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想起她去找陛下时,陛下问她的话:那你想你小姑姑离开京城吗?
那时她犹豫道:好像想也好像不想。她爹爹叹气道:但你小姑姑是想离开京城的,要不是朕在京城,她不会回京的。
那时,她讶然的看着她爹爹,她爹爹见她不信,才又笑着说:“你小姑姑讨厌这座皇城,所以小时候才会生病,她离开十年,在外过的有生有色,不回京只怕还开心些。你不想她在京城,不过是小丫头的嫉妒心,觉得爹爹更疼你小姑姑吧?”
见三公主赧然又不服,皇帝摇头失笑:“小孩子心性,你们都是爹爹重要的亲人,爹爹两个都疼,并未有厚薄之分。”
怎么会?当时三公主还是不信,直到皇帝继续道:“不信也罢,朕说的是事实,但你小姑姑疼你,你总信吧?”见三公主低头,皇帝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才道:“不提她总是让着你,就说上次黎寻之的冠礼,她可是为你斥责了太子和黎寻之的……,除了朕,这世上还有谁能无条件敢为你斥责太子,你别说你阿娘,她确实是责难了太子,但林家女立马就上门当了太子与皇后的和事佬,三儿,你知道这其中的区别的,对吗?”
见三儿放弃了原本要驳斥他说的话的意图,皇帝说完了后半句:“阿爹阿娘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插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爹爹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三儿,爹爹自小便教过你,撞了南墙要回头,要珍惜眼前人。为什么要去为了不爱护你、不珍惜你的人,去伤害爱你的人呢?”
三公主阖了阖眼,将思绪拉回现在,转头看着她小姑姑,她今日一身樱色宫装,面色淡然,对周遭或明或暗的打量她的人,视若无睹。也没看到她因为那些在悄声议论她与黎寻之的人的话,而有半点脸红或者异色,心中猜疑,她是不是还想与黎寻之退婚来成全她呢……?
夏漓在打量二公主身侧跟她说笑的女子,是二公主未来的小姑子,她的伴读,梁宜隆的妹妹,女儿随母,也不知道这位现在的柔和模样是装出来的,还是是本来面目。……不过,是不是有什么妨碍呢,想必上一次她的警告,梁宜隆回家还是转告给家人了的。要是没有,她不介意亲自出马再去复述一遍。
夏漓收回目光,浑然不知道,因着自己的打量目光,已经将梁小姑娘吓出了一身冷汗,深怕长公主当众发作她,好不容易熬过打量的目光,方觉重新活过来一般重重的呼出口气,惹的二公主诧异又好笑的看着她,她不得不尴尬的对二公主笑了笑,要知道,她听她哥哥回家后对她阿娘说的话,不只她阿娘,她们全家都心有戚戚然的吓了一跳的啊……!
二公主好笑的看了看自己的伴读,再转头看了看她小姑姑,见她三妹居然凑到小姑姑面前给她添茶,惊异的笑了笑,她小姑姑察觉她的目光,对她笑着点了点头,她便也甜甜的回以一笑,她知道她小姑姑为了她,居然去通过梁小公子警告了虞侯一家,心中不由好笑,更多的却是感动。
小姑姑确实从小一直都很照顾她、疼她的,有什么好东西,有三妹的一份,必有她的一份。她自小懦弱,是小姑姑告诉她:别怕,你爹爹是皇帝,你哥哥是太子,这世上没有人敢给你半点苦头吃。二公主心中坦然,她没有在怕,她不只有爹爹、哥哥,还有个护着她的小姑姑呢。她不再多想,转头与梁姑娘说话,安抚她被小姑姑吓到的小心脏……
夏漓看着眼前要出妖蛾子的三公主,见她居然主动给她斟茶,不由眼皮微跳:无事献执勤,非奸即盗。她可不领她的情:“你刚刚才说了不求我的,别是现在就要自打脸?”
