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鸿停拱手应是。
王爷见大麻烦解决了,心情大好,站起身道:“你给的游指,我们才行了十之三四,得趁着年轻,早些动身。”
王妃笑道:“都快要做祖父母了,哪里就年轻了?”
王爷又恨不能把那死孩子扔出去,哄道:“家家哪里都年轻,少给他操心些就是。”
韦鸿停只当没听见,旁边的梦榆姑姑却大大方方在那笑。
王爷瞪她一眼,凶道:“怎么,你有高见?”
梦榆姑姑笑嘻嘻道:“怎么敢呐,说你老,我不也是老的。我是夸你会说话。”
她指指旁边的韦鸿停,逗乐道:“王爷也操心操心这闷葫芦,二十有几了,还是个光棍儿。”
韦鸿停忙道:“属下快了。”
堂中三人一齐看过来,王妃替他高兴,忙道:“这是大好的消息呀!没有长辈替你张罗,若用得上我们,只管说。”
梦榆本就是说句玩笑话,闻言想起前两日之事,立刻问道:“等等,莫不是方姑娘?”
韦鸿停忙道:“不是不是,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只如今八字还没一撇,暂且……”
楚王比女眷还好奇,问道:“什么样的?”
自打行止揭了榜进府教学,到后来帮着办事和应付上边,这孩子就一直避着姑娘们,他才私下里和家家琢磨着这孩子怕是有了心结,打算替他好好挑几个大方的姑娘做备选,梦榆提的方书音,便是其一。
世子着急,韦鸿停也急,想了想,坦白道:“正是前儿那位女学生,性情品貌十分的好。我想着,等我身上那些事去了,就正经去求娶。”
梦榆姑姑噗嗤一声笑出来,见其余人都瞪她,勉强收住了,嘴上却不饶他,调侃道:“怪道先前仔仔细细叮嘱我们不要请人过来呢,又怕人家不自在,又怕给人添了麻烦。哈哈,我说呢,锯嘴葫芦怎么这样啰嗦起来了?”
王妃听到这,忙道:“就是山泡儿喜欢的那个姐姐吧,那一定是个好姑娘。你都见过了,我还没见呢。早知道就不应你们了,我们这就要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见,正经该当面道句谢的。”
王爷生怕耽误了出行,忙道:“微服出去见一见就好了。行止,那姑娘何时会出门?”
韦鸿停一时又后悔起来,会不会吓到了她?可王爷问到跟前了,他只得老实答道:“如今在姜乡韦家老宅住着,端午前才回来。她是个胆小的……”
这个词一出,王妃和梦榆都笑了。胆小的姑娘还敢得罪小公主救她们家山泡子,虽然跟有隐卫,可人家这份好,她们都认的。
韦鸿停住了嘴。
梦榆接话道:“确实是个好的,比我还略高些,不比那些弱柳扶风,是个腰挺肩直的,做事又稳重可靠,和他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韦鸿停下意识辩解道:“她比我灵动许多,心思巧,手也巧,又有勇有谋,性子也极好!再是……”
梦榆没憋住的哈哈哈哈打断了他,他镇定自若总结道:“是个十全十美的好姑娘,如今我身上一副烂摊子还没撂干净,配不上,还得再努力一把才是。”
王爷是过来人,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随口道:“要不还是听我的,我给你撑这个腰,把该你的要回来。你当家做了主,底下人自然就闭了嘴。”
韦鸿停摇头道:“多谢王爷好意,他们心心念念的,从来不是我所欲,我只要能脱身就成。还请王爷恕罪,这阵子,我动用了些人事,去办了自己的私事。”
王爷摆手,随意道:“自己人,你觉着便利就成。你放心,有了事,只管往我身上推。”
韦鸿停拱手致意。
王妃朝王爷勾勾手,王爷凑过去听她细吩咐。
梦榆走过来些,接着逗韦鸿停:“你不想要那家的东西,那你入赘不就好了。哈哈,那样,宅子银子,都跟你老婆一个姓,他们再惦记也无用啊。哈哈!你说我这主意妙不妙啊?”
往常逗笑,这孩子都只是面无表情冷她一眼,谁知这回却好像真被她说动了似的,垂眸深思起来。
梦榆忙道:“我就是说个玩笑话,嘿,你这孩子,也太呆板了些。”
从古至今,入赘都是些穷途末路之辈不得已而为之。行止人品相貌俱佳,多才多艺,行事稳重,又凭自己的本事挣下了一份好家私。倘若世俗些,挑个贵女都使得。
梦榆正懊悔呢,就听小呆板拱拱手,恭恭敬敬朝她道谢:“多谢姑姑点化。”
梦榆懵了,王妃王爷也看了过来。
王妃待要劝两句,王爷哈哈大笑,指着韦鸿停道:“这叫出奇制胜!”
