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要赚钱养家——汤原粉子
时间:2022-05-15 06:50:02

但横竖跑腿的都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付。不过好歹得了个谢字,要搁广道那厮可是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不过短短一瞬,溯渊的内心戏已是峰回路转,再回神时,只听她问:“广道他惜字如金,所以你俩是怎么成为搭档的?”
这话正问在溯渊心坎上,“搭档么,我只是他的御灵而已。”
回想初遇广道,好像已是百年之前的事了……
有戏言称,冥府‘人结地灵’,人终结于厮,万灵成长于厮。既有妖灵、地灵,当然就有河灵。
溯渊自开灵识起,便知道自己是只河灵。附水而生,永世不离。冥河滔滔无尽,河灵却是寥寥。溯渊每日与红鲷为伴,溯流而上,嘻戏不休。
日复一日,溯渊灵力渐涨,当日便能回转,同路的红鲷终究连他的影子都追不上了。
第一个跟他说话的是只跳入冥河的生魂。生魂教他说话,给他讲故事。他们相依为伴数年。
那生魂每日都去渡口徘徊一圈,溯渊知道他是在等人。有一天,溯渊游遍冥河也找不见那只生魂,他再也等不到要等的人了。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也在等他,河灵第一次殷切地渴求。
第一次见广道时,那男人将自己坠入河底,冻成了个大冰坨。冥河至寒,生魂待久了也终会消散。溯渊知道,广道是一心寻死。
河灵想,既然等来了这么个人,即使他是坨冰,也能给他捂化了。
溯渊驮着冰坨子每日间都往河面上浮一遭,挨个叫住路过渡口的引路人寻求破冰之法。直到遇到弥桓。
伯炽神兽性属火,弥桓将冰坨子放在自己牵泫灯下以地火炼化了三年,广道终于破冰而出。没成想,广道那厮醒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架。
弥桓被他掰断了角,他被对方折断了腕骨。一战后,双方在彼此心中竟变得可亲可敬起来。
得知罪魁祸首竟是溯渊后,斗红了眼的广道又跳下河连追了他五天五夜,虽然最后没追上,却凭借惊人的耐力扳回一城。
溯渊第一次被别人关进束袋里,为了不神魂俱灭才勉强同意跟广道那不要脸的结下契约。为表诚意,广道那断手也索性不接了,自此成了河灵的灵体。
溯渊也曾对着宿主广道嚷嚷要求眼口鼻配置俱全,那吝啬鬼却只肯分只独眼给他,真是一毛不拔的典范。
听他说完,林西贝不禁打趣:“没嘴完全是因为你太聒噪,有点自觉好么。”溯渊气得跳脚,跃到林西贝头顶奋力给她一记重拳,忿忿道:“我看你嘴也多余,不若分于我算了。”
林西贝赶紧将这破坏分子赶下地,边躲边嚷,“也不知道你对嘴有什么执念,我看分你什么都是多的。”转念一想又耐不住好奇:“你们救了广道,他为什么还要追杀你们?”
彼时溯渊已经在马扎上躺平,似乎对俩人这种互怼模式颇为受用,贱兮兮地答:“他最讨厌多管闲事之人。”
傍晚时分,林西贝将一应物件归拢,收了束袋,正准备目送溯魂回去。没想到这厮一下跃至廊柱之上,大有就地生根的意思。她抽出钓竿,往柱身一抽,问:“你干嘛,不走?”
