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昌侯府中的这片花园平地,满地尸首,血流成河,喊杀声不断。躲在暗处看着的三公主与二公主,泪流不止,看着兄长与小姑姑都身陷险境,捂嘴泣不成声。
何有才紧抓门扉,眸中含泪,暗恨自己不会开,现在殿下遇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终于,援军来到,韦世游带着宫中禁卫,将场中包圆,他身着布甲,手持长剑,冲向太子方向。
此时正与黎寻之对战的刺客,见此次刺杀未见成效,援军已到,大呼:“撤!”
刺客们同时终止攻势,向外逃散,韦世游借机冲向太子处,大声禀道:“臣奉命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见那边夏漓也停手正向三公主方向而去,扶起按计划到来的韦世游,道:“来得正好。”
黎寻之在刺客撤退的同时,与雷子嘉领着禁卫追杀,务必做到除恶务尽。
夏漓吩咐给受伤的人包扎伤口后,便到两位公主的藏身之处,推开房门后,见三公主与二公主好好的,不像是有损伤的样子,一句‘没事吧’没出口,便被二公主双手抓住了手臂:“小姑姑,你吓死我了!”
二公主的眼神中全是担忧,夏漓笑了笑,想到这是一向温软的二公主,甚少有此激动的情绪,便拍拍她的手肘道:“吓到你们了?对不住,我没事,你们有没有受伤?”
三公主本来激动的心绪,有了夏漓的安抚,红肿着眼眶回道:“你顾好你自己吧,我们没事。”
夏漓不在意三公主此时的不驯,看向李涵书,李涵书便道:“长公主放心,臣与二位公主都毫发无伤,只有几位女眷摔伤了,并无大碍,臣已让人去请府中的大夫过来。”
夏漓扫视一屋的其他女眷,见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狼狈之态,但好在都还算平静,便点了点头。
“殿下!”何有才终于有机会上前,委屈又自责的唤夏漓。
夏漓拍拍他的肩膀:“你看,我们都没事,别做这么个受气的小媳妇样,去外面给咱们府上受伤的禁卫搭把手。”
何有才立时高兴,他总算还有用处:“奴这就去。”
二公主也从夏漓身边退开,不好意思的对她笑了笑,夏漓回以一笑。
“三儿,你照看一下这屋中的女眷,太子还得处理外面的情况,等一下应该会过来,我在门外守着你们。”夏漓说完,去了门外。
李涵书见状,轻声安抚三公主几句,跟在夏漓身后,去到门外后,对夏漓揖手说要去见太子,顺便看看府中各处情况。
夏漓点头同意。
“伤的重不重?”夏漓问守在门外的玄一。
“殿下放心,皮外伤,臣无事,其他人也都无大碍。”玄一道。
夏漓观察他与其他侍卫,见脸色都还算不错,便暂放下心。
放眼望向四周,各处都在清点伤亡,整理尸首。夏漓心中沉重,刺客的来源今次已经有些眉目,不然太子不会不留活口。已经出现的刺客多达数百人,按照在铁矿案中查出的账本来看,这伙人自留的数量或可武装数千人。
经过这些日子东宫的排查,已经查明在京城内部不可能有数千的私军,但今天仍然有这么些人出现在昌侯府,只可能是太子他们故意放过来的,太子以自己为饵调动这些人,此时京中禁卫肯定已是利用这机会,清除这些逆贼。
那么没被抓住的人,在京中容身已成难事,想必会有所行动,正是顺藤摸瓜的时候,说不定能一网成擒。
这时,侧边传来脚步声,夏漓转头一看,是太子带着窦通过来了。
“小姑姑没事吧?”太子打量夏漓周身,见她身上血渍不少,担忧问道。
“我没事,太子你呢,可有受伤?”夏漓也认真打量太子周身。
太子一笑:“孤也没事。”
“太子哥哥/皇兄!”三公主与二公主听见太子的声音,奔出门同声喊道。二人一左一右将太子拉进房门,紧张问道:“您受伤了没有?”
