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霖小心回道:“是的,府内昨儿刚送来的。”
姚妫没有碰那杯茶,反而叹声道:“还是二姐翠玉轩的好东西多……”
她酸溜溜的话还没说完,姚蝉已经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出来。
“三妹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坐了。”她冷着脸,眸中带着满满的怒意,明显是认为姚妫方才的话是在挑衅自己。
姚妫作惊讶状,“二姐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看来府中大夫的医术甚佳啊。”
茉心本来还在想小姐今日怎么如此反常,可当见到二小姐顶着一张盛怒的脸出来时,她也就明白了过来。
姚蝉没有接话,只是一屁股坐在姚妫身边的位置。
“二姐许久没来兰香阁,妹妹带了些点心。”姚妫话刚落,茉心上前一步,把手里提着的食盒轻轻打开。
姚婵不屑的瞅了一眼,还以为是什么,不过是一盘红枣山药糕,还想拿这些讨好她。
“二姐许久没去瑚琏居看望母亲了,我记得红枣山药糕是母亲喜欢的。”
姚妫并不想刻意记得姜苌月喜欢什么,只不过她记性一直很好。
“………”
姚妫的话让姚婵神情一滞,她竟忘记了这事。
趁姚婵怔愣的片刻,姚妫开口让房内的人都离开。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二姐说说体己话。”
秋霖听到三小姐提起夫人,大约明白她所为何事,于是带头退了下去,茉心也跟着一道后退,唯留她们姐妹私下说话。
等姚婵回过神来,房间内只有她们二人。
姚妫葱段细白的手指从茉心留下的食盒内拿起一块山药糕吃了起来,“二姐想去瑚琏居见母亲吗?”
姚婵不知她话中意思,缓缓开口,“如何见?难不成你要与我一同去求父亲?”
这几日姚婵一直在想,不如趁着父亲哪日高兴,去求求他,说不定能让自己见一见母亲。
姚妫却冷笑一声,觉得她还是那般天真。
瑚琏居守卫严防,很显然就是不让任何接近此处,怎会是姚婵几句哀求的话就能让姚绍改变主意的。
“你认为求他会有用吗?”
姚妫的一句话,立刻让姚婵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满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虽不想承认但她知道三妹心思细腻,头脑灵活,自会有比自己更好的主意。
如今为了见母亲,也只好听她安排了。
姚妫朱唇轻启,“偷溜进去。”
“什么?”姚婵还以为她想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主意,结果就这样。
姚妫告诉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溜进去是最好的办法。”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前,不能打草惊蛇,唯一的办法就是如此。
“主要还是不用受罚。”姚妫补充道。
“瑚琏居看守的下人众多,我们如何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姚婵洗耳恭听的等着姚妫告诉她办法,这可不是那么容易办的事。
她还不信姚妫能变成蝴蝶飞进去不成。
“后日东街药铺的林大夫会来问诊,我已经与他说好,到时你我扮作药童跟着他就行。”
姚婵惊愕的望向姚妫,“你收买了他?”
“也不算,只不过是替二姐答应他,日后你若嫁入将军府,必定在谢将军面前美言几句。”
“姚予柔——!”姚婵被她气的快要七窍生烟了,她明明答应过自己会帮她退亲。
姚妫被她这一声叫的耳膜发颤,随手就又从食盒内拿起一块山药糕塞进了她的嘴里。
姚婵嘴里咬着山药糕,梗着脖子,还想要跟她理论,“唔唔……”
她刚想吐出那块山药糕,就被姚妫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严肃警告道:“这可是母亲爱吃的,二姐不能糟蹋了。”
姚婵瞪着杏眼,表情无奈又憋屈的咀嚼了几下嘴里的糕点,最后还是听话的吞了下去。
两日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这日林大夫如约来到尚书府,姚妫和姚婵一早换好衣服等着与林大夫碰面。
当天在瑚琏居外看守的几名下人其实也早就被姚妫说通了。
理由当然还是二姐这个将军府的准儿媳身份。
府内的下人们都知道二小姐与尚书夫人母女情深,如果他们奉命非要阻拦,那将来入了将军府,二小姐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姚妫明言他们只需装作没有察觉,不会有人将此事告知尚书大人,那么自然也就无人知晓。
既不会违令,也不用得罪二小姐,一举两得。
她们进入瑚琏居十分顺利,是姚蝉没有想到的。
“你的法子还真管用,他们真的没认出我们来。”姚蝉又惊又喜,只觉得是换了衣服,带了发冠,竟轻而易举地躲过了下人们的眼睛。
姚妫没有说破,只是催她去内室看一眼母亲到底如何了。
荷香见到姚蝉的那刻,激动的热泪盈眶,“二小姐,你可算来了,夫人她醒了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还不小心伤了来治病的几位大夫。”
姚婵似懂非懂,“就因为这样所以父亲才把母亲关在瑚琏居的吗?”
