一笑,提点道:“好姑娘,在外边住着,和不知根知底的人相处,不要太交心。”
  莒绣虽不懂她为何这样说,毕竟方姑娘对她和善,又没害过她。但她领姑姑的好意,郑重地点了头。
  蓝衫姑姑面上有些不耐,莒绣便主动请辞:“还请三位姑姑见谅,我出来得急,没和长辈们交代一声。这会子……该回去了,等下次遇上了,我再陪姑姑们好好走一走。”
  蓝衫姑姑敲敲车壁,马车就调转方向又朝韦庄走。
  黄衫姑姑有些不舍,对莒绣细细道:“我们和你韦先生是相熟的,他这人,话太少,有些事,说得不细致不体贴,心却是天下少有的好。他身上有要事在身,忙得分身乏术,你多谅解谅解。”
  莒绣听到“韦先生”便心头泛甜,可这事不合规矩,她不敢泄露半分,只一动不动装木讷,心里却细细琢磨着姑姑这话。
  前一句,她听得懂,后一句的要事,到底是什么呢?
  因为她没有反应,黄衫姑姑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道:“我是说你韦先生过去也不容易,但人是个极好的。你要是在这,听到人胡说八道,可千万别信。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这个莒绣完全听懂了,深深地点头,斩钉截铁道:“姑姑,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些人,混乱编排,不过是为着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先生冰魂雪魄,是最可靠、最正直的人!”
  三个姑姑都微笑看她,带着一点长辈的慈爱,这让莒绣生不出窘迫,心里坦荡且激昂,她恨不能对着天下人喊出这句话!
  梦榆姑姑从怀里抽出那信封,交到她手上,叮嘱道:“有人脱不开身,托我转交给你,你回去再细看。”
  马车停了,莒绣起身,行礼要告辞。
  黄衫姑姑又道:“车后边有些东西,是你先生托我们送来的。只是……打眼了些,你麻烦他也麻烦,干脆让你梦榆姑姑帮你送进去。别人若问起,只说是楚王府送来的,谁敢动,剁了她爪子。”
  莒绣再福身致谢。
  下了马车,梦榆姑姑果然跟着她,手上捧着个漆盒。这马车宽大,也不知从哪钻出来两个丫鬟,手里各自抱着四匹料子。
  令人疑惑的是料子那样重,人家轻轻松松地抱着,脚下轻快跟了上来。
  梦榆姑姑拍拍手里的盒子,小声道:“这里边是些首饰玩器,上层是些寻常的,是府里给丫头们的份例,我随手抓来凑数的。过后你给其他姑娘们一人送一两件,这样不打眼,也全了礼数。下边是些贵重的,你留着自己攒个私房。这是你先生的主意,你说好不好?”
  莒绣挤出一个好,梦榆姑姑果然哈哈笑起来。
 
 
第53章 
  临近宅门,几人围拢了在门廊上看,待看清了梦榆姑姑,又一哄而散,匆匆往里边递消息去。
  梦榆姑姑轻哼了一声,恼道:“谁稀罕呐!”
  莒绣不想耽搁梦榆姑姑太久,径直领着人穿过几道门,到了自己房里。
  美绣沉迷武侠,连日梳洗都是胡乱捣鼓几下,远远听见有客来,自知惭颜,早早地躲出去了。她耐心等着人走远了,赶紧蹿回来,关了门,还搬了条凳子堵上,急吼吼地问:“姐姐,那不是……”
  “嗯,”莒绣早将匣子下部的东西藏好了,这会子正把料子放床上一一摆好,她直起腰,指着它们道,“梦榆姑姑来送谢礼,她不让把这些上交,说上回给过了,不该白白便宜了她们。来,你先挑几样。”
  都是好料子,一共八匹,八个花色,色色好看。
  美绣个个都爱,只她是改了的,先指了那匹茜色缠枝纹的印花料子,又指了旁边那匹湖蓝印唐草纹的,犹犹豫豫道:“就这个,要是姐姐也喜欢,那个也行。”
  莒绣笑道:“我也是着相了。横竖我们也不攒着当家私,何苦分来分去。一匹料又多,干脆每匹你裁一半,我裁一半。送人也好,做衣裳也成,各自做主。你看成不成?”