“孤好好的,没事。”太子只得打消责备夏漓的心思,应对两位妹妹的关心。
夏漓听见他们兄妹一问一答,互相关心,都担心对方受了伤,不由微笑,大战之后,得到亲人的关怀,太子应该会感觉到很窝心。
夏漓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廊下的鹅颈椅上,听着门内太子关心妹妹,慰问其他女眷的声音,捶了捶腿,对一旁的玄一道:“自回京后,我日日睡到自然醒,再没练过,这就遭了报应,累的慌。还是得早点起,练练才行,不然不就辜负了王师傅,还有从你们身上学的一招半式了啊。”
玄一吊着胳膊,但笑不语,长公主从前确实跟着他们一干侍卫练了不少的身手,回京后倒也确实懈怠了,他觉得在这些逆贼刺客未抓尽前,她练练也好……
一门之隔,内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诅咒该死的贼人,感谢太子的相救,诉说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外间的夏漓却有些出神,她在想,当年如果她的父皇也能如她的皇兄一样,对孩子们不区别对待,也许四兄便不会备受欺辱,进而反击屠尽自己的全部兄弟姊妹,独独留下了陛下与她,那么如今,她是不是也会与三公主一样,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
……不会的……,各人的性格决定自身命运,先皇越是老迈,越是疑心重,使得那时候兄长们互相提防、敌视,甚至互相使绊子、互相陷害,他们不约而同的欺辱据说生母是行院清倌的四兄,只有六兄对四兄还算客气,也只有幼小的夏漓与四兄没有交集。后来,当她敢忆及当年时,在心中猜测,或许这才是她与六兄侥幸存活的原因。
皇兄说过,古往今来,皇室的和谐大多是表象,权利财富有定数,而人的欲望无涯。他能做的就是将表象下沉至内里,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不会看到皇室自相残杀,不让亲人之间互相伤害:“我们都被至亲所伤,这个恶梦伴随终身,但我们也被至亲温暖,看着孩子们的依赖信任,朕绝不会让悲剧重演。血缘亲情是温暖人心的所在,所以被亲人所伤更是难耐。朕不会让任何人打着亲人的名头,来伤害到朕的子女,还有你。所以,阿漓,……别怕。”
夏漓长吁出一口气,她虽然总是会被影响情绪,但在这世间存活,她早已不再害怕。
一直站在夏漓身侧的玄一突然退下台阶,夏漓的眼角视线内少了个身影,她随之转头,却看到黎寻之携剑快步向她走来。
黎寻之追上刺客,与雷子嘉一起将所有贼人拿下后,返回将剩下的事情安排妥当,便去太子所在之处,接太子回宫。
转过回廊转角,被前方露出的樱色裙裾下摆的点点血渍惊的停住脚步,瞳孔紧缩,握剑的手青筋迸出,直到站在廊柱旁的侍卫退下,她转过头向他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心中的臆测惊的停住呼吸,忙呼出胸中郁气,快走几步,来到她的面前。
黎寻之蹲下身子,右膝着地,上下打量坐在廊椅上的夏漓,半晌才能看着她的脸庞出声:“您伤着哪儿了?”
他单膝跪地,没握剑的手已经要抚上她的裙摆,声音微颤的问她受没受伤,夏漓忙起身向旁侧让开,对他道:“是别人的血,脏……我没受伤,毫发无损,不用担心,你先起来。”
黎寻之就着蹲着的姿势,观察她身上的血渍,确是由外浸入内,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也跟着站起身,观察她的脸色,见确无痛色,仍是不放心:“真的没有?”她上次便对他说她没事,结果就受了伤。
夏漓肯定的点头:“真的没受伤。”
见他仍是不信的样子,颇觉无奈,只得强调道:“刺客没有你的杀伤力大,我这回一点油皮也没伤着。”
身前女子浅笑着调侃他上次害她受伤,黎寻之却笑不出来,他眼前出现刚刚那凶险的一幕,差一点,只差一点,要是她的侍卫没来的及救援……,他不敢想象后果,只觉一箭穿心,而她满身血渍,却还笑的出来,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颜,心血翻涌,情思难抑,他再不能保持冷静,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拥入怀中,阖眼紧紧抱住……
眼前突然一黑,接着便被闷入别人怀中,夏漓懵住,身子僵硬不能动弹,直到发现自己被闷住呼吸,才挣扎着偏了偏头,将自己的口鼻露在空气中。却只引来更用力的紧箍,她不得不以气音开口:“黎寻之!放开!。”
黎寻之感受到怀中娇躯的温暖,才有了她没事的真实触感,不由更收紧手臂……
夏漓已经瞟到了房门处三公主目瞪口呆后的白眼,以及她缩回去的脑袋,觉得颇为尴尬,她试着挣扎了一下,仍是动不了,只能咬着后槽牙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就算我公主的威严和黎世子的冷酷形象都不要了,你总得让我喘口气吧,我快要憋死了!”
黎寻之慌忙松开手,见她确实被憋得脸颊通红,想到自己一时孟浪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不像他会做出的事,有些慌张,心中更是赧然,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见她咳嗽出声,伸手想拍拍她,又缩回手,一时僵在原处……
夏漓被突然入口的空气呛咳了一声,她大大吸了口气,仰头对着黎寻之道:“黎世子,你……”就不能只动口吗?却见近在咫尺的他,身形紧绷,瓷白的面上一抹红晕,明明不自在,偏偏目不转睛,眼神深邃而专注的看着她,似乎是有千言万语,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她原本要说的话也再开不了口……,只能尴尬的移开视线。
黎寻之见她移开视线,才发觉自己一直盯着她,也尴尬转眸,一时二人之间气氛异样,似是有了粘稠的实质……
“这是做什么呢?”二皇子看见前方黎寻之站在门外,与夏漓一左一右的转头互不相视,远远出声调侃。他是来迎他皇兄一起回宫的,不想却看到这么一幕。
夏漓听见二皇子的声音,第一次觉得他来的真是时候,她向旁侧一步,绕过黎寻之,面向二皇子,站到门口。
二皇子走近后,原本想继续逗趣夏漓与黎寻之几句,不想却注意到夏漓身上的血渍,皱眉扶住她的手臂,扯着她前后检查:“伤着哪了?”