三公主撑着的笑脸,扭曲了扭曲,忍了下来,坐在夏漓旁边,假笑道:“不求你,求你我是狗。”
夏漓白眼一翻,还有个自认是狗的三公主,不由想到她怼二皇子的‘人头狗肚’的话,心里咬牙切齿,你们是狗就好,别连累她。
“是吗?那就好,你想做什么,直说,我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夏漓对着身旁的三公主,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三公主继续假笑,唇不动声音自喉间发出:“你还想退了和黎寻之的婚事么?”
夏漓看了看眼前眼神闪烁的三公主,低声道:“怎么,你又改主意了?又要嫁黎寻之了?”
“你才要嫁,本宫说过了,不嫁他!”
三公主咬着后槽牙,忍耐道。见夏漓不太信任她的眼神,使劲瞪了夏漓一眼,才道:“我不嫁她,但你得嫁,不许退婚,不许你违抗圣旨打爹爹的脸!”爹爹说,小姑姑成了婚,或便不再想离京的事,而且,三公主在心中苦笑,她见过了黎寻之看她小姑姑的模样,她没有办法讨厌‘彦哥哥’,爹爹还说了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她不想他‘撞南墙’。
夏漓无语凝噎,她转开视线,无奈道:“你都去你爹面前告了我的状,你觉得我还能干什么?倒是你自作孽,要是再想换个未婚夫,从我这儿打主意,你可得想想你是怎么害我被陛下骂的。”
三公主见她仍是不松口说不退婚,忍无可忍,伸手推了她一把,在她耳边低声吼道:“要换你换,我就嫁李涵书!”
夏漓被三公主推的坐不稳,伸手扶住案桌方稳住身子,正要发火,却见三公主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坐回了原位。
夏漓有些目瞪口呆,这死丫头推了她,还害羞?直到耳边传来人声,方明白怎么回事,不由咬牙转头看着对她说话的李涵书。
李涵书端着酒杯,到一屏所隔的隔壁去致谢今日到来的女眷,却见三公主一把差点将长公主推倒,愣了一下,怕长公主怪罪三公主,忙回神道:“长公主殿下,三公主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我替她赔罪,您自小便让着她,这回也别跟她计较吧,我敬您。”李涵书说完,直接三杯酒灌下肚,深怕长公主发难。
夏漓咬牙扯起笑脸:“有你护着,我哪里敢计较!”,今日他生辰,她不能不给面子,只得暂时放过三公主。
李涵书尴尬一笑,忙大声对所有女眷道:“李涵书多谢众位贵客莅临寒舍,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诸位海涵,不如意之处,请诸位看在小子无能的情况下,原谅则个,我在此再次多谢诸位,我干了,诸位随意。”
众女眷见三公主与长公主在那儿似乎有些不和谐,似在低声争论着什么,正看戏呢,不想被李涵书打断了好戏,只得客套的与李涵书喝了一杯,再见长公主与三公主时,已经没了好戏可看,不由心中颇是遗憾……,那两位公主,三公主骄横不大讲理,长公主回京之后也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而且听说二位公主还不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却就这么都熄了火……
夏漓喝了一口杯中酒,腹诽李涵书,扮猪吃老虎的臭小子,这点跟他表哥皇帝陛下可真像,硬生生的将她的一口气堵在心口,吐不出,只得含恨咽下,你真是厉害啊,李涵书!
他自小就爱在三儿面前扮柔弱,能把那娇蛮无礼的死丫头降住,还作出个为了三儿硬顶着夏漓的压力,为三儿求情的样子。三儿信他,她要是信了他才有鬼!
