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第一面,就是痛心疾首来了一句:“又瘦了!”
“会长回来的。”纳兰初故技重施。
他正要仔细看看女儿,忽然看到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祁大人,你怎么在这。”
祁叙微微拱手道:“带阿初来看看。”
“阿初?”纳兰昀心中顿感不妙,再看看自家女儿闪躲的目光,脑海中忽然一道惊雷劈过。
完了,这下完了,让祁叙把他家的宝贝给偷了!
“祁叙,什么阿初,你给我解释清楚了!”
许章绾不满扯过他,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这么对两个孩子的。”
“哪个孩子像他这样,比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狐狸还狡猾!”
祁叙谦逊回道:“国公爷是明理之人,必然知道我心悦阿初。”
“你这小子,竟,竟敢口出狂言!”
“晚辈只是实话实说。”
“纳兰昀!你给我消停点!”
许章绾一把拽住他的衣服,把他拽到身后去,笑着对祁叙道:“阿叙对不住,她爹只是太激动了,并没有其他意思。”
“想必是在下做了什么惹得国公不快,是晚辈之过,望国公爷海涵。”
纳兰昀站在后面气得直磨牙。
一个阿叙,一个阿初。
这下好了,把他们家两个全给收买了!
都怪纳兰铮那臭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再等几天说不定全国公府都要被他给骗了!
“饿了吧,我刚做了饭菜,来尝尝。”
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去,留下纳兰昀一人在树林下暗自神伤。
这卫国公府的饭桌上,到底还有没有他的位子了?!
第66章
“你娘我好久没做饭了,将就吃些。”
许章绾在她碗里夹了一块她爱吃的豆腐,回手又给祁叙夹了一块,就是没给纳兰昀夹。
纳兰初看着自家爹明显暗下去的脸,把娘刚刚夹给她的豆腐夹过去,正要小心翼翼放在他碗里。
“夹给我作甚,反正你爹我也是个不受喜欢的,站在这里就是一个刷碗的人罢了。”
这话酸里酸气的,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更何况许章绾。
“初初,让他自己夹,平日里也没见他有多喜欢吃这豆腐,今日倒是事多。”
纳兰初两边看看,最终还是在母上大人的眼神中屈服了,默默收回筷子,自己吃了豆腐。
“惯得你。”许章绾拿筷子另一端敲了一下他的手,顺道把原本放在他面前的豆腐移到了祁叙和纳兰初面前,就留了一碟青菜给他。
“你们俩吃,别理你爹,几天没上朝,这嘴皮子没地方使。”
“果真是世道变了!如今有了旁人,阿绾都不顾惜我了。”
纳兰昀痛心疾首夹了一筷子青菜,眸光扫见祁叙碗里满满当当的菜,更加郁上心头。
许章绾忍住白他一眼的欲望,深吸一口气不愿意理他。
真是年纪越大就越发矫情了,改天定得给他寻点儿事情给他。
桌那边,祁叙注意到他一直盯着他的碗,再一看他面前空空荡荡的桌子,默了默,把面前一碟菜推过去。
纳兰昀不屑一笑:“哼,现在想讨好我,未免也太晚了。”
就算他如今甚得皇帝信任又怎么样,入了他纳兰家的门,还不是要听他纳兰昀的话?!
虽然他和祁叙在为政方面有许多理念颇为相似,但在自家女儿的婚事上,什么都是浮云。依他看,这偌大的都城就没几个看得过眼的,要么不学无术,要么品德不佳,再不然就是靠着先人荫蔽某个小职混吃等死。
祁叙吧,人还行,德行也还不错......但也就强上那么一点儿,初初嫁给他,总觉得是初初亏了。
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女儿,说什么他也舍不得。
存着这种心思,纳兰昀瞧着祁叙就愈发不顺眼,只觉得他哪哪儿都配不上自家女儿。
家境清贫,有没个家族护着。如今全靠皇帝信任,要是失了帝心,在朝堂这潭浑水里就只有被弄死一个结果。
手段也狠厉,半点不留情面。初初以后肯定斗不过他,要是以后领个小妾回来,只有初初哭的份。
不行不行,初初可吃不得这种委屈。
那边,祁叙见他拒绝,也没说什么。直接把碗转了个方向,放在了纳兰初面前。
做得行云流水无比自然。
纳兰昀:“......”
他捏紧拳头,死死瞪着面前的男子,用尽全力按捺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死小子!
