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要赚钱养家——汤原粉子
时间:2022-05-15 06:50:02

不过它不知道黑雾应该怎么演,只能弓着身子本能的反应来表示危险。
“床上的,可怕的包袱。”顾非沅喃喃。
亮亮急了,又炸了毛。不是可怕,是危险,危险!
“知道了,很可怕。”
一顿折腾下来,亮亮也没力气了。懒洋洋地趴着,时不时掀开眼皮看面前男人一眼,渐渐沉入迷梦。
溯渊在前面飞着,林西贝后面追,即使这独魄之身还算轻盈,她也感觉五脏六腑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冥河河湾拐了九道,直到周遭旷野变成了一片石壁,溯渊才堪堪停下。石峰延绵,有两峰相挟对出,中间彤光乍隐乍现。
林西贝有预感,就是这里了。
石壁高约百丈,如两扇对开的石门。中间泻出灿若艳阳的霞彩,闪耀着盈盈波光。那光来自一汪静湖,水面如朝阳流泻,在整片石壁的映照下如旭日东升,故得名赤焰。
还未走近,已有一股热浪扑至面前。河灵惧热,不由得退了再退。林西贝倒是不怕,还有闲心东张西望。
“广道在哪?”
溯渊落在她肩头歇脚,身体带来的寒气激得林西贝声音都有些颤。
“往前看。”
她才发现湖心有处孤岛,但是光秃秃的,根本藏不下人。
四下挲麽一圈,“没人。”
“土里。”
原来广道所谓的闭关,就是把自己埋进土里。
林西贝看着岸边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溯渊,深吸口气,开始挖。蓬松的土壤一抔抔地倒,平整的地面上累起了一座小山包。
纵然有心理准备,在挖到一团团黑发的时候林西贝还是被吓了一跳。
迅速扒拉两下,脑袋好歹是露出来了。手指在广道鼻端一触,幸好有气。林西贝便开始喊,半晌,广道醒了。看见是她,隐隐有些不耐:“闲的?”
何谓惜字如金?
纵然眼前的广道冷面冷心,但是眼下单露出这么颗头,既渗人又有些说不出的滑稽。林西贝偏了头,从束袋里掏出陶笛,“你看看这个。”谁知广道脸色骤冷,语气更是森森然:“拿走。”
如果不是他眼底一丝黯然一闪而过,林西贝可能信以为真扭头就走。她几乎立时能肯定,这盏灯背后有故事。
“你不要的话,给我吧。教教我怎么用。”
她承认,这么说有点恬不知耻了。
“不知道,丢掉。”广道偏着头,快没有耐心。
这时一缕头发刚好飘在广道鼻端,他吹了几口气无果,脸色快黑成了炭。
林西贝发现这人挺犟的,却不惹人厌。伸手帮他扒开发丝,作势就要将陶笛埋在广道身边,他吓得几乎跳起来。脖子上青筋浮现。
“溯渊!”
这一声震得人耳膜疼。
林西贝扭头望,岸边的溯渊正狠狠盯着她,目光怕是已经穿透自己无数次了。
“教会了,我立马消失。”厚脸皮的人干脆将陶笛在广道眼前绕了又绕,终于,正主妥协了。
每用牵弦灯只需默念口诀,灯即能幻化为主人心中所想之物。提灯人修为越高,灯就越是变化多端。此宝不仅是法器,还能缔结灵石。
广道教口诀时只提了一个要求,一灯不认二主,他算是死过一次,所以用灯的时候一定要远离溯渊。
林西贝得到了牵弦灯,几乎没付出任何代价。找照理说对结果最不满的就是溯渊。她已经做好了要打一架的准备,没想到溯渊只是看了她手中的陶笛一眼,再没别的动作。
眼看着溯渊腾空又要走,林西贝止不住问:“去哪?”
