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支吾了半晌,终是没能说出个合理的解释,只将眼帘微微垂下,带着两分淡淡的羞涩。
“可是为了想见我?”李玄愆直截了当的问道。
这话不禁让温梓童腮上的粉云直接飘到了脖颈里,只觉一时间通身滚烫!她也不知这是何故,明明这辈子打从一开始,就暗下了决心定要嫁给李玄愆。可真与他相处起来,却是这样的令她无措,仿佛真的只是个堪堪及笄情窦初开的小丫头。
“殿……殿下何出此言?”她怯生生的反问他,可问完又觉得这话可笑的紧。腿长在她自己身上,巴巴的送到他跟前儿来,还扭扭捏捏不肯认是想见他。
李玄愆唇边挂着一丝笑意,伸去怀中取出那条棉帕,将之小心展开,露出那绣样。
低声喃道:“这小小一簇野山菊,都知道伴着挺拔的翠竹生长,翠竹便可为它遮风挡雨。”说着他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温梓童的侧脸上。
“温姑娘难道就不想寻这样一个人,来护你周全?”
适才他摆弄帕子时,温梓童大胆的将目光投向了他,可他这转眼间她来不及躲闪,竟与他对了个直接。四目相接下她有些不敢再躲,仿佛此时再躲便似极了落荒而逃。
她就这样与他对着,半晌后她终于开口,故意装傻道:“殿下说笑了,臣女再不济也生在平阳侯府,自是不至被风雨磨砺。”
李玄愆略觉无奈的笑笑,不过倒也不打算就此作罢,反倒有些被她这刻意的装傻激到。于是他食指挑着帕子举在她的眼前,决心拆穿道:“我以为这帕子上的绣样便代表了温姑娘的心意。”
望着眼前被晚风吹的一摆一摆的帕子,温梓童心下一凛,心虚的快速眨弄几下眼睛,扭头看着李玄愆,摆出一副无辜又懵懂的样子:“殿下……这是何意?这帕子不是……”
“不是你送的么?”李玄愆打断她的话,同时将那帕子故意往她眼前递了递,颇有挑衅的意思。
而此时的温梓童,自然是心虚的,一张小脸蛋儿已似一颗红透了的苹果。她想抵死不认,却又觉得李玄愆既然敢这样说,便表示他有了些把握。
于是只紧蹙着眉心与他对望,在略显急促的喘息了几下后,她终于彻底败下阵去。如今她除了做个逃兵外,想不出其它法子。
温梓童着急起身想下去离开,却是急中大意,被脚下活络松动的瓦楞滑了一下,踩得那瓦片翘起,她人也随之失衡。
而就在此时,李玄愆轻轻一拉她的胳膊,提醒一句:“小心!”
便在这二字出口之际,温梓童整个人也彻底失去了重心,向旁歪去!
为防她重重的摔在瓦片上,李玄愆只得逆势扯着她胳膊往回拉,也因着这样使得她撞入他的怀抱,两个人一起仰倒在停檐上……
没摔下去已是万幸,温梓童支了个胳膊想起身,却被身下的人扯着胳膊不放。
“殿下?”她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
李玄愆却不紧不慢的回以个微笑,声音又柔又轻的道:“第二次了。”
温梓童立时便想起了上一回,也是这样在亭檐上二人摔倒。是啊,第二回 了,谁叫他次次总带她来这种地方呢?
这话些她虽只敢于心下腹诽,却不敢宣之于口,只又挣脱一下坐起,而后小心谨慎的跳下亭子。
她绝情的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好似想到什么就停了下来,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转过头去,看了看亭子上面的李玄愆。见他正就着先前仰倒的姿势半卧着,一支臂肘撑着脑袋看她,行止好不浪荡。
温梓童福了福身给他行辞别礼:“谢过四殿下这段时日的照拂,臣女感激不尽。”
今晚这一别,再见便不知何时了。
明日起程时李玄愆必然会随在皇帝身边,而她的马车会远远的跟在队尾,五日行程皆与他见不得面。待回了京城,更是将直接分道扬镳。
想着后面连个辞别的机会都不一定有,温梓童便觉得今晚这个辞别尤为重要。
她心中涌过无数复杂情绪,可亭子上面躺着的那位却好似全然不能体会,只依旧一副与身份极不相称的放浪的样子看着她,言语带着两分轻薄:“既然感激不尽,打算拿什么报答?”
温梓童嘴巴张了张,却是不知道回他什么好,毕竟她能许的他都有。可他确实帮她找到了娘亲,还费心安排她去王府小住的事,这恩情委实不算小。
李玄愆见她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又主动开口道:“来世做牛做马之类的蠢话就不必说了。”
听着他说这话,温梓童不自觉就微微的撅起了嘴巴。上辈子死前她还真曾这样想过,来世,来世一定要报答他。只不过那时想的并不是做牛做马,而是做他的妻。
可这些话她只能在心里想,却不能公然对他说。她不免有些窘迫的低下头去,有些没底气的回应道:“臣女还未想好。”
等了一会儿,不见李玄愆提什么要求,她便抬起头看向他,认真承诺道:“殿下放心,臣女绝非不知感恩之人!这回就算是臣女欠殿下的,日后若有任何臣女能为殿下做的,定当竭尽全力,绝不推脱!”