  美绣颇有些不好意思,摇头道:“这是姐姐挣来的,我哪来的脸要这么多。姐姐,你就随便裁一点下来,够我做一件衣裳就成。”
  莒绣不答应,干脆自己拿主意,指着那匹石榴红的,道:“新人要穿一个月的红,这匹给四姑娘送去吧。算我们俩的,等她出阁时,就不必再费心思备礼。整匹都给她,让她多裁几件也好,这颜色,寻常我们也穿不住。二奶奶待我客气,我想回她这匹彤色的。”
  “嗳。”
  “剩下的,我们拣出颜色压得住的,各自做几身。”
  留着不一定保得住,干脆趁热做了穿上身,才对得送料子的人。
  莒绣知道这次动静大,虽不知梦榆姑姑出去时,是怎么回怼的韦家人,但难保韦家脸皮厚过天,于是抓紧拆料子。
  两姐妹的尺寸,她牢记在心,拿了尺,飞快地展开料子来裁。她量好就指给美绣剪,两人合伙,没一会就裁下来两堆料子,她一堆,美绣一堆。
  美绣听见外头有人朝这边来,急中生智,抄起被子往那堆缎子上一盖。这还不够好,她飞快解了外衫,躺进去,人立刻就“虚弱”了,有了六七分病态。
  莒绣看得只想笑,把剩下三匹没来及分解的料子,搬到桌子上放好,转头安慰她,大声道:“姑姑说,这是楚王府给的,谁来要,就剁谁的手。”
  两姐妹分明听到脚步声停了,很快又走远了去。
  美绣掀了被子,一个翻身起来,姐妹两个对视一眼,都捂嘴笑了起来。
  笑过了,莒绣转头指着桌上那几样,压低了声道:“本不该收的,可人家客客气气送来,我要是拒了,只怕人家也不安。妹妹,我们已经裁了许多,这三样留着吧。等回去了,给婶娘和母亲也裁件衣裳。”
  美绣愧疚道:“都给伯娘。我娘……祖母偷偷给我爹塞银子,我娘又从我爹身上刮了去,她哪里会缺衣裳。正经该给伯娘多做几身才是,往日是我……是我们一家子太混账了。姐姐,对不起!”
  莒绣欣慰道:“你如今是大好了。”
  美绣仍有些惭愧,老实道:“姐姐,我总有些不足,往后我好好跟你学。我若有做得不对的,你仍像上回那样,打醒我才好。”
  莒绣摇头道:“那会事关紧要,我才失手打你。如今你晓事懂礼,便有些许小错,我们彼此提醒就是。”
  “嗯。”美绣郑重地点头。
  两姐妹又齐心收拾料子。
  莒绣仔细一听,隔壁云堇书不在,便和美绣说起要紧的:“方才除这些料子外,另有些首饰。有一批贵重的,是别人存放,恕我不能拿出来分。另有一些日常可穿戴的,你拣喜欢的挑,多挑几件也没事。余下的,再往诸位姑娘处送。”
  美绣嘟囔:“她们有好东西,可从来没送过我们,方姑娘除外。”
  方姑娘?
  方姑娘其实也没送过她们什么,但莒绣记着她借书的情谊。只是她忍不住想起了黄衫姑姑的提醒,又随即甩开念头。横竖只怕是难见面了的,何苦再纠结。
  “收礼大张旗鼓的,捂在手头独占,有些小家子气。别人不送是她们的事,她们做她们的,我们做我们的,一会你同我一块去送。她们认不认好,由着她们去,我们问心无愧就好。”
  她见美绣仍一脸不情愿,便笑道:“你把喜欢的都挑出来留下,那送出去的时候,只管这样想:这些都是我不要的,便宜你了。你看这样如何?”
  那我不是比她们尊贵了些?