王妃看着这一屋子不靠谱的,笑骂两句:“两个促狭鬼,快别跟着起哄了!行止,兹事体大,你回头再好好想想。我们倒也不在意这些个,只是外边那些人,不知内情,或有闲言碎语的,或有当面下人脸的,往后你们也过不自在。你梦榆姑姑就是个爱顽的,你快别信她,入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里里外外牵扯不少。”
韦鸿停忙笑道:“多谢娘娘费心,这个暂且不定,只是有姑姑这番话,那宅子倒好处理了,正是该谢。”
王妃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若是那边不便,你传信给左侍郎林鸣达,让他替你另起一籍。有王爷替你背书,不妨事的。”
韦鸿停再谢。
王妃又道:“方才我同王爷说,我们明日就要走了,想等会子偷偷去庄上看看你家那姑娘,你允不允?”
“这……”
王妃笑道:“你且放心,我们不摆架子,也不为难,就悄悄见一见。”
韦鸿停便点头道:“她身上带着避蛇丸,好找,娘娘不如让梦榆姑姑先行。”
王府特制的几样丸药,一来各有药效,二则掺了秘药,派了训练有素的鸟出去,传信找人很方便。
王妃又想笑,梦榆更是嘻嘻应好。
韦鸿停任凭她们打趣,巍然不动,只是想着既然她们要去,而自己要进宫去,分不开身,那不如先托付了,便道:“我有一要紧的物件,想请姑姑代为转交。”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信封,双手执之,恭敬地递了过去。
梦榆干脆利落收下,又逗人:“啊哟哟,你个小呆子,给心上人送个花啊粉的也好呀!干巴巴几行字,倒像是那些油嘴滑舌的混账‘才子’了!”
王爷大方道:“外边脆音阁还有什么来着,你是知道的,快去逛逛。不拘是什么,把中意的全拣了来,我们给你用大马车拉过去。”
王妃道:“这会子赶不上趟,库里还有一些,不如现翻一翻。梦榆,你领着去挑一挑,帮他掌掌眼。对了,也给方姑娘挑几样,上回她立了功,给她补个赏。”
以往王爷厚赏,韦鸿停都干脆利落拒了,但这回,他那嘴像是被糨糊住了,怎么也张不开。
外头淘来淘去,哪有王府的东西好?大不了,往后多孝敬,再补回来就是。
第52章
莒绣从姑太太那回来,一时无处可去,因惦记着那事,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榕树下。
树上有鸟叫,可叫得再欢快,也不如旧声悦耳。
她走到石凳那坐好,垂头一看,笑了,前一晚落下的小花锄还在呢。她随手抓起,弯腰用它轻轻去凿脚边的土疙瘩。
有脚步声靠近。
她立刻直起身,压下失落,看向来人。
他是奴才里的体面人,而她虽有小姐之名,却是个虚的,好像有尊有卑,又像差不多。
安家也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这才道:“张姑娘,一会我要回城,可有需要捎带的物件?”
莒绣很想买些料子,她需要做些新的小衣和中衣。外衫和裙子有二奶奶赠送的那些,虽短了半寸,也能支应过去。但这里边的,穿久了,实在不成样子,尤其是这样混杂着住一起,衣服浑晒浑晾的。再是倘若能……
但如今的她,哪敢和三房再有牵扯,便摇头道:“多谢好意,不必了。”
安家欲言又止。
莒绣不想再做那善解人意的软和人,人总是要脸的,别人要踩,她惹不起,难道还不许她躲着吗?
她起身就走。
安家跟了两步,但始终保持了四五尺距,又停了,急道:“张姑娘停步,且听我一言。先前太太说的那宗事,我愿意的。我爹也同意了,他会和姑妈家说清楚。只是到底耽误了表妹一场,我爹的意思,是等你过了门,再纳她进来。这事她也说通了,张姑娘,她是个好性的,不会……”
莒绣不想回头,只忍了气背对着他道:“安管事,我不知道三太太许了你什么条件,让你勉为其难来娶我。我只知道,安妈妈不乐意,我更不乐意。我不是个任你们踢来推去的物件,许是你们听不懂人话,我便再说一次:我早有了人家,因此不必你们再操心,也不必委屈了你和心上人。”
安家在身后,很是为难道:“抱歉,我先前不知内情,只以为……三少爷他那……三老爷早有安排,怕是……”
莒绣扭头,没好气道:“你们一家子,全是跟着三房的,三少爷有什么毛病,你们还能不知道?在我这,他连个姑娘家都不如,我为何要惦记?嫁汉穿衣,我总要图他点什么才是,就图嫁过来后三太太天天横眉冷对,还是遇事了会被丢下自生自灭?所以,你听清楚,听明白了吗?我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误解,觉得我在纠缠他,左不过是凑巧遇上了两三回,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惦记了?”