荷香含泪点了点头。
姚婵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母亲,听着荷香的话,一时无法接受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走到床边,试图唤醒沉睡中的人,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姚妫站在姚婵身后,她本想亲口问问母亲,如今看来也是枉然。
床榻之上的似乎听到了几人说话的声音,颤抖着睫毛缓缓睁开了双眼。
“荷香,母亲醒了!”姚婵激动的喊道,她赶忙伸手准备扶起母亲,却没想到被姜苌月一把推开。
姚婵错愕的跌坐在床尾,荷香赶紧在姜苌月耳边告诉她,“夫人,你看清楚,这是二小姐呀。”
荷香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姜苌月眼神发红,像是要杀死所有企图接近她的人。
“毒妇,你想害我,我杀了你!”
她坐起身来,忽然向着姚婵扑去,双手死死的掐住她细长的脖子。
姚婵被突然发难的姜苌月压过来,她身子随之后倾,背部猛的撞到床柱上,“母亲,我是云卿……”被掐住脖子的姚婵看着眼前想要杀死自己的母亲,嘴里艰难的蹦出字来。
姚妫见状,立刻上前想要拉开姜苌月。
荷香也在旁拼命的掰开她的手,嘴里还不断告诉她,“夫人,你冷静一些,可别伤到二小姐了。”
可姜苌月就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她眼里只有一股化不开的恨意,额头因为用力而青筋凸起,目眦欲裂的想要杀死姚婵。
情急之下,姚妫拔下她头上的发钗,用力的刺向她的手背,疼痛让她一下子松开了扼住姚婵的脖颈,姜苌月呲牙咧嘴的看向这个手里有“武器”的人。
荷香迅速拉起姚婵走到一旁的椅子边安抚她坐下,发现她脖颈上已经出现清晰可见的几根指印。
“三小姐,你小心点,不要在靠近夫人了。”荷香一边去拿帕子浸湿,一边回头嘱咐她。
“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姚妫平静地问荷香。
说起这个,荷香悲从中来,“夫人受伤醒来后就谁也不认识,时而就会这样发狂的伤人。”
姚婵看了一眼正在替她用打湿的帕子敷脖子的荷香,担心道:“那你在这照顾母亲,岂不是很危险。”
她刚刚才从母亲的手中脱险,实在是很难想像这半月多来荷香是如何过来的。
荷香摇头,宽慰二小姐,“夫人不是一直如此,也有清醒的时候。”
姜苌月在他们说话时,还一直狠狠的瞪着姚妫,好像在防备着这个让自己手痛的坏人。
姚妫看着已经连亲生女儿都不认得的姜苌月,心中想到,如今能给自己解惑的也只有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荷香了。
“母亲和颜徵夫人是旧相识吗?”
忽然听三小姐提起颜徵夫人,荷香神色闪烁,连正在替姚婵冷敷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
见她多少像是知道什么,姚妫继续说道:“我在雨花堂的时候,颜徵夫人告诉过我,她和母亲是闺中姊妹。”
荷香看向一侧,神情紧张,半晌后才小声道:“三小姐,她的话不可信。”
“那谁的话可信,你们为什么来雨花堂?为什么想要带我走?这些和薛颐到底有什么关系?”姚妫突如其来的高声质问,却让荷香更为沉默不语。
房内瞬间安静无声。
此时瘫坐在床榻上的姜苌月听到姚妫的话,忽然喃喃自语起来,“薛颐……薛颐……”
姜苌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低头伸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然后缓缓的抬头与姚妫对视,阴沉沉的唤她,“你过来……帮我杀死她……杀死她……”
姚妫浑身发抖的握紧手中那只发钗,她知道姜苌月口中说的那个她,就是自己。
只是这一切竟然会和颜徵夫人薛颐有关,属实让姚妫始料未及。
第33章 决心
姜家的大表姐姜彩芝忽然来了尚书府, 她在子阳郡听说姜苌月病了,带了家中不少调养身体的名贵药材,专程来南阳城看望她。
今日姚绍正好被宣召去了皇宫, 并未在府上。
侍女丫头们都只说夫人在瑚琏居养病,其他一概不知。
姜家大表姐是个急脾气,她千里迢迢的来一趟, 说什么也要见姜苌月一面不可。
侍从下人们纷纷表示自家尚书大人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 谁也不能去瑚琏居见夫人。
姜彩芝才不管这些,熟门熟路的自个就往瑚琏居去了,她还振振有词, “你们大人许不许的与我没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来见他的,我现在就要去瑚琏居见月娘,谁都别想拦着!”
