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过谢然会来雨花堂劫人,只当是姚妫自己跑了出去,无意遇见这才被谢然顺手带了回去。
只是谢家和姚家关系匪浅,她还得找个理由,推说此事才好。
…
姚妫在玉京园住了两日,说是住其实更准切的是她逼着谢然“陪”了自己两日。
前世那些梦魇在姚妫睁眼看到被褥对面那张熟悉的脸时,平静了不少。
谢然看似固执不肯变通,可在此事上却还是顺了姚妫的意。
也或许是身为君子重诺守信。
他在两人之间垒起了厚厚的被褥,当做分界线,这两日他也一直是和衣而眠,没有任何逾越之举。
半癫道人的话让他没有留姚妫一人,可杨炯那双看着谢然有许多话的样子,也让姚妫有所察觉。
谢然说他来国学监读书,那么他一直留在玉京园就不妥,之后姚妫还是劝说他去了国学监,并保证自己已经无事。
休息了两日,姚妫的精神也渐渐恢复了,她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失踪了两日,颜徵夫人大约会四处派人寻她,说不定已经去了姚府打听,自己再不露面,恐怕又不知会闹出怎样的风波。
姚妫让侍女替她找了癫道人来,还没等姚妫开口,他就自己麻溜地说明了来此的原因。
“谢邈让我给他儿子瞧病,跟你用了一样的法子绑了我,其他的一概不知。”
他三言两语,丝毫不见废话的就表述清楚。
其实姚妫也猜到了,癫道人唯一的用处便只有这个了,无病无痛的谢大将军断不会与一个平头百姓过不去。
如此也好,她原来本就是想让他给谢然治病,才将人诓骗留在尚书府的。
厅内只有他们二人,无所顾忌地说话也方便,“我倒是好奇你,看到什么了?能吓成这样。”癫道人抱着手臂,看向姚妫,还是没忍住向她打听。
姚妫并没正面回答他,而是淡淡一笑,“女子本就胆小,被吓着有什么好奇的。”
“可你不像轻易会被吓到的人。”
癫道人像是很了解姚妫,摸着下巴分析起来,“如果有,那肯定是极其恐怖的事。”
姚妫没想到他竟说的八九不离十,侧目而视,慢悠悠地问他,“你是活神仙,还是真神仙?”
癫道人连连摆手道:“什么神仙不神仙,不过是知道你罢了。”他叹了口气,说的话云里雾里。
“知道我什么?”
姚妫抬眼看向他,这人古里古怪,说的话也是让人听不懂。
“哎,不说这个了,谢临渊这次也算帮了你大忙,姚小姐可想好如何报答他?”癫道人转了话头,将俩人之间的对话引到了谢然身上。
姚妫装作想了想,没什么主意的故意问道:“你有什么提议?不妨说来听听。”
她想听听这癫道人嘴里会说出些什么不一样的报答之法来。
半癫道人眼睛一亮,正愁不知如何游说姚妫,既然她自己问了,那么他也不必藏着掖着,他清了清嗓子,“姚三小姐,民间百姓的话本中常有公子小姐的佳话,你不如也学学他们,以身相许嫁给谢临渊可好。”
姚妫看了他一眼,说不出是好是坏的表情,只是眸色暗了下来,“…我是报恩,可对别人来说就是恩将仇报了。”
她怎能如此心狠,再害了谢然第二次。
见她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半癫道人却一个字也没听明白,追问道:“姚三小姐,此话怎讲?”
姚妫抬脚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紧闭的窗牖,看着外面花团锦簇,绿意葱茏,能活着见到这样的景色可真好。
她真心希望,这一世谢然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她闭眼喃喃,“他值得这世上更好的女子…”
但这女子绝不是自己。
姚妫又告诉癫道人,让他继续留在玉京园替谢然治病,尚书府他不用在回去了。
“是将我当做报酬了?”半癫道人指着自己,问姚妫。
姚妫没有否认他的话,而是权衡利弊的告诉他,“你跟着将军府的少公子,自是比呆在尚书府我这个不受宠的尚书小姐身边好千百倍。”
半癫道人觉得姚妫说的确实是个理,“这么说,是姚三小姐替我考虑周全了。”
姚妫笑道:“相识一场,不必言谢。”
与此同时,颜徵夫人的雨花堂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侍女来报,说是工部尚书姚大人的夫人到访时,颜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苌月那数十年都难改的性子,怎会纡尊降贵到自己的府宅。
颜徵夫人亲自去府门外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多年未见的好姊妹。
“苌月妹妹,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下人们眼花,瞧错了。”颜徵夫人的声音平和温软,可听在姜苌月的耳里只觉无比刺耳。
“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姜苌月看了一眼身边的荷香,只听侍女代为说道:“夫人是来接三小姐回尚书府的。”
颜徵夫人装作恍然的样子,哎呦道:“这可不巧了,予柔她不在雨花堂。”
“薛颐!你最好少给我装蒜。”
姜苌月来这里之前,已经问的清清楚楚,薛颐以教授自己蹴鞠为由,让姚予柔去了她的雨花堂。
颜徵夫人看着姜苌月,挑衅一笑,“尚书夫人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不是说姜苌月向来不喜欢姚予柔这个三女儿,为何今日会上门找她要人,颜徵夫人心中狐疑。
姜苌月极力忍耐着,“我在问你一遍,人到底在哪?”
