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心中怨皇上不相信自己,就那么轻易地定了她的罪,但从李宁口中听见这来龙去脉,顾娇又喜又慌,喜的是皇上原是信她亲她的,慌的是皇上经过这件事肯定彻底对自己失望了。
她来不及多想急急为自己辩解道:“本宫说了,这件事不是本宫做的,是有人想陷害本宫!”
那急切的模样像是想将这掏心窝子的话讲给未在场的那个身份尊贵的男人听。
顾娇停顿了一会儿,灵光一闪像是想起了谁。
“……本宫知晓了,是瑶嫔,定是那个小贱人,她这是想踏着本宫上位啊。”
顾娇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瑶嫔吃下去的可是麝香,孩子还那么小却平安无事,世上哪有这么幸运的事,这案还偏偏查到她头上了,这不就明摆着利用腹中那坨肉给她下套嘛。
那贱人还真是胆大,也不怕她肚子里那坨肉一不小心被她折腾掉了,顾娇恶意地诅咒着。
李宁听她一口一个小贱人脸色变了,他压低了嗓音,“唉,娘娘,都到这时候了,您还是别随便攀咬了,要是传进皇上耳朵了,您的处境会更难的。”
不出他所料,荣嫔果然迁怒了别人,他才不在乎荣嫔将怒火转移到了谁头上,只要不是皇上就行。
李宁这般唯恐隔墙有耳的举动像是在维护她,顾娇从李宁好意的劝导中似乎听见了转机。
她眼睛亮了亮,朝李宁走近了两步,“李宁,李宁你帮帮本宫,就让本宫见见皇上吧,让本宫同皇上谈谈,本宫以后定会回报你的。”
语气同往常一般,骄纵得理所应当,不见分毫求人应当有的低声下气之态,像是不通人情世故被宠坏了的稚童。
李宁谦卑地向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苦笑道:“娘娘,不是奴才不肯帮您,是实在没法儿帮啊,皇上说了,他暂时不想见您,而且您已经被禁足了,哪也不能去。”
还未待顾娇蹦出下一句话,李宁便绕开了她,在华羽宫惶惶然的奴才们跟前站定,肃然道:
“荣嫔宫中奴才未能好好督佐主子,这才让主子做出糊涂事,远者杖责十,罚一月俸禄,亲近者云珠杖责三十,罚一年俸禄,各位自己找时间去慎刑司吧,尽量就在今明两天,都老实着点,别拖到慎刑司的人来寻你们,到时候数还是那个数,力道就不知还是不是那个力道了。”
语调冷硬,完全不似在荣嫔面前的那般温和好说话。
方才动静闹得大,是以华羽宫多数奴才都围了过来,正便于李宁传达旨意。
“杖责三十?”云珠一听这个数脸上血色尽褪,腿都软成了面条,不由得惊叫出声。
这么多,慎刑司那些老太监下手又重,这么一折腾下来她不死也得残……
华羽宫的奴才本来对这飞来横祸心生怨言,可见有人比他们更惨,心底总算平衡了些。
云珠嚯地一下跪在地上,扯着荣嫔的衣角哀求道:“娘娘,救救奴婢,求求您救救奴婢……”
云珠被这么重的空降刑罚一下打蒙了,脑子中一片糊,下意识地向娘娘寻求庇护,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着娘娘的衣角,但目睹了今天宣旨整个过程的她显然还没意识到,她所攀附着哀求着的娘娘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感受到衣角正被云珠拉扯着,顾娇脸都气红了,广袖下的纤手紧握,因为力气太大攥着的手都有些细微的抖,平常悉心养着的莹白指甲在娇嫩的手心齐根翻断,有细小血珠从她手心中的划痕上渗出,她却一副若无所觉的模样。
顾娇人如其名,娇气,平时磕了碰了都会拿奴才们出气,平时那么娇气怕疼的一人,如今手都被她自己折磨成这般惨不忍睹的模样,可见她是真的被气得狠了。
先不说她与云珠的主仆交情,对其他奴才轻拿轻放,偏偏重罚云珠,云珠是她陪嫁丫鬟,还是她在宫中的心腹,针对云珠,这不就是在阖宫众人面前打她的脸么?
顾娇从小到大还未曾吃过这么大的亏,以前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轮得到别人给她气受,她这时是真切地对瑶嫔心生杀意了,恨不得现在就将瑶嫔千刀万剐。
“李公公,云珠只是一介女流,身体娇弱,哪能抗得住那么重的刑罚,不如杖责同其他宫婢一样,罚三年俸禄?”
