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狂喜之下他失笑出声,两眼如箭死死凝着那一簇小花,已是不知说什么好。只胸膛起伏,一腔热流不住涌动!
第36章 墙根[V]
既知这帕子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所赠,李玄愆握着它又速速折返回宝殿。
可这一去一回,加上下水捞帕子的功夫,殿前进完香完成最后一项仪式的善男信女,已纷纷离寺。李玄愆便即命人备马,翻身上马用力一夹马肚子,便追着刚刚离寺的马车奔腾而去!
皇城不比坊间,一路皆是官廨衙署,是以马车行的缓慢平稳,生怕冲撞。李玄愆的马却如流星赶月,很快便追上一辆马车。
在离着马车还有几步时,他便大喝:“停下!”
马夫回过头瞧时,见一男子正骑着快马追至与自己的马车并行。马夫先前虽未能见识皇家仪仗,不认得李玄愆,可看这玉冠蟒袍加身,猜到不是好惹的主儿。于是只犹豫片刻,便勒住缰绳,将马车急刹。
“这位……”马夫本想着唤公子,可看这身行头又生怕叫低了,最后改口道:“这位爷,您有何贵干?”
李玄愆不多废话,只斩钉截铁的两字:“打开!”
那马夫一怔,为难的回头看了看幽帘,心说里面都是姑娘家,这样似乎有失礼数。
正迟疑着,李玄愆重复了遍:“打开!”且这次声音更加的凌厉,同时调转马头,眼看着便要亲自动手!
马夫咽了咽,只得听话的抬手打起帘子,让李玄愆检查。
目光在车内快速梭巡一圈,李玄愆并未看见温梓童。于是冷着一张脸将马头重又调回来,问那马夫:“共出来几辆马车?”
那马夫谨慎答道:“送这些信女们出皇城的马车拢共七辆,还有六辆在小的前面。”
听完这话,李玄愆没半点迟疑,口中喊出一声“驾”!马儿便再次驮着他疾驰而去。只留身后马车里一众回过神儿来的姑娘,小声嘁测议论。她们自然是认得他是谁,只是刚刚太过惊吓全忘了礼数。
之前远望着观礼台上的四皇子,她们便觉轩昂凌云,如今这般贴近的看清了眉眼,更觉风采逸然!一个个先是惊鸿一瞥的惊叹,随后又是惘然若失的郁悴。
转眼间李玄愆便追上了第二辆马车,奈何打开看过后仍是没有他急于要见之人。
他骑着马一路奔向永辉门,眼中楼宇树影飞快后移,熏风拍在脸上莫名舒爽。可沿途追赶上的四辆马车,皆是令他大失所望。
他手里紧紧握着马缰绳,驻步在永辉门前,望眼欲穿的看着外面天地。他自然想冲破这道门继续去追,哪怕是一路追至平阳侯府,也想把温梓童拦下,亲口问她一句为何送他帕子?
这算是暗表情思么?
可他不能再追下去了。
且不说适才皇城中纵马已引起不小的骚乱,若再追出皇城去,只怕百姓都要人心惶惶,当是宫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算他追到她,会不会将她吓到?
她仅是个堪堪及笄的小姑娘,好容易鼓起勇气借了别人的手偷偷给他送条帕子,他却这样兴师动众的跑到她面前,戳穿她的少女心思。这样只怕会将她吓跑。
李玄愆从怀里掏出那方棉帕,握在手里再次细端。上面的水已然将他的衣衫前襟濡湿大片,此时吹着风,胸前格外凉爽,心也跟着冷静通透许多。
先前是他太过激动,以至于思虑不周鲁莽了。如今却微微庆幸那几辆马车里没有温梓童。
此时数十名侍卫也追至永辉门,见终于追上四皇子,纷纷翻身下马行礼:“四殿下。”
李玄愆高踞于马背上,视线自手中帕子瞥向侍卫首领,然后轻叹一声,将帕子塞回怀里,重握上缰绳:“回宫!”
而此时温梓童已换乘上了侯府的马车,正行在回家的路上。因着恰巧路过一条街市,行车放缓,这两个轮子的比两条腿的也快不到哪里去。
椒红和素容两个丫鬟见自家姑娘心情纡郁,面色不佳,便也一路也不敢多言。只时不时察言观色,再面面相觑交换个眼神儿。
这会儿见温梓童主动撩开帘子,痴痴的看着街边吆喝米酒的小贩发怔,两个丫鬟不禁慌乱起来,心道姑娘该不会这点儿事就承受不住,要借酒浇愁吧?
