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政变的余波,尚未波及到西陲,不过不用怀疑,假以时日,新君的触手定会伸到那里,到时候兄长是凶是吉,着实难料。
万一受了裴府的牵连……
小贺氏想到这里,便嘤嘤啼哭起来,须臾转身拍打着裴耀庭的臂膀:“都怪你,都怪你!你看看你这个榆木疙瘩,我早就跟你说了,娘家父兄一直提醒咱们,襄王有不臣之心,你偏不听偏不听!非要辅佐那个劳什子太子做什么?这下好了,害苦了我的允贤,也害苦了两个即将临盆的妹妹啊。”小贺氏越想越觉得难受,越想越是一肚子窝火,幕天席地、风雪守岁的她,便再也绷不住了,一口气全发泄了出来。
谁想到刚哭两嗓子,被倒灌了好几口北风,便一口一个地“鹅”了起来。
裴允贤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微笑看着她:“小姨,此事已成事实,往事不可追,努力当下才是要紧。别哭了,啊,肉都要凉了,快吃快吃。”
食物是个美妙的存在,既能填饱肚子,又能振奋精神。吃了几日稻糠,口中索然无味的小贺氏,接过裴允贤递来的野猪腿啃了一口,一时间口颊生津,肉香四溢。
她本想拿手绢擦泪,奈何手上全是油,索性也不讲究了,就着袖子一擦,看着裴允贤同样大吃大嚼的傻样,破涕为笑。
裴允贤吃饱喝足,点了一支火把,叫上姨娘容菡:“姨娘陪我来找些草药可好?”
容菡与小贺氏一般年纪,生得温婉古典,是个知书达理的闺秀,进府前乃是京都有名的杏林圣手孙邈景老先生的嫡传弟子,虽是专攻妇科千金,但对于寻常的头痛脑热也是驾轻就熟。
便将尚未满周岁的幼女却霜交给了小贺氏,眉眼温顺地福了福身子:“烦请夫人帮忙照料一下却霜,奴去去便回。”
小贺氏是嫡母,照料庶女本是分内之事,便欣然接过却霜,这孩子生得福相,圆月般的脸盘子,小手小脚肥肥胖胖,也不知抓周的时候会抓些什么。
小贺氏总觉得,大抵会抓钱,因为这丫头的耳垂格外的肥厚圆润,是个有钱人的样子。
裴耀庭也有同感,捋了把胡须道:“过完年便该准备起来了。”
“是呀,正月里是沐雨和临渊,二月便到了瑞雪和聆风,三月一到,就该允礼、却霜和霁雨了。允礼和却霜是同一天……”说到这里,小贺氏的泪又出来了。
允礼的生辰,便是大贺氏的忌日,这些年来,裴府怕冲撞了大贺氏,便一直没有给允礼庆贺过生辰,谁想到却霜这姑娘却赶巧在同一日出生。
允礼是大贺氏的嫡女还好说,便是不做生辰也不会被人嚼舌根,可要是却霜的周岁也不做,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难不成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连在世庶女的生辰都要当做不存在了?
别的生辰好歹可以凑合,这周岁却无论如何不好将就。
小贺氏触动愁肠,脸埋进却霜怀里痛哭了起来。
裴耀庭只得坐在她身边,多情如他,却无言相对,唯有泪千行。
*
裴允贤与容菡相携而行,一路穿林踏雪,时不时在山坡上掏一掏雪窟。
裴允贤喊她出来不过是做做样子,实际上已经默默将木系灵力运转至手中,当她的素手插入雪中触及下面温润的泥土,便凭空长出一株株防风出来。
她依法炮制,又找了些连翘、金银花、甘草、薄荷等草药,一并交给了容菡。
容菡出来半天了,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两株防风一株金银花,全然不似裴允贤这般大丰收。
一时竟不知道到底自己才是学医的还是大小姐才是杏林妙手,佩服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却霜饿了要吃奶,便催促着裴允贤回去。
两人折回,到了半路,却见一蒙面黑衣人蹿了出来,吓得容菡险些将手中草药全给扔了。
那人单膝跪地,对着裴允贤:“九王妃,属下有要事相禀,烦请这位姨娘先行离去。”
容菡狐疑地看着此人,不太敢信他,冲裴允贤摇摇头,嘴唇微动,说了句唇语:“万一是刺客怎么办?”