原本就是逗她一逗,见她如此郑重的承诺,甚至还举了三根手指在头顶发誓,李玄愆不免觉得好笑。
如今夜幕低垂,宣城的夏日较上京的春天差不多,夜风吹在脸上沁凉如水。看了看温梓童略单薄的裙衫,李玄愆轻呵一声,“罢了,回去吧。”
“是。”温梓童转身提步,往外走去。原本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忽又提起一丝不舍。
她走出七八步后,身后又传来李玄愆低沉的一句叮嘱:“记得你今晚所说的。”
这回温梓童没再回他什么,只脚下稍稍一顿,便继续走出了院子。
因着翌日一早便要起程赶路,这一晚温梓童早早便熄了灯烛上了榻,只是辗转发侧却怎的也睡不着。直至后半夜,她才终于疲惫的沉入了梦乡。
这一夜极短,感觉才是刚刚阖眼一会儿,便又被小宫女唤醒。
“温姑娘,温姑娘?”
温梓童迷迷糊糊睁眼,见小宫女已打好了水准备伺候她盥洗。纵是疲累的浑身酸痛,她也不敢耽搁,急忙起床配合。
原本以为这些不适感会在用热水擦过脸后转好一些,可不知为何她洗漱完皆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前模糊依旧,整个人也浑浑噩噩的,头很重,还隐隐的疼。
她使劲按了两下头穴,小宫女便停了梳拢头发的动作,关切道:“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温梓童知道时间紧急,不想再折腾时辰,便摇摇头将手落下,装作一副无大碍的样子。
待梳妆完毕,宫人拎着她的随身行礼一并送去马车。
随着圣上出行,自然规矩严苛,一应随行人员各自的马车皆是依身份定制式,不能疏忽。温梓童虽凭着贤妃的关系也能随行,但毕竟只是个小小的乡君,所乘坐的马车也是最精简的样式。只容她坐在里面,连路上乏了想歪歪身子躺躺都不成。
就这样行了半日的路,温梓童觉得头痛的好似更厉害了。偏偏还因着昨晚睡眠少,困的连打哈欠,脑袋才往车壁上靠一下,一个轻微的颠簸就将她头撞一下,于是立马又重新坐直身板。
这日夜里温梓童早早睡下,本以为好好补一觉第二日能恢复一些,谁知第二日起床时竟咳嗽了两声。
小宫女再一摸她的额头,不由得惊呼:“姑娘,您病了!”
第57章 水患[V]
原本就因身子乏力而撑起不起身的温梓童,这下自己也抬手试了试额头,心下随之一紧,她果真是病了!
可是这正是回京的路上,行程怎可能因她一个小小乡君而耽搁?便是病着那也得如期上马车,照常赶路。
想到这,病恹恹的她倒是不忘先提醒了小宫女一句:“你离我远着些,若是你再被过了病气,这一路上只怕是没人能照顾咱们了。”
说完她又镇定的指了指水盆架:“将那帕子打湿了递给我,我自己来。”
“姑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那小宫女有些着急起来。连忙转身去投那帕子,如往常一样伺候着温梓童盥洗。
入宫这么久以来,人人只当她是个奴婢,仿佛一但成为了奴婢便再也没有人的血肉一般。起初李嬷嬷派她来伺候温梓童,她还有些不情愿,想着自己好歹是皇宫里的奴才,便是当牛做马那也都是对宫里的贵人,让她来伺候一个小小的乡君她是有些看不上的。
可这几日相处下来,竟渐渐有些喜欢上了这姑娘。
温姑娘是不比宫里的娘娘们尊贵,可待人却是知冷知暖,从不对她呼来喝去。是以在宣城避暑山庄的头几日,她向李嬷嬷回话时,总是尽量可着温姑娘好的一面说。
原本温梓童的确是怕过了病气给她,不想让她伺候梳洗,可是自己试了几下委实没什么力气,连坐起身都有些困难。于是见小宫女坚持,她便也妥协了。
待衣衫换好,发髻也梳拢整齐,她仔细端了端铜镜中的自己。
因着脸蛋烧得有些红,为了遮掩便涂了薄薄一层水粉,再加上艳色的胭脂,如今看上去倒与平常也没什么不同。
这样很好,她不能让旁人看出来她生病。因为一应用度皆有严格规制,随行太医仅能为皇家请脉,即便她病了也不会得到什么特别的照拂,只凭白落了旁人白眼,成了众人眼中的累赘。
何况贤妃出事,本就人心惶惶,加之京城又不知来了什么急报,宣孝帝要求急行军赶回上京。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她的确不应再添乱,更不能牵扯李玄愆的精力。
她双手扶在梳妆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
“姑娘,要不还是给她们报一下吧?”小宫女一边急忙伸手搀扶住她,一边重提建议。
温梓童却坚定的摇摇头:“报上去又有什么用?”扫了小宫女一眼,她便往外走去。
既然有着圣上的催速,一路行进较来时快了许多,甚至连午膳的时候圣上也未接受沿途府衙的接驾,只命车队停下半个时辰,自己在龙辇内享用了几样小菜。
难得马车停下一会,温梓童也终于可以将脑袋倚靠在车壁上好好休息片刻。才脑袋沉沉的有些进入浅眠,就听见帘子被人从外头打开的声响。
可她委实头太昏沉了,明明听见有人对她说话,她却唤醒不回意识。眼皮子也好似有千斤重,完全抬不起来。
“姑娘,您先喝碗热水吧,总是有些用处的。”小宫女边说着,边将那碗冒着腾腾热气的开水透过窗子往车内递入。
可是她都快递到温梓童嘴边儿了,也不见她接。
“姑娘?姑娘?”