红日高悬,几缕阳光穿过窗子映射入车内,温梓童眨巴眨巴双眼,长长的睫羽度着一层金光。
她看见那个女小贩站在艳阳下,俊俏的小脸儿晒得微微泛红。给几位客人沽完酒后,她抬手想擦额角沁出的汗珠,却突然一抹清凉盖在额上。
她转头看,是自己体贴的夫君。当即便娇羞的泛起赧色,伸手接过那帕子,她夫君也继续回后院去搬酒坛子。女小贩一脸甜蜜的盯着那帕子看了良久。
温梓童缓慢的摇摇头,心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委屈……
她忽地放下帘子,对着椒红道:“去买一坛酒来。”
她目光凝肃,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椒红为难的皱了皱眉,又求助似的看看身边素容,最终只得叫马夫停车,下去将酒买回。
马车继续行驶,温梓童则看着那酒坛发呆。
她倒并非想吃酒,再说即便吃酒也不会吃这几钱银子一坛的。只是看那对小夫妇顶着日头当街卖力的叫卖,想略施援手罢了。
兴许早些卖够了银钱,他们便能早些回自己的小家轻偎低傍呢……
想到这儿,温梓童又轻轻的叹了一声,然后倒在背后绸靠上阖眼假寐。
只是这睡也睡不着,她满脑子遐思乱想,想着上辈子李玄愆到底是何时对她动心的?若她这辈子不嫁入东宫,会不会他对她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在意她?毕竟她不入宫,她与他的交集便寥寥无几,又何谈培养感情呢?
越想越觉无力,纵她比旁人多着一世的经验,可崇隆厚重的宫门却挡在她与李玄愆之间。不能任他随心出,也不能由她肆意进。
今日她好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却亲眼目睹他将一片真心无情的扔进了湖里!
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真有种把眼前这坛子酒一饮而尽的冲动……
*
是夜,幕色低垂,初更已定。
习习夜风自脸庞拂过,天边月明如水,静谧皎洁。一道修长黑影如夜竹般立于廊下,他将刚刚吹响的哨笛塞回囊中。
这哨笛发出的声响悠游柔转,外人只当是夜来少眠,吹笛解闷,断乎不会多想。可有一群人却会被这暗哨警醒,立时出现在他的身边。
就在他将哨笛刚刚塞好时,眼前立时笼过一片黑影,数十个身着黑衣的隐卫似从天而降,出现在庭中。
之后他们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只是身份使然,不敢张扬,除了打头的隐卫首领骆九压低了声量,唤了声“四皇子”外,其它人皆缄默不言。
李玄愆摆了下手,示意他们免礼,之后对着骆九吩咐道:“只留四人即可。”
骆九领命,便即亲手指定了四名武功最高强的隐卫留下,其它人则训练有素的退下,转眼功夫便融入进夜色里,消失不见。
“殿下,不知今晚有何任务?”骆九一脸庄肃的问道。
李玄愆觑了眼骆九认真的样子,双唇不自然的抿成一条直线。想了想,也没好说得太过直白,只道:“随我出宫查案。”
就这样,李玄愆在五名顶级大内高手的护卫下,翻过宫墙,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宫。宫外有提前备好的马匹,五人翻身上马,一路往南疾驰而去。
夏日的夜风在耳边呼呼的吹,玄袍的摆缘迎风猎猎飞舞,可这些声响都不能令李玄愆分心丝毫,如今他满心里装的皆是白日收到的那方帕子。
不论是谁收了人礼物,都有当面道谢的心愿。温梓童既不想他知晓这帕子是她送的,那他也不去拆穿她,只是她白日偷偷见了他,他却没看见她,这的确有失公允。
即便不能当面致谢,也总该看她一眼。
白日为免引起骚乱,他自是不便出宫,可夜里他想出宫便有的是法子。
夜里既没街市,也没车马,是以李玄愆一行人一路畅行无阻,很快便到了平阳侯府。自然如刚刚出皇宫一般,他们再次翻了墙。
骆九心下略惊,心说一个闲散侯爷,能牵扯进什么大案里?竟逼得四皇子夜里暗访。
不过身为隐卫,只懂得听令和执行,好奇心是不该有的,纵是有了也不能问出口。故而骆九心下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显,只一路跟在四皇子身边,时时警惕周边,保护着他。
因着上辈子的关系,李玄愆知道温梓童闺房所处的汀兰苑,是以他很顺利的摸去了院子里。
温梓童的闺房掌着灯烛,他轻轻靠近窗前,望着那一抹光亮微微失神。一旁骆九轻车熟路的伸出一根手指,就要去戳那窗纸,李玄愆眼疾手快的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指!然后狠狠剜了他一眼,极低声的申斥道:“非礼勿视!”