现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要保住云珠,连个奴才都护不住,那她以后还有什么威严可言,她试探着提出了另一种方法,希望李宁能卖她个面子。
李宁依旧是那副谦卑但油盐不进的模样,“娘娘,您是知晓的,奴才只是个传达旨意的,并不能做什么决定。”
“那你可否将本宫的意思在皇上那说上一说?”被拒绝了那么多次,顾娇那不可一世的语气软了些,退而求其次,不再一味嚷嚷着要见皇上。
“娘娘,奴才在您这都耽搁这么久了,皇上到时候该找了,奴才就先告退了。”李宁只是意味不明地笑笑,没拒绝也没应允,避而不谈,直接提出了离开。
听出李宁大概算是婉拒了,顾娇再也拉不下脸出口留下李宁。李宁并不在意荣嫔没再理会他,留下几个看门的侍卫便离开了。
见娘娘也没有办法救自己,未曾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云珠顿时慌了神,眼泪不住地流着。
顾娇被当众抚了面子心中本来就窝火,再见云珠跪在地上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就更是糟心,内心那压抑的怒火隐隐有失控的趋势,“哭哭哭,遇事就晓得哭,哭给本宫看就能免于受罚了吗,没用的家伙。”
顾娇一个用力从云珠手中拽回了自己的衣角,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没过多久屋内就传来了一阵阵摔东西的脆响。
她临走前的一时气话倒是点醒了云珠,哭给娘娘看是不能减轻刑罚了,可若是换个人呢?他会尽力帮自己的吧……
不管行不行她总要试试,总比在这囚牢似的华羽宫坐等那酷刑要强。
这华羽宫可不就是囚笼么,宫门由几个拿着兵器的侍卫把守着,她们只能乖乖缩在这一小方天地,颇有些画地为牢的意味,这不过是比寻常牢狱奢华精致些罢了。
夜晚,沈离淮伺候完赵亦泽梳洗,正准备替他宽衣时,略微犹豫了一瞬,却还是将自己早就想说的话说出了口:“皇上,听说您今日赐了云珠姐姐三十杖。”
听见沈离淮清朗的声音,赵亦泽眉头微动,原本怀主动找他说话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可偏偏是关于那个女人,他这才进宫多久,就一口一个姐姐。
“嗯,她来找你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沉。
他早就知晓那婢子不是个安分的,都禁足了还能找到怀给她求情,他现在觉得他还罚轻了。
沈离淮摇摇头,“没有的,是今日宫中的人都在谈论,奴才无意中听来的。”
当然是云珠派人找她来了,递了封书信和枚香囊,说什么要是自己不帮她,她怕是撑不过那酷刑,要自己好好保重啊什么的,还有好些令人牙酸的话。
沈离淮想为云珠求情倒不是什么正好善心泛滥,同荣嫔那边打好关系是她以防不备而埋下的线,而深受荣嫔信任的云珠就相当于这段关系的桥梁,若是云珠受不住酷刑死了,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这可不行。
“嗯。”赵亦泽不置可否,为了方便她帮他脱下衣服张开了双手。
因着沈离淮正站在赵亦泽的身后为他脱下外袍,故而只能看到他宽厚的背与漆黑的后脑勺,看不到他的表情,单从声音来说,听起来没什么异常,于是沈离淮就继续往下说了。
“皇上,三十杖对于一个姑娘来说是不是稍微重了些,您可否从别的地方多罚,减少部分杖责,想必云珠姐姐会体会到皇上您的良苦用心,知错就改的。”
沈离淮不知道的是这三十杖就算对于一个男子来说也算得上是极重的惩罚了,杖责细分有两种,背杖与臀杖,若是臀杖那还好,最多就是个把月下不来床,好好养着便无碍。
可若是背杖,一不小心打折了脊骨可就是大事了,不是死就是瘫痪,赵亦泽旨意中未说明是哪种,就表示二者都有,而个中数目细分可就全依赖于那天行刑之人的心情好坏了。
见沈离淮为无关之人说了这么大段话,赵亦泽眼睛微眯,隐隐透露出危险意味,他低头盯着身前人乌黑蓬松的发顶,单刀直入的提问:“你想为她求情?”
作者有话要说:
祝姐妹们端午安康鸭ε?(?>???<)7з
第42章 真特么可爱
这时的沈离淮已经站到了赵亦泽身前,正解着第二件衣裳的衣带,这次她是清楚地察觉到了赵亦泽的不悦,毕竟冷气扑面而来,想不察觉也难。
她心下一惊,以为是自己的越界而惹怒了他,颤抖着将手从他肩上收回。
“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越距的。”她惊慌失措,说完就作势要跪下。
她这次主动出声不仅仅是为了云珠荣嫔那条备用线,其实还带着些许试探意味,试探赵亦泽对她这个“心上人”的容忍底线到底在哪,以便她以后计划的安排与实施。
其实以前以为自己是替身的时候她也有试探过,不过碍于自己任务的特殊性,怕一个不小心没掌握住分寸就要换个身份重新部署,她试探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他倒是没因那些而怪罪过自己。
而这次换了个身份,动作相对地大了些,却是没想到出师不利,一开口便触了个雷,看来她还是太自信了,高估了她自己的魅力,以后万不能如此冒进了,她检讨自己的同时极力忽视了心底那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只当那是计谋未成功的不甘。
就在她往下跪时,两只大手稳稳地托住了她下沉的身体,秋夜本就寒凉,她身体素质好,也向来不爱受那些繁重衣服的束缚,所以穿得少,到现在依旧是着那夏日的薄两件,她倒是没觉着冷,但皮肤表面被那穿过衣裳的秋风一吹却是冰凉的。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裳传了过来,以一种势要将她灼伤的强势之态捂暖了她双臂上那一小块皮肤,较大的温度差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与手截然相反,他的声音愈发冷沉,像是夹杂了这秋夜的风,“朕不是说了不要对朕随便下跪么?”
