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予你——一声歌
时间:2022-06-05 08:49:00

最后一排还有几个位置,林南音往里走,司机踩下油门的瞬间,正好没抓扶手,冷不防地朝前方踉跄了一步,踩到谢思齐的鞋跟,“对不起!”
谢思齐本能地侧过身扶住她,“你没事吧?”
“没……没事。”喝醉的仿佛是她自己,充斥在耳边过速的心跳不仅仅出于虚惊一场。
“你要坐里边还是外面?”
林南音“啊”了一声,“外面吧。”
谢思齐坐下后,没多久再度闭上双目,林南音余光瞥见他的头缓缓垂下,往一侧偏,眼看就要撞上车窗,她连忙伸出手,护在他额前。
贴在玻璃上的手背发麻发冷,掌心处,却拂过轻柔的呼吸,又痒又暖。
席间,谢思齐借口烟瘾犯了离座。他走过狭长的廊道,俯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冲了一把脸,抬起头时,镜子里多了一道人影。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谢思齐无法理解李裕此番言行有何用意,简短地回道:“很好。”
“阿姨呢?”
谢思齐握紧拳头,复又松开,“也很好,早去世了,不用再承受独自拼搏的辛苦、病痛药物的折磨。”
李裕瞪大双眼,“什么时候的事儿?”
谢思齐不咸不淡地睨了一眼李裕,“我以为你知道,四年前。”
四年前,谢思齐一模成绩全校第一,谢韵却在公司每年例行体检中查出了乳谢癌,已是中后期,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谢韵打拼了那么多年,才勉勉强强地还清了房贷,没什么积蓄。她拉着谢思齐去了一个高档小区,保安朝他们投来奇异的目光,谢韵镇定地说:“我来找12弄6幢的住户,户主李建平,我朋友,悦文商业出版社社长。”
谢思齐不解地看向谢韵,过去母亲从未提及这个朋友,随后,他就明白了。
周六李建平一家都在,他太太薛晴反应极大,当场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三儿还敢上这儿来借钱?”
李裕意外地喊了一声:“谢思齐?”
薛晴这才移动目光,“生了个孬种养大成才,出息了啊。”
李健平揉了揉额角,“你别激动。”
薛晴的声音更加高昂,“我激动,我能不激动吗?”
谢思齐被自己出生的真相和尖锐的话语刺得丧失了思考能力,家长会上见了几次的佣人委婉地送他们出去时,还是浑浑噩噩的,如行尸走肉。
谢韵却很平静,仿佛早已料到结果,借不到钱也无所谓,让他直面□□裸的现实,不再被蒙在鼓里,便算不枉此行。
她回忆道,她不属于江南水乡,她的老家没有河网纵横、稻田绵延,但有雪山耸立、高原广袤。当年,一心神往东部,不辞千山万水,奔赴心之所向,来到这里瞬间被繁华富丽迷了眼。区区前台小姐也能被社长看上,就像灰姑娘的故事一样。
然而现实又怎会像童话般美好浪漫呢?她还在感慨敞亮的客厅、别致的后花园,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士就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拉起她的领子“啪”地扇了她一个巴掌,她终于被打醒了,她看了眼她已经显怀的腹部,又看了一眼负心汉,他正端着情圣的模样唯唯诺诺地安抚她别动气,末了还嘟囔了一句不是说回娘家了吗。
她被开除了,找了很久,最后,离开市区,在偏远的乡镇的某家家具分公司捡了个销售的岗位,又发现了新的噩耗——她的月事延迟了几周还没来,她怀着不详的预感买了根验孕棒,果不其然,出现了两条红线。
本就不支持她背井离乡的父母得知她做了小三未婚怀孕,嫌她丢脸,气得和她断绝关系。
去医院,医生苦口婆心地劝她,人工流产手术对身体伤害很大,她终是放弃了打胎的念头,这孩子也许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你会怪我吗?”
谢思齐摇了摇头,片刻又觉得回应不够有力,紧紧地抱住她。他已经比她高了不少,却还是没有坚强的臂膀,为她遮风挡雨。
“难道你们那时候不是为了你出国留学来借的钱?”
谢思齐感到莫名讽刺,“我从未打算出国。”莲中和国外一所名校校际合作,每年综合排名前十的学生将获得保送资格,有人放弃则依次递补,高三上学期结束时谢思齐综合排名第一、李裕恰好第十一。
谢思齐不再多言,抽了张纸擦干双手,撂下一句“我先走了”,侧身绕过李裕快步离开。
还没到宴会厅,便看到大堂的水池边,林南音正绕有兴致地观察成群结队的观赏鱼,听见脚步声,立即抬头,然后朝他走来。
“天气太热了,蚊子也多,我随身带了这个,你涂点?”
