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李宁的话,赵亦泽眉眼间的迷惘如烟雾般四散开来,不留一点痕迹,快得让李宁以为刚刚是他的错觉。
第38章 小太监怎的承受得住他的喜欢呢?
果然皇上就是皇上,心情回复得这么快,看来自己是瞎操心了,见皇上恢复常态,李宁的心情连带着好了不少。
“是,奴才告退。”
他现在改变主意了,虽然怀终究是要走的,但自己可以好好地与他共度这段时间,之后他就算离开了,他也许就不会像今日以为怀离开了这般遗憾。
况且,有了自己光明正大的宠信,怀在宫中也相应的会好过许多,他们那些人忌惮着自己,便不会再出现昨日那种事情了。
邹山被抓进地牢时是无畏坦然的,颇有一种破罐破摔的意味,“李公公,奴才会受到什么责罚?”
见邹山脸上毫无悔意,也未有害怕,在后宫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李宁大抵能猜到他的想法,他挂着不明笑意敷衍开口:“别着急,你会知道的。”
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些,竟以为只要受受罚这件事就这么轻松揭过去了,不知是不是皇上太久没动手,才让他误以为皇上是个好说话的。
李宁脸上的表情和接下来压抑的沉默让邹山感觉到极度不安,他不是来受罚的吗?但这间牢房空荡荡的,没有刑具,就像这些平静的后面有更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就在他想要再次开口询问时,一老太监走进了牢房。
赭黄脸,高颧骨,两颊略长,肿眼泡,大鼻子,厚嘴唇,长下巴,脸上的斜纹特别细密,邹山识得他,他是孙乙,在宫中专以□□太监的身体为乐,尤其是年轻太监,他的玩法层出不穷,手段恶心得很。
见他此时正不怀好意地打量自己,眼神淫邪,让他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他隐约领会到了自己接下来会面对的事情,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从未想到会面对这种惩罚。
他脸上的镇定像花瓶一样,被一锤子重重敲碎开来,他这时领会到了害怕才慌慌张张地跪下抱住李宁的腿,卑微哀求道:“李公公,求求您帮帮奴才,奴才知晓自己错了,愿意受任何处罚,但就这种不行,只有这种不行,求求您……”
嗤,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我帮不了你,皇上的决定不是我能改变的,若是没记错的话,我之前不止一次提醒过你,让你不要动荃叶,你却是充耳不闻,事到如今,你好自为之吧,放手。”
李宁的不屑溢于言表,朝他胸口踢了一脚,想要挣开他,但腿被他的手死死扒着,一下没挣脱开。
“不,李公公,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您帮帮奴才……”邹山还想求饶,就被一旁站着的孙乙一把抓住了头发,将他大力拽离李宁,他站在一旁对李宁哈腰讨好地笑着,脸上松弛发皱的皮更是挤在一块,像极了失去所有水分的老树皮。
“李公公,这个贱人就交给奴才了,奴才会好好招待他的,您休息去吧,免得脏了您的眼睛。”声音尖锐刺耳还哑,似乎一张口就能让人闻到他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腐朽味。
“嗯,注意分寸,别弄死了。”
李宁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微皱,显然是不怎么看得起谄媚的孙乙,他让孙乙来惩罚邹山并不意味着他对孙乙的感官就能比对邹山的好到哪里去。
像是没感觉到李宁对他的厌恶,他还是笑得非常狗腿。“嘿嘿,李公公放心,奴才知晓规矩的。”
李宁转身踏着邹山声嘶力竭的哀求离开了昏暗腥臭的牢房,一开始邹山不信邪,拼命挣扎反抗着,孙乙上前就是一顿下手极重的拳打脚踢,将他硬生生打得没力气动后,扯着他凌乱的头发将他拖进了更加黑暗的地方……
傍晚,沈离淮想起床去吃点东西,就听见了敲门声,“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拎着食盒的小太监,“奴才见过荃叶公公,李公公命奴才给您带来晚饭和药。”
“有劳,将东西放桌上吧。”
小太监不动,仍是拎着那个食盒,沈离淮看向他,客气问道:“请问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李公公再三叮嘱奴才要亲眼看着您将要喝完了才能离开。”
“哈哈……我会喝的,但是我现在肚子有点撑,待会儿在喝,为了不耽误你的时间,你就先走吧,到时候李公公问起,你就说你亲眼看着我喝完才走的,我会配合你的。”
撑个鬼,因为高烧,胃口不好,她今天就只喝了小半碗白粥,导致她现在已经饥肠辘辘了,趁她现在还有力气,得赶紧把这人赶走。
听出她在赶自己,小太监友善一笑,道出了自己的任务:“奴才日后的任务就是伺候您了,所以看着您喝药不算耽误时间,奴才可以在这一直等着,您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对了,李公公还特意让奴才备了蜜饯。”
说着他手脚麻利地将食盒中的东西在桌上排开。
沈离淮被赵亦泽的安排给气笑了,给一个奴才配一个奴才伺候着,你看看赵亦泽这像话么?