溯渊冲她瞪眼。他没嘴,这举动好比恶犬在冲人呲牙。而后不再理她,继续懒洋洋靠着廊柱。
雾气淡如轻烟之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来了。多数引路人彼此还算相熟,有相互攀谈着的,甚至还有勾肩搭背的。远远望去,一位身形袅娜的妖灵正贴着弥桓的右手前行。
她化为女子模样,面容妖冶,着一条喇叭开口状粉色长裙,因极擅扭,裙子又贴身,行动间如水映波光,如梦似幻。妖灵素来爱美,牵弦灯也随着自身造型搭配变换。这女子的灯便化作一丛藤蔓,给这副挠人心的美艳妆点了几分清新脱俗来。
看得出那妖灵很喜欢弥桓,她头顶的三柱花蕊一个劲地朝他的方向偏斜。不过弥桓像是不领情,不断耸着右肩躲避。
挂在犄角的牵弦灯也不住地左摇右荡起来,引得身后一众可怜生魂个个西歪东斜,宛如一串搅在一起的牵丝傀儡。
没等林西贝动作,溯渊便拖着一道残光直冲那妖灵而去。掠过头顶时五指乍开,迅疾捉住她身后那丛藤蔓,飞身就走。
突如其来的冲击引得跟在藤蔓后的那列生魂被拖得东倒西歪,竟贴着地砖滑出老远。
妖灵急了,疾步去追,但哪里赶得上溯渊的速度,急得直骂:“哪个不长眼的,胆敢戏弄老娘。”
 
第十八章
 
溯渊见妖灵冲自己来了,倏然停下,绕着她头顶三柱花蕊转圈。生魂们被迫也绕着妖灵转起来,急吼吼地齐声叫救命。
偏偏溯渊就是不停,边转边饶有兴致地调侃:“原来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胆敢调戏我兄弟……”
未说完,却被一阵咳嗽声打断,转眼间,弥桓已至身前,一张脸上三分隐忍,四分羞惗,五味杂陈。
“溯渊……你,下来。”弥桓嗓音清润淳厚,这般刻意压低了听来莫名让人不愿违逆。估摸着这会儿溯渊疯劲已过,五指一放,竟真的安静下来。
周遭路过的偶有几声调侃,皆被溯渊一一拿眼呲了回去,待弥桓对妖灵赔过罪后才有功夫收拾这位好兄弟。
“还是这么个性子,没半分长进。”这话听来,弥桓明显是不怨这惹祸精的。即使如此,溯渊也是不爱听,“非得跟那家伙一样死气沉沉才入你的眼?什么品位。”
溯渊顺着弥桓肩头掠到腰际,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像是在找什么,却又没找着。不禁有些忿忿:“酒呢,没有?”
弥桓不应他,依次拍过溯渊停留的部位,颇有些无奈地叹:“凉。”他轻倒口气,“你找我就是为这个?”
说着冲林西贝一仰脸,高声问:“杵着干嘛,过来。”
林西贝不是故意杵着,她分明是看戏入了迷。
溯渊此时心情颇差,见谁呲谁。林西贝也不能幸免,不过她可跟这疯子没什么交情,用不着口下留情,“我说你今天怎么了,原来是趁广道不在来讨酒喝。”
她接过牵弦灯,一边缚线一边挖苦:“不过我还真没见过有不长嘴的酒蒙子,你怎么喝,把自己泡里吗?”
眼看溯渊又要发疯,弥桓不禁安抚他道:“别疯了。过两日,上鬼市倒给你。”
鬼市……
这下林西贝待不住了,忙不迭地问:“什么鬼市?”问得弥桓一愣,指着她问溯渊,“你怎么带的新人,连鬼市都不知道!”
林西贝目光转向溯渊:我应该知道?
溯渊那股子蛮劲还没过,呜呜哇哇地推辞说自己不知道。仅有的那点耐心也耗没了,没好气道,“你问广道那甩手掌柜去。”
说着一跳三跃地离开了伤心地,风中卷来他零星的碎碎念:去他个河弯弯的,白等一天!
弥桓拿他也没办法,摇摇头将灯挂到角上,正准备走却被林西贝一把拦下。她一双眼亮晶晶的,跟死气沉沉的脸对比鲜明。弥桓顿住身形,俯视眼前这小个子问:“还有事?”
“鬼市是什么?”