裴允贤也有怀疑,便叫他站起来,给她看看腰牌才能信他。
黑衣人便亮出腰牌来:“九王殿下早知王妃会有疑虑,亲手刻制的腰牌。这是九王吩咐亲手交给王妃您的手书,这是九王特地叫属下赶来送上的年礼。”
黑衣人瞧着容菡不像是愿意离开的样子,索性也不管了,将腰牌、信函交给了裴允贤。
随后解开后背上的包裹,打开后将里面的花灯支棱起来:“前几日京城来了一位波斯商人,售卖的这类花灯可折叠可打开,轻巧别致又方便收纳,又可自行涂鸦,或聊赠诗词,或绘制画作。上面这只,是九王亲笔绘制赠给九王妃您的。九王说了,除此之外还有九十九盏花灯,寓意长长久久,一并赠给九王妃,九王妃拿去给家人添添喜气。这是笔墨水粉——”
说着,黑衣人又把腰间系着的包袱解开:“还有九王亲自剪的窗花,九王殿下说了,九王妃若是无处可贴,便贴在板车上,或干脆收起来,待日后到了落脚点再贴也不迟。”
裴允贤站在林中雪地上,看着暗卫送上的大大小小的年礼,心中一热,道一声:“我却不知该回赠他些什么。”
那暗卫总算是把这些沉重的玩意儿全都解开了,遂掏了掏怀中,将最后的压轴礼送上:“这是九王托京城百年老店多宝斋老店家亲手打造的同心扣,九王那里一枚,九王妃这里一枚。九王说‘叫那个笨丫头好生佩戴着,若是弄丢了,本殿便亲自上门抱着她哭,哭到她受不了主动认错为止!’”
裴允贤噗嗤一声笑了,接过这枚和田玉的同心扣,红色的绳锁上亦系了一对同心结,大红色的,在火把的暖黄色光晕下格外的喜庆动人。
她便立即戴上,笑着回道:“回去告诉你家殿下,就说‘送我了便是我的,丢了也与你无关,你哭你的,谁管你。’”
说罢,她解开自己原本佩戴的平安扣,朱砂做的,温润亮泽,乃是生母大贺氏留给她的。
她将平安扣小心用绢帕包好,递给了暗卫:“跟他说‘这是我娘亲的遗物,你若收了,便是认了我娘亲了,娘亲泉下有知,定会保佑你在京都平平安安、一切顺遂。’”
暗卫收了平安扣,小心揣好,应了一声便折回了。
容菡在一旁瞧着,打趣道:“九王殿下倒是个痴情种。大小姐,这样多的东西,可怎么拿才好。”
“无妨,快到山洞口了,姨娘且先回去,叫允文来接我便是。”裴允贤抚摸着同心扣,家道中落,还能有这样一个愿意惦记着自己的人,挺好。
本打算将这些年礼藏进空间里带回去,裴允贤身后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她都不需要回头,便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本文是大家族嘛,孩子太多了,所以嫡子嫡女统一允字辈,庶女按不同的姨娘采用雨雪风霜做区别,庶子比例少些,就不区分了,都是三点水的好词儿。
后期女主也确实需要这么多的帮手,外人哪有自家人可靠呢,对吧?
其实古代的人很重视家族的,同气连枝才是正经发展壮大家族的不二法门,不然也不会有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的观念。
这本就是一大家子齐心协力对付外人的文,虽然有点反套路而行之的感觉,但是我觉得只要把我的观念正经地表达出来,也是一件好事。
当然,家人里面也会有乖张不如女主意的,这就需要女主开动脑筋想方设法把他们收服了,所以大爽文的框架下也会有一些小波折。
今晚还有一更,希望十一有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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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喜获萌兽(大修)
躲在她对面荆棘丛后面的,是一头刚刚分娩不久的母老虎,这从它饱胀的ru头可以分辨出来。
因后爪不慎踩进了捕兽夹,直接痛得晕了过去。
此时叫裴允贤他们的说话声吵醒,急切且焦躁地挣扎起来,咆哮着疯狂甩动着后爪上的夹子。
想必是伤得不轻,只挣扎了几下便趴在地上哀嚎起来,裴允贤举着火把走近些,它便穷凶极恶地对着她这个活物咆哮起来。
虎啸声声,震得林中飞禽四散奔逃,裴允贤看着它的血盆大口,却并不惧怕。
她打开了空间商店,将药品柜台翻转到前面来,找了些外伤用的麻醉药、清创洗剂、消炎药以及止血剂、绷带、针线、夹板等物。
母老虎还是张着可怖的大嘴巴,想要来咬裴允贤,裴允贤索性把东西放下,蹲在它面前,刨开积雪,拍了拍地上的土,召唤出一株木天蓼出来:“来,大猫猫乖,吸大烟了。”
母老虎原本还怒目圆睁,气势骇人,但是等裴允贤把木天蓼连根拔起丢到它面前的时候,它翕了翕了鼻子,忽然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两只前爪齐齐抱着木天蓼,整只虎都沉醉了进去,跟喝了假酒似的,还时不时在地上蹭蹭。
裴允贤忙走到它身后,用力掰开捕兽夹,丢到山谷下面,随即喷了麻醉药,给它处理起伤口来。
这么一只原本凶神恶煞一样的大猫,不一会就彻底沦陷了,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失去知觉的后肢,任由裴允贤在那里清创、止血、缝合、包扎、上夹板。
裴允贤动作利索,一气呵成。
以至于允文找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处理好了母老虎的伤势,并唤醒了周围的林木,感知了一番,找到了它的巢穴。
“允文,你把九王送的年礼带回去。”裴允贤抱不动这么沉的大老虎,但是她有别的办法。
允文不放心她,扛起地上的大小包裹:“姐,你呢,不回去吗?”
