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让一个女子喝这么烈的酒,自己在旁却只喝些果酒,像什么话。
在听见“状元游行开始了!”那声叫喊声后,尧星月就感觉后面的一群人在推着她往前走,她反头去寻兄长,却只见乌泱泱一片人头,不见他的踪迹,她本就站在了人流的边沿,那些人推推攘攘便把她挤了出来。
抬头一望牌匾是家酒楼,她出宫前原本是想近距离地看看状元游街,但瞄了眼那摩肩接踵互相推攘的人群,她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她却也不着急去寻兄长,兄长都那么大了,总不至于走丢,他定会来寻自己的,她就别白费那力气了,还是干正事要紧。
于是她走入酒楼租了个临窗包厢,点了桌吃食坐在窗前等着状元打马渡前过。
听着愈发临近的喜乐鞭炮声,尧星月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从窗子中探出身去观望,果然是近了,她隐约能看到那穿着红袍似新郎官的状元郎,场景同她想的倒是差不多,还未看清脸呢,就能感觉到那马上定是个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男子。
待状元郎乘马离得近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抬头往上看,正好对上了尧星月的眼睛,尧星月愣了片刻后也不怯,就那么坦然地看着他。
对视久了,她的心跳已然有些失衡,有红云蹁跹至两颊,可她依旧不肯挪开眼睛,像是不舍,又像是跟谁抗衡似的,倔强地不肯服输。
二人就这么直直地对视,一个临窗低头,一个马上抬头,视线交缠中似有火花迸裂,他们的对视久到看热闹的群众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众人哗然,马上的状元郎这才收回了目光,坐直身子专心往前看。
趴在窗沿的尧星月看着状元郎渐渐变小的背影,怔怔地想着那小状元郎长得可真好看,清隽俊朗,文质彬彬的,不知他家中可有妻眷……
“兄长呢?”这话是问不知何时出现在包厢中的暗卫们。
“不知,主上吩咐我等在晚宴前护送公主回宫。”
“那行,不要等到晚宴之前了,现在就回吧。”
知道今晚宴会状元郎是主角,他必会出席,尧星月还未等暗卫催她回宫,一看完状元游行就屁颠屁颠回去了,连陪她出宫的兄长都不等等。
用尧星月的逻辑来说,反正皇兄那么守信知礼一人,晚上的宴会他既说了会出席,那便会到,既然晚上就能在宫宴上看见皇兄,现在寻他作甚,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回宫好好整饬整饬自己,好给状元郎留个好印象。
此时被状元郎美色占据了整个头脑的她显然没意识到自家皇兄的反常,被人群冲散了只是派暗卫过来寻她,自己不出现,这又不是在海源,随街都能被好友缠上,一叙旧就是好几个小时。
酒肆中的二人喝酒喝到夜色落幕才真是有些醉了。
沈离淮眯着迷蒙的眼睛看了眼门外的天色,余光瞥到地上那红红的爆竹纸屑,突然记起今晚宫中有场宴会,而本该出席宴会之人还在这不知名的小酒馆同她喝酒。
“萧衍兄,你今晚不去参加宫中宴会吗?”
尧萧衍一愣,混沌的脑袋有些许迟钝,宴会?什么宴会?
沈离淮将他脸上的茫然尽收眼底,这家伙怕是醉得不轻了,连正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缓了一小会儿才扶额失笑道:“瞧我,和怀弟喝酒喝得太尽兴了,连这都能忘,不过天色已晚,中途入宴有些失礼,那便算了吧。”
他招来暗卫,让他赶在宴会开始前推掉这场邀约,顺便跟星月说一声晚上宴会他不出席了。
他们可不是喝得太尽兴了嘛,之前一口一个尧兄怀兄的叫着,现在通通变了称呼,这将近一整天的酒可不是白喝的。
所以可以理解,为什么商人富甲谈生意总是喜欢在酒桌上谈,因为酒可以迅速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拜尧萧衍所赐,她今日喝酒喝的是真的舒坦,她酒量天生好,而她又是个好酒之人,经常喝之后酒量就更好了,她碰到的人中几乎没有人能够陪她拼完完整的一轮酒,而尧萧衍这副温润斯文的模样却硬是陪她喝到了现在,真是条汉子,倒是比她军营里那些一口一个粗话的糙汉子耐扛。
正所谓是棋逢对手,难免升起惺惺相惜之情,所以沈离淮对尧萧衍的印象是噌噌噌的往上飙。
“萧衍兄,咱不喝了吧,宫中宵禁之前得赶回去,不能喝得烂醉。”
尧萧衍笑了,不再是他招牌式的温柔浅笑,那狭促中带着几分痞气,“怎么,你不行了?”