“你看那边。”
从桥头上往前望,雾气正袅袅娜娜地升腾起来,将整座长虹卧波牢牢罩住。雾海里浮现出星星点点的橘灯,游萤似地浮散摇曳着。每一个光点,都是一盏灯。
四方而来的引路人通过蹉跎桥将生魂带到他们所属的世界。大部分去了幽都转世投胎,身犯罪责的发配去北岭。
行差踏错的神魔鬼怪则被流放东极无妄海。生魂神怪只要是走过这蹉跎桥,才算过完他们蹉跎一生。
因着弥桓要赶时间,他索性大手一扬,示意林西贝跟他走,他慢慢解释给她听。林西贝却从未料到自己真能上桥,一时竟愣住了。还是旁边生魂敲她肩膀,才得以回神。
蹉跎桥桥面由木板铺就,踩上去有轻微的空空声。林西贝一行没走一会便彻底隐没在雾气里。
走着走着,她恍然发觉,这雾中的世界竟空旷得可怕。不仅是她,那些生魂们也不禁发出啧啧。因为眼前景象,令人不能不惊叹。
就这么直直看过去,所谓鬼市其实跟普通景点的商业街倒是没什么差别。就是青砖铺就直挺挺的一条街,下面一层是商埠酒肆,密密匝匝的。可若是仰头往上看,另有乾坤。
二层设有茶楼阁道,斜插的招帆随风而动。门、窗俱备,不过这些都是倒着修的。像是有人将另一条街的楼阁粗暴地连根拔起,生生倒扣上去的一般。
木质楼梯最是不缺,却不在里而在外。有从一楼直接延伸向上的,在二楼拐个角,又倒着搭到对面商户去。有的从二楼一直延伸往上,不知通向什么地方去。
踩着青石板面仰头看,参差错落的楼梯宛如藤蔓一般肆意伸展,将整条街的建筑紧紧缠绕了起来。
“这里就是颠倒界。”
弥桓指着眼前街道说,“等到中元节,届时鬼门大开,所有的商埠开业,另有一番精彩。”
即使他不说,林西贝也能想到。阳间祭祀的新花样多得去了,除了纸钱、纸扎这些,房子、仆人、车马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弥桓要赶时间,临走时告诫林西贝,按原路返回即可,切勿上楼。
橘光越行越远,汇成汩汩灯流。她抬头看着那些倒立的楼梯,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因着走了这一遭,林西贝比平常时候回的晚些。进门就被亮亮扑了满怀。
小东西恢复得不错,薅秃了的地方已生出了几簇纤细绒毛,往日的萌态恢复了八分。
放下毛孩子,林西贝自觉取了炉子来烧,正巧瞥见墙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簇新的划痕,恍然想起那天自己怒砸铜镜的事情。
目光顺着墙根巡了几个来回,镜子不见了!
“你拿我镜子了?”
顾非沅睁开眼,斜着一瞥,却答非所问:“做饭。”
被人无视的林西贝忿忿冲到床边,摊开掌心,“还给我。”
“灯找得怎么样?”
“没有。都不借。镜子还来!”
说着,她手掌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顾非沅下巴了。
顾非沅略往后仰,食指抵住那碍眼的手,嫌恶地推开,“给你,你能用?”这话正戳中某人痛处,堵住了林西贝即将出口的话。
这不对劲,林西贝这个外来客就算再迟钝也隐约感觉到这个男人不简单。
“你到底是谁?”
顾非沅将交叠的两腿放下床沿,伸手扯过一旁小几,轻拍了拍,“饭。”
 
第十九章
 
要比心理素质,林西贝自诩违逆不过他,只好先去煮饭。
煮粥,熬药一气呵成,布袋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株孚丹草。
端饭上桌,“你先吃,我去鬼医那一趟。”说着转身欲走,却被顾非沅叫住,“去干嘛?”林西贝耐着性子回:“找药。”
“孚丹草,你当那是野草?”