安家一下醒过神,忙道:“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张姑娘,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总算有个讲理的了。
莒绣叹了口气,又道:“我们姐妹两个在外,就算出身乡野,总还是有父母亲长的,犯不着一而再再而三到我们跟前来说婚事。三少爷在你们眼里是金疙瘩,于我,不过是陌生的过客,再无一丝干系。”
安家面上尴尬,再次致歉道:“是我先入为主、一叶障目了。抱歉!三少爷很欣赏姑娘,又特地嘱咐厨下关照,这才有了误解。他虽有些心病,人却是好的,当年……说不得早已金榜题名,平步青云了。一家子,把他看得重了些,倒也不是故意为难姑娘。”
三房的人,自然要护着三房。
对于他的忠心耿耿,莒绣无话可说,只轻轻甩了一下手里的花锄。
安家便识趣地离去了。
莒绣耐心等着四周清静,重新走回到树下坐好。
安家说“三少爷嘱咐厨下关照”,那鸡汤,是这个缘故吧。莒绣自嘲一笑,当初怎么会觉得那汤鲜美暖胃呢?
冬儿那声“三太太要回来了”,也找到了出处。想必她早就问到了主,只是糊弄着自己罢了。
怕再遇上方才这样的麻烦事,莒绣不敢再有玩耍的心思,只静下心,仔细去听四周。
除自然之声外,远远听见有男子粗犷的吼骂声,又有妇人几句抱怨,再是一些细细碎碎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莒绣听得有一轻物落地的声音。青天白日的,随时可能有人来往。她不敢出声发问,只是倏地站起身,随即又弯腰去捡花锄。
树后有人轻笑,可那不是他,是个她。
莒绣便问:“是哪位姑娘?”
树后伸出来一张笑脸,却是个熟面孔。
莒绣忙行礼道:“梦榆姑姑,您怎么来了?快……”
想让进屋里坐,可这儿,哪有她的屋子呢。
她的话卡在嘴边,梦榆怎么好为难,笑着朝她勾勾手,柔声道:“好姑娘,你过来一下。我跟两个朋友出来游玩,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上哪。才听得说这边有山匪来过,这可太新鲜了,就想问问,姑娘知不知道在哪一块?”
莒绣缓缓靠近了,但面上露出一丝为难。
梦榆忙道:“你放心,我们有功夫在身的。”
莒绣摇头道:“姑姑的身手,自然是可靠的。倒也不是怕这个,只是……这儿是韦家族地,我不好做主。”
梦榆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道:“怕什么?你不知道你韦先生,是长房长孙,将来那族长,本该他来当吗?”
莒绣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下来,木木地摇了摇头。
所以,代大奶奶是怕先生回来争这族长之位,才故意构陷排挤吗?可就算先生不归族里,她那儿子,明显有不足,虽则可怜了些,但再怎么论,这族长也轮不到他来当呀。
梦榆不过是混赖来一个借口,便拉了她的手道:“既然去不得,那陪我们去对面走走吧。”
论理,莒绣该给宅子里的人留个口信,可来住了这么些天,还真没人管过她们,此刻也不知该找谁报备。
梦榆又劝:“我们就在那边山道上走走,一会就回来。你放心,我可不敢拐你,哈哈。”
莒绣忙摇头道:“怎么会?姑姑是好人,又是王府的,自然是信得过的。”
两人相携往前走了一小段,到了路拐角,那儿停着辆不小的马车。一个生得十分和气的黄衫美妇掀了车上窗帘一角,正对着她笑。
莒绣忙福了一礼,因不熟,便按着年纪,称呼一声“姐姐”。
梦榆嘻嘻笑,车上的“姐姐”则温柔地笑着纠正她:“我比你梦榆姑姑还大上几个月呢,你也叫我姑姑吧。好孩子,快上来。”
有个妈妈模样的人帮着掀开门帘,梦榆轻松跳上去,转身拉了她一把。
莒绣跟着她进去,发现里边还坐着个蓝衫美妇,忙躬身又福一礼,小声道:“姑姑好。”
车里几人都笑起来。
蓝衫姑姑笑道:“那小子,眼光倒不错。”
莒绣不知道那小子指的谁,只在心里犯愁:又来了!
好在人家只说了这句,就不再提。
那两位姑姑亲亲热热挨着坐,梦榆拉她一块坐侧边,笑着解释:“这两位是山泡子的亲戚,想来跟你道句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