沈离淮此时很好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她不由得感慨,这男人可真是个奇怪的矛盾体,明明有着温暖的身体,蕴含着炙热情感的眸,却独独是个这么冷的性子,隐忍克制,他的身体和灵魂像是两个极端,却巧妙地归属于同一人,有一说一,这男人真特么带劲。
就是在边关那战争杀戮之地,铮铮男儿多得是,粗犷性子野的也不在少数,可就是没人有赵亦泽身上的那股让她想要掐着他的脖子不管不顾地亲上去的野性和侵略感。
察觉到自己想法的沈离淮一愣,立马压下了她此时萌发的那不符合时宜的浓浓征服欲。
瞎想什么呢,这可不是普通的男人,他跟尧萧衍一样出生帝王之家,权力加身的同时更有重重枷锁缠身,同属能看不能碰系列,一旦认真了那她这辈子可就与浪迹天涯彻底无缘了。
再说了,碰赵亦泽还不如碰尧萧衍呢,起码看着顺眼,他们之间还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她同赵亦泽,虽前世从未见过,可渊源,颇深啊。
他二人原就靠得近,可能是要托住欲下跪的她,他又向她压近了几分,似是有些怒了,他身上平时那收敛得很好的气势随着他压近的这个动作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但沈离淮又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单单这种程度还唬不住她,赵亦泽的施压只会激发她骨子里的好斗因子,让她变得更加兴奋。
可由于他二人实在离得太近了,赵亦泽又是人高马大,这个姿势就像是将她完全纳入了他的怀抱中似的,他身上带着热意的龙涎香将她裹得密不透风,呼吸间都是属于他的味道,那凑到耳边的唇瓣说话吐息间带起阵阵痒意,随之而来的热意熏得她耳尖微红。
赵亦泽借着这个环抱的姿势低头凑到沈离淮纤白细嫩的颈窝,盯着那颗圆头圆脑的小痣,似是想再近些,再往颈窝深处钻,直到触及怀中人那温软嫩滑的肌肤,直到他的嘴唇吻到那颗小痣,直到这处像那晚般布满属于的红痕……
他摁住了心中那张牙舞爪咆哮着想要冲出囚笼的凶兽,闭了闭眼睛,没任由事态发展,主动强迫自己抽离线条绝美的那处。
“有错便要受罚,这是宫中历来的规矩,”语气强硬,没有转圜的余地。
怀同那婢子才识得多久,他就愿冒险为她求情,他想要的东西不是在他这吗?他竟不怕惹怒自己,可见对怀来说,他和怀在这宫中随便一个他熟识的人是一样的,甚至于还可能不如他们。
“起来吧,朕未怪罪于你,但这件事以后莫要再提。”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他后面又补了句。
沈离淮不是不怕惹怒他,而是自从知晓他喜欢她后,她就有了种莫名的底气,总觉得赵亦泽不会因为这种事而真的大发脾气,严重到要砍号重来。
这种莫名的自信可能就是恃宠而骄吧,赵亦泽给她的底气,足。
“奴才多谢皇上。”
身前人按照他所说的一般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顺从谦卑地道谢起身,沈离淮低着个头,赵亦泽只能看到她的发顶,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较之前来说更为沉默生疏,赵亦泽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沈离淮将脱下的衣服全部置于衣架之上就准备离开了,自她落水病愈,赵亦泽就没再留她守夜,只要伺候他睡下,她便可以回房了。
赵亦泽在一片沉默中突兀出声,“为何要替她求情?你心悦于她?”
他在沈离淮离开之际还是问出口了。
“云珠姐姐吗?”他这是在……吃醋?似是觉得他的问法有些好笑,沈离淮的眉眼弯了弯,一扫方才尴尬的气氛。
赵亦泽并没被她莞尔的笑容所感染,见她只是叫声那婢子的姓名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中郁结,泠泠黑眸中的寒意更盛。
“奴才还在华羽宫当差时,云珠姐姐对奴才便是多方照拂,如今她做错了事,原本罚也是应当,奴才不该置喙皇上的旨意,可她罪不至死,再则皇上是位圣明的君主,赏罚分明,深受臣民爱戴,若是云珠福薄,抗不下您赐下的罚,传出去了难免对您的圣名不利。”
她这次学乖了,将重点放在了赵亦泽身上,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么说来,你只是在关心朕?”他自动摒弃了沈离淮前面的那段话,比说这话的人还懂得重点在哪。
赵亦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是期冀她有所回应,沈离淮坦然地回望过去,眼神澄净温和,一如初见,认真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