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得到了肯定答案的赵亦泽冷峻的神色稍缓,“朕知晓了,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就这样?
把她留下来只是想让自己夸夸他?
他这不就跟讨要糖果的小屁孩一副德行嘛,向大人撒娇卖萌讨到糖果后就立刻翻脸不认人,将大人们扔到一旁,拿着满手的糖果独自乐。
赵亦泽靠什么向她“讨要糖果”?嗯……可能是他那张比较有威慑力的臭脸。
沈离淮脑中不由得出现了臭脸赵亦泽撒娇讨要糖果的模样……
草,真特么可爱,她抿紧了唇,防止笑意倾泻。
他话落后,怀依旧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头垂着,他的视角只能看见怀抿得发白的唇线。
罢了,他这是在做些什么,怀不喜欢那婢子的,他看得出来。
“杖责减半,罚五年俸禄。”
沈离淮刚听到时还有些怔愣,匆匆抬头望向赵亦泽,她还以为他不乐意别人干涉他做事,方才她都不抱有什么期望了,如今怎么改变主意了?是准备要管管她这个给出“糖果”之后被扔在一边的大人了吗?
沈离淮忘了,她眼中还有方才未散尽的愉悦,那些余韵像河面上被微风吹拂过的水流,直直映入赵亦泽黑曜石般纯粹深邃的眸中,漾出的水波趁他不备一下更赛一下重地撞碎他的心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他的心脏,让赵亦泽的眉眼抑制不住地为她一柔再柔。
原以为怀抬眸,他所看到的大抵会是惊诧之类的情绪,却没想到看到的会是笑意,不浓不淡,欲聚欲散,像是高涨的情绪缓和下来,又像是正在奔赴高涨的情绪,不算是个完整的笑,但足够真实,他很喜欢怀在他面前流露出真实情绪,那样他才算是真正触碰到了她。
他心下柔软一片,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想要去摸摸眼前人乌黑的发。
“回去吧。”
磁性冷质的声音中像是夹杂了些欲言又止的叹息,他的手最终还是垂在身侧。
“是。皇上圣明。”前面是在回答,后面是在表达感谢。
她离开后,偌大的寝宫就又只剩赵亦泽一人。
不知怎么的,沉寂了许久的皇妹这段时间心情似乎特别好,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拉着他往宫外窜,这不,他才刚用完早膳,远远地就瞧见她又来了。
之前不是还不顾自己公主身份没脸没皮地死活要赖在这云秦皇宫,现如今倒是天天想着往外跑了,小女儿家的心思可真如五月份的天说变就变,不过,这样也好,比她痴迷云秦国国君强。
“皇兄皇兄,走走走,咱们出宫去。”
第43章 酒肆共饮
尧星月说着就要去扯皇兄的手,生怕他跑了。
尧萧衍拉着风风火火跑来的她坐下,调侃道:“今日你就当歇歇吧,听说云秦国国君要为昨日殿试选中的科举前三设宴,咱们也收到了邀请。”
她听罢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宴不是设于晚上嘛,不碍事的,今日状元郎扬马踏长安,如此意气风发的热闹场面怎的能缺了咱们呢,本来去年臣妹就想去瞧一瞧的,父皇都答应了,却是被母后给拦下了,说是什么女儿家未到年纪就出去抛头露面不太好,而且街道上闹哄哄的,不安全,这有什么啊……皇兄,您该不会也像母后那样吧?”