他绝不会同意他和初初在一起的,还想娶她,做他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于是一张桌子泾渭分明成了两派,纳兰昀凄风苦雨吃着青菜,剩下三个其乐融融,言笑晏晏如同一家。
纳兰昀看着这一幕,筷子都要咬断了。
用完饭,祁叙主动去刷碗,赢得了许章绾赞许的目光。
他们家虽然男主外女主内,但家务事一件也别想逃掉。家中虽有仆从,但有些小事还是自己做得顺心。
想要娶纳兰家的人,就得最好这准备。
不过如今看来,这孩子倒是比他家这位眼色好。
在纳兰昀危险且郁愤的目光中,纳兰初和祁叙一人抱了一堆碗往后院走去。
去后院的路有两条,一条走连廊,去的是后宅住处,另一条要走荷塘边上,去的是后厨和储放杂物地方和仓库。
祁叙走在荷塘边上,护着走在里侧的纳兰初。
许章绾见此,微微一笑。
“阿叙啊,他就是这个性子,你别往心里去。”
“是晚辈太过冒失,惹卫国公不快了。”除了纳兰初,祁叙几乎不在别人面前服软,这次算是开了先河。
“哪是你冒失。”她笑着摇头,“如今初初在外面,还要让你照看。”
“这是我应当做的。”
面前人不卑不亢,沉稳自若,许章绾突然感慨着叹息一声。
“这次我们能从无间狱出来,是你在背后斡旋的吧。”
祁叙沉默了会,道了声是。
“她爹当年打仗的时候伤了腿,一到冬天就会犯腿疾。要不是你救得及时,他这条腿就要保不住了。”
纳兰初睁大眼睛,连忙问:“那爹的腿如今怎么样?”
“不然你以为他要是腿不好,戏能这么多?”
听到她娘的吐槽,她下意识望了一眼正在后面不远琢磨着弓的爹。
还好他没有听到,不然到时候又得哄了。
许章绾又道:“还有,当时的郎中,也是你请的吧?”
“是。”
“你是我们纳兰家的恩人。她爹虽然一直臭着一张脸,但对你并无不喜。”
以前这些话她是不用说的,毕竟那时候卫国公府如日中天,虽然被皇帝猜忌着,但在都城里也算是无人敢惹。如今一朝败落,成了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存在。如今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要是死前要他们夫妻二人的命,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再者,如今初初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为了她的婚事,有些话必须要说。
祁叙,是初初最好的选择。也只有他,能护着她安稳。
“国公拳拳父爱,晚辈知晓。”
“你知道便好。”
她只希望,这孩子别负了初初。
-
刷碗这事儿只是说说,本来也没几只碗,许章绾一转眼的功夫就刷完了。
见两人站在门口,她便说让纳兰初领着祁叙在院子里四处走走。
卫国公府院子很大,算是都城数一数二的。眼看着夜幕四合,纳兰初便只带着他去自己的院子里逛了逛。
大抵是好久没回来了,再次踏进门的时候竟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的陌生之感。
亭台依旧,桃花灼灼,晚风轻拂其间,落英纷飞。假山间,几根青竹长在水边,随着水波轻轻摇曳着。
无数花瓣从半空中飘落而下,漫天花雨几欲迷人眼。
祁叙摘下落在她发旋上的桃花,轻声问:“不进去么?”
纳兰初摇摇头。
“很久没打扫了,进去了也是沾一身灰。”
她别过眼,看到墙角放着的木梯,忽然一笑:“这是当年我哥带我偷溜出去的时候常爬的木梯,上次没见到,原来是放这儿了。”
“他应当不久就会回来。”
纳兰初昂首看他:“你怎么知道,难道藏了什么秘密没告诉我?”
“没有。”
“诶?真没有?”
祁叙视线从木梯上收回来,停在她脸上:“等我们成婚,他定是要回来的。”
纳兰初脸腾得红了,攥着小拳头撞了他一下:“谁说我要嫁你了!”
“真不嫁么?”
“不嫁!”
祁叙轻笑一声,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不嫁便不嫁吧,只可惜,我这辈子只能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了。”
纳兰初靠在她怀里,气恼道:“祁叙,你最近怎么愈发油嘴滑舌了?”
赶快把她那个正经的祁叙还回来啊喂!