“我还要找一株草药,你先回去。”裴允贤不想被允文看到她开启空间,找了个借口把允文支开了。
允文虎头虎脑的,读书还算在行,但是面对他长姐的时候就是个憨憨,居然就怎么轻易地相信了,还傻乎乎地笑道:“那姐你小心点哦,我还给你留了羊排,可好吃了。”
“好,快去吧。”裴允贤见这只大猫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小猫猫,心里很想笑,等允文一走,便拿开木天蓼,丢进空间里,勾引母老虎自己走了进去。
随后只身一人,往林子更深处的虎穴走了过去。
正好公老虎过来巡视领地,守在洞口等母老虎回来,一看到裴允贤便龇牙咧嘴的,裴允贤懒得跟它对着吼,又召唤出来一株木天蓼丢了过去。
好家伙,这只大猫也成功被俘虏,抱着木天蓼直接从洞穴门口一路打滚到了裴允贤脚下。
裴允贤乐不可支,打开空间,把木天蓼拿出来,空间口子对着洞穴门口,里面的幼崽们已经饿得嗷嗷乱叫。
瞬间唤醒了母老虎的天性,跛着后腿匆忙蹿出来,钻进洞里要去叼崽子出来。
裴允贤自认使命达成,现在老虎一家团聚了,她也该回去了。
谁想到,她才转身,那母老虎便叼着一只崽子放在了她脚下。
随后蹲坐在她面前,虎视眈眈。
要不是老虎不会摇尾巴,裴允贤要怀疑这家伙是只狗了。
便俯身搓了搓它硕大的老虎脑瓜:“怎么,讹上我了?”
母老虎呼哧呼哧地,拿头蹭裴允贤的手心。
裴允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道母老虎受了伤,想必是怕自己狩猎不力,所以才来托付自己帮忙照顾幼崽?
算了,她现在四级了,已经解锁了四十立方的存储空间,便是让母老虎一家子进去也没什么,只是,万一拉了粑粑怎么办?
她只好翻了翻空间商店,真找出来一些猫砂和猫砂盆,也不知道老虎妈妈会不会用。
不管了,好人做到底咯,她打开空间的口子,母老虎真就叼着崽子进去了,等它把六只崽子全叼完了,转身对着公老虎咆哮了一声。
公老虎却无动于衷,看起来并不想放弃领地的样子。
裴允贤没有勉强,关上空间后,又去林子里找了些野兔野鸡丢了进去给老虎妈妈裹腹。
等她回到山洞的时候,一大家子正热情高涨,在山洞门口点花灯许愿。
她把姬临霄送的那盏打开点上,灯面上画了两个可爱的小娃娃,男娃娃手里捧着一株勿忘我,女娃娃伸手捏着男娃娃的脸蛋,旁边题了一行字:“岁岁年年花不同,年年岁岁人依旧。”
很好,很唯美,很浪漫,很符合小奶狗甜美的气息,除了那一把公鸭嗓子实在有点违和,简直完美。
裴允贤已经在脑补姬临霄说出这句话的口吻,噗嗤一声笑了。
须臾,她对着花灯许愿:“愿我在乎的人全都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因为不舍得将花灯放飞,所以她像在原来的世界许生日愿望那样,吹灭了里面的烛火后,取下蜡烛,将花灯折起,趁别人不注意,收进了空间里面,还特地把这一立方米的空间上了锁,免得被老虎妈妈一家子摧残了。
放完花灯,一大家子都困了,便进了山洞,坐在地上,有的背靠着背,有的肩搭着肩,这么相依相偎,凑合着睡了。
容菡还在门口熬药,裴允贤走过去将她换下:“姨娘去陪却霜妹妹吧,剩下的我来。”
她才坐下,谢姨娘便抱着弄潮过来了,坐在她身边抹泪:“容氏都跟奴讲了,这些草药都是大小姐您找来的。奴承蒙大小姐不弃,肯为弄潮儿去采药。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是老爷给奴的定情信物,抄家的时候叫奴藏了起来,奴便给大小您,全当是药费吧。”
“姨娘这说的什么话?弄潮儿是我的弟弟,我为自己弟弟出一份力不是应该的吗?快快收好!”裴允贤将玉镯挡了回去。
她虽然是个见钱眼开的财迷,但是她却完全不在意在家人身上用钱。
再说了,这草药也没花钱啊,只是花了她一点精神力,小意思啦。
谢氏单手握住她的手,眼中含泪,在篝火的映照下格外的楚楚可怜:“大小姐,奴一直想说,先夫人难产,真不是奴气的。奴这些年来都陪着小心,怕惹恼了您。若非今日您不顾风雪采药救助弄潮儿,奴还不知道您根本没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一直以来,都是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小姐,奴承蒙您的恩情,日后您有任何吩咐,尽管找奴,奴绝不推辞。”
裴允贤有些讶异,谢芸是爹爹的通房丫鬟提的姨娘,在大贺氏进府之前便为爹爹开启鸿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