他将手中满杯的女儿红向她示意一下,而后挑衅般仰头一饮而尽,被酒烧红的青筋暴露的脖颈上的喉结随着他的用力吞咽上下滚动,有来不及吞咽的透明酒液从唇边溢出,从下巴上滑落,顺着修长的脖颈往下坠,洇湿了他雪白的衣领。
他这副爽朗模样倒是让沈离淮想起了中秋宴上他遥遥朝高座上的赵亦泽举杯,也是这般仰头一饮而尽,身处下位,气度却一点不输赵亦泽。
激将法啊,她虽不怎么吃这套,但嘴上还是不愿吃亏。
“怎么可能,我只是怕再喝下去萧衍兄就该耍酒疯了……”她这说的到也不全是虚话,尧萧衍他醉酒之后明显随意霸道了许多,她还真怕到时候尧萧衍发酒疯她拦不住。
尧萧衍对她的反击但笑不语,复而又将自己的酒杯斟满,二指捻着酒杯凑到她嘴边,“喝。”言简意赅。
你不是说你还能喝吗?那就别废话,干啊。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递过去朝向沈离淮的那面酒杯,是他刚刚喝过的那面。
沈离淮本来是不准备喝的,但见尧萧衍表情似笑非笑,眼中平静包容的大海现在已然变成了诱人深入的酒池肉林,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一抽,也不同他客气,手肘撑在桌子上,头直接向尧萧衍凑过去,衔住酒杯的边沿就着他的手头一仰,酒液尽数被她吞咽下肚。
尧萧衍显然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招,一愣之后眼中笑意愈发深沉,为了端酒凑到沈离淮那边,他身子有些向前倾斜,此时平视的目光正好对上沈离淮沾上酒渍水光潋滟的唇,他似乎是有些渴,眯着眼舔了舔自己的唇。
就这样,一来一去,本早该收手的沈离淮硬是被尧萧衍带着又喝了两三壶,都喝一天了,饶是酒量好的她现在也感觉略有些吃不消。
见尧萧衍抬手还想叫酒,沈离淮连忙拦住了他。
“行了行了萧衍兄,咱们今晚就到这吧,以后有机会再来,不急于这一时。”沈离淮所说的有机会再来倒不是什么客气话,他这么能喝,她还蛮期待有下次的。
见她情急之下为了阻拦主动握住了自己的手,他轻笑道:“还喝吗?要不我去叫人再上些青梅酒?”
得,之前以为他酒量不行跟他说的话被原封不动的还回来了。
第45章 夜访
沈离淮这时看着眼前面红耳赤的男人颇有些哭笑不得,小心眼的男人,她说一句话记那么久。
罢了,她才不跟个醉鬼一般见识。
“不喝了不喝了,我认输还不行嘛萧衍兄。”含笑的话语中带着些讨饶意味。
醉酒的人可踏不上别人给他递的台阶,他眯着眼凑过去跟沈离淮对视,想在一片昏黄朦胧中看清她的脸,酒肆的灯光在他眸中点亮一簇橘黄,那簇光似乎在以他眼中的温和作燃料,向来包容的眸此时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他薄唇微勾,轻声道:“你不行了。”
语气似挑衅又似得意。
幼稚,也不知道谁不行,都醉成这副模样了。
“是是是,那我就先回去了。”沈离淮随口敷衍着他,刚想起身离开时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做。
上次落水被救,她之前不但没道谢,还因为自身的原因迁怒人家,这么久一声道歉也没有,活脱脱就是一白眼狼。
之前是在宫中没什么机会单独相处,本来他提出要同她一起喝酒时她是想说这件事的,可尧萧衍十分善谈,他们之间气氛越来越好,她同他聊着聊着,她就把这事给忘了,方才才想起,她说之前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
“……对了,萧衍兄,上次落水的事多谢了。”她脸上还带着些羞赫,为上次自己的白眼狼行为,不过她的脸本来就是一片酡红,倒是看不太出来她的不好意思。
似乎看出了她的歉意,尧萧衍温和的眸子看向她,眼中满是包容,这时似是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清明。
“无事,你是我怀弟,作兄长的护着弟弟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自然,不像是逢场作戏,让她真生出一种被兄长保护的感觉,沈离淮听得心中熨帖的同时也有几分微妙的错位感,之前大多是她作为一个守护者去守护大家,现在突然间有人说要护着自己,这感觉还挺微妙的。
沈离淮心结解开了,在他面前更是随意了几分,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道:“行了,萧衍兄,咱改日再聚。”
“怀弟,改日再聚。”尧萧衍摇摇晃晃地反头,目送着她离开小酒肆。
她走后,尧萧衍不再留恋,紧接着也离开了,他一个人站在空荡的街道,对着虚空说话:“阿远,去,远远跟着,护送她回皇宫。”
明知晓以她的身手回宫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还是不放心。
“是。”黑暗处立即传来声音。
沈离淮离开酒肆后雇了辆普通马车,在马车摇摇晃晃的颠簸中假寐,直至回到皇宫,她知晓后面有人跟着,而且还不止一人,不过,她今天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喝个小酒又不犯法,想跟就跟呗。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简单地洗漱一番便睡下了,今日小酒喝得爽固然是爽,可就是身体有点顶不住,虽无想吐的欲望,但脑袋也是昏昏沉沉,不甚清明,现下只想放下一切好好睡一觉。
沈离淮这边是熄了灯安稳地睡下了,那边宫宴依旧是灯火辉煌,还在继续。
宫宴开始之际,那与探花榜眼二人同行,踩着热闹丝竹声进殿的状元郎似乎认出尧星月来了,看见她时有些讶异,不由得多往她那边瞟了几眼,当然了,顾着场合,目光不会像今日在大街上那般直白。
尧星月才不管这是哪,自状元郎一进殿眼睛就黏在了他身上,他惊诧的目光她自是察觉到了,见他看过来还朝他笑得灿烂,状元郎清瘦身形微顿,像是被她的主动吓到一般,没再看她。
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气度在那三人中最为扎眼,他看见自己了,那诧异的眼神,他是认出自己了吗?