第67章
祁叙近来会说情话了,追根溯源,全赖陈溢之教得好。
为了能让他成功出师,他苦口婆心言传身教之余,还搜罗了坊间编写的各种俗本轶事给他看。
包括但不限于《好男人必学的一百零八种撩妻技巧》、《论如何挽回女子的心》、《xx曰:维系感情的必备良方》......
一摞书全堆在祁叙书案上,一本不少压在奏折下面。
纳兰初不会动他的东西,也自然发现不了祁叙最近的反常之举原来是偷偷进修去了。
从后院出来,正要回去的时候,两人经过连廊。看到纳兰昀手里还拿着这把弓摆弄着,眉头紧皱,嘴里念念有词:“奇了怪了,怎么修不好,难道要换弓弦了不成。”
纳兰初:“爹,我们得先走了。”
虽然祁叙说无妨,但卫国公府现在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在这里待太长了,总归不妥。
听到声音,纳兰昀视线从弓上移到了两人身上,一看到了自家女儿的手牵着祁叙的袖袍,额角抽了抽,气冲冲道:“臭小子,你给我离远点!”
纳兰初被她爹大嗓门儿一震,吓得立即松了手,反观祁叙表情如常,眼神波澜不惊。
“这弓上有机关,若卫国公不介意,或许我可一试。”
“你?”纳兰昀充满怀疑瞅了他一眼。
这弓箭是武将所有,就算是他这种从军多年见过不少弓箭的人,也很难找到其中猫腻。据他所知,这小子是进士出身,一介白衣,说不定连弓箭都没见过。
还想修弓?简直是异想天开!
看出爹的犹豫与怀疑,纳兰初走上去拉拉他的衣袍劝道::“爹,你就让祁叙试试吧,他会很多东西。”
纵使一别多年,面对他的时候,她还是没有理由地选择相信。
纳兰昀弯手敲了她额头一下,恨铁不成钢道:“就知道向着他!”
“爹,疼。”她小心揉着刚刚被敲的地方。
难怪娘总说他爹是个披着风雅皮的大老粗,她瞧着就是。
纳兰昀不出意外接收到她哀怨的目光,加上自己摆弄了这么久也没弄出什么名堂来,扶了扶额,认命道:“行行行,试试就试试。”
祁叙从他手里接过弓箭,先放于手中扫了一眼,接着开始拆弓。
这弓历经久远,表面光滑可鉴。但也许是当年工匠制弓制得仓促,做工很是粗糙,以至于经年累月后的弓木上出现了一道拇指长的缝隙,似乎再用点力气就会崩断。
纳兰昀威胁道:“我告诉你啊臭小子,今儿这弓你给我弄断了,你可得跟我赔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他这话明显是在刁难人,纳兰初不满道:“爹,祁叙只是好意。”
纳兰昀虽然已经习惯纳兰初胳膊肘往外拐了,但听完这话心还是拔凉拔凉的。这可是他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儿,这还没过几天呢,就要被别人给拐走了!
“我不管,谁要他自己要给我修的,修坏了那也是他的过错!”
旁边,祁叙手中有条不紊拆解着弓。
这弓箭不比寻常的弓箭,里面机关重重,能够在战场上帮助兵士省些气力,有的还能增加箭的射程,若是箭术好的,拿着这把弓箭说能百步穿杨都不为过。
正因为这弓里头窍门多,所以机关一环扣一环,极为精密细巧。
这边,纳兰初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手中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某个机关掉下来寻不到,到时候祁叙真得赔她爹一个一模一样的弓。
落日余晖之下,他的眼低垂着,眉如青山,面若冷玉。柔光辉映其上,又无端镀上一层暖意。
落霞褪尽处,曲波生漾时,夜风徐徐桃花飞。
他站在长廊之下,就是一幅绝佳的景致。
尽管纳兰昀看他不顺眼,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容貌确实是一绝,都城儿郎鲜有企及的。
旁边,纳兰初见他发丝被风吹乱了,正想要伸手替他别住。但一见她爹那晦暗难懂的目光,还没伸出去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算了,时机不对。
他动作虽快,但一举一动不带一丝慌乱,十分赏心悦目。
眼前人越是优秀得毫无挑剔之处,纳兰昀心里就愈泛酸。
得了,这下是真找不到理由了。
没过多久,祁叙就把弓装好递给他。
纳兰昀接过来仔细看了又看,又挽弓试了试,硬是找不出一丝缺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道:“行吧,算你这小子有些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