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这名头上是说给从许州查来许多情况的沈止与陈妤庆功,实质上,是隐晦不显地要说起旁的事宜。
“这殿内有些闷热,我还是出去走走吧。”陈妤入坐没多大一会儿,便听出了每个人讲话都是话里有话,听得她怪难受的。
于是她起身,朝着上首告罪,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两仪殿。
沈止自然也跟着她。
待到他们都走了,明帝便唤来吕丹青,拿来了一个檀木盒子。
“这里面是……?”有人惊疑不定的问着。
“啪”得一声,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那两根黄金羽毛。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不知心中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一切暂且就与离开了两仪殿的陈妤无关了。
寒夜的凉风吹拂着陈妤的面庞,让她的心也跟着冷静了下来,有人脚步轻轻地跟在她的身后,为她披上了一件衣裳。
并道:“不能伤好利索了便这样不顾身体。”
陈妤无奈地回头看着沈止,不知为什么,一向少言寡语的三皇子开始有了向操碎了心的老妈子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我没事的,殿下,”她张口说着,看着夜空的群星叹息着,“也不知道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只是单纯的想不被人发现的离开,总归得让人给她递个话才是,可若是被人劫持,谁又能有本事从镇北王府的护卫与京城的虎豹营的手中,悄无声息地把她的兄长劫持走?
她忽而有些头疼了起来,也不知是想事情想的,还是被这寒夜的冷风吹的。
“想不通就别想了,”沈止走到她的身侧,遥望着深沉的夜空,“想要动手脚的人总会按捺不住心思,再动手的,那时候便可抓住把柄。”
陈妤侧头看向他,沈止的模样看起来在说某种经验之谈。
而陈妤则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不言语地望着他。
“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京中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见得多了,就是傻子也能略知一二。”他轻声开口道。
可陈妤却好奇起来了另外一件事。
“殿下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陈妤好奇许久了,从她初见沈止的时候起,沈止就仿佛会读心似的,只要她看着他,他便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因而她在这时候询问出声。
沈止默然。
早些时候,他能看懂阿妤的心思,要多亏那荒唐的梦境,而后来,则是因为阿妤这个人太好懂了。
她那么纯澈干净,把喜怒都写在眼角眉梢,对在京中见惯了带着假面之人的他来说,就像是一潭可以一眼望到底的泉水。
“殿下怎么不说话?”陈妤微微蹙起眉来。
“因为是阿妤。”沈止琢磨了半晌,才说道。
陈妤的眉并未舒展开,她仍充满着困惑与好奇。
“我见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与阿妤相似。”
这恰似他那时候在渭水之畔见到那一抹笑意,他先前从未见过那样的笑意,从不知道喜悦原来可以发自内心。
陈妤摇晃着脑袋,想不明白这答案和她的问题有什么关联,可是她又不想问沈止,只好故作明白地走在前面点着头,思索着沈止话里的含义。
她沉思着,便没注意到沈止离她离得更近了些,直至炙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她才猛地回神,后退了两步。
沈止看着那两步的距离,眸色幽深。
“亲都亲了,阿妤还害羞什么?”
沈止缓步地朝着陈妤走来,一步一步,踩在雪与荒草混杂的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而陈妤则别过了头,一步一步地后退着。
她亲是一回事,被沈止亲又是另一回事,陈妤无赖地想着。
直至她的后背抵在了假山上,无路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止徐徐地朝她走来,试图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她闭上了眼睛,认命地等着唇上温热的触感。
可是沈止并没有亲吻她的唇,而是在她的眉心上落下了一个吻,说道:“我不会强迫阿妤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陈妤的睫羽闪动,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只与她有毫厘距离的人。
“殿下是大骗子。”
“为什么这么说?”
“那日参加四公主的生辰宴,殿下还不是强迫我嫁给殿下?”陈妤一本正经地说着。
沈止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本就是不擅言辞的人,正当他绞尽脑汁地试图找个好听的理由的时候,陈妤却凑近了他。
并踮起脚尖,轻轻地如羽毛一般亲吻了他的唇。
“不过我没那么讨厌啦。”她露出了一点笑意,像是偷吃到了蜜糖的孩子。
沈止反手便将她按在了假山上,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而就在这个时候,陈妤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猛地推开了沈止,双手捂着发热的脸颊,说道:“殿下,附近有声音,似乎有人在这里演奏乐器。”
沈止的眉拧了起来,他也听见了那哀婉悲凄的乐曲。
“那是什么乐器?”
陈妤侧耳听着,细细思索一会儿之后,说道:“好像是胡笳,奇怪,京中怎么会有人演奏胡笳?”