见自家妹妹说着说着小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可把她委屈的,尧萧衍有些哭笑不得,他捏了捏妹妹鼓鼓囊囊的腮帮子。
“你啊……”语气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纵容。
罢了罢了,这又不是第一次由着她胡闹了。
“先说好了啊,咱们去看看就回来,不能错过晚上的宴席。”尧萧衍试着出发前先和妹妹来个“约法三章”,以免到时候她玩得忘乎所以,不愿回来,但一心只想着出宫玩耍的尧星月哪有耐性听他说这些,扯着他就往宫外走去。
“唉,知道了知道了,皇兄你可真好。”尧星月一见皇兄妥协了,方才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就立马消失不见了,跟换脸似的,古灵精怪的很。
他们二人出宫出得早,街道上人还没有那么多,尧萧衍便不远不近地跟在妹妹身后,任她在繁华的长安街道左看看又摸摸。
说来也怪,星月最近出宫次数也算不得少,看她这副新奇的模样显然还是没玩够,果然是在海源时母后太拘着她了吗?让她现在对宫外的一切都抱有极大的热情。
瞧时间似乎差不多了,街上熙熙攘攘,人愈发多了起来,他本想喊住星月,让她随自己去寻一处茶楼,那样视野广,不但可以很好地让她看见热闹的游行过程,还相对的舒适安全,但此时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兴奋的叫喊,“状元游行开始了!”打乱了他的计划。
听见这声富有感染力的叫喊,街上的百姓顿时沸腾起来,满街人声鼎沸,他的声音像是滴掉入大海的水,毫不显眼,甚至融入了那片磅礴的海洋。
多数人都拼命地往一个方向涌,突如其来的人流冲散了他和星月,尧萧衍平常上街都是坐在马车的人,自是没见过这般大仗势,虽有些无措,但他起码也知晓这时不能就这么无脑地随着人流将他带往不知名的地方。
他顺着人流往斜对角的方向挤去,到达了人流边沿,看准一家酒肆就往里面走去,总算是摆脱了那闹哄哄的人流。
习惯使然,他站定后先是观察周遭环境,随意往酒肆中那么一扫,就看见了熟人,由于百姓大多爱上街凑热闹,酒肆里的人倒算不上多,当然,那是跟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比。
她在那群百姓中很是扎眼,以至于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那人换下了沉闷的太监服,着一紫裳,头发用同色发带高高束起,一副明朗贵气的打扮。
她左手支颚,懒懒散散斜倚在木桌上,一条腿高高架于长凳之上,大马金刀地跨坐着,右手持酒盏,无所事事地在那晃呀晃,眼睛微眯望向那热闹的人群,嘴角蓄着笑意,时不时轻啜两口酒杯里的清酒,好不惬意。
若是他从未见过她,更未发生那件乌龙事,他当真会觉得她是哪家出来体验人间疾苦的小少爷,倒不是因为她那细皮嫩肉的长相,而是她身上那股子似乎与生俱来的散漫与矜贵。
他望着气质与宫中相差甚大的她,思索片刻后,招来暗卫,命他们立刻寻到公主,在晚宴开始前将公主护送回宫中。
他自己却是走进了酒肆,那与暗卫相反的方向。
“请问这位公子可是在等朋友?若公子是孤身一人,在下可有这个荣幸与公子同桌?”男人嗓音温润柔和带着几分笑意,态度极为礼貌。
沈离淮正悠哉悠哉喝着小酒呢,余光就见一人向她走近,那人开口询问她才抬头。
是尧萧衍啊,方才她就看见到他了,毕竟这酒肆又算不上大,他还召出暗卫在墙角嘀嘀咕咕,想不注意到他也难。
她原以为尧萧衍就算看见她了应该也会像她一样选择视而不见的,毕竟他们还没有那么的熟。
如今见他突然走过来询问能不能同她一起坐,沈离淮先是下意识地环顾了这小酒肆,但看着尧萧衍那张着实令人无法心生恶感的和煦笑脸,到底还是没有问出“那边不是还有空位么,作甚非要和老子挤在一起?”这种蠢话。
“……是尧兄啊,好久不见了,当然可以,您随便坐,就我一人。”沈离淮装作惊喜,不情不愿地将腿从长凳上拿下,身子坐正,不复之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原本微勾的嘴角此刻扬高了许多,高到有些浮于表面的虚假。
在她对面落坐的尧萧衍自是将她的变化一一看在眼中,他有些歉意地询问道:“在下的到来让怀兄感觉到不自在了吗?”
他学着沈离淮对他的称呼,却是比沈离淮叫得要自然不少,似乎他们本就已经亲密到了可以称兄道弟的地步了。
是啊,特别不自在,您这也太自来熟了吧,刚才那声温柔的怀兄唤醒了她满身的鸡皮疙瘩。
“哈哈……怎么会,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沈离淮讪笑两声之后扯开了话题。
她倒是已经点了不少,不过都是些辛辣的小吃食,不算正正当当的菜。
她是来喝酒的,点的当然只是些下酒菜。
“不必了,这些足矣。”正好,尧萧衍也不是来吃饭的。
“那……您喝酒吗?”想着他一个皇子出宫,刚刚似在同暗卫们商议着什么,今日应该是有正事要干,肯定不会喝酒的,她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她已经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
多谢,不喝。
“多谢,可以喝一些。”出于谨慎,他自来到秦云国便没碰过酒,纵然他酒量算是不错。
嗯……
不算太坏,她猜对了前面两个字,不过她可不想到时候走的时候还要顾及一个昏昏沉沉的醉鬼。
她招了招手,立马就有小二赶了过来,
“请问您需要点些什么?”
“一壶青梅,一壶女儿红。”一看尧萧衍这正经模样就不常喝酒,果酒味道好不易醉人,正好她这壶也快见底了。
小二手脚麻利,两壶酒马上就端上来了,沈离淮将青梅酒递给尧萧衍,女儿红留给自己。
此时尧萧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无非是怕自己喝醉了,被她小看了他也不恼,只是好脾气地接过那壶酒给自己倒上小半杯,像之前沈离淮那般啄饮,品味。
同样的动作,二人韵味截然不同,沈离淮做来是肆意不羁,而他做来却是温文尔雅。
“怀兄此次出宫所为的是宫中的差事?”