她恨不得上前一把撕破这个女人的面皮,让她无所遁形。
荷香发现夫人气的浑身发抖,连忙小声劝她,“夫人,切记不要冲动,我们只是来接三小姐回家的。”
莫说颜徵夫人是国学监韩夫子的堂姐,在这南阳城受人敬重,单凭当今陛下亲赐的这座府邸就已经是难得的尊荣。
夫人与颜徵夫人对上,必是讨不到任何便宜,荷香聪颖,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冲动行事。
荷香在旁努力缓和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颜徵夫人,三小姐自小就没离开过尚书府,夫人思女心切,还望您能体谅。”
“既然来了,妹妹还是随我进屋说话,不然被人瞧见该耻笑我不懂礼数。”
颜徵夫人说完便转身回了雨花堂,留下姜苌月和她带来的几名侍女随从没有理会。
荷香陪着姜苌月走进了雨花堂的大门,她朝尚书府来的几名下人吩咐了一句,“你们在外面候着,我与夫人很快就出来。”
她们跟着颜徵夫人去了一处偏阁,那儿正是当日姚妫住的房间。
颜徵夫人朝着她们眼前的空房说道:“姚三小姐那日确实来了雨花堂做客,她就住在这里,不过两天前突然不见了,我正想派人通知姚尚书此事,没想到妹妹你就来了。”
姜苌月既然担心这个女儿,那就更不能让她知道姚予柔此刻的去向,看她焦急万分的表情,倒是一大赏心趣事。
这个曾经事事都要抢在自己前面的女人,如今还妄想和当年一样吗?
“她在你的地方,好好的怎会不见!”姜苌月对薛颐的说辞根本不信。
突然不见的这种话,也只有薛颐这张嘴能编的出来,这么多年了,还是满口谎言。
“那不如让你的侍女进去搜搜,看是不是我把人给藏起来了。”
颜徵夫人一副任她找人的架势,可她身后的奴仆却一个个岿然不动,像是只要有人敢踏进房间一步,立马叫人血溅当场。
这些人看似是雨花堂的奴仆,可他们那眼神与山林中杀人越货的盗匪并无不同。
姜苌月猜测,薛颐养这些人半多是为了保护自己,否则凭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指不定哪天就会死于非命。
“怎么,妹妹不搜了,那就是相信我的话了。”颜徵夫人看到姜苌月被气的脸色铁青,心中一阵好笑,可又懒得理会,“既然如此,我就恕不远送!”
姜苌月看着如今的薛颐,明白现在的她有恃无恐,自己不能把她如何。
“朝廷命官的女儿在你雨花堂失踪,凭你三言两语就能推脱,天子脚下,还没轮到你只手遮天,我会等着,看你这张嘴在皇宫大殿之上如何狡辩!”
姜苌月撂下一句狠话,便带着荷香愤愤离开。
颜徵夫人冷冷一笑,姜苌月果然没变,逼急了还是会选择鱼死网破这一种方式。
半晌后,她才开口吩咐道:“去玉京园告诉一声,尚书夫人来咱们这要人了。”
…
谢然从国学监回玉京园时,正好碰见准备离开的姚妫。
不知道为何,姚妫见到谢然的那一刻,竟有点不知所措,“母亲去了雨花堂,我该回去了。”
“嗯,让顾玄遇送你一程,此处离尚书府还远,不方便。”
姚妫没有拒绝谢然的好意,可她依然有些为难的是,自己该如何回去……
她害怕马匹,却让她说不出口来。
“算了,还是我与你一道去,也好跟尚书夫人解释清楚。”谢然没有表现出他从姚妫脸上看出的担忧,只是转而用自己当做借口,化解了她的为难。
谢然看了一眼杨炯。
杨炯却是已经安排妥当,小声道:“公子,马车早就备下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
姚妫低头跟在谢然身后,为什么每次她的忧虑都逃不过这个人的眼睛。
前世还是如今,他仿佛都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
可他们也只是见过寥寥数面而已。
姚妫坐在马车内思索着这个问题,她觉得谢然就像一个她解不开的谜团,让她想要探究可又不敢靠的太近,因为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将这个谜团彻底打碎,然后永远也回不到当初。
第31章 出事
当谢然的马车从洒金巷一路疾驰到了十方路雨花堂时, 苏府的一名护卫正好见到了从车上下来的姚妫。
他立即上前禀告苏景鸾,“大公子,是姚三小姐。”
苏景鸾顺着护卫的视线望去, 女子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果然是姚予柔!