“回啊。”
将灯贴身放好,林西贝自觉跟上去,依稀听见风中飘来一句,蠢蛋。
自七月十四起,冥界万年不变灰蒙蒙的天也变了。红彤彤的一片。那是阳间祭祀的火光照的。油葫芦变得格外忙,因为孤魂野鬼实在闹得厉害,青天白日地也要出来搅扰人。
入了夜,天上竟纷纷扬扬下起雪来,银灰色的。阴沉沉的冥界被罩上一层死气。林西贝扭头看一眼床边正在穿衣装扮的男人,心里莫名地忐忑起来。
“出去。”视线被顾非沅察觉,男人语气明显不快。
被他一吼,林西贝下意识站直,口中辩解:“谁要看你似的。”
出了里间,掀开门缝一瞅,天边已是血红一片。天地间纷纷扬扬的都是纸灰,这感觉可说不上好。地上早已积了铺盖厚的一层灰,脚往上一踩扑簌簌烟尘四起。
林西贝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一只大香炉里,出不去了。
顾非沅出来时,罩袍兜住头脸,跟个影子成了精一样。林西贝早已准备好出发,下意识转身要去吹灭桌上蜡烛。却冷不丁被他一扯,挡了下来。
林西贝甩甩衣袖表示不解:“节约是美德。”对方却不容商量,“这时候不用你节约。”
终是犟不过,林西贝只得抱起脚边一个劲扒拉自己的亮亮放到椅面上,语重心长地嘱咐:“听话,你真不能去。”
小东西嗫嗫呜呜的,一脸老大不乐意。见林西贝是铁板一块,又冲着顾非沅撒起娇来。
顾非沅倒是没出声,盯了亮亮一眼,目光似有深意,轻轻摆了摆头。小东西立刻不闹了,两人这才出了门。
二人一路行来,竟没见到别的人影。直到上了蹉跎桥,林西贝才发现身边渐渐热闹起来了。乍一看浓雾中都是些虚虚晃晃的人影,飘飘荡荡的,细看又看不清什么。
 
第二十三章
 
“别乱看。”耳畔传来顾非沅低哑的声音,林西贝本能地一惊,垂下目光来。余光却仍舍不得收回来,在脚边三寸外逡巡。她再按捺不住,讶然失声:“他们没有脚!”
“闭嘴。”
话音刚落,林西贝只觉面门一股风起,她一时不察,就要往后退。突然手腕被一个温热的物什握住,抬眼一看,顾非沅那道黑乎乎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挡在面前。
她刚想开口问,就瞥见白影一闪,一声低频又刺耳的尖叫由近及远地飘走。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来得后知后觉。
再看时,聚在周围的人影仿佛被吓到似的松散了些。
这是顾非沅为她当了一次盾牌吗?
浓雾散去,周遭人影也渐渐少了,前方的路也越来越亮。有了光,林西贝心中的恐慌消散不少。还有手腕间传来的那股熨帖人心的热度,提到心尖的那口气便泄了七七八八。
眨眼间,颠倒界已在眼前。
比之刚才的寂静无声,这里已是另一番天地。如炸开了锅一般,人声鼎沸。
酒楼茶肆都开张了,行人络绎不绝。他们沿着街道两旁漂浮着一串橘黄的灯徐徐前行,河流一样蜿蜒向远方。
半空中银灰的雪还在飘,被灯光这么一照,竟显露出几分梦幻。
林西贝环顾四周,红的白的绿的各类打扮都有,顾非沅这从头黑到脚的打扮也并不突兀。她伸长脖颈,身体也放松下来:“能说话了吗?”