说罢,只附耳在窗纸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骆九不解的看着四殿下,心说查案还有非礼勿视这种规矩?再说私宅都闯了,墙根都听了,还有什么可君子的呢?当然,这些话他也就敢在心下稍稍一想。
屋里是姑娘唱小曲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断断续续,时而上气不接下气,还穿插着打个嗝……听起来好似是醉了。
听了一会儿,李玄愆终是耐不住好奇,冲着身旁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暂且退下。
骆九应景识趣的带着人向后退了三步,可李玄愆还是一个冷冷的眼刀子甩过来,意带不满。随后他只得带着四人直接退去了院墙外。
李玄愆这才舒一口气,转头看向那扇窗户,攥了攥拳,最终还是伸出一根罪恶的手指……
第37章 醉酒[V]
夜静阑珊,树影绰绰。那只手在触到半明半暗的窗纸时,轻柔的停了下来。
李玄愆出神的凝着那纸上映出的不甚清晰的纤影,长指不自觉的就轻轻描摹,又蜷起手背拂了拂那影子脸颊的位置。唇边不由得就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眸中春水一般温柔。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那五指清癯有力,骨节分明,而他视线所停留的地方,却是食指上戴着一枚墨玉扳指。
他将那扳指取下,拿着仔细端了端,然后放在窗前的台子上,便转身离去。
她赠他亲手绣制的帕子,他纵不能点破令她羞窘,却总要有所回敬。这枚扳指他戴了多年,是近身之物,将它赠予她便是极佳。
况且这种事她也不会拿着扳指四处询问张扬,“心中有鬼”会疑心是他,偏偏又无法去求证。疑而不笃,点而不破,便最是美妙。
就在李玄愆正因满意这安排而唇角挂笑的远离轩窗数步时,蓦然听闻背后一声响动,像是桌椅翻倒地声音,随之伴着一声温梓童的惊呼!
当即李玄愆也顾不得此来不可露行迹,更想不起什么男女大防,调头便闯入了温梓童的闺房……
*
今日在回府的路上时,温梓童让椒红买了一坛子米酒。原以为这市井之间的酒水定是粗糙难咽,遂让椒红将酒随意的藏在榻下。谁料当她用完晚饭回屋时,竟闻见满屋清冽的酒香气。
坊间的酒装裹自是没有宫里的讲究,是以那塞子挡不住酒气释放,溢了满屋。
起初温梓童只是觉得香甜好闻,故而没让丫鬟去拿熏香冲抵。可闻得久了,竟有想尝上一小口的冲动,于是她将椒红和素容两个丫鬟遣下,早早让她们回屋歇息,夜里不许来扰她。
上辈子在宫里时,她酒池肉林的好不放纵,虽说那些荒唐举止是为了掩人耳目,却也食髓知味,尝到了其中愉悦。
可是这辈子她尚待字闺中,本是滴酒不沾的,就连在两个心腹丫鬟面前,她也不敢暴露出前世的嗜好。
将两个丫鬟支走后,她才偷摸地从榻下抱出酒坛子,坐在桌前自斟自饮一番。谁知饮着饮着就醉了,又是唱小曲,又是手舞足蹈。
刚刚便是转圈转至晕眩,一不小心就被绣墩绊倒,整个人连带着另张椅子一并摔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先前醉时尚是快乐无比,这一摔倒在地上,整个人那股子兴奋的精气神便如被抽走一般,顿时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温梓童听到有人推开门冲了进来。那闯门声和脚步声都有些陌生,不太像素容和椒红……她阖眼猜测会是谁呢?
明明心中是带着些许好奇的,可此时眼皮却有千金重,她睁不开,只如先前那样继续趴在地上。直到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抱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她才终于觉得身上有了点支撑的力气。
温梓童缓缓的睁开眼,眼前却是混沌模糊一片。眼帘也重的睁不大,只张开一条缝,渐渐的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单膝抵在地上,将她揽在怀里,不断的唤她的名字:“温梓童!温梓童?”
是个男人……
他口中的声音明明贴近的、急切的,却又好似与她远隔万水,听的又清晰,又遥远。
是梦境吗?温梓童迷迷糊糊的想。随之她的手就动了动,想去掐自己一下,看看会不会醒。可手还没掐到自己,他的那只大手便盖在了她的额头上。
暖暖的,明明动作很轻柔,她却觉得分外有力量,足以将她与一切的危险隔绝开来。
她终于又积了力气,将双眼睁大,并仔细的看着眼前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
她躺在他的臂弯里,这角度看上去刚好最先看到他的下颚骨。线条刚毅,棱角分明,阳刚气中透着极致的精致。
随后她的视线向上,很快看到他的唇。削薄的嘴唇,凌锐的唇峰,似将冷毅与薄情全书在了脸上。
温梓童心下暗暗的叹气,上辈子她就是被这面相所欺,先入为主的觉得李玄愆倨傲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以至于他所有对她示好的表态,在她看来都是毫无温度,毫无真诚的,皆是为了逐利。
倒是李桓,长了一副暖煦无心机的样子,遇人三分笑,令她全然不设防。
果然“人不可貌相”那话说的是有道理的。
这样想着,温梓童心下恍然一凛!随后她的目光急切往上移去,看到了这人的挺拔鼻梁,如山如潭的眉眼……果真是李玄愆!
他入了她的梦了?
温梓童先是一惧,随后便回惊作喜,心道这酒果真是好东西,竟这么快就将自己最想见的人送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