苏景鸾瞬间面露悦色,连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就在他准备上前时,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止步不前。
姚妫那一向冷情倨傲的面庞上竟出现了浅淡的笑意,她对着掀开一半车帘的人说了几句话, 似在叮嘱什么,点头答允那人的眼神是不曾出现过的温柔。
原来不是她不爱笑,只是不愿对他笑。
意识到这一点后, 苏景鸾心中涌上从未有过的挫败,此刻的他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打的久久回不过神。
好一会儿。
“大公子,大公子,姚小姐进去了……”护卫见苏景鸾忽然站定在原地,在身旁提醒道。
苏景鸾阴沉着脸, 语气不善道:“去!跟着那辆马车, 看看里面是什么人?”
…
姚妫目送着谢然的马车离去, 她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清楚。
那就是母亲姜苌月为何会来雨花堂找她?
颜徵夫人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姚妫回来了, 她没想到这么快,于是眉眼齐飞的走了出来,故作忧心问, “予柔, 这几天你去哪了?可叫我担心坏了。”
她说完眼眶竟湿润了起来, 让姚妫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只是自己为何会被惊吓以至于神思混乱, 颜徵夫人府上的尸体不就是罪魁祸首吗?
而她更是脱不了干系。
可还没等姚妫向她要个说法,她倒先示起弱来。
姚妫没有拆穿她拙劣的伎俩,只是装傻充愣道:“我也记不清楚了,那日就像是中了邪,迷迷糊糊就走出了雨花堂。”
她抬头望了一眼,“或许是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夫人还是请人做场法事为好,夜晚也不必让人提心吊胆。”姚妫表情凝重,说的颜徵夫人身边的侍女们神情紧张,纷纷不敢吱声。
她明显能感到颜徵夫人的脸色不对,看来自己猜的一点也没错,这雨花堂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姚妫无视她们心中有鬼的样子,只是继续问道:“对了,听说我母亲来雨花堂见我,不知她现在在何处?”
颜徵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袖口下的手攥的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忍耐,“尚书夫人听说你不在,就离开了,想必是回了尚书府。”
姚妫略略的点了一下头,“母亲来见我,必定是家中出了大事,我看教授夫人蹴鞠一事,只能作罢。”她无奈的向颜徵夫人行了一礼,算是表达自己的歉意。
既然姜苌月已经回去了,姚妫也不用在跟颜徵夫人废话,这雨花堂污秽不堪,继续留下只会让人恶心。
其实姚妫的这番话也正遂了颜徵夫人的心意,毕竟姚予柔在雨花堂多留一日,苏景鸾就有可能多见她一日,这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想到这些,颜徵夫人自然而然地顺着她答应了下来。
“那就要麻烦夫人派一顶软轿送我回府了。”
姚妫还不忘提出让颜徵夫人送自己回去,就当是被吓着的补偿,虽然这远不能消除她心中的怒意,但遇见谢然让她心情舒畅了很多,便不想再计较这些了。
姚妫坐着颜徵夫人府上的八抬轿撵,舒舒服服地回了尚书府。
姚妫认为母亲姜苌月已经先一步到了尚书府,自己肯定躲不掉她的责问,只是她不明白,去雨花堂一事,分明是父亲姚绍替她答应下来的,母亲怎会突然说来就来了。
此前母亲从不过问她的事,是好是坏根本都不怎么在意,她心中也只有二姐姚婵一个女儿,为何这一次会亲自去雨花堂寻她。
说来此事有些奇怪。
姚妫带着满腹的疑虑回到兰香阁。
茉心正弯着腰在小院内洒水,远远见到她走来,高兴的放下手里的铜盆,快速甩干手上的水啧,脆生生的喊了一声,“三小姐,你回来了。”
几日不见三小姐,她倒是想念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