昏庸!儿戏!
见小太监直愣愣地站在那就跟被钉在地上一样,似是要同他刚才说的一般,在这一直等着。
闻着饭菜的香味,沈离淮的肚子已经开始骚动了,无奈,她只好抽去绳子,将厚重的床帐打下来,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像是她正在穿衣。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沈离淮就衣着整齐地从帐里出来,端起桌上尚温的药,以袖遮脸,将碗中药一饮而尽,她抿着嘴将空碗放回桌上,小太监将蜜饯递了过来。
“不必了。”
她直接坐下吃饭,一粥两素一汤,是寡淡了些,但好在味道不错。
“李公公命奴才转告您,这几日您先休息着,待病好了再继续近身伺候皇上。”
“嗯,我知晓了。”
小太监见她面无表情,只是专心进食,他无征兆地笑了起来,“主子,离完成任务越来越近了,您看起来却并不怎么开心啊。”
意料之中而已,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听见突兀的带笑嗓音,沈离淮刷一下抬眸看他,“卫九让你来帮我的?”
“是的。”
意料之外,却又是某种意义上的意料之中。
“他”一掀衣袍,单膝跪下,“揽秋拜见主子。”
沈离淮细细打量着“他”,揽秋?
一开始卫九就同她提过,若是没有自己插手,这个任务本应由她来完成,现在她被派来帮自己了,这也好,能够提高效率,缩短时间。
“起吧,卫九有让你带什么消息给我吗?”
“有的。”揽秋从袖中掏出一根银簪递给她。
沈离淮接过,握在手心,待保持原速度用完膳后,再仔细在昏黄的油灯下观察其上的花纹,最后在几处凸起的花纹上轻点几下,再将银簪旋开,里面放了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条。
她拿出快速浏览一遍,像是被什么荒谬的话逗乐了,轻笑了声,怎么可能,她可不记得她小时候有见过这样一个……
一双黑暗孤寂的眼睛突然在她脑海中闪现,这与某人的眼睛重合,让她彻底没了笑意,收起了她的漫不经心,再次看了遍那张纸条。
……这是真的,她不仅遇到过他,而且那次还帮他赶走了欺负他的小混混,原来那个孤僻不爱理人的小孩是他啊。
这样看来,赵亦泽寻寻觅觅的心上人是自己啰?
这也……太扯了,他们也就见过那么一次,唯一一次,他就喜欢上自己了?
为什么?因为觉得她善良?
嗤,事实上,这两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在她手上的人数不胜数,她虽不是恶贯满盈,但善良二字也绝对与她挂不上勾。
她心中也无什么所谓的家国观念,从她亲自为赵亦庄盗召莱令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一二,她又不是傻子,她不知道自己若是将盗得的召莱令交给了赵亦庄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她知道,甚至说得上非常清楚,亲手挑起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争斗会引起战争,死亡,甚至会有许多无辜之人葬身于此,仅仅是因为她的仇恨,但她还是去做了。
她一直护着边关,不过因为这是父亲一直以来所希望的,加之舍不下边关民风淳朴,视她为战神的人民。
她之所以不自己动手,而是借赵亦庄之力,是因为赵亦泽确实难搞得很,就算她真的扳倒了赵亦泽,然后呢?
自己上位吗?还是辅佐他人上位,就像魏老狐狸一样把持朝政?
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她只想蜗居在自由自在的边关。
她一直以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当初那么热心地帮助赵亦泽,不惜热脸贴冷屁股,只是因为他那时狼狈孤寂的样子像极了以前的自己,帮他一把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
以前总是以为只要找到了那人,就等于抓住了赵亦泽的软肋,可鬼知道她就是那个软肋。
不管怎样,赵亦泽对自己的喜欢是肤浅也好,认真也罢,她都不想知道,因为对她来说追究那些是没有必要的,这哪一个选项都阻止不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跳出自己以前的误解来看,他对自己的态度不像是对一个替身,更像是他认出了自己,就像是那次在长街上的重逢,看来很有可能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就不知道他知道了她的哪一层身份,不过他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女儿身,不然就不会让卫九找一个男人了。
沈离淮拿开灯罩,将纸置于火焰之上,看着火舌一寸寸攀沿吞噬白纸黑字,在指尖感受到灼热时松手,任由它在地上化成灰烬。
既然他喜欢自己,一个小太监怎么承受得住他的喜欢呢?