只觉手臂一坠,抓握她的那只手松开了。顾非沅侧身走在前面,低声嘱咐:“跟着,别乱摸乱看。”
林西贝暗啐一口,神气什么,这会儿倒嫌她累赘了。不过刚才在桥上的一幕她还没忘,不敢真的离太远,跟顾非沅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林西贝活动两下手腕,冷空气直往袖口钻。忽然觉得冷的有点过分,攥紧了袖口。不过下一秒,她注意力就被眼前这热闹的街市吸引住了。
行人之中大部分都是引路人。他们目的很明确,奔着铺门口就进。那些铺子门牌虽长得各式各样,上面却都画有法杖的标志,应该是兵器铺子之类的。
进酒楼的大多是妖灵,贪嘴得很,又不会酿酒,有的聚团有的扎堆,都是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店主们深谙此道,有的就在门口摆张长几,用亭台假山搭架水榭。
由小厮提着酒缸在高处倾斜,顿时空气中回流缓转的都是酒香。有些会飞的妖灵直接聚成团,飞蛾扑火般绕着水榭肆意狂欢。
抬头往上,倒悬的楼梯上行走的也有人,他们是直奔楼上去的。宽袍大袖的打扮,跟顾非沅倒是一类风格,都捂住了头脸。
正想着,前面的顾非沅顺势一拐,上了一架悬梯,等林西贝反应过来,人已经倒吊在半空中了,倒着走的滋味竟跟在平地上行走没两样。
她心中打鼓,只一个劲地盯自己鞋面不敢往下看,觉得晕得很。本想在二楼歇歇脚,没想到顾非沅竟直掠过二楼再往上去了,林西贝也跟着走,绕过拐角,整个世界又倒了回来。
他们来到一间大厅,厅中间搭一处高台,台下分设数张桌椅,座无虚席。台上站着个瘦高个,头脸都被兜帽罩住,像只布口袋成了精。
他手上捧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珠子竟有拳头大小。在厅中暖黄的灯光映照下折射出如夕阳余晖一般的霞彩。引得人压根挪不开视线。
“起拍五百个灵石,诸位竞价吧。”
大厅纵深很宽,拍卖现场正好在林西贝俩人侧面。台上的瘦高个说话间,二人也在一刻不停地往正对入口的方向走。
顾非沅步伐奇快,纵使林西贝被那宝珠吸引,也只顾得上瞅一眼,就得马不停蹄地跟上去。
眼前是上下翻飞的罩袍下摆,耳畔是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叫价声:“四百”,“三百五”,“三百”……
林西贝惊地抬起头来,确认自己不是幻听。叫价转眼间已经被叫到两百。
“哎,这什么情况?”
她声音不小,前面人还是一门心思赶路,压根没理会她说了什么。
林西贝不死心,伸手扒拉顾非沅衣袖,但他只是略顿了顿,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眨眼的功夫,整个大厅已经走到尽头。
等林西贝想再回头看一眼,面前的墙壁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游廊,哪里还有什么拍卖场?这时候顾非沅的步子才慢下来。
他长吁口气,脖颈略向后转,一张脸被兜帽遮了大半,分辨不清容色。声音却是绷紧:“跟着,其它的别问。”便又赶路似的继续走。
又是一间房。
中间设一硕大浴池,氤氲着热气。白雾蒙蒙之间,有人影浮动。他们衣着齐整,根本不像是来洗浴的。有的人泡在浴池里,有的位围在池边,或蹲或坐。
这些人各自姿态虽有千秋,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头、手都完完全全地浸没在水中。
林西贝惊得一愣,连忙冲上去。压根听不见身后顾非沅喊的是什么,眼下救人最要紧。
她扯住一名男子的腰带将人往外拔,没想到那男子虽然趴伏着,力道却是极大。使劲挣脱了她的手,将头手又没入水里。
不信邪,再拉。
男子明显是被搅得烦了,力道更大,竟将林西贝生生甩入池中。她一屁股坐下去,周围全是半跑在水里的人。这些人几乎都呈现跪坐姿态,磕头似地将头插入水中,动也不动。
林西贝急了,猛地站起,扯住身边一人的发髻就往上提。那人头发被牵制,两只手在水中慌乱地扒拉,对着林西贝的小腿和膝盖就是一顿抽打,疼得她龇牙咧嘴,几□□起。
正僵持不下,不知哪里来的力道猛地一推,林西贝也大头朝下直直栽入水里。瞬间呛了满口鼻的洗澡水。
她胡乱挣扎着,想喊又喊不出声。本能地张大眼,模模糊糊却见到一幕熟悉的景象。她置身于大厅之中,正襟危坐着,四下都是人,台上的那颗硕大宝珠,和它散发的摄人心魂的光。
 
第二十四章
 
这分明是刚刚那间房。
不等她看清,肚腹处便是一紧,整个人随即被一股大力拔起,脱水而出。林西贝大口呼吸着,眼前是朦胧一片,分不清虚幻还是梦境。
手腕处传来一阵温热触感。又被顾非沅牵住,本能地顺着那手一路走,眼前一花,进了一间房。
林西贝抬头,看着四壁上挂的满满当当的画作,不由瞪大双目。画作之中屋居陈设、花鸟鱼虫无一不包。
这些画作绢幅普遍很长,有的并未完全展开,布置得很随意。林西贝不懂画也知道古画讲究留白,但墙上的工笔画竟跟油画一般讲究写实,绢面被一应素材给铺了个满满当当。
“要什么?”