那是蛮族的乐器,北地也只有少数人会吹奏。
“阿妤,你能听出那乐曲声从哪里来吗?”他问询着。
“好像……就在附近?”陈妤四处看着摸索着。
可是这附近有些黑暗,只有前面不远处的宫殿亮起的灯能带来一点亮光。
陈妤摸索着走着,脚下好像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她一慌,便朝着假山那边摔了过去,不知按到了什么,一扇门自假山之中徐徐打开。
沈止皱着眉看向险些绊倒陈妤的东西。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铁铲,哪里的宫人会将这铁铲随处乱扔?
有些许动静自从黑黝黝的假山深处传来,陈妤侧耳倾听着,觉得像是脚步声。
“谁在里面?”她大着胆子向门里喊着,甚至能听到自己声音的回音,而那脚步声则更近了。
沈止上前一步,挡在了陈妤的身前,注视着黑漆漆的洞口,说道:“阿妤,后退。”
陈妤依言照做,只听得那脚步声一点点近了,黑暗的洞口中显露出了个人影。
那是个异族打扮的女子,手中还握着一支胡笳,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似乎昏迷过去的人。
她瞧了陈妤与沈止一眼,清清冷冷地开了口,说道:“帮帮忙。”
而陈妤有些迟疑地说道:“你是谢笳?”
谢笳肯定地点了点头,有些吃力地走着,陈妤见状,连忙上前去帮忙,并问道:“这又是谁?”
谢笳看了看陈妤,瞧着她脸上茫然无知的神色,才依旧清冷地吐出两个字。
“你哥。”
沈止的眉皱得更紧。
“三殿下、长宁郡主——”远处传来了宫人呼唤声。
沈止朝着黑暗中一招手,数个黑衣的护卫瞬间出现,朝着他跪下。
“把他们带去宅邸,”他吩咐着,而后又对陈妤说道:“阿妤,你还能找到那个机关吗?把这门关上,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陈妤又是一阵摸索,将打开的门原样关了回去。
而后他们便离开了这里。
举着火把的宫人找到这里时,只看到了雪地上凌乱的脚印,但宫人们的人数也不少,也分不清到底是有人来了这里做了什么,还是宫人寻找沈止与陈妤时留下的脚印。
吕丹青最后在御花园里找到了陈妤与沈止。
“您二位在这啊,可让杂家一顿好找,”吕丹青喘着粗气说道,“庆功宴快结束了,您二位还没露几面,陛下说忽略了您二位这主角他心中有愧,故而请二位去两仪殿听赏。”
第四十六章中毒
吕丹青掌着宫灯在前头引着陈妤与沈止往两仪殿走。
“您二位怎么走了这么远啊?”吕丹青随口说道。
“不过是因为春天快到了,阿妤想看看御花园的花儿开了多少。”沈止也随口扯着慌。
陈妤连连点着头应和着,心道幸好还有沈止在。
到了两仪殿门口,殿前与殿内的灯还亮着,只是安安静静的听起来没有其他人在了。
陈妤有些纳闷地跟随着沈止的脚步踏入两仪殿之中。
旁的人的确是都走了,只有明帝一人高居上位,不知怎么还显出了几分高处不胜寒的意思。
明帝看向他们,如往常般和煦地说道:“本是给你二人庆功的,你们俩倒好,反倒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陈妤只得笑笑,心道这真是为他们俩办的庆功宴吗?
“两仪殿沉闷,儿臣与阿妤便想离席走走罢了。”沈止回答着。
明帝忽而笑了起来说道:“长宁还未过门,止儿便这样护起她来了?”
吕丹青站在明帝身侧心想,先前席间三皇子分明就是追着长宁郡主出去的,看来这两位的感情倒是很好。
沈止也搞不清楚上首的帝王到底是什么心思了,只得随意应声着,只是余光一撇,撇到了又羞红了脸的陈妤,方才觉得自己尝到了点甜头。
明帝敛去了打趣的模样,说道:“朕向来赏罚分明,有功当赏、有过当罚,你二人于许州一事上的确有功。”
明帝顿了顿,看向毫无异样的陈妤,说道:“不过,对朕说谎,便是欺君。”
陈妤一愣,欺君之罪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名,端看明帝想怎么罚,但唯有一点令她很是奇怪,于是她问道;“敢问陛下,臣女何时说谎?”
“镇北王世子陈川并不在宅邸之中,”明帝的声音渐冷,目光也冷了下去,“你不是说你兄长的病情凶险,来不了庆功宴?既然如此严重,怎么都不见他在宅邸中休养?”