夏漓被二皇子大力扯着身子移动了一个来回,在被他拽晕之前双眼望向天道:“没伤着,你看见的都是刺客的血,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二皇子不信,仍是来回打量半天,确定确实是没受伤,方放下提着的心,手掌改拉着她手腕,将人拖进门,一边还不忘黑着脸数落她:“有你这么上窜下跳,恨不得刺客刀刀刺中自己的人吗?枉你自视为长辈,你信不信本王以后改口直接叫你‘夏漓’!”
“本宫也没有这样的长辈。”三公主见一向没有正形的二皇兄,竟然怼起了夏漓,兴灾乐祸的帮腔。
夏漓揉了揉被二皇子放开的手腕,没好气的道:“只要你们敢在陛下面前叫,我不反对。”,她不上窜下跳的躲刺客,难道站在原地让别人剁啊?
“哼!”二皇子与三公主同时出声,他们要是敢的话,哪还能任她得意到现在?
黎寻之此时已经收拾好心情,揖手对太子请示道:“太子殿下,刺客俱已伏诛,外围也已扫清,臣已安排好护送您回宫的人手,请殿下与诸皇子公主一起回宫。”
太子倒是没有再出言责难夏漓,只应了黎寻之的请示,对其他女眷道:“孤已安排人护送各位回府,孤这便先行一步。”
诸人同时躬身道:“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便带着两个妹子,当先走出房门,黎寻之护在一侧。
夏漓与二皇子并排跟在后面,一路二皇子未再插科打诨,只紧皱眉头若有所思。夏漓也不出口打断他,只安静的顺着他步伐的快慢一起走向府门口。
今日虽然凶险,但太子临危不惧指挥若定,连夏漓一向觉得不怎么可靠的二皇子,也一改散漫作风,变得稳重内敛,两位公主虽然害怕但仍勇敢的在刺客包围中安然而退。夏漓此时心中欣慰,觉得他皇兄的一番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在出昌侯府的半途,遇到来迎太子的雷子嘉与韦世游,一干皇室子女,加上一个要进宫请罪的昌侯,在禁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回了宫。
第47章约相见离京话别
皇帝等到一干儿女安全回了宫,立刻打发了回事的臣子,接见了哭哭啼啼抹泪的两个女儿,好容易安抚住两位娇娇女,对请罪的昌侯道:“今日之事,与你无关,倒是害你的生辰半途而废,你何罪之有?不必再提请罪之事,晚上留下来在宫中用膳,朕给你好好庆贺生辰。”
李涵书感动道:“多谢陛下,幸得太子殿下与二殿下,还有三位公主无事,臣方能有脸面活下去,不必麻烦陛下为臣操劳,臣之生辰,乃是小事,陛下处置国事要紧。”
“晚上去坤宁宫,一家人一起用膳,不耽搁什么事。你替朕将三公主与二公主送去坤宁宫,让皇后知道儿女都无事。”
“臣遵旨!”昌侯领旨谢恩。
昌侯与三公主、二公主退下后,殿中只剩下太子兄弟二人与夏漓,以及黎、雷二位东宫属臣,皇帝叹道:“推测被证实,确有人谋逆……”
太子接话道:“陛下放宽心,既已查得有逆贼谋逆,自不会让他得逞。”
皇帝点点头:“那便如先前所说,派人出京去阳丘县,直捣逆贼的巢穴吧。”
太子揖手:“是!”
阳丘县?她们夏家祖地?这地儿有些出人意料,夏漓只觉这谋逆之人有些想法,那儿只是夏家的祖地,开国皇帝定鼎天下后,将祖坟迁到了如今的皇陵,阳丘那儿也只是个象征之地,如今倒是被反贼派上用场,夏漓想了想,道:“阳丘我去过,不如我再去一趟?”
皇帝皱眉:“你去做什么?这一次,你准备再过个几年再回京?”
“……”这是怎么的?她这回没打算偷溜啊,夏漓干笑:“不至于,不至于,抓个反贼而已,我去去就回。”
“没你什么事儿,老老实实在京城待着,你的禁足令朕可还记着的。”皇帝没好气。
夏漓缩着肩膀郁闷,她也就是一提议,不愿让她去,她也没打算硬去,皇帝至于这样怼她么?
太子忙打圆场:“小姑姑放心,此次出京,由寻之负责,必会圆满完成擒贼之事,你在京城等着好消息就好。”
“没错,小姑姑,有你什么事儿,女孩子家家的,在家练练绣花不比什么都好。”二皇子抓住难得的能兴灾乐祸讽刺他小姑姑的机会,他爹爹训他小姑姑的场景百年一遇啊,他再觍着脸对他爹爹道:“陛下,儿臣也愿意为朝廷出力,不如由儿臣去与寻之打个下手?”他还没出京去那么远的地儿呢,今日他也杀了不少逆贼,他觉得他还能再立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