第39章 探病
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计划,她浅浅地笑了,在跳跃着的火光照耀下,微阖眼中是不符合她性格的妖娆气,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揽秋有瞬间的恍惚,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妖娆娇媚的卫九,她不由得感慨,果然人相处久了,连神情都会变得极其相似。
沈离淮提笔重新写了一张纸条塞入银簪,让揽秋找时间将其亲手交予庄亲王,揽秋双手接过银簪,将其塞入它之前待的地方。
“若无事你便下去吧。”沈离淮说得自然。
“是,荃叶公公。”揽秋换回了原来的称呼,将碗筷收拾好之后,就提着食盒离开了。
沈离淮亲眼看着她远去,待她将门关上,沈离淮略有些急迫地从袖中抽出一张沾满药棕黄的布,她嗅了嗅满是药味的潮湿袖口,想着这衣服怕是也要换了,袖子里面湿漉漉的,秋凉天,怪不舒服的。
同她这种惯犯相比,揽秋终究还是嫩了些,她的手速可是从小练起的,在人眼皮子底下偷偷倒药她也是个中老手了。
她小时候体弱却又异常顽劣,病生得多,但脑瓜子转得快,将药倒掉的方法不知被她因地制宜摸索出了多少种,上次乖乖吃药,也就是赵亦泽离她太近让她不好施展而已,加之还有一丢丢的嗯……尴尬,当时只想着赶紧结束那奇怪的氛围,这才让赵亦泽得逞。
夜深人静,习惯浅眠的沈离淮被从房顶上传来的细碎瓦片声惊醒,下意识握紧了藏于袖中的匕首,暗自警惕,这么晚了,是谁还念着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
沈离淮没睁眼,调整呼吸保持原有的姿势装睡着,准备静观其变。
极轻的一阵动静过后,她察觉到有人进入了她的房间,单听呼吸与脚步声,她猜测那人应该是个男人。是杀手吗?
但是没感觉到杀意啊……
沈离淮听着周遭的声音脑子飞快转动着。
男人进入房间之后没停留,径直朝床上的她走过来,脚步声在她的床边停下,过了一会儿,有阴影在她眼睛上方出现,沈离淮握住匕首的手紧了紧,克制住了自己想反击的欲望,她感觉不到那人的恶意,她选择相信救过不知她多少次的直觉,继续按兵不动。
下一刻,那人带着暖意的手就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停了片刻,确定了什么后便抽离了,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盯着她,好长时间他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他是谁?赵亦泽吗?
手的触感倒是差不多,都是满手的茧,但给她的感觉不太像。
赵亦泽看她时就像一只饥肠辘辘的狼盯着一块肥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入肚方才甘心,目光极具侵略性,虽然他平时看她的目光都比较克制,但她这两世都是当兵的人,对周遭的环境极为敏锐,不消多少心神便能感受到赵亦泽眼中那异常的炙热。
想到赵亦泽她便不自觉有些走神了,她很早之前是察觉到了他对她的特殊的,不管哪方面的特殊,可那时她没有多想,只是一股脑地将其归结于是因为他那个尚不知在何处躲着的心上人。
这人不一样,因为长久的注视,她是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但却感受不到一点侵略感,他的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温煦得像春日里最早吹开繁花的那抹风,缱绻又极轻。
再说了,要真是赵亦泽深夜来看自己,也不至于会偷偷摸摸从屋顶进来啊,他直接从门那进来就是,又无人会拦他。
这么“痴痴”凝望着自己,难道是她无意之中撩到的烂桃花?
那人又不动,跟株树在她床边扎根了似的,目光黏在她身上,这样被人看着还不能动分毫,时间一点一点挤过去着实有些难熬,沈离淮便故意天马行空地想些有的没的,这么一想,也不知是哪戳到了她的笑点,她眼睫微微抖动,装睡差点当场破功。
她忍住笑意,思绪渐渐回到正轨。
她呢,现在对外的身份是个太监,再烂的桃花也不应该被她撩到啊,赵亦泽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又不知道,哪个男人会被小太监撩到?
她也没有歧视太监的意思,就是……
一些画面在她脑海中闪现。
完蛋,他好像可以是知道的,尧萧衍就知道她是女子……
草,这人该不会是尧萧衍吧?
整得跟话本上编得一样,昨天他救了自己,自己还一副白眼狼的模样对他甩脸子,泼了他给自己准备的药,他可是海源国皇子,海源国国君心目中的储君,这么顶尊贵的人不会这么好说话吧?在她做出那种可以说得上是冒犯的行为后,他怎么可能还会半夜来看她……
虽说他长得确实挺好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