  美绣果然心动,立即起身道:“那好,姐姐,你先挑,剩的再我来挑。”
  先生送的,她舍不得拿来分,本就愧疚,哪里好再挑这些?莒绣坚决摇头,抬手指了指发间,小声道:“你忘了,我有新的,还有好几样呢。”
  美绣这才动手,把匣子里的首饰全倒出来,双手拨拉开,先把重的拣出来。她一面挑一面道:“先不说好看不好看,不戴了,能兑银子,还是重的好。”
  莒绣被她这市侩模样给逗乐,也坐下来帮着挑。
  梦榆姑姑随手抓了几把塞满了上半匣,没有凤钗那些大件,寻常首饰也占不了多大的地,估摸着大大小小得有六七十件,只是毕竟是给丫头们发放的,银的多,金的少。
  莒绣在心里数了一遍,再指着桌上那些道:“就那些人,本家的姑娘加外来的,共九个,再加个竹小姐吧,其余的,那就顾不上了。这十个,一人送两件,你盘算一下,把多的全拣出来。”
  没来的八姑娘年纪尚小,寻常是不戴金银的。
  “嗳。”
  美绣心里一合计,把金戒指全找出来,排成十份,再各挑一件稍大些的银器,如笄、钗、挑心这些。
  如此有金有银,体面又俭省。
  美绣望着剩下那一大堆,又不好意思了,再道:“姐姐,这些我们各自一半吧。太多了,全给我,我收着也不踏实。”
  莒绣想着往后还要养娘,就捡了那四只开口镯,道:“那我要这四样,将来兑了钱,给我娘养老。”
  这镯子虽然细,但是实心的,也值些银子。
  美绣又扒拉出一把银梳篦和一对金簪花,推到她面前,道:“这两样重,值钱。”
  莒绣也收下来,两姐妹各自将面前的首饰收好。
  美绣看着满起来的匣子,一下想到了防贼一事上,焦急道:“姐姐,若是有人偷去了,可怎么办才好?”
  是啊,她们收了礼,只怕这消息已经传遍了。不说隔壁住着云堇书,便是仆妇们,难保有不动心思的。
  莒绣想了想,指指床底下。
  美绣摇头道:“姐姐,倘若我做贼,头一个翻柜子,再是翻枕头褥子,下一个就是这床底了。”
  莒绣笑道:“不那样放,这床只怕是这家人自己做的,没有钉成整块,板和板之间有缝隙。咱们拿布条子当绳,穿过床板,将匣子吊绑在床板下方。你看看这床沿,倘若绑紧些,蹲下去瞧也是看不见的。”
  美绣蹲下来,伸出手指在床沿下摆上一拃,发现还有余,点头道:“只怕是够的,先前我还嫌它样式又丑又笨,倒是我的过错了。好床儿,对不住了,嘻嘻。”
  莒绣提醒道:“留几样日常穿戴的,别的都先藏起来。”
  美绣把匣子的锁解下来,将东西塞进去。她在新货里拣了几样出来,放在镜子旁,再跟姐姐一块,一个在下边托,一个在上边穿布条绑布条,很快就把两个匣子都绑好了。匣子都是扁盒,一个匣子绑三条,床板宽又厚,稳稳当当地挂住了。两姐妹重新铺好褥子,又再次蹲下去看床底,很是满意——除非脸贴着地特意往上去瞧,否则真没人看得见。
  她扬着手里的锁,道:“就那几样,也不能便宜了别人。姐姐,我会在屋里守着的,只去了饭厅那会没人看,咱们就锁上再去。”
  桑姑娘和马十二姑娘都是锁了屋子出门的,她们不是头一份,莒绣便夸道:“这样好,横竖在这,也就一两天的事了。”
  她想着娘,想着先生,幽幽地叹了一气,摇头道:“端午过后,我们想法子回去吧。”
  美绣巴不得立刻回去,可她知道,没有路引,别说出城入城了,镇子都过不得。大道上还有各样巡查点,黑户瞎跑被逮到了,轻则坐监,重则当成逃犯,流放杀头的都有。
  她气呼呼地坐下来,问道:“姐姐,你说咱们的路引,如今在谁手头上呢?”
  莒绣想了想,道:“我们来的那日,汤妈妈并没有交给老太太,或者是房里的姐姐,会不会是交到了二奶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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