林西贝转过来,敛紧一侧嘴角,耐心分明要消弭殆尽。反观顾非沅,仍在悠哉地喝着粥,“去也无用,镜子我会还你。”
他低头又喂一口粥咽下,“找到灯,我教你如何照影。别再打探我的身份。”
句句切中要害,加上条件开的不错,没有不应下的道理。
任你顾非沅是哪路神仙妖怪,反正林西贝自诩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要坏事也落不到她头上……
一连几日林西贝都早出晚归,她只要不在,伽婆必定准时来敲家里的门。
之前林大花在时,总是不给她好脸色。这老货便专挑她不在时登门,搅得顾非沅不胜其扰。今天送吃的,明天送药草,皆被顾非沅挡在门外。
顾非沅上次试探过林西贝,他本想着撺掇着她上门闹一场,给自己挣个清静。没想到那傻东西态度全然颠了倒,收了东西还惦念着要上门还礼。
一来二去的,怕是真引得那老货登堂入室,所以东西每每放下后不久,他就亲手取进门来。
这次送的是觅香草,花叶根都是宝贝,风干后可做成香囊佩戴,浸水后更是满室生香,久久不散。幽冥涧难得长几株,怕是都被伽婆那老货给弄来了。
可是顾非沅看不上,轻嗅了下就丢到一旁去了。
亮亮见顾非沅在袋子口嗅,好奇心作祟,也往袋子口凑。一对爪子急不可耐地扒开布袋口,把半袋子的好宝贝全数给抖了出来。看得顾非沅直皱眉。
一转眼,亮亮已然将布袋扒了个底朝天,散落一地的草叶裹了毛团子满头满身,它却不休不止往里钻,这架势分明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下可好,毛团子自己把自己关在了袋子里,破不开口退不出来,急得嘤嘤直叫唤。顾非沅却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致,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许是被亮亮这笨样子逗得实在看不过去了,顾非沅终于大发慈悲,替它取下了袋子。
覆了满身草叶的毛团子不叫唤了,它一对前爪扣在桌面上,大半个身子连同那条毛尾巴顺势翘起,大头朝下地紧紧贴在桌面上,纹丝不动。
顾非沅看出来了,那是因为它爪子下有东西。
他伸出手轻轻扒拉亮亮的爪子,语调竟难得的轻柔:“给我看看,小东西。”亮亮晃两下毛尾巴,有些迟疑。
它犹犹豫豫地松开一只前爪,却也不敢全收回来,而是轻轻覆在顾非沅的手指上。
接下来是另外一只爪子,一大一小配合默契,见顾非沅指腹已经完全压住那东西,亮亮才敢放心收回一双爪子。
它绕着顾非沅食指忙不迭地左右踱步,明显对他指腹下的东西好奇极了。
顾非沅顺势拈起桌上那已然骤缩成黑乎乎的一团的东西,凑近看,喃喃自语:“密音虫……”
他眉目微挑,略一思索,正欲使力将那活物碾死,却见顶着一身草叶的毛团子正攀着自己手臂,硬往上凑。
“你要?”
亮亮见顾非沅夹着那虫子直在它眼前晃,急得又是跳又是叫。
只见那两根纤长手指顺势一松,黑虫子不偏不倚就落到了沟牙兽的口中,亮亮腮帮子微耸,嚼得咔咔作响。一脸餍足。
顾非沅见它吃的欢,难得心情颇佳地将毛团子一身的草叶拾了个干净,随口赞一句:小东西。
自从上次没讨到酒喝,溯渊一连低落了两天,简直看什么都不顺眼。这天,林西贝钓上来个小鬼。
小鬼约莫七八岁的模样,蓬头垢面的一副乞儿模样。出水后浑身湿淋淋,一双眼睛利刃一样会剜人。
这架势倒让正准备收他的林西贝愣住了。一丝熟悉和怜意自她心中升起。手上一用劲,拉紧了已经松开的束袋抽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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