她掌心向上,纹路交汇处躺着一瓶似乎还没开过的清凉油。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四年前,元旦过了没多久,学校便为他们举办成人礼,那个晚上,他们一班出去浪,他头次喝酒,喝得不多,却有点晕,回去坐公交车上闭目小憩,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撞上一个柔软的不明事物才纳闷地睁开眼,是人的手,准确而言,是林南音的。
泡在酒精里的大脑飞速运转,猜出了前因后果,连忙挺直脖颈,谢思齐有些脸热,真地不该喝酒的,好在晚上公交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过分的窘迫和莫名的紧张,“……谢谢。”
隔天晚自习,他带了一瓶红花油,冬季皮肤干燥,不经意的磕碰都可能破皮发肿,正想拍前桌林南音的椅子,她突然转过来,她右手手背籽骨一端还有点淤青,却混不在意,翻过手,掌心向上摊开,露出一瓶绿莹莹的清凉油,“给。”
“谢谢,我现在酒量应该比之前好了。”
林南音没忍住,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你那点酒量还不如我呢,能不沾酒还是别沾了吧!”
回到宴会厅,新郎新娘刚好来他们那桌敬酒,赵铮今天头发用啫喱水固定,做了个简单的造型,显得倍儿精神。他们桌给他出了个难题:抱着新娘绕着桌子转六圈。赵铮意气风发,二话不说,打横抱起新娘就跑,越跑越来劲儿。
“赵铮你这有了老婆果然不一样了啊!以前虽然是体育委员,但跑个一千米都差点吐出来。”李裕的嘴损人挺厉害。
赵铮不依不饶地嘲讽回去,“那是比某些人母胎solo二十多年强!”
李裕的脸色变了变,林南音瞧他吃瘪的样儿忍俊不禁,李裕没好气道:“你不也一样,母胎solo二十多年,再说我那还不是没遇上喜欢的吗,真遇上了追到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林南音摇了一下头,余光中,谢思齐的侧脸尤为清俊,“不一样,我想我有喜欢的人。”只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告白。
 
第五章图书
 
新学期开学没多久,林南音在食堂偶然撞见通过动漫社认识的大三学妹陈岚,“学姐!”
“小岚!旁边没人吧?”
“没人,学姐快坐。”陈岚往里挪了一个位置,将外边的座位让给她。
“谢谢!”
一坐下,陈岚便兴奋地说:“学姐,我的手机屏保好看吗?”
林南音如实道:“好看。”
“我们经管院的大一新生画的,报道那天,他来的时候快中午了,我们都乏了,然后就活生生体验了一回被帅醒的感觉,真地一下子就精神了,这帅得神清气爽。”
这是什么夸张的形容,林南音哭笑不得。
陈岚接着说:“他不仅长得好,还很有才,他朋友圈有好多自己创作的图画,你看。”
林南音放下勺子,侧头瞄了一眼,熟悉的头像,熟悉的画风,是谢思齐。刚喝了一口西红柿蛋汤,舌尖没尝出甜,倒是有些酸。
陈岚拍拍胸膛,“本副社长慧眼识人、求贤若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成功说服他加入动漫社。”
惊诧却又不是那么意外,在谢思齐的微博看到高考经典的复习书后,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四年前,亲人病危,高考失利,谢思齐最终放弃继续上学,林南音心里不是滋味,连带着嘴里酥嫩的红烧肉都没了嚼劲。
“学姐,你有没有后悔上学期退社了啊?”陈岚的眼神亮晶晶的。
林南音不由从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轻笑出声:“有点遗憾吧。”看不到谢思齐认真创作的样子,不过区区一个屏保犯不着嫉妒,林南音上微博点开自己最新的一个互关,私信对方:“我想约个稿作屏保。”
谢思齐可能下午有课,晚间才回复:“不好意思,我这么迟才看到消息,这次有参照吗?”