他还记得她。
察觉到这一点的尧星月很是雀跃,想要在他面前端住自己的表情,但嘴角还是止不住的上扬。之后状元郎避开了她的眼神,她有些奇怪,为什么不继续偷看她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是害羞了吗?
她听说云秦国的男子都比较内敛保守,非常容易害羞。不过也好,她喜欢内敛的男子。
状元郎好看是好看,但尧星月总不能盯着人家一晚上吧。时间一长,感觉到有些无趣的尧星月就开始埋怨起未出席的兄长来了。
皇兄他这不是明显的只允许州官放火,不允许百姓点灯嘛,今早还苦口婆心地让自己一定不能错过晚宴,这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结果嘞,他命暗卫护送自己来参加晚宴,他自己倒是不知所踪,太气人了,还好意思说自己玩心重呢。
尧星月无聊之中眼睛在宴上转了圈儿,原是想看看哪处有乐子可找,眼睛就落在了高处那人身上。
就是她今日都没花多少心思在云秦国君主身上,都能感觉到他身周的低气压,他总是皱着眉和太监总管说些什么,她仔细看了眼在他身旁伺候的太监,少了一个,她顿时了然,不就是那人今日不在么,她昨日还在他身边看见那小太监了,离开那人这么短时间就受不了了?
呵,矫情的男人,尧星月嫌弃地撇撇嘴,自己以前怎么会喜欢他呢,还没有她家状元郎一半可爱。
以前。是的,尧星月现在已经不喜欢赵亦泽了,自从知晓赵亦泽有心上人之后就不喜欢了,她前些日子报复完荣妃就将这件事彻底放下了,毕竟让荣妃变为荣嫔她还是挺满意的。
别人都道最近赵亦泽身旁出了个极受宠信的小太监,那风头啊,都快盖过在他身边伺候十余年的李宁了,可只有她知道,赵亦泽身旁哪是出了个受宠信的小太监啊,那明明就是在身边养了个心上人,那叫荃叶的女子还给赵亦泽守过一段时间的夜呢,孤男寡女的,会做什么不言而喻。
本来吧,在她知晓荃叶的真实性别之前,看他们主仆相处觉得还算正常,可前段时间,荃叶落水,被皇兄所救,而她被皇兄拉来给她换衣服,她就在那种情况下知晓了荃叶的性别,后来越看他们主仆相处就越觉得腻歪。
还有一事她也想明白了,她那日给赵亦泽下药,结果呢,被他跑了,事后她心有不甘,非要知道是哪个女人捡个这么大的便宜。
后来查来查去,赵亦泽那天直接回了寝宫,而且并没有召见任何嫔妃,她当时就觉得奇怪,赵亦泽满宫的嫔妃,纵是不喜被下药,解药对象不是自己也就罢了,可以召别人啊,有必要这么委屈自己吗?
想通了才知原来早已佳人在侧,还召见什么嫔妃啊。
尧星月就他们二人的关系脑补了一场深情大戏,只当是赵亦泽对那位名为荃叶的女子是真爱,不想让她暴露在危机四伏的后宫,所以就让她扮作太监贴身伺候,他能护着她,她也能时时刻刻伴在他身旁。
她倒是没想过赵亦泽会不知荃叶真实性别,毕竟在她心中他们都到了同床共枕的地步了。
无论如何,在以为赵亦泽有心上人时,她同她之前所说的一般,不再喜欢赵亦泽了。
可能她对赵亦泽的也不是喜欢,只是单纯的一种对优秀的人的一种征服欲,见他已经被人拿下了,他对她来说便索然无味了。
她还是比较喜欢她现在的这个目标,清隽干净,一看就是个适合当郎君的男人。
“他回来了吗?”这已经不知道是赵亦泽第几次在宴会上问李宁同样的问题了。
“回来了,那边的人说他已经睡下了。”他不懂为何皇上这么担心,荃叶只是轮休出宫一趟,又不会跑了。
“嗯。”相同的问题不同的回答,在之前的几个回合中都是以令人窒息的沉默结尾。
这场宴会并没有持续到很晚,可能只是简单地欢迎一下殿试前三者,也有可能是某人急于结束,缩短了宴会时长。
赵亦泽一回到寝宫就有人给他汇报沈离淮今天的行程,在听到她今天什么都没干就只是在酒馆中和尧萧衍喝了一天的酒,他本就不善的脸色愈发黑沉,锋锐眉眼间透出几分难以驱散的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