她说完之后,风风火火地就出现在了瑚琏居外。
姚妫还沉溺在姜苌月突如其来的话语中,门外却传来了一片嘈杂喧闹之声。
瑚琏居内的三人均是神色一变, 她们心里担忧不会这么巧是姚绍提前回来了。
还没确定到底是谁在外面, 姚婵已经六神无主。
“糟糕, 父亲来了,我们要躲一下吗?”她嚯的站起来, 吓的声音都变了,求救般的看向姚妫。
荷香走到门口,附在门边上仔细听了听, 让她安心, “二小姐莫担心, 不是老爷, 好像是有人要进来,被门外的侍从们给拦住了。”
只是外面声音太乱,她一时半会也没听出到底是何人。
“除了我们之外,尚书府内还有谁敢闯瑚琏居?”
姚妫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此明目张胆硬闯的人会是谁。
就在她们三人面面相觑时,门被人从外面哗的推开了。
一个披着软毛织锦披风,头上戴着一对镂空花钗的妇人,姗姗而来。
荷香一见门外进来的人,瞪大眼瞪,手忙脚乱地上前俯身见礼,“奴婢见过表夫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夫人的娘家大表姐竟然来了尚书府。
姚妫、姚婵均是一愣,随后两人齐齐行礼,“见过表姨母/见过表姨母。”
姜彩芝见到她们姐妹二人的男子装扮,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不解地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姚妫脑中一闪,立即委婉回道:“我们姐妹本想效仿戏彩娱亲,不曾想让表姨母见笑了。”
姚婵也跟着姚妫装作羞怯的低下了头,可实际她的心紧张的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哎呦,真是俩孝顺姑娘。”姜彩芝一脸欣慰的上前将她们二人搂在怀里,手掌轻轻抚上她们的背,喜爱的眼神毫不掩饰。
姚妫有种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心情。
表姨母虽远在子阳郡,可她却是曾经最真心实意对她好的长辈。
前世的表姨母在姚妫登位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南阳城,姚妫曾多次派人去子阳郡,都被表姨母称病拒绝了。
今日能再见到表姨母,姚妫是说不出的高兴。
姜彩芝看向荷香,有些奇怪她来了这一阵,怎么都没见到自己的表妹。
“月娘在哪?她可好些了,我从子阳郡带了不少药材给她补身子。”
荷香支支吾吾,不敢将夫人的情况告诉她。
表夫人性情刚烈急躁,倘若她知道了,定会闹的人仰马翻。
姜彩芝皱起眉,对面前低头不敢看她的姚婵问话,“云卿,你告诉表姨母,你母亲到底怎么了?”
姚婵微微侧目,看向内室床榻的位置。
姜苌月被姚妫刺中手背后,就躲着他们,自己缩到了床角处,从外往里看,并不能发现床上有人。
姜彩芝没有见到床上有人的样子,却还是疑心的准备走过去。
姚婵被月娘宠的天真单纯,是个藏不住事的主。
所以方才姜彩芝才会在荷香那得不到回答后,转而去问姚婵。
姜彩芝看她的神情,床榻上定是有什么不对劲。
姚妫眼见表姨母就要走到床边,知道瞒也是瞒不住的,于是上前唤住了姜彩芝,“表姨母…”
她定了定心神,实话说道:“其实母亲受伤醒来后,直到现在都还认不得旁人。”
“月娘不认得人了?”姜彩芝重复道,似乎不太能相信从姚妫口中听到的事实。
她又看向姚婵、荷香,想从她们脸上看出不一样的表情。
可她们都在躲避自己的目光,显然予柔的话不假。
姜彩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不要急怒,因为来南阳城之前,儿子宋祈曾让她答应戒骄戒躁,不可与人争执,这才放心让她来此。
“月娘在哪?”她声音不大,可姚妫却像被罚站的孩童,站的笔直,用手慢慢指向了床塌。
心中想着,万一让表姨母看见母亲手背上的伤,那自己铁定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