三公主见她小姑姑被噎住,没找着她的茬,不由心中一乐,再见李涵书看过来的关心的眼神,心中一甜,含羞低头吃东西,再不说话。
昌侯来到夏漓面前,对她深深一揖:“多谢长公主今日为臣坐镇女眷,感激不尽,只待后报。”
夏漓摇头:“不客气,谁让你是一家人呢。”
昌侯失笑,揖手后撤离此处。
第46章再遇刺夏漓引敌
酒足饭也差不多饱的时候,异变突起,上前侍候诸人漱口的下仆中,有人突然发难,隔着屏风,同时袭向太子与夏漓。
夏漓见果然有人袭击自己,对那幕后之人的心胸颇是唾弃,连个女子都要报复,没格局。
水榭中顿时大乱,宾客们四散,但四周都有穿着昌侯家丁服的贼子,与保护他们的禁卫为战,也有一些昌侯家仆在四处躲避,一时敌我不分,只得在原地瑟瑟发抖,夏漓将二公主与三公主护在身后,只听太子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大家不要惊慌,护好自己,听禁卫指挥。”
‘哐啷’一身,做隔断的屏风被一人砸倒,两边相通,夏漓看过去,太子被众人护在中间,并无惊慌之色,只神色严肃,在原地看着周遭的厮杀,在屏风倒下时,看向了夏漓,对她微点头,便不在关注她这边,转目观察四周……
突然,水榭外面的活水泉形成的小河中,窜出十来个浑身湿透的贼人,手中拿着竹筒,向水榭中砸开,夏漓闻到了火油味,偏头对三公主与二公主说道:“跟在禁卫身后,向外撤,不要东张西望,别害怕,不会有事。”见二人苍白着脸、互相搀扶着点头,方放心回头。
“撤!”黎寻之清喝一声,众禁卫立即护着所有人向后退去,玄一等人也护在夏漓的四周,跟着外围的禁卫向外撤。
“涵书!”听见三公主的声音,夏漓转头,见李涵书已经到三公主身旁,正扶着她向外撤,夏漓对李涵书点了点头,此时无声胜有声,不必多说。
在黎寻之喊撤时,有火箭射向水榭,水榭临湖的一面顿时燃烧起来,同时,外面还在不断向内扔盛满火油的竹筒。
在水榭全部燃起来之时,众人总算撤了出来,到水榭后方的一片平地上,放眼望去,四周都在鏖战。有女眷不断受到惊吓的惊呼声,男子喊杀声,此起彼伏,声声震天。太子那边会武的男子都动了手,夏漓的公主府以五色为号的侍卫,也都出了手。
夏漓转头,对李涵书道:“你护着女眷往后边的屋舍中躲过去。禁卫们会护住你们。”然后,她直视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何有才,道:“有才,你与三公主他们一起,躲好,不要受伤。”
何有才眸中含泪,他不会功夫,他在会成为殿下的累赘,他点头如捣蒜,颤声道:“殿下多保重。”
夏漓点头答应,见太子那边不会武的人已经在禁卫的护持下,在往外围撤,这些不是目标的人,相对危险也会减少。
“那你呢?”三公主带着哭腔问道。
夏漓缓和下语气和表情,对三公主道:“护好你二姐,我是此次刺客们的目标,不能跟着你们一起,听话,别怕,不会有事。”说完,将三公主推给李涵书,同时喊道:“堇一,护好公主们。”看着菫一将二公主护住继续后撤,夏漓转身向太子靠近。
她在离太子三步处停下,见黎寻之、雷子嘉与东宫卫率窦通,分别守住了太子的正前方,及左、右方向,护着二皇子的禁卫,则是同时守住太子的后方。
不时仍有刺客从四面八方加入,夏漓皱眉,刺客居然源源不断,这京城之中到底存了多少?
这想必是知道太子改变主意来了此地,刺客便也在不断增加,眼中看到的,还有被屋舍挡住之处传来的喊杀声,感觉不下二、三百刺客。
皇室成年儿女加上夏漓带的侍卫,也不过二、三百人,其中一部分被分去保护三公主和汝阳王等人。
太子与夏漓这处的禁卫已经是在以少战多了,禁卫们渐渐感觉到吃力,夏漓环顾四周,决定从太子的后方突围,她带着她的五色侍卫,必能吸引不少刺客,减轻此处的压力。
她缓步后退,她的五色侍卫与她,多年培养的默契在此时展现,他们以她为中心也跟着移动,待退至离太子有十数步之远时,夏漓突然发力,躲闪着向战圈之外冲去。
有刺客向夏漓刺来,她大喝一声:
“玄一!”