“温姑娘?”
小宫女连着唤了几声,见怎的都唤不醒,开始有些紧张起来。她将碗放到一旁,探进手去摸温梓童的额头。这一摸不打紧,却是好似将手伸进了炭炉子一般!比早上起寝时还要烫了!
“温姑娘?”她提高了些声量,不甘心的又唤了一声,依旧是没有等来半分回应。
这下小宫女当真害怕了,急得原地跺脚转圈!随后她突然脑中一灵光,想起六皇子来!
是了,李嬷嬷让她伺候温姑娘时曾嘱咐过一定要事事盯紧,多多观察温姑娘的生活习性。因为贤妃娘娘看重她,打算将她配给六皇子。贤妃娘娘甚至还破便让温姑娘随驾来了宣城。
如此便算是八字有了一撇,这么说温姑娘也勉强算得上是半个未过门的六皇子妃。那么温姑娘病成这样了,贤妃娘娘虽不方便,但六皇子总应帮扶一下吧?
想到这里,小宫女又看一眼倒在车内不醒人世的温梓童,突然就壮起了胆子,转身往六皇子的马车跑去。
而跑到跟前方知,六皇子被圣上召见,刚刚去了圣上的龙辇内。
她不敢耽搁,又向前跑了几步,在离着龙辇十来步远的地方驻足,小心躲在一棵树后,观望着那边情形。
等了不多时,倒是见四皇子率先从里面出来,她恭恭敬敬的垂首在一侧,等着四皇子走过去了再抬头看,终于看见六皇子也出来了。
小宫女急急迎上前去,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而后急急禀明道:“六殿下,温姑娘病了,奴婢实在是没有法子,才斗胆来向您禀报。”
李桓刚刚被父皇叫去,正是因着母妃之事,自然落不得什么好脸色。如今正在烦躁之时,却听见这些与己不相干的破事,免不得心中更加郁愤!
只是想到父皇就在不远处,他也不好在此发作,于是狠狠瞪了一眼那小宫女,而后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小宫女刚刚被那眼刀子震得心都停跳了半拍!气也不敢踹了。直到李桓走出十余步后,她才将刚刚断了的那口气接续回来,重重的吐出。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又后怕。一时间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做的,便转身要回去。结果才转身,却是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不知何时折返的四皇子此刻就负手立于她的面前,眉眼低垂,矜傲又悲悯:“你刚刚说什么?”
小宫女立时打了个冷颤,刚刚她明明是看着四皇子走远了才对六皇子禀明的,未想到四皇子竟听到了。
“奴婢……奴婢……”犹豫间,她反复判断是照实说好,还是说些别的糊弄过去好?不过最后想了想,生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罪过,有何不可说?
于是她便将方才禀报给六皇子的话,又原样禀明给四皇子听。
看着四皇子神色微微动容,她便心存一丝期冀,想再求求四皇子能否帮顾一二。可好容易鼓起勇气嘴巴才张开,就见四皇子已转身离开了,且步子迈得比先前气急败坏的六皇子还要急,还要大。
李玄愆疾步来到温家的马车旁,想要撩开帘子的手伸至一半又当空停下,指端蜷起握成虚拳,低沉的声音唤了句:“温姑娘?”
等了须臾,车内未有回音传来。这下他便不再顾忌,悬停于半空的手直接抓住帘子掀开!
就见里面的姑娘没有骨头似的歪靠在一侧,双眼紧紧阖着,对于外界的动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俨然昏过去一般。
不知为何突然就涌上一股苦涩,李玄愆用力咽下,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不使期外露,伸出手臂将人从车内捞了出来,揽入怀中,打横抱起往自己的马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