听见有人问话,林西贝终于收回视线。这才发现屋子正中隔了处柜台,后面立着个人。
说是人,不过隐约露出个身形而已。那人周身都被一层黑雾笼罩,只露出一双眼,眸光利如箭镞,直射向顾非沅捉住她的那只手。
林西贝一惊,下意识就要松开,可顾非沅那手跟铁钳似的,压根挣脱不开。
“怎么是两个?”那人又问,缥缈的语调下藏着股不容忽视的凌厉。
顾非沅牵着她的那条手臂一抖,宽大的袍袖遮住两人牵着的手,声音淡淡的,“她是我灵宠。”
不等林西贝反应,袍袖中他的手轻轻在她手心一划,带起一股痒意。那是他在示意她配合自己。就在她愣神的片刻,听见对方将信将疑的探问:“一只独魄?”
一只,你特么才一只!
正当林西贝被激怒的当口,袍袖下的那只手顺势一带,她猛不迭地跌两步,生生撞到顾非沅后肩上。他低沉的声音就这么贴着耳际划过:“独魄单纯,比幽都的一众魑魅好了不知多少。”
听他说完,柜台后隐在黑雾中的人猛地朝他们探身而来,铜铃目、楔形口。龇出的两颗利齿足有一寸余长,哪里还像人。
那精怪耍完威风,才慢慢退回黑雾里。
“引路人你胆子不小。”他喃喃。顾非沅嗤一声笑,“驻守灵宝轩几百年了,魑妖的本性倒是不改。”
原来那精怪是只魑妖。顾非沅这话里话外尽是嘲笑,也难怪那怪跟被踩了尾巴似的。
“要什么?快说!”魑妖没耐心了。
顾非沅牵着他呆愣愣的“灵宠”顺势在屋里逛了一圈,颇有些走马观花的意味。忽而在一副花鸟图前停下来。
魑妖分出小汩黑雾,卷了那花鸟图来摆在案桌上。两侧卷轴便自己徐徐展开来。
林西贝惊得上前一步,欲要看个仔细。却被顾非沅立时扥得一个趔趄拦阻下来。她狠拽一下他小指表示不满。却被顾非沅两指钳住虎口,再动不得半分。
这一下疼得她几乎洒泪,剩余几指拼命扫他手背以示求饶。挠了几下,顾非沅忽而松了手,摊开掌心将林西贝整只手包住,任她再闹,也翻不了天。
魑妖撩袍在案桌前凌空一扫,原本静止的画面竟然动了起来!这景象林西贝也曾在博物馆里见过,可眼前是实打实的画轴,还是在心里暗暗赞叹一声。
要不是顾非沅往前了一步,林西贝压根看不清那画上都有些什么。
离近看,这哪里是什么花鸟画,分明是异类生物世界。画上飞的爬的她脑子里一个都对不上号。只能从体形上分辨出应该都属于昆虫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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