玄一再听到长公主的声音时,将宝剑稳、准的扔给她。
夏漓伸手抓住剑的同时,右手拔剑,左手将剑鞘砸中刺客的脸。
太子应对刺客颇是从容,已能从他身上看见未来国君的威势,黎寻之、雷子嘉也指挥着禁卫将太子护在中央,二人行事颇有大将之风,就连一向看着不怎么靠谱的二皇子也手持长剑,与刺客力战。
太子见他小姑姑亲身对敌,并越战越挪向外围,已是将一部分刺客引走,不由心中大急,厉声道:“护住长公主!”
场中刺客此时越发拼命,见太子忧心那边长公主,在刺客首领的指挥下,分出一部分人手,更猛烈的攻杀夏漓处,期望能达到将太子身边的禁卫调虎离山的同时,能击杀掉长公主。
夏漓身边的刺客渐多,她松了一口气,在持剑腾挪时,见太子那边的禁卫有向她这边靠拢的趋势,在百忙中喝道:“国之储君,重于泰山,禁卫护主,不得分散!”,这个时候,要搞清楚咱们所有人的主君是谁啊喂,往她身边凑是个什么意思!
夏漓大喝止住禁军的动向,太子震怒,但此时已毫无办法,只能将手中宝剑也出鞘,留意夏漓处若有不测,便要自己冲过去。
夏漓此时仿佛重回到那年宫变,她将那年吓的瑟瑟发抖的小小夏漓拽出躲藏之处,将她护在身后,让她看着,今时今日,她已能持剑反抗,已能护住自己,更能护住他人,再不容人在她面前随意待之以刀兵。
即便当初她的皇兄们十恶不赦,他们也不该是那样的死法,不该是被亲人所杀,不该是死在亲人手中。
皇兄,您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一切,仍是未阻止太子涉险,也是想告慰先人,如今的皇室不会再自相残杀,在面临敌人时,更是能携手抗敌;是想告诉皇室儿女们,刀剑从来应该是对准外敌,而不是自己人,对吗?
夏漓身后有一刺客,突破禁卫的防护,直朝她刺来,她转身,来不及招架,只能脚步快速后撤,眼见着自己差一点就要被刺中,不得不直接倒地躲过,刺客同时变招,刺向滚地的她。
太子与二皇子见此一幕,俱是心惊胆裂,同时大喊“小姑姑!”
雷子嘉几乎也与太子同时大喊:“长公主!”
一直身先士卒指挥着禁卫作战的黎寻之,见此,只觉自己心跳骤停,面朝她的方向,目赤欲裂,却无能为力,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飞去相救,他只能奋力将手中长剑带出一片片血花……
千钧一发时刻,玄一拼着挨刺客一刀,扑向夏漓,一剑挑起刺向她的利刃,夏漓在地上翻滚至面朝上时,左手向后撑住地面支立起身子,右手刺向追上玄一的刺客,一剑挑破来不及躲避的刺客左胸,刺客倒地,夏漓收招,与玄一呈背向护住对方的起手剑姿,再同时杀向分别与他们对招的刺客。
太子与二皇子提着心见夏漓转危为安,二皇子提起剑更用力的刺向刺客,太子则提剑指地,口中大喝:“给孤杀光这些逆贼,一个不留!”
黎寻之与雷子嘉守在太子身周,不能擅离职守,正如长公主所说,国之储君,重于泰山,重于他们任何一个人,他们此时没有他法,只能尽可能的击杀眼前刺客,以期护得太子与长公主平安。
众禁卫口中大声答“是!”,手下不停,不要命的持剑攻向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