他似乎很善于挑起话题,不直接问出宫所为何事,而是问是不是为了宫中的事,不过界,沈离淮很喜欢他说话时的分寸感。
“不是,今日轮休,在宫中呆着无趣,便出宫来晃荡。”
尧萧衍轻笑道:“那怀兄算是遇到了对的时候,听说今日会有状元游行,非常的热闹,想必怀兄今日不至于太无聊。”
“是啊,尧兄也是出宫放松的吗?”尽管沈离淮并不是很想知道,但谈话嘛,有来有往才不会冷场,她也不是很想和尧萧衍大眼瞪小眼尴尬地坐着喝酒,她今日可是出宫来找乐子的。
“星月对这种场面比较感兴趣,我在宫中也无事,便索性陪她一起来了。”提及妹妹,男人本就柔和的眸此时更是软成一汪春水。
她今日虽是轮休,但不代表她什么事都不知道,今天晚上赵亦泽设宴,邀请了他们兄妹二人。
“尧兄可真是位极好的兄长。”
语气诚挚,不像是在拍马屁,尧萧衍被她突然认真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喝了口酒。
“怀兄过奖了,怀兄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并无,孤身一人。”
若是她也能有个像他这般的兄长,是不是就能不必步步为营,如此辛苦?
她与已经见底的空酒杯两两相望,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自怨自艾了?真是傻透了。
沈离淮拿过酒壶,倒满空酒杯,紧接着一饮而尽,那架势不像是在饮酒,到像是在将那一盏愁苦烦闷生吞下肚,只余那火辣辣的烧灼感在喉间萦绕,她已经习惯了。
失态只是那一盏酒的事,喝完之后,沈离淮又恢复了常态,“尧兄妹妹是不久后便会来寻你吗?”
“不会的,方才人流突然暴涨,星月与我走散了,我已派人去寻了,找到后他们会护送她回宫的。”
“那便好,这青梅酒味道如何?他们家的酒我几乎都喝过,果酒中当属青梅酒最好喝,就不知合不合尧兄的口味了。”
“这青梅酒味道不错,我都快喝光一壶了。”尧萧衍拿起酒壶朝她晃了晃,似是在炫耀。
见稳重的他做出这般孩子气的动作,沈离淮失笑,“你还要吗?”她的手将将举起,就被对面男人的大掌握住压了下来。
“我可以试试你的吗?”他的脸凑近了些许,眼睛就那么温柔地看着她,带着些诱导意味。
第44章 墙头马上遥相顾
沈离淮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没有多想,只当是他向来的做派都是这般自来熟。
她仔细观察了他的脸色,喝了一壶果酒之后脸依旧是白皙如初,眼神清明,不像酒量差的样子。
“当然可以。”她借着为他倒酒的动作将手从他那处抽回,她还不太适应这般亲密的接触。
尧萧衍很自然地收回手,端起半满的酒杯先是谨慎地啄饮试探,抿了几口似乎觉得还好,就尝试着喝了一大口。
他含在嘴里一小会儿,特别留意了它的味道,感觉有些辛辣,不似方才的青梅酒那般味道好,皱着眉将其咽下,喉间顿时升起灼烧感,那份灼烧感顺着食道蔓延至胃部,化作一股莽撞的热气顺着来路直直冲上头顶,他白皙的脸肉眼可见地被热气渲染。
这酒,太烈了。
他见沈离淮已经喝空一壶,脸上只是薄红,神思也清明,原以为这酒应该比青梅酒烈不了多少,没想到酒劲这么醇厚,可见沈离淮是真的能喝。
纵使那酒劲冲得他十分难受,额上不过须臾便起了层薄汗,但他的表情管理还是在线的,没有五官皱作一团,他只是薄唇微张,似是这般就能将满腔灼人的热气尽数呼出。
沈离淮看着尧萧衍那狼狈的模样,幸灾乐祸地笑了,她刚刚本来是想提醒他喝慢点的,但见他也就是像方才那般慢慢抿,她觉得也就没有要说的必要了,谁知道他突然大口喝了起来。
笑够了的她给尧萧衍倒了杯凉茶,“你还好吗?要不要喝点茶压压酒劲?”
“多谢。”他温润的嗓音已然被酒烧得有些沙哑。
尧萧衍接过茶一饮而尽,似乎是感觉好了些,虽依旧是面红耳赤的模样,但眼中的血丝退散了许多。
“尧兄是未曾喝过这么烈的酒吗?”反应这么大。
尧萧衍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海源国多产些果酒花酒,是以我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么烈的酒。”
难怪他喝了一壶果酒脸不红心不跳。
“还喝吗?要不然我去叫人再上些青梅酒?”
“不用麻烦了,我就喝这个吧。”方才那么狼狈是没有经验,加之喝得猛了些,多喝些就会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