林南音翻相册,挑出一张初中时很火爆的动画海报,并非主角的女孩变身后,穿上了淡粉的泡泡裙,背后长出了一对追逐梦想的纯白翅膀。“想要和这个感觉差不多的。”
谢思齐的效率很高,隔天就把图发给她,问哪里还需要调整。
画上的女孩背后张开的一边是圣洁羽翼,一边是蝙蝠翅膀,天使和恶魔,光与暗,对比强烈却又毫不突兀,超乎想象,令人震撼。
林南音压根儿挑不出半点毛病。
不知是不是由于加入动漫社的缘故,谢思齐更博和发图的频率明显快了不少,隔一两天,便能在首页刷到他的动态,林南音留了不少评论,有几次还被回复了,感觉就像一直在联络,距离很近,然而实际上却又从没在不算多大的校园里碰见过,直到——
九月末的某个下午,专业书看久了有些枯燥,林南音到图书馆四楼的文学库,准备找本小说解乏。
扫了几个书架,忽地瞥见一本书脊下方写着“悦文商业出版社”的小说,林南音踮着脚将其小心地取下,行至书架一侧的阅读区,环视一圈,还有一个空位。
这本小说是一名年长的女作家根据自身经历改编而成的,她目睹了抗日,见证了解放,遭受了□□,小说的最后,女作家带着孩子们在田野间捉迷藏,这个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了各个村落城镇,田地不再荒无一物,绿油油的稻谷半腰高,间或传来清脆悦耳的笑声。
最后一页的插图上,即将迎来丰收的稻田中,一条细长的田埂绵延向远方,尽头之处恰是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洒满了希望。
插图右下方署名“诗琴”,和谢思齐的微博ID同名,不知是巧合还是……
隔壁趴着睡觉的同学毫无征兆地撑起上身、抬起头,他之前整个脸都埋在臂弯里,林南音只能粗略判断他很高也很瘦,桌子被衬得矮小,衣服则显得宽大,这时看清了他的脸,不由惊讶。
林南音看着同样意外的谢思齐,压低嗓子,几乎是用气音,说了声“好巧”。
谢思齐微微颔首,也很轻地回道:“嗯,好巧,下午好。”
然后,谁也没再说话,林南音余光中,看到他翻开刚才被当作枕头的经济学著作,认真地阅读、摘抄,没多久翻页,速度竟比她看小说还快。
谢思齐的学习能力很强,高二他初来乍到那会儿,林南音便领教过了,运动会后紧跟着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后,谢思齐似乎有些恍惚和失落,平时再安静,喊他名字总归还会给点反应,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要上交英语作业,林南音叫了他几声,他才像被惊醒一般,从自己封闭的世界中走出来。他还有一篇阅读没有做。
林南音暗想,乡下的学校自命题的试卷难度一般比城里低一些,谢思齐这次的总分在班上处于中游水平,谈不上多差,但恐怕和之前相比落差不小,所以格外失望。
可能是见不得他这般消沉,也可能是因为运动会他帮了大忙,他们班上一届积分排名倒数这一次竟挺进了前三,林南音找出自己各科的笔记,一股脑地塞给他,“我上学年整理的,借你,不用急着还我。”
“这……”
“别这啊那啊的啦,我现在又不用。”
谢思齐这才打消了顾虑,“谢谢!”
他很快就把笔记还给她,林南音本以为他去复印了一份,但之后并没有在他桌上看见一沓A4纸,借他笔记,还不努力学习,草草了事,真是白白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她原是这么想的,结果期中考试他的成绩突飞猛进,期末更是,超过了她,全班第一。
林南音起初是有些不开心,但从未后悔。
那个寒假,她做完作业,打算趁着假期最后几天复习一下,翻到难题集过半处,莫名其妙地发现粘了一张贴纸,字迹隽秀而有力,写着“第三步那里是不是反了”,她再看了看自己的解题步骤,的确是很明显的笔误,谢思齐不好直接在她的笔记上面改,才留了一个提示。她可能很久都不会察觉,但还好她看到了,也没有太晚。
笔没墨了,谢思齐旋开笔头换替芯,分了点神留意一旁的林南音。
高中他们班都是单桌,他们前后桌,他看的最多的就是她长而直的马尾辫,但现在却是临时同桌,能够清楚地知晓,她过于用力,擦破了纸张,会赌气一般地撅起嘴。
好像自己不开心的时候也有这个习惯——从石中来到莲中的第一次月考,差劲的分数令他沮丧不已,他撅着嘴和自己较劲。
他愧对母亲,母亲一手将他带大,凡事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最好的,她以出色的销售业绩调动至总公司,孤身闯进大城市,给他更好的学习环境,但他却无法回应她的期待。那时,他还不曾真正了解,母亲带他来到莲城,是下了怎样的决心——她曾在这个城市伤得体无完肤,头破血流。
就在这个时候,林南音毫无征兆地转过身,在他桌上搁下一叠厚重的笔记,“我上学年整理的,借你,不用急着还我。”
他既惊讶又惊喜,但还是有些迟疑,“这……”
“别这啊那啊的啦,我现在又不用。”她语气轻快,笑容明媚,他的心情也跟着轻松明朗起来。
“你要水吗?”
谢思齐摇了摇头,他的杯子还很满。
茶水间离得很近,林南音去倒水时没有带上手机。谢思齐正准备收回视线,她的手机忽地亮了,屏保上的女孩,半是天使,半是恶魔,无比眼熟,可不就是他之前在微博交付的约稿嘛!
又瞥了一眼闹钟下方微信的未读新消息提示,是李裕,问:“十一有啥计划,去旅游吗,我……”后面的,就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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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第六章鬼屋
 
带教的医师给林南音批了假,“国庆这几天,你就不用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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