陈妤的掌心握紧,思绪流转间便有了主意。
“正是因为病情凶险,臣女请人将兄长送去了京中的医馆,故而兄长人并不在宅邸之中。”她冷静地回答着,颇有些方才沈止瞎话张口就来的架势。
明帝没有说话,陈妤的话合情合理,他派去的太医虽然没在宅邸中找到人,但也保不齐陈川的确是在哪家医馆,他虽怀疑并想除掉陈川,不过也不想做得太明显。
“是儿臣让人送世子就医的,若知道父皇今晚便会派下太医,儿臣便不多此一举了。”沈止接上了陈妤的话。
明帝又笑了起来,说道:“既然是朕弄错了,那赏便加倍吧。”
陈妤松了一口气,与沈止出了两仪殿。
而她一侧头,便见着在月光之下,沈止紧蹙着眉,想是在思索什么极难想通的事情。
“怎么了,殿下?”她好奇地问道。
沈止挥退了引路的宫人,良久之后,才对他说道:“阿妤,你可知道方才我们找到世子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陈妤摇了摇头,她入宫的次数不多,有限的几回也是只去固定的几个地方,从来没有摸清过皇宫的布局。
“那前面点灯的宫殿是乾清宫。”沈止轻声说道。
“乾清宫?既然那地方与乾清宫离得那样近,怎么陛下好像还是一副不知道哥哥去哪了的样子?”陈妤感觉到奇怪。
明帝看起来是想要想尽办法证明,不知所踪的陈川与蛮族勾结,但问题是,陈川就在宫中。
“这就是问题所在,”沈止目光沉了沉,“这便意味着,这京中还有想要除去世子,或借此做文章的人。”
陈妤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宅邸中,宅邸依然是空空荡荡的,不过席间柳贵妃说她既然又回宅邸居住,不日便会再给她送些仆役。
因而偌大的宅邸,除去陈妤,便只有谢笳、兄长,柳夫人与他们在路上救下的乞丐被沈止安排在了另外的地方。
陈妤整理了一番思绪便推开了一扇屋门。
谢笳正背对着门坐在床边,看上去是在照料躺在床上的人。
“我哥怎么样了?”陈妤一边走近了些,一边问道。
床边摆着一盆温热的水与一块干净的布,谢笳看起来正在给陈川擦脸,不过谢笳的背影刚好挡住了陈川的脸,让陈妤看不到陈川的情况。
“不太好。”
谢笳一边说着,一边将布又放到水中润湿。
陈妤又走上前了几步,绕开了谢笳的背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那人身形颀长,手上也有常年握剑而留下的老茧,可那张脸怎么会是她的哥哥,那不是巫溪吗?
“你带了谁出来?”陈妤几乎是立刻地问道。
“你哥。”谢笳冷淡地吐出两个字,而继续用湿润的布擦着床上人的脸。
见她脸上还有些疑虑,谢笳才继续说道:“郡主在北地多年,没听过□□这东西吗?”
陈妤恍然大悟,有人给她哥带上了巫溪的□□。
不对,她悟了什么啊?谁给她哥带了□□?与谢笳在一起的若是她哥,那巫溪去了哪里?巫溪与谢笳不是一起在西郊猎场失踪了吗?为什么谢笳会出现在皇宫?
陈妤的脑海里迅速地涌现出了一大堆的疑问,她张口想问,却又见,床上那个顶着巫溪的脸的哥哥,嘴唇泛着淡淡的青黑。
陈妤一下子想到了刚才谢笳说的不太好,千头万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连忙问道:“我哥怎么了?”
谢笳顿了顿手中的动作,瞧了陈川的脸一眼,才道:“中毒了,别担心,这毒要不了人命,只是会让他一直昏睡过去。”
“这毒何药可解?”
谢笳想了想,说道:“解药在巫溪手上。”
刹那间,陈妤仿佛抓住了什么,又问道:“是巫溪劫走的我哥?”
谢笳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他指使人去做的。”
“为什么?”
“他想要出来,所以就得找个倒霉蛋,恰好陈川合适。”谢笳解释道。
“巫溪与你们大启的皇帝都想除掉他。”谢笳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可你和巫溪为什么会在宫中的密道里?”陈妤充满了疑问,“总不能是自己钻进去的?”
“差不多,”谢笳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先前巫溪与你们皇帝有个约定,不过你们皇帝反悔了,巫溪便去找别人了。”
“什么约定?”
“我听得不大仔细,总归是除去陈家的约定。”谢笳的神色依然冷冷淡淡的,但她